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第六章 盗圣之道

　　王士隐抬眼望去，对面说话之人原来是一个瘦小青年，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说话语气却像是自己的同龄人一样，自知这人有些来历，且听他有什么说头。那青年苦笑一声：“在下姓木名梓，只因家父早亡，老母身患奇疾，需要年年到太白山上神医处取灵药一贴，方可把病情压制住。怎奈在下出身贫寒，本就没多少银子为老母治病，太白神医又要价颇高，迫不得已只得做起了偷盗的营生。但在下本着劫富济贫的原则，一向只翻墙入室盗得富贾的不义之财，大部分给娘亲筹钱治病，少量剩余便给那些苦命之人。昨日看那张府戒备松散，本想进入盗些散碎银两，怎奈第一次进入，便被人抓个正着，不曾想那张府连日丢失钱财，一股脑全赖在了在下的头上，羞辱了一通不说，还被人挂在树上毒打一夜。本来想着自己是自作自受，如今听得兄台的遭遇，便知道在下偷对了，像这种毫无仁义心狠手辣之家，应该被人洗劫一空！”“人在做，天在看，他们张家如此横行霸道，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只可惜你我三人，被此等奸人陷害，难逃次劫了。”王士隐想到自己英明一生，竟然要死在监牢里，不免唏嘘万分，又想起那在家中苦守的吴彤和襁褓中的王毅，心痛不已。“兄台莫要悲伤，那张府碰着我，合该此毒计不见效，兄台权且暂歇，只等夜深时……”木梓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只剩下一阵唇语，王士隐认真的盯着木梓一张一合的嘴唇，会心的点点头。大黑刘趴在牢门上看着两人交流半天，仍不解其意，只等王士隐躺在茅草上面向墙壁躺下时，才敢稍微靠近些：“大哥，你们说了啥？”王士隐只是闭上眼，轻叹一声：“夜深你自会知晓，早些歇息。”大黑刘还想问些什么，王士隐已经响起了均匀的鼾声，便只好吧砸吧咋嘴，不情愿的躺下了。
　　 夜幕再一次降临，这一夜对于任何人都是个普通的夜晚，可是对于王士隐来说，却不是那么简单。越聪明的人越不容易睡得着，这些天的日子太不寻常了，自己先是得罪了豪门大少爷，后来妻子就给家里新添男丁，再后来便有人派出大黑刘来暗杀自己，打过一场之后又结识了这个傻里傻气的兄弟，本来事不关己的命案，自己却莫名其妙的下了狱宣判了死刑，眼看命运就要绝望之际，这个木梓又给他带来了新的希望。命运似乎在捉弄自己一样先给一点生活的甜头，刚有点天堂的味道，便被无情的打回了现实，这一次能侥幸逃生之后，命运又会安排怎样的磨难等待着自己，谁也不知道。
　　 “王大哥，该动身了……”木梓轻声在王士隐的耳边呼唤。王士隐一下惊坐起来，“贤弟好身手，竟然盗开枷锁，让我丝毫不察觉，就到我身边来了，真乃神人！”“哥哥过奖了，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快些离开要紧！”王士隐拍拍身边的大黑刘，大黑刘一声大叫：“谁动俺！”衙役们一个个惊醒面面相觑：“怎么回事？”说时迟那时快，王士隐假作犯迷糊的大吼道：“谁动俺的烤鸡，俺的烤鸡……啊呜啊呜，嗯，好吃！”随后鼾声大作。一个衙役偷偷笑了起来：“这痴汉子，都死到临头了还是不忘吃烤鸡，这是，明天咱哥几个要不行行好，把鸡骨头让给他啃啃？”然而在三更天里，这样的玩笑未免也太冷了一些，见身边没多少人理他时，那衙役自讨没趣的干笑了几声，和大家伙一起继续会周公去了。听得牢房外渐渐的没了动静，王士隐才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再转头看大黑刘，那小子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不时地嘿嘿一声：“大哥，你带俺吃烤鸡去啊。”木梓斜着眼看了大黑刘一眼：“大哥怎么会有如此不知变通的兄弟？”“此事说来话长，且容以后再解释，”王士隐忍痛直起身来，又不放心的看了大黑刘一眼：“兄弟，我这次带你去吃烤鸡，只有你乖乖的不发出声响，我才给你吃，否则，就没得吃，你要不要？”“当然要当然要！”大黑刘听得吃烤鸡一下子激动起来，完全不顾自己还是在牢里，几个当差的衙役翻了下身，梦呓一般的说：“要什么要，小命要紧。”便再没了声响。王士隐嗔怪的看了大黑刘一眼，大黑刘自知犯错，赶忙捂住自己的大嘴巴，摇摇头，示意不会再说一句话。木梓小心翼翼的往外面一瞧，几乎所有的衙役都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试探性的踏出牢门，除了远处的蛐蛐不时地叫上一两声，没有什么异动。便回过头来，招呼王士隐和大黑刘出来。于是三人前脚踩后脚的慢慢走出了牢门，经过几个衙役身边时，都紧张的屏住呼吸，轻轻地挪动了过去，王士隐和木梓当然是轻而易举的就过去了，那大黑刘踮起自己那大脚丫子，试探了半天都不敢踏出一步。也是，为得到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所做的决定，往往是最迟疑的。大黑刘鼓起勇气抬起左脚，试着跨了半天又放了下来，又抬起右脚如是的做了一遍，急得满头大汗。王士隐在前面使劲的使着眼色，示意大黑刘赶紧跳过来。大黑刘索性闭上眼，双脚离地，一跃而起，尽管落地的一瞬大黑刘已经很小心的轻轻落地，还是在地上砸出一个两尺深的坑子。一股灰尘冒起来呛得睡在地上的衙役直咳嗽：“小子，别跑，看本大爷抓你！嗯，不许跑！”吓得大黑刘撒丫子就跑，他倒不是怕跑不了，只是怕因为这个烧鸡就成了泡影。然而那衙役却没有追来，蹬了蹬腿：“小子，跑不动了吧！跟爷回去领赏去……恩，哈哈！”王士隐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好在，有惊无险。监狱的大门边上，两个小卒倚着墙睡的正香，这次王士隐断后，木梓开路，大黑刘走在中间，三人顺利的逃出大门，大黑刘一出大门，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哥，烤鸡！嘿嘿，烤鸡！”两个原本睡觉的衙役立刻惊醒：“什么人！”王士隐和木梓几乎同时回头，一左一右分别在两个衙役太阳穴上飞起一脚，可怜两个衙役连人都没看清便命赴黄泉了，“快走！”三人没了后顾之忧，由王士隐开路撒开腿向山里的庐舍跑去。三人脚力都不弱，所以没出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王士隐家门口。吴彤果然守在门前一夜没睡，看见王士隐带着两人跑来，赶忙招呼道：“快进来，快进来……”往后面趁眼一瞧，没有发现跟踪，便赶紧关上了大门。
　　 进得茅屋，刘天英忙不迭的下床，一把就拉住大黑刘，眼泪夺眶而出：“儿啊，你活着回来了，老天有眼哪，哈哈，老刘家没有绝后！”“爹，俺没做好，俺没有找到王士隐给您报仇，俺对不起你！”想起王士隐，刘天英顿时羞愧万分，向前几步跪在王士隐的面前：“恩公，全因我的一时贪念，纵使小儿差点害了恩公性命，不想恩公还能不计前嫌，救得小人性命，”刘天英边说边招呼大黑刘一起跪下：“儿啊，这就是王士隐，要没有他家娘子，你老爹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他不是你的仇人，是你的恩人哪！”王士隐赶忙扶起两人：“二位不可行此大礼，天英叔叔也是受他人威胁，如今我已经和刘黑结成患难兄弟，他的爹就是我的爹，怎可受此跪拜之礼，折煞我也，快快请起。”吴彤端着晚饭进得屋来：“你们都没吃饭吧，快吃些东西。”大黑刘看见盘里那个鸡腿眼睛都红了：“烤鸡！”上去就抢过来啃。刘天英正要制止，王士隐微微一笑：“叔叔，由他去吧！”当下几人在王士隐家中安歇，不在话下。
　　 第二日，牢里就传出了走失了三名犯人的消息，县太爷大为震怒，责怪牢头办事不力，就要革职查办。牢头惊得魂不附体，赶忙说道：“小人自是辜负了大人的信任，只求看在小人追随大人多年的份上，求大人网开一面哪。”县太爷捋了捋小胡子道：“嗯，那得看你出多少银子来填你的罪了。”牢头当然知道县太爷好这一口，忙不迭的靠近县太爷耳边：“小人最近得了一枚金簪，几壶好酒，太爷有没有兴趣到在下寒舍痛饮几杯？”县太爷摸摸自己肥胖的大肚子：“你又不是新来的，这般不晓事，你几时见我去过下属家里吃酒？退下！”牢头碰了个钉子，埋头出了县衙，正碰着师爷从外面进来。师爷见牢头这般苦恼，便询问起来。牢头一五一十的把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师爷呵呵一笑：“牢头，咱太爷向来懒得动，是叫你把好酒送至他的府上……”牢头两眼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师爷，您这么聪明，我还有一事想请您指条明路，那三人逃出牢去，我们这些人与他们交过手，想要捉拿归案完全没有胜算，而那张大公子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主，这个如何是好？”师爷略一思索：“你可以这样，找三个相貌相似的人早早问斩，行刑时故意让看客们避开很远，犯人一死，忧从何来？”牢头连声赞叹道：“好计，好计！”
　　 王家草庐里，木梓起身道：“连日来的叨扰，感谢大哥嫂子对小弟的照顾，小弟有事在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木梓有事在身，王士隐也不好强留，只得从草庐中把他送下山来，快到山脚时，木梓一抱拳：“王大哥，多谢连日来的照顾，小弟木梓告辞了。”“切慢！”木梓刚要离开，被王士隐制止。“木梓兄弟，这都要分别了，你还不打算把自己的真是身份告诉哥哥？”木梓听了大惊失色，想要解释，却无从解释。“大哥听说，李家盗密术独步江湖，传到今日已是第七十八代了，不知前日牢里见贤弟身手，处事应变能力，应该跟李家有很深的的渊源吧。”木梓被人点出家门，便不再做什么隐瞒：“小弟正是李氏盗密术的第七十八代传人李随云，此次隐瞒身份，实在是迫不得已，在下潜入张府，实为那丹书铁劵。我李家盗亦有道，只盗不义之财，但近年来，官府通缉无数，难以存活，不得已，想把那丹书铁劵倒入手中，也好在江湖立足。今番向哥哥泄露行踪，还望哥哥替我保密！”王士隐拍拍李随云的肩膀：“贤弟要盗此宝，作为大哥的却不能出手相助，只能说，若有危难之时，便来草庐找大哥，大哥必定竭力救助。”李随云双手抱拳：“多谢哥哥，随云就此别过。”
　　 王士隐回到家中，抱起摇篮里的王毅，轻轻地摇晃着：“毅儿，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坦坦荡荡，敢作敢为的英雄！千万别像爹爹，前怕狼后怕虎，有力杀敌报国，又时常牵挂，儿女情长堵截于心。毅儿，他日你若有才，必定要驰骋疆场，建功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