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19—20）

　　（19）
　　刘水成和老赵在刘水成家门口的早点铺吃过早点，两个人边说边向工地走去。刘水成还是感觉头蒙蒙的，有点晕，走起路来头重脚轻的，心里很不好受。
　　老赵呢，那是心急如焚啊，他和刘水成的心理完全不同。刘水成不急不忙的，因为送砖的已经去了工地，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可老赵呢就不一样了，工地上群龙无首，他一大早没安排妥当，这耽搁的时间不是别的，那是钱呀。
　　“刘哥啊，还是快点吧，咱们快点过去，工地上没有个执事儿的不行，这些人谁会自觉？不看着不行的。”老赵嫌刘水成走得慢，他可是恨不得立马就赶到工地上。
　　刘水成有紧不慢地走着路，看他的姿势，一定是昨晚的酒劲儿还没醒过来呢，他翻着小眼儿，很不耐烦地看着老赵。
　　“你慌个球呀，不就是让民工歇一会嘛，你能赔死呀？你真是心狠毒辣，容不得民工们空闲一刻，老害怕自己赚得少，嘁，小心眼儿不是。”
　　“不是这个意思，俺不是老想早点给你完工，早一天完工你就早一天见利，俺是为你刘哥着想啊。你看人家刘援朝，我去你家找你的时候，人家就去工地了，人家就是比你知道操心。”
　　老赵说的是实情，他看看刘援朝，再看看自己的主家刘水成，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简直是没法比，他边说着话边无奈地摇着头。
　　老赵只不过是实话实说，可是在刘水成看来，这是老赵在糟践自己，心里老大的不舒服，他只要一生气，就会不停地翕动着鼻翼，眨巴着小眼睛。
　　老赵走在前头，他当然没有注意到刘水成的表情变化。他觉得这很正常，自己只不过是如实道来，并没有添枝加叶，故意贬褒哪个，能怎么样呢？
　　刘水成心眼小，他是个“顺毛驴”，喜欢听奉承话，不喜欢听别人说实话，更别说是讲他不好的话了。他一听老赵在数落自己，赞扬着刘援朝，心里就不痛快，想发作吧又觉得不值当。刘水成在心里暗暗咒骂着老赵，说老赵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简直不懂得“马别腿儿”，他恨不得转身返回家去，要不是给自己干活，他才懒得跟老赵废话呢。
　　“人不一等人，木不一等木，啥人就是啥人，这是天生。刘哥，快点呗。”老赵嘟嘟哝哝嘴里说个不停，还一直催促着刘水成。
　　别小瞧了刘水成，他可是个不听别人“二话”的主儿，他虽说其貌不扬，身无长技，却听力极好。老赵走在他前边小声嘟噜的话，竟被刘水成一字不漏地听了个清清楚楚。刘水成心说，你老赵啰嗦两句就行了，竟然没完没了了不是？真是给你个“棒槌当针用”呢，还真是给你个梯子就要上房呢不是？他越想越气，你是个啥鸡巴玩意儿，你老赵有啥资格对我说三道四，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啥东西。哦呸，刘水成真的生气了，他依然强忍着自己满腹的牢骚，给老赵留着脸儿。
　　“别那么多废话了，你慌个球啊，奔丧呢不是？砖已经给送了过去，能耽误你多少工夫？不就是一早上吗？多少损失都算在我老刘的头上，看把你急得，生成就是劳碌的命，说那么多拉屁股眼的话儿让谁听呢？”刘水成可不是甘愿吃亏的主儿，他心里不痛快，不让他说出来那是不行的。
　　老赵一听刘水成这样说话，立马停止不前了，他知道是自己话多，得罪了刘水成。老赵是出门在外，靠挣刘水成的钱生活的，这可是东家啊，哪能开罪他呢。老赵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经常山南海北地跑，啥人没见过？他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要是真的跟他较真起来，只有自己吃的亏，常言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说了，强龙难压地头蛇。还是得过且过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赵想到这里，就连连陪着笑脸，等着刘水成走过来。
　　说句实话，老赵在自己家也不是“瓤茬儿”，要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刘水成敢这样说自己，老赵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老赵也不是省油的灯，如今混到这种田地，真是心有不甘啊。这就是此一时彼一时，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就是硬道理，谁让自己出门在外呢？出门三分小，没有办法，心里不舒服还得陪着笑脸，这就更让老赵心中难受了。
　　“别生气了刘哥，是兄弟不会说话，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别跟兄弟一般见识，来来，抽一棵烟，消消气吧。”
　　刘水成走到了老赵的近前，仍是板着一副恼怒的脸儿，瞪着一双小眯眼，扇动着的鼻翼一吸一合地翕动不止。他不看老赵的脸，把头扭向一边，连老赵递过来的烟都懒得去接。
　　“你说的那是人话吗？别给脸不要脸。”刘水成就是不接老赵的烟，扭着头，梗着脖子，数落着老赵，其实呢，跟骂老赵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赵也不是小孩子家，他能听不出刘水成是在骂自己？可是没有办法啊，谁让自己先说错话的呢？再说了，刘水成又是自己的“衣食父母”，这不是挣他的钱嘛。要不是这样，老赵说啥也咽不下这口恶气。不过呢，在老赵心里已经悄悄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不就是为了养家糊口，出门在外挣俩钱嘛，为什么要生这窝囊气？难道民工，难道外地人就这么好欺负？难道我们这些下苦力的就这么低贱不成？老赵愤愤不平，胸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他真想跟刘水成一决高低，可是他强压住了心中的愤怒，冲动是要不得的啊，冲动是魔鬼这句话他牢记在心。
　　老赵的满脸笑容其实很勉强，但是他不得不这样违心地恭维着刘水成，为了让刘水成不再生气，老赵低三下四地向刘水成陪着不是。
　　
　　（20）
　　刘援朝让自己的工头老孙停工，老孙那是自然不会心甘情愿了，可是刘援朝是主家，自己不听他的话是绝对不行的。问题的关键就是，自己要挣他的钱，他既然不让干了，自己非要干，谁给你结工钱呢？不干就不干吧，离了他刘援朝，难道就没有活路了吗？主要的是，这帐总还是得算一算的吧。
　　民工们都还没吃早饭呢，老孙没有让民工们收拾家伙儿，他是这样安排的，先让民工们吃早饭，他得跟刘援朝把帐算清楚，这样稀里糊涂的总不是个事儿。刘援朝呢，他的小九九扒拉得挺好，既不愿意把工钱结算清，又想着让老孙听他的安排。这里里外外都是按他的如意算盘来的，也太狡猾了，不过呢，老孙也不傻。他有他的千条计，老孙有自己的老主意，反正是不算清楚是不会拉倒的。这十几口的人，可都是伸手跟自己要钱的，总不能推磨挨磨杠吧。
　　老孙绝对是不情愿停工的，眼看着马上就要完工了，最后的扫尾活轻松许多，利润都在这最后的工程里呢。他干了几十年的工程，清楚这里边的弯弯曲曲，明白这其中的奥秘。说句良心话，他是老大的不情愿，恨不得跟刘援朝翻脸。生气归生气，毕竟是在刘援朝的势力范围，再说了，老孙也清楚自己不是刘援朝的对手。他给刘援朝干了这么久，刘援朝的家底儿他摸得一清二楚，老孙在心里权衡了利弊，权衡了双方的力量，觉得跟刘援朝翻脸不划算，也不值当。他家不干了，别家的活多着呢，犯不着跟他掰脸。
　　不翻脸是可以的，听刘援朝的安排也是天经地义的，可是，他不给自己个交代是说不过去的。这工钱还没有结算呢，说不干就不干了，没那么便宜。老孙心说，你刘援朝总不至于耍赖吧，毕竟刘援朝的两个儿子都是在外边干事的，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坏了他们的名誉？老孙这样想着心事，其实是为了安慰自己，来硬的看来是斗不过他刘援朝的，只有好话说尽了。老孙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那就好说了，毕竟他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的。
　　“刘哥，你说干得好好的，怎么说停就停呢？是不是出啥事儿了？”老孙还是不死心，他坐在工地的架板上试探性地问着刘援朝。
　　“也没啥事儿，主要是资金跟不上，这不，干着干着钱接不上气儿，不停工你先给垫上？”
　　刘援朝是个滑头，他不会跟老孙实话实说的，为了骗过老赵，他只有编造假话来糊弄老孙。老孙又不是傻子，他清楚这是刘援朝在编排假话，可具体是为了什么，他还是搞不清楚。
　　“你就编吧，俺可不相信，你能没钱？要说别人没钱俺信，要说你刘哥没钱了，那是骗傻子呢，谁会相信？你的好亲戚是乡里的一把手，只要你张张嘴儿，十万八万的算个啥。”
　　刘援朝听着老孙的话，心里甜丝丝的，刘援朝心说，这老孙没说假话，真的如他所说，还真不是缺钱。问题是这不是钱的事儿，可是又不能道破天机，他只有这般说辞了。一股甜蜜感刚刚涌上心头，马上就被一种酸溜溜的感觉所代替，他一想到眼看着就要见到利润了，却让自己停工，真的是无奈之举，他不甘心啊。眼看着就要吃进嘴里的肥肉，又要吐出来，搁谁能不心疼呢。
　　“真的老孙，谁有头发肯当秃子，俺也是没有办法了。这样吧，让你的工人吃过饭就收拾家伙吧，赶快再接一摊子吧，别让你的工人闲着，等俺筹来资金，还得用你们这原班人马。说句良心话，我对你们这班建筑队还是相当满意的，活干的不错，挺认真负责的。”
　　刘援朝这般夸奖着老孙这班子建筑队，那是别有用心的。刘援朝可不傻，他是想先欠着老孙的工钱不给，也就是说他要牵着老孙的鼻子走，他盘算着要是给老孙结了帐，这收尾的活计让谁来接呢？万一老孙在大王庄接不上工程，他能为了自己这点活干等着不成？到时候，他接了别地方的工程，能不能回来这可难说，还是这样的好。对，不给他结算工程款，这就是不用绳子就把老孙给拴住了不是？刘援朝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会意的笑容，心里沾沾自喜起来。
　　“那是不假，刘哥说对了。俺不是吹牛，我们这班建筑队，那可是百里挑一啊，虽不敢跟正规的工程队相比。但是，在咱大王庄这十几班建筑队，他们哪班儿敢跟我们比？可不是吹牛皮，我们谁也不尿他们，就他们干那活，简直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老孙自吹自擂起来，这是刘援朝专门给老孙的杆儿，就是让他顺着这杆儿往上爬呢。老孙当然斗不过刘援朝了，刘援朝那是老奸巨猾，老孙是实诚人，没那么多鬼心眼。
　　“要不这样吧老孙，你们一会呢先收拾家伙，我先回去了，你们都吃上早饭了，俺可啥也没吃呢。我要交代你的是，你们收拾好，一定用剩余的砖，把这大门给先堵上，免得小孩子跑进来瞎捣腾。再说了，这野猫野狗的，钻进里到处屙尿，脏人不是？”
　　刘援朝心里清楚，只要安排妥当，还是先走人为妙，省得老孙张口提别的条件。刘援朝借机想溜人了，这点老孙还是能看出来的，他是绝对不会放过向刘援朝要工钱这个好机会的。
　　“刘哥，既然你不再干了，俺也勉强不得，咱还是算算账吧？”
　　“看你说的，外气了吧？这有剩饭没剩事儿的不是？有帐还怕不算吗？这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能咋地？难不成俺还能跑了，跟你耍赖不成？嘁，太小瞧人了吧，真是的。”
　　“俺可不是那个意思，这十几号的人，都等着伸手跟俺要钱呢，俺也是不容易啊，刘哥多包涵啊。”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俺既然用得起你们，俺就不会干那昧良心的事儿，放心吧老孙。这点小钱，俺老刘还是不缺的，你就先安排他们收拾利落了再说吧，照我说的，搅拌机，照明灯，该下火的就下火，别出事故。对了，动力线，照明线，你让工人给我盘起来，别弄乱了。”
　　刘援朝不厌其烦地跟老孙嘱咐着应该注意的事项以及要办的事情，他可是个细心人，办事情总是丁是丁，卯是卯，相当认真负责。毕竟这些是他刘援朝的东西，要是老孙自己的，他才懒得去多管闲事呢，他事无巨细，必亲躬亲为才会放心。不过呢，有这群民工，不用白不用，他才不愿自己亲自动手呢。既然有闲人可用，刘援朝就不会亲历亲为，自己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