第七十六章 欲上青天

　　空灵的声音从雨馨的指尖流出，方天急忙收敛心神，在雨馨天籁一般的琴声中凝神静思，遥望风高云淡的苍天，长风习习、点栾菲菲，说不出来的空旷与辽远。
　　目光透过翠绿的竹林枝叶，所及之处，天空漫无边际，山峦叠嶂、长风飘荡万里，不知来自何处，不知归于何处，只在天地间飘来荡去，茫然不知所踪。
　　若是长风有知，也会因为无所从来亦无所去的生命而心生感念么？
　　片刻间，方天心神间一片空明，澄静如天空之蓝，如长风之渺。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方天剑走轻灵，第一次感觉提“剑”在手如臂使指。刚刚秦澜舞过的剑招在方天的脑海之中如同印刻烙拓一般清晰浮现，就在秦澜的惊奇和赞许的目光中，方天开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剑法舞动。
　　但见他指点间，声风剑指东打西，飘若浮云，矫如惊龙。
　　方天提纵跳跃，身法迅疾如电，放佛只觉眼前人影闪动，如风摆杨柳，摇曳不定；如浪涛汹涌，声势滔天。
　　回眸间，一曲古典的乐章，贯穿古今的华丽，勉勉掩掩，或许得失在竹林间、在剑舞里……忽然间，或许绽放在百媚之丛。
　　回眸，一点淡然的笑容；回眸，一点哀忧的牵盼！时间无言，风叶飘飘，一切自然地去演化着这世间的一切，天地在感叹，有人在迷茫，或多或少着去表示着那么一点点不足为外人道哉的心言。万花无奈开遍九州大地，殷容贵雅阐释一章幽序，看着傲首吐意，娇滴滴、羞湿湿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迷茫，百叶护花花亦懒，懒懒幽幽邃意浓，浊眼涩，神眼亦无形，看似如艳实如普，看似如普却透心，多颜娇羞，几颜存，暮暮哀愁掩，回眸片叶几多情，黯然修神伤，残残点，总是心之累累。秦澜轻皱着眉头，深邃的眼光投向漫漫的虚空之中，用着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语道：“天地将开，七界皆动，但愿天儿能过的开心，走得更远……”
　　方天从未有这般感觉，直觉胸中一股浊气聚集成团，不吐不快，仰天长啸一声，猛吸一口气，顿觉体内道力汹涌而至，经脉之中夹杂着无名的灵力温润通遍全身，百骸舒畅。
　　而体内金色灵力也是凉意充盈，两股截然不同的道力互相运行，互不干扰，竟是完美而和谐地在体内生生不息地运转不停。
　　方天剑走龙蛇，剑势越发娴熟，剑招更加老道，左冲右突四下奔走，愈加感觉身轻如燕，直欲乘风而去。
　　微风吹过，竹林间花草随风招展。
　　方天心念一动，脚上轻点，一跃踏上竹尖。草尖只轻轻一弯，竟是牢牢托住了他的身体。
　　方天心中大定，信心倍增，在竹林间疾驰如飞，翩如飞鸟，脚尖在竹枝之间一点即飞，纤尘不染。
　　一眼瞥见远处竹林，方天胆气豪生，脚下用力，身影疾飞数十丈，稳稳落于竹尖之上。竹子高有四丈余，站立其上，眼界更是宽阔无余，眼前浩瀚碧绿竹海，千里美景尽收眼中，心中更是无欲无求，便要与这天地不分彼此。
　　方天一招一势反而缓慢起来，犹如微风吹动竹林，竹动影摇。招势虽慢，却如行云流水，缓缓流动间浑如天成。
　　随着剑势变慢，在方天眼中，这浩荡的云海，这无上的长空，还有那不知飘摇几万里的长风，全然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全部存乎于一念之中。
　　“一念不生，万物同源。一念若生，万物分明。大美如斯，大雅如是！”
　　……
　　晨光走得总是很快，还没等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气消散．太阳就悬上了中天。
　　于是，神牧村山谷中的岚风带着浓重的芳草气息，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而山峰的阴影，更快地倒压在村庄上，阴影越来越淡，渐渐和山色混为一体，但不久，又被日光烛成金灿灿的一色了。
　　“万物同源，那天上的凌空飞行的大雁可以御风飞行，我为何不能凌驾九天、直上青云呢？”方天念头一闪，便抬脚向上一迈。
　　竹尖之上再无物可依，脚在空中轻轻落下，落脚之下突兀地一滞，一片枝叶，正好将方天的右脚轻轻托住。
　　右脚踏上枝叶，左脚又向前一迈，又有一片枝叶托住左脚，就这样方天忽然间放佛与自然融为一体，步步生莲般在竹林上空随意漫步，剑光纷飞。
　　当阳光充斥这大地的每一寸的时候，当笼罩这片林间阴暗的那一抹黑色飘忽远去的时候，是那听见了琴声的鸟儿，看见了炊烟绵绵的清腾，恍若看着芸芸之风中的绿叶油油的摆动寂寞一夜的身姿，就如同看见万千的生命在歌唱今生的愉悦，看着朝阳在远处漫漫的起来，一线，一面，一片，一世界，静悄悄的去融化这凉意淡然的清晨。
　　回眸间，雨馨的微笑和赞许……静静地，回眸今生的无悔，是在祈求来世的再次重逢么？互相融化彼此的那一份心地，留恋彼此间的那一份味道，在时间中，慢慢矫揉，或许熟悉的今生，可能会多一点来世的相逢机遇吧！
　　回眸间那无限青春励志岁月，淡然消损无眠夜，青春愁白泪多掩，一寸伤心遍地连。那一阵乍起的，丝丝云彩的微风，吹落一地的竹叶。
　　所有的绿色，燃尽最后一丝爱恋，在生命之颠，倾出火红的生机。
　　却在转身的叹息时分，那一剑的舞蹈怎么就那么的，那么的孤傲，那么的遗世独立。
　　在一招一式的剑舞里，梦不醒，别清扰，让它悄悄的、疯狂的，裹在清晨曦的光中，沉在迷乱的筝曲里，吟唱着自己的泪和笑，成为了永恒……
　　串起的纷纭朵朵，依然挂在那怀着幻想的颤抖里，从那依恋的身影里，羞涩、赫红，仰天祈祷的愿望，在不经意中悄然落地，一如那一地的落红与断弦。
　　不是失去了是留在心里了，风吹过香留心底，在眼前掠过的飞鸟，翅膀的痕迹不在天空，却萦绕在心间有着千千的结！
　　舞吧，舞吧
　　舞向向往的地方！
　　去向梦中的方向——
　　今世有缘，一寸相知相思千万绪，乱了心，不知深浅，如果不曾用心寻觅，缘是否还是那么遥远，是否还要等待上千年。
　　也许，今世有缘，只是一个心情，总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执着着期待，起起落落，一半烂漫，一半悲伤，思念，依然朝朝暮暮，眼底，依然还有你的欢畅，心里，依然还有你的闪亮。
　　今世有缘，就那么简简单单，缘来，那只是一种感觉，想念，不需要什么借口，直到情在身边停留，前世今生，累了，就不去流浪，找一个渡口把心交与你手，直到天长地久。
　　脚起叶落，脚抬风淡，方天便脚踏这如履平地般，片刻之间便在风高云淡、绿竹翠翠的琴声拌和之中，已是飞剑苒苒似与青天同行。
　　眨眼间，方天宛若一叶飘红在雨馨仙曲妙乐中翩翩起舞，潇洒自如。
　　他踏青竹之上，风声猎猎，一眼望去，长天一色，青山漫漫一览无余，荡胸生层云，这是何等的逍遥与自在！方天心中大悟，也许”“驾云之术”也并非是让云雾将人托起，而是行脚之处，脚到云生。
　　心念所至，云雾即随。若是我也与云不分彼此，同根同源，心到何处，云雾便会自然而至，那么凌驾于天穹高野、翱翔于万里河山便指日可待。
　　有了这般收获，方天舞剑完毕，负剑于背，静静驻步，若不是他面净无须，一脸稚气，换作一个须发皆白之人这般凌空飞降，便与那传说的神仙下凡一般无异。
　　方天降落到竹林之上，却立于一根竹尖之上不肯下来。风过竹动，稳稳站立其上的少年身形突然之间左右晃动，摇摇欲坠！
　　秦澜眼尖，却是看出方天站立竹尖之上，看似潇洒随意，实则脸色苍白，汗流潺潺，正是元力用尽、浊气充满清气未升之时，怕是只要他一张口，气机一泄，便会从竹尖之上跌落尘埃。
　　秦澜不敢怠慢，右手轻探，就要使神通扶住方天。然而这边雨馨也发觉了不对，先秦澜一步飞身而去。
　　一道娇美的身影凌空托住方天，缓缓降落在一脸愕然的秦澜面前。
　　脚一落地，方天惨笑一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说道：“好险！不成想刚刚学会这套‘浩天剑法’，却在收势时真元用尽，若不是馨儿相救，怕会成为修真之人最大的笑谈：欲上青天揽明月的竖子，竟在几丈高的竹子之上摔死，这样的死法，也太可笑了一些。”
　　雨馨气呼呼地瞪了一眼方天，道：“还逞能？都差点儿没命了，你还笑得出来？”
　　方天嘿嘿一笑道：“能在馨儿如此之美妙的仙乐之中舞剑一回，此生无憾、死有何惧？再说了，咱馨儿和秦爷爷是不会看着我摔死而袖手旁怪的吧！”
　　“哼！瞎贫，不理你了。”雨馨娇嗔地红着脸转过身向远处跑去。
　　秦澜捋了捋胡须，笑道：“天儿这趟剑法练得不错，于景于情相信都感触颇深。不过日后不可这般冒险了，如不是我们在此今日你就危险了。好了，你再好好想想刚刚的感悟，我先回去了。否则你爷爷棋无对手，又该找我算账了。呵呵”
　　方天伸了伸舌头，恭敬地答道：“是，爷爷！”
　　秦澜身形微动，一晃便凭空消失了。方天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无踪无影的爷爷已经习惯了。
　　幸好，秦澜每次只在方天和雨馨面前才施展这样的神通，否则定会吓傻众人不可，还以为这青天白日撞鬼了呢！
　　走进茫茫的竹海之中，方天轻轻地走到雨馨身旁，看着她一脸绯红目光娇嗔的模样，说不出的心疼与怜惜。
　　方天轻轻地一笑，道：“馨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对不拉，让你担心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冒险了好吗？”
　　“谁在生你的气？我在没有呢。”雨馨幽澈的脸上挂着嗔羞的浅笑道。
　　“哦？那你在生谁的气呢？莫非是……嘿嘿”方天故意笑而不语。
　　“呃……哼！人家懒得理你……”雨馨撅着小嘴，嘟嘟道。
　　“是吗？我看看……呃，馨儿的样子真好看！”方天蹲在雨馨前边，嬉皮笑脸地道。
　　“你……”雨馨娇羞地别过脸去。
　　雨馨停顿了一下，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无比柔软的睫毛盖了下来，好象完美的、举世无双的白玉雕像一样。
　　方天静静地在雨馨身边坐了下来，出神地看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口问道：“方天哥哥，你以后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方天一愣，不明白雨馨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问题，“馨儿为什么这样问呢？”
　　雨馨看着方天的眼睛悠悠地道：“因为馨儿从你刚刚的剑舞中看到了哥哥的不屈和志向。哥哥相当英雄？还是枭雄？”
　　是啊！他想当什么人？是为了功名地位吗？英雄和枭雄，一字之差，其实，又能差得了多少呢！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不容易，敢问茫茫时间数万人，谁敢自称为英雄？自称为侠士？
　　“英雄是要舍弃一切的，无论是身内之物还是身外之物。可人生唯一不能舍弃的，就是爱和恨吧！爱，留给所谓的正义；恨，留给所谓的邪恶，但与其这样，终究自己不也是一无所有了吗？也许当我真正的成为英雄的那一天，就会明白什么叫高处不胜寒了。”
　　方天迷离般的眼睛里散发出无比幽寂的，虚无缥缈的光芒，遥遥地，望着天际，淡然的笑容里，没有一丝的牵强，无比自然，这些，好象是说给雨馨听的，又好象，是说给自己的。语调里，没有抑扬顿挫，只是幽幽地，像是平淡的家常便饭一样的普通。
　　世界上如果说还有一个人可以读懂他，那么就一定是雨馨无疑了。
　　她静静地听着方天的一字一句，“其实枭雄也需要舍弃，舍弃身边的一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要舍弃所有的人，包括舍弃自己的亲人。因为枭雄不可能有任何的感情的，对吗？在枭雄的眼睛里，唯一有的就应该是权势利益和私欲，其实，那样是很累的！”
　　方天点点头，看了一眼虚无缥缈的苍穹，“就算成为了英雄又怎么样呢？作为一个英雄是何等的困难呢？如果真正抛弃了‘名’这个字，那也就不会作英雄了，只要是英雄，不管如何，总会被别人称做‘英雄’，但除了名之外还有什么呢？为别人而欢乐，为别人而伤心，为别人的幸福而幸福，为别人的伤感而伤感。
　　别人死了，而去报仇的总是自己，无论是认识或者不认识，不都是这样吗？到那个时候，生命，也许已经不重要了，而重要的是怎样为别人活着，但那样的生存，又有什么意义呢？也许当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要伸手去帮助，但那并不意味着要为别人去奉献，其实有的时候，要留一些感觉给自己，给自己心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秦爷爷说的很对，人生要有正气，但正气却不等于要做英雄！”方天说得很平静，好象在叙述着什么一样。
　　“方天哥哥，你知道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吗？”雨馨淡淡地问道。
　　“生代表生命的存在，死代表永远的消亡。”方天道。
　　“你怕死吗？”
　　“怕。”
　　“为什么？”
　　“因为一旦死了，就永远的消失掉了。”方天想了想，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那你又是为什么要选择修真？”
　　“我欲上青天！”
　　“那么，如果让你永生呢？”
　　“我也怕！”
　　“为什么？”
　　“痛苦，只因为痛苦”
　　“痛苦？”雨馨好奇地问道。
　　“是的，活着的人必须承受双份的痛苦，活着的人的，与死去的人的。人生本就是一场修行，不是吗？”方天幽幽地回答着，似乎并没有看到雨馨惊讶的样子。
　　在这幽静的竹林里，一个人淡淡地说，一个人，静静地听，一直都没有任何人打搅，直到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