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蓝——海深埋（二十一）

很久没有跟智寒一起吃晚饭了。
她从车展那次晚上的心里不快中慢慢走了出来。
女人的美常常因为在一起的时间长久而被忽视。对于同宿舍的小刘跟她暗示的话她不以为然。
她自信她的美丽。
心里甚至没有当所说的那个一芯是侵略者。
当她知道对方的身高，因为智寒曾说过他只喜欢个高的女孩。
况且她还为她流产过一个孩子，那还是在大学期间，两个人都经历着不经世的初恋。

就快下班的时候，她拨通了智寒公司的电话。

“你好！请问智寒在吗？”她的声音很清脆。

“你找单助总啊？他不在，出去办事了。你有什么话要留吗？”对方停顿了一下，然后很礼貌的语音，带着调皮的音调。

“那知道他几时会回公司吗？”

“呵呵，说不准。估计下班前会回来。”

“那请你帮我留个话，我下班后直接去公司找他。”

“那怎么称呼你呢？”

“我是他未婚妻！”她直觉这人就是小刘口中的那位人物了。

“哇？！都没听过他有未婚妻的。呵呵！那我转告他咯。如果他下班前回来的话。”

“谢谢你。”那“你”字还没说出口呢，对方就挂了电话。
她忽地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一样，决定提前到公司去等他，也看看这位传说中的角色。





没有包装的即食水产品？品牌结构？外地人来本地经营的孩子读书问题？户口问题？
智寒一路上思索着这几个环节，他需要更多的相关数据，经营主体外来人的结构比例，水产品的销售状况还有经营主体家庭的组成结构。
杜总通过到教育局找到连襟之后，非常顺利地解决了水产批发店老板孩子读书的问题时，回到车上的那开心劲就像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事件般。
不负重托的一种满足感。

智寒也跟着杜总吹口哨的心情愉悦着。
在智寒的要求下，又进了几个个体经营的水产批发店调查。杜总一直在车里等着。

几个店走过之后，他觉得余总公司有路子可以收集得更完整。
等着约见的时候再提交出来。

回到公司已是下班的时间了。
她坐在会客的沙发上等他，看着一些地产的杂志。
办公室的人都走了，只有一芯还在，不知道在办公桌上整理着什么，一下开一个抽屉，一下开着另一个。

智寒刚刚想着介绍一下彼此，杜总已经嗅到了战前的硝烟味道，不愧还是姜老的辣。
他把会议桌上的一些即食水产品包了个小包，对着一芯说道：“这带回去吃！我送你回去。智寒，办公室的门你关。”
回头跟她友善地笑了笑，象是早知道了她的存在。

一芯慢吞吞的收着一堆象卡通的书籍和图册，显然没有急着走的意思。

杜总一见这阵势，不来点招数估计还不行：“这些明天整理，我等会还有事情呢！快点！”
拿着一芯惯有的大大的包，带女儿般拉着出去。

“智寒，我先走了。那小盆景我已经浇好了。明天见！”一芯声音里带着委屈。快哭出来的味道。

她自始自终都没有站起来，表情稳固而冷淡，象是面前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放下杂志，拿起她姐姐给的精致的挎包，一手挽住智寒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两人默默不语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智寒觉得只要一开口估计就会导火索般燃烧。
她亦是这么想，于是压抑着自己被羞辱般的十几分钟，不能爆发！不能爆发！

等到晚饭吃完，她连着看的连续剧电视节目结束前，小刘才回到宿舍。
两人都冲洗整理清楚了，她关上房门。

智寒先在房间的小书桌上还在构思着方案，边涂鸦似的记录着。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本子，中间夹着很多信笺，取出其中几封，放在智寒手边。是她的日记本，他从不翻动的日记本。

从身后轻柔地搂住智寒的腰，把脸靠在背上：“你再读一遍第一次给我的信，好吗？”

淡蓝色的信封，还有那张有点旧的信纸，被呵护得平整方正地折叠着，他慢慢打开来。低沉而磁性的声音。


好久没象今天抬起头，看看夜晚星空的浩瀚。

今年的春，雨特别少，入夏也没什么明显的先兆，城市里的星空被夜的浮华侵蚀，朦胧但不美，不如乡间的夜空，可触的震撼，伴着朴实的细风拂面，直入心沁。

笼罩在城的夜下，心也就浮躁起来，由不得自己，感情涌起。自然地忘记阳光的温暖，却执着于月的柔美，皎洁之余的触动，就如探究城区的老街，几声吆喝，落旧的铺面，青石砖路，似乎就有了些触动心灵的涟漪。

更喜欢在乡下的夜。
美、美到透底，一改白昼的绚丽。
虽然激发不了年轻一族的好奇心，但那种迷人的气息会让人如嗜毒般爱上，自拔不能。
最喜欢在春夏之间往城外跑，远离纷乱，在蛐蛐声中进入星星的家，找寻那颗共鸣的另一个我，有时疯狂、有时无奈、有时激昂、有时低落……，那么多年也不能改变对这片夜空的眷恋。

儿时听老人们说，对着星空时，有流星划过时许愿很灵，用仅有的二小手费力的数着心里的愿望，指头都掰不过来，愿望还没许完，恨不能连脚指头都要了进去。许了前面的，忘了后面的，踮着脚念，会更接近实现的可能。
那份虔诚、那份执着，渐渐地随着年轮漠视不见了。

许愿。一个儿时的激动，到了此时，对这片熟悉的夜来说，是把开启自己心门的钥匙。
到底是先有锁还是先有钥匙？肯定也是难煞专家的问题，何况是情不知寄处的自己。

曾经留下好些问题给自己,迪翁的真情沉没。不过还是很喜欢那首歌的回荡，是否冰海上的夜空比起乡下的星空更接近真情的交融，如果真是那样，就算你不是ROSE，就算你是深爱别人，我亦入海，一生有爱!


“你看你！写情书都不像情书。当初我是怎么看上你的？！”她没有离开他的背，一直贴着，听着呼吸和心跳声。

智寒拉着她半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胳膊。外面是小刘噼里啪啦的换鞋洗澡等动作的声音。
“再念那篇我最喜欢的可以吗？就是我回家的时候你写的而且刊登过的那篇。”她静静地呼吸着，眼睛一直闭着没有睁开。

一张剪报，带着泛黄。贴在蓝色的信笺上，边上贴着玫瑰图案。


初春的太阳还没来得及落山，月就急急忙忙地挂将起来，一脸姣洁，惹得江面的戏鸟噗噗地钻入芦苇林，黄昏的暖色很煽情，印画着连绵起伏南方特有的山丘，跳动的五线谱，指尖下的丹青，寂寞的山谷里，野百合的春天。

临水的地方总那么柔美，这一方水土，没有肃杀的苍凉，没有寂奈的空静，却全都充斥着小小的憧憬与企盼，万物开着微微的唇贪婪地呼吸，汲取四季赋予的养分，黛绿油油地慵懒……。

把自己置进这所有寂寞的元素里，爱上那跳跃的律动，爱上寂寞，爱上一个人，不孤单。

黄昏的肆意很快就散开了，没留一点缓冲的空间，就象缓缓的乐曲嘎然而止的揪心，月色换了脸谱，粉色登场，激情后的失落冥想，云也聚积了起来，躲避凉冷。

无用的美很震撼，被罩住其中，无处遁逃，就让自己象被上了酷刑般，不可动弹也罢，只剩心跳，激发出超本能的狂想，跟死神面对面谈笑的快感，一种孤单的快感，淋漓……。


一滴泪挂在她的眼角。睡吧！智寒的臂弯里。她蜷曲着身子。


午夜时分，智寒起身，泪花依旧挂在她立体分明的脸颊上，象一颗凝结的露珠，饱含着低诉的过往尘烟。他轻轻地将之抹了去，走到与客厅连接的小阳台。

他不习惯在卧室吸烟，尽管她从不介意。
客厅很小，勉强能摆置一台电视和几把小得可怜的沙发，智寒小心的开灯绕过，不经意间，看到门栏的换鞋处多了一双男士凉鞋，小刘的房间传来着低笑。

智寒关上灯，索性到楼下走走。
这是一片单位货币分房的小区，午夜的时候特别寂静。因为几乎都需要早起上班。

烟头象萤火虫一样在手的指引下飞舞，没有月。
智寒的心乱极了，这不是一个选择题，他很清楚地知道，尽管她是维系着世俗的责任和完美，而一芯则是一个先了解自己身体而后了解自己内心，追求设定真爱的女孩。

“命运象神一样，其实皆是我们的潜意识”想起文崎所说的这句话。
他觉得自己有能力否定一切来强大自我，却没有智慧看穿一个微细的执著。

眼前的昏暗里，看到了无数个影子无数个自己，到底自己是哪一个？！
所有的自己诡异地看着手里的烟头，燃成灰烬。

也许没有黑暗，光明就不会成立。
也许。





家人都不在。冲进房间之后的一芯禁不住自己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决了堤。

她是一个“快乐，捡起来就是，随时随地”生活中的人。
而此时她觉得随时随地捡起来的只有娃娃，泪几乎把其中的一个娃娃浸湿了，娃娃依然睁着可爱的大眼，快乐着不解。

她只觉得内心深处那朵蓝色的小花，闪电般地被击中，飐动着摇摆。

不退缩！不犹豫！

她揉了揉泪眼模糊，亲了下怀里的那只陪伴的娃娃：“我们一起加油！”。
象以前体操队出征的口号。

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狠狠的笑着，弯弯的丹凤眼。
然后心血来潮地把自己的卧室打扫了个透，取出POP笔和即时贴彩纸，写满了“一芯！加油！还有一个笑脸的图案”，卧室的墙上便到处贴满这五颜六色。

蝶舞人间。她笑了。
象所有被收拾一堆的娃娃，簇拥着互相咯吱。





余静主动地回复了卞总的约见。
她不约在自己和对方的企业见面是一种经验上很综合的考虑，关乎心态。在彼此都不甚了解的情况下。

时间，地点，两个礼节和客套。
酒店咖啡厅的一角，既不隐秘也不失谈话的清静氛围。这时段的客人很少，飘着李斯特的《爱之梦》。

余静和立晶提早着约会的时间以示尊重，两个不同气质的鲜活一进酒店大堂就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直觉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一旦你用心的时候。她知道他的声音。
看到两个男人儦儦径直地往她们的桌子走来时，余静起身迎接，先伸出手，直觉的前行者：“卞总？！”

“我是卞总！”卞总还是军人似爽朗的笑声：“余总啊！真没想到你那么年轻又漂亮！”
四人坐下，互换名片，一一介绍。卞总是带着分管项目的副总来的。
介绍立晶时候，卞总觉得这既漂亮又有气质的女孩有点面善，不知道在什么场合见过。一个念头罢了。

“余总的企业工作做得很到位啊！”卞总直爽的语气中带着探究。

“我们企业刚刚才落地这里，以后还得多关照支持才是！”余静咨询他们喝什么，事先她们也没有点单。

“给我一大杯茶就可以！”卞总跟服务生说，看她迟疑了一下：“什么茶我都喝！”

“之前不太了解和兴投资公司的情况，我们也该相互介绍一下咯。”副总要的是咖啡，跟她们一样的卡布奇诺。

“这是我们企业的相关资料。”立晶把一个文件夹递了过去。

“我最近是晕头转向的！”卞总的茶最慢上来，还冒着热气：“又是改制，又是项目调查和规划设计。”

“项目的调查工作和规划设计我们倒也做了一些功课。”余静笑着直接主体。

“哦？！”卞总吹着热茶，喝了一小口：“可不可以知道点你们的战果啊？”
余静看了下立晶。
立晶便跟着她直奔主题的节奏，一一介绍着对项目前期和规划设计的框架意见。智寒的逻辑思路。

卞总极为诧异。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做出如此周密的框架计划。
如果是战场，估计身先死的是自己那个效率极差的队伍。
他尽量地压制自己的表情，但余静还是直觉到了他内心的复杂。

“这样的构思和规划框架很大胆也很到位！”副总忘记了喝咖啡。
因为是他的专业。他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是决计不敢往这么大胆的结果推理和计划的。

“余总有没有对未来可能的合作做个大致的设想？”卞总也跟着节奏直奔，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我好跟领导们汇报去啊。”

“这是我们可以合作的基础条件，”余总从立晶的材料堆里抽了出来，递给卞总：“简单地说，就是两个项目成立两个独立法人的项目开发公司。至于其他的细则意见，材料里都有提及，请参考。”
卞总一听是两个项目，而不是舍弃不好做的旅游开发，心里对这个投资主体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好奇。
几乎所有的商人是以最大利益为目的的。

“如果是条件成熟的情况下，那余总认为我们可以按什么流程往下走呢？”

“是不是可以先签订项目合作的意向书？！然后将双方可以调用为项目的主要人员，全力以赴地开始更周全的调研，规划设计，及开发的所有流程。这样就不会浪费各自的时间，可以有效完整地实施这个方案？！”
副总一直点着头。

卞总说道：“是的！这才是一个企业需要的效率！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同步边磨合合作条款，也不妨碍具体的项目工作啊？！”

“需要大家支持咯！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余总心有定数。

“合作愉快！我以茶代酒，你们就用咖啡代酒咯！呵呵呵呵”卞总一口就喝个精光，嘴里还有那些茶叶沫。

四个人在笑声中，约定了下一次见面的各种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