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阴谋（37—38）

　　（37）

　　 阴雨霏霏，落叶飘袅着缓缓离开枝头。遍野满目萧条，地上偶有枯叶被风吹动着翩然起舞。
　　 刘水成的工地依然热火朝天地在加班加点施工着，他并没有把上级的有关通知当回事，觉得别人胆子太小了，说让停就停，那么听话。他觉得很可笑，特别是刘援朝，要说他的后台硬着呢，可就是胆小如鼠，怕个球啊。你不敢干，咱敢干，就像过去的游击战争，上级来人了，咱就停一会，你总不能守着俺的工地不走吧，等你的人离开了，咱接着干，你拿咱球法没有，哈哈，刘水成心中洋洋自得，他觉得自己比刘援朝有远见，他觉得自己就是比刘援朝有胆量。
　　 刘水成望着自己马上就要竣工的厂房，心里飘飘然，舒服极了。是啊，多么气派的厂房，占地差不多有三亩，统一的红砖蓝瓦，清一色的钢架龙骨，整整齐齐两排，中间是过道，临路的方向砌起了大门。这大门的框架已经建成，就剩下去买大铁门了。刘水成设想着，要是等工程结束了，买上一合红油油的大铁门，上面镶着金灿灿的龙头铜把手，再配上两排鎏金的门钉，那气势，那排场，嗬，真的是没的说，简直就是“美球不顶”啊。
　　 刘水成就站在厂房的大门口，虽说小雨如雾，挥洒自如，却也不怎么要紧，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这算什么？刘水成背剪着双手，煞有介事地对自己的厂房尽情欣赏着。今天他觉得乡里的执法队不会来人，天气这么差，他们又不是吃饱了撑得慌，一定会呆在单位，绝不可能下来吃苦受罪的。刘水成想到这里自然心情轻松了许多。总是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让人难受啊，有时候防不胜防，一不留神就会被执法队逮个正着，万一把工头的家伙给没收了，还得托人走门路去请客送礼，好话说尽不说，要是不破费俩，那是绝对办不成事儿啊。
　　 趁着今天是个阴雨天，民工们可以干里边的活，两不耽误不是。刘水成挺会计划的，他心中暗喜，觉得上天在帮他，真是的，有福人不在忙，没福人跑断肠。只要老天爷帮你，想穷都是不可能的，他望着拔地而起的厂房，心里怎会不美滋滋的。
　　 房子站起，院子的地坪搞定，再装上大铁门，就万事大吉，大功告成了。刘水成心想，还是抓紧时间吧，要不这天气一冷，地坪硬化就会因为天气而受限制。这天可不敢冷，要是再冷，混凝土的凝固就会因天气变化影响质量。这点刘水成还是不外行的，毕竟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这点常识谁没有？
　　 再说了，最近也有一家商户找他谈过租赁厂房的事宜，因为厂房没有准确的日期完工，那家客户就没有给他签订租赁合同。但是，那客户给他撂下了话，说是让他尽快赶进度，只要能在这十天半月内完工，就一定给他签订租赁合同。这家客户的老板告诉他，他们是用来做食品生意的，他看了刘水成的厂房，很满意，觉得设计合理，环境清净，道路也算畅通。这就要看刘水成的了，因为大王庄不是仅此一家的，你要是不能按期完工，他是绝对不会等的。这客户如此一说，刘水成心慌了，是啊，要是因此而耽误了挣钱，岂不是太可惜了，眼看一大块儿肥肉就要吃进嘴里，谁也舍不得吐出来不是？刘水成心急如焚，恨不得这厂房就跟“气吹”似的，要是能早点完工，一年就是七八万的收入啊，谁不眼馋那是鳖孙。
　　 想象都是美好的，但总归不是现实。刘水成的嘴角不由自主地轻轻撇了一下，一丝无奈浮现在他的脸上，他摇了摇了头，就差叹气了。刘水成抬眼望望灰蒙蒙的天空，银亮的雨丝飘洒在他的脸上，一种清新的感觉，一种久违的兴奋使他突然振作起来。
　　 他主意已决，就信步走进了自己的厂房。厂房的院子中央，一台搅拌机在轰鸣着嗡嗡作响，超负荷的载重量使搅拌机就如一头老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这就是老赵的特点。老赵这是心急，“恨活”，总觉得不过瘾，其实是自己不舍得投资，小牛套大车，花一分钱就想办一块钱的事情。
　　 工人都在厂房里干着室内的活，刘水成看看院子里只有一个人照看着搅拌机，时不时往搅拌机里填着沙子水泥啥的，也不算太忙。刘水成知道这和灰的工人是个单身汉，五十出头的样子，因为这人老实，刘水成时不时会拿这人寻开心。这民工呢，也喜欢开玩笑，不管刘水成说啥不好听的，他都能接受，从没有生过气，这就是刘水成为什么喜欢跟他打招呼的缘故。
　　 “老四，天下雨了，你也不找顶草帽戴着，这不跟刚洗过头一样。”刘水成话里有话，他是在骂这民工呢。被称作老四的民工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个头不高，还有点驼背，门牙少了一颗，说起话跑风，挺有意思的，这就是被老赵称之为“活宝级”的人物。
　　 “你呀，刘哥，你就会笑话恁兄弟。”老四手脚麻利，他往搅拌机的“肚子里”填了不少灰沙水泥的东西，然后弯腰从旁边的“油轮”，也就是装汽油的大铁桶里舀水往搅拌机里倒去。
　　 搅拌机依然在轰鸣着，老四“身披蓑衣”，要说蓑衣其实就是塑料布，这块塑料布原先是盖水泥用的，如今水泥可以放进屋里，塑料布也就没啥用了。老四身披着塑料布，在脖子的旁边用红绳子系了一下，算是临时的雨衣了。老四这幅打扮，真的酷毙了，帅呆了，刘水成看着直想笑。
　　 “老四啊，好好干，可一定要把灰和匀了，别糊弄我啊。对料的配比一定掌握好，我不需要你们给我省，可也不能浪费。你要是跟我干好了，我请你去打炮，保管让你满意。哈哈，中不中老四？”刘水成又在拿老四寻开心呢，老四是个实诚人，别人说啥，他挺容易轻信的。其实呢，刘水成只是空口一说，并无诚意，老四却信以为真了，要不怎么说老实人憨厚实诚呢。
　　 “你就放心吧刘哥，俺保准比干俺家的活都操心。你看看，我是三掀细沙，一掀水泥，还有白灰膏，我会适当搭配的，对了刘哥，这次你买的砂浆王可不咋好。我这一锅灰原来用两小碗就中了，这次买的砂浆王三小碗都不中，和出来的灰不够黏度，再也别去买这个牌子的了，骗人的。”
　　 老四一听说刘水成要请他去“打炮”，心里乐开了花，毕竟是老光棍了，这般迷人的诱惑他岂有不动心的道理？所以，老四一直跟刘水成表白着自己的衷心。
　　 “你放心吧，这算个球啊，只要你把握好你这关口，等工程结束，我给你找个年轻漂亮的，保管你‘爽死妹，得死哥’，一个不行我给你准备俩，包你吃饱。可别撑着你就行，哈哈，到时候你要是下软蛋，我可不依你。你好好干吧，俺说话算数。”
　　 刘水成胡乱编排着，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就是许给你个大天又能如何？他操心老四这项工作，这可是关键啊，一定得把握好，工程的质量全靠它了。
　　 “刘哥，你又骗人呢。”老四半信半疑地说着话，满脸的羞怯之色。
　　 “骗你是孬孙，真的，哈哈。”刘水成信誓旦旦，但是老四毕竟没有完全理解刘水成此话的真实含义，是啊，骗、你是-----孬孙，到底谁是孬孙呢？说话的语调也是一门学问啊。
　　 老四精神倍足，满脸羞赧。但是他的动作迅速麻利起来，就如刚刚吃过料的叫驴，喯喯直叫，雄性大振，头也不抬，腰也不直，埋头默默劳作着。

　　 （38）

　　 “那就这样说了，老四啊，老赵呢，还在睡觉吗？”刘水成言归正传，一本正经地问老四。
　　 “他呀，人家是老板，干不干活都一样，可能还在睡觉呢，昨晚上跟几个民工打打牌后喝酒了，他是个酒迷瞪，一沾酒就上路了。”这时有人推着斗车过来了，老四等推斗车的人把车子放稳，赶忙去开倒灰的开关，搅拌机反转了几圈，斗车就满了。
　　 “那好吧，你忙啊老四，我去看看老赵。咦，老四，灰和到这个程度正好，不赖，不稠不稀的，就照着这样。”刘水成边说话边操着心，他总是不放心老四，害怕他把不好关。当推着斗车的人准备推着走的时候，他专注地瞧瞧了斗车里的灰，刘水成很满意，不由地伸出大拇指夸奖着老四，老四被主家这么一夸，心下大喜，满脸都是笑容，就如盛开的牛尾巴花儿。
　　 “老赵不操心干活能行，都啥时候了，这家伙还偷懒，我去看看。”
　　 刘水成又背剪着双手，气哼哼地朝民工居住的临时房走去，边走边发着牢骚。
　　 “人家是老板，这里有人负责，有张栓柱操心，他省心多了。”老四赶忙替自己的老板解说，他看来也挺聪明的，他老担心刘水成对老赵发脾气，这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刘水成的厂房应该是坐西朝东，两排房南北对称，原来民工们是临时居住在搭起的石棉瓦棚下，如今房子大体建成，他们就搬进了南排厂房里，连民工居住兼作厨房。
　　 刘水成看着推灰车的往北排房走去，他不去理会，径直走进南排房，因为老赵就在这里。刘水成进了厂房，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猛然扑鼻而来，这气味里掺杂着做饭的油烟味，很是难闻。刘水成翕动着鼻翼，他真的想捂着鼻子，但是他没有，毕竟都是苦出身，搞得那么“清真”，别人会说闲话的。
　　 南排厂房的紧西头，就是老赵民工临时的“宿舍”，是大通铺形式，有的铺盖卷了起来，有的铺盖乱七八糟的，脏得不行。他们的“床铺”太简单，有的是用架子板支起的床铺，有的干脆席地而睡，不过铺盖底下垫着稻草之类的东西，避免潮气太大，伤了身体。有的则是用纸箱铺在下边，就成了他们的“席梦思”，墙头的钉子上悬挂着他们的餐具，一副碗筷，仅此而已，大都用塑料袋装着，害怕被厨房的煤渣给熏脏了，他们才这样保护着自己的餐具。
　　 墙角的地方，有人扯起了一根绳子，上边晾着他们民工们洗过而没有干的衣服。今天天气不好，他们只能先把洗过的衣服放在厂房里晾晒了。条件太简陋，刘水成看看，直摇头，简直跟猪窝差不多，这环境，能睡着吗？刘水成想想老赵，看着也是老板呢，就睡这种地方，简直太不相称了。
　　 离民工们床铺不远的地方，就是建筑队的厨房，一个砖头砌起的临时灶台，他们用的是散煤，现在暂时不用煤火了，那灶台上盖着厚厚的煤饼。因为是湿煤，刚搭上不久，所以煤气的味道很浓，简直是刺鼻，刘水成对煤气很敏感，所以，心里直往上翻，总有要吐的感觉。
　　 灶台一米处挨着墙，就是他们的案板，上边放着油，面，零七零八的东西，案板下边是白萝卜，成包成包的，还有白菜芹菜等。总之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便宜菜，老赵管民工们吃住，他是舍不得让民工们吃好菜的，这样就降低了成本不是，刘水成知道，工头们都是这样抠门，他们不从民工们嘴里抠钱，自己咋发财呢。
　　 刘水成进来的时候，负责给民工们做饭的厨子正在收拾着案板上的东西，这厨子是个女人，看年纪不算大，也就三十几岁吧，人长得挺白皙干净，看她的动作就知道是个麻利人。这女人是专门给民工们做饭的，平时也没啥活，真的是人手紧了，在她空闲之时，也会干些下手活。
　　 做饭的女人喜欢说话，是个外向型的人，她个头不高，但是长相还不错，收拾得也干净，毕竟年轻，又是女人，所以，看着还算顺眼。刘水成一看这女人手脚麻利，动作敏捷，收拾得也利落，忍不住就跟她打起招呼来。也许爱跟年轻女性交流是男人的通病吧，刘水成也不例外，他看着女厨子身在如此环境心中就不免为她愤愤不平，感觉太屈才了。这么年轻的女人，来这里干这个，都是一帮大老爷们，多不方便啊，再说了，这吃的是啥？简直就是监狱般的生活条件，刘水成觉得，他们的伙食标准跟监狱的伙食相比，说不定还真没监狱里的犯人吃的好呢，真是太可惜了，这女人干这个，浪费人力资源，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是极大的犯罪。
　　 “刘哥，你闲了。”正在忙乎的女厨子没等刘水成开口，就先搭上了腔儿。
　　 “天气不好，来转转，你还在忙。”刘水成望着弯腰忙乎的女厨子，眼神贼亮，他因为看着这女人撅起的屁股太诱人了，浑圆浑圆的，满是肌肉，太让人想入非非了。本来刘水成就不是什么善类，这场景怎能不让他心旌摇荡，心猿意马？
　　 “你来找老赵的吧，那不，还没起来呢。”这女人也不简单，她后边没长眼睛，但是却跟长了眼睛一般，她能感觉出来刘水成不怀好意的眼光在盯着自己，所以她直起了身子，想打发刘水成早点离开自己，她是个鬼精灵的女人。
　　 老赵正蒙头大睡呢，说实话，蒙头一点都不假。老赵昨晚喝多了，他睡觉的时候，害怕外边嘈杂的声音打搅自己，就拿被子捂着头，呼呼而睡。这不，听到了说话声，虽说头还一直蒙蒙的难受，但是主家来了，不敢怠慢的，老赵不得不坐起身子跟刘水成打招呼，这就是礼节。
　　 “刘哥啊，你过来看看，没啥的，工人们没停，正在干着呢。”老赵有点心虚，毕竟刘水成是主家，他看到了自己这样不负责任，会不会对自己有啥看法？为此，老赵慌忙为自己开脱，他担心刘水成找自己的茬儿，老赵边说边揉着惺忪的眼睛。
　　 “咋球弄的，又喝多了，少喝点不中，十几号人等着你去领导呢，没人管不行啊。”刘水成这会儿装起了正经，自己一身白毛，还说别人是妖怪。
　　 “昨晚上跟民工们在一起，不知不觉就喝多了，我安排有人负责的，不碍事。”
　　 “是啊，老赵让张栓柱负责带班的，不会耽误事儿的。”这女人挺会讨好自己的老板，她连忙接上老板的话茬，为自己的老板辩解着。
　　 刘水成一听就知道这女厨子是为老赵说话，毕竟他们是一起的，胳膊肘不会往外拐，刘水成理解她的本意。他虽说理解，但还是扭头望了她一眼，这眼神很诡秘，有点不怀好意。
　　 “小娥，这会你不忙了吧，你过来，去商店给我买包烟吧。”老赵坐起了身子，伸手就去摸自己的口袋，可是却没有找到自己的烟放哪儿去了。他仔细一想，原来昨晚上就没有了，因为快要睡了，也就没有再出去买。现在主家来了，不拿烟招待能行啊？老赵慌忙招呼着女厨子，原来她叫“小娥”，这次刘水成才知道这女厨子的名字。
　　 “买啥烟啊？”小娥放下手中的活计，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就要往外走。
　　 “你过来，我给你钱。”老赵摸索着口袋，掏出了一沓零钱。
　　 “老板，俺兜里有，买回来再说吧，买两包吧？”这女子真会来事儿，由不得刘水成不佩服。
　　 “就买红旗渠吧，十块的，来两包，刘哥不是在这的嘛。你去吧，回来我给你钱。”老赵心中暗喜，自己没找错人，这小娥心灵手巧，会办事，善解人意，难得啊。
　　 “买啥啊，来来，你老哥有啊，抽我的吧。”刘水成慌忙制止，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烟来让着老赵。
　　 老赵接着了刘水成递过来的烟，欠了欠身子，给刘水成腾出了座位。别的地方脏，刘水成不愿意坐，老赵能看不出来？所以他专门给刘水成腾出了座位，毕竟自己这里要比他们那里干净了许多。
　　 “快去吧，没烟不行，早晚离不开的。”其实老赵就是不发话，小娥就已经出发了。她可不是个实心眼，没眼色，她知道老刘只是客套话，哪能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