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第十章)
作品名称:春暖花开 作者:冷水人生 发布时间:2013-02-05 12:33:09 字数:5977
一九八三年九月十六日,是我终生难以忘怀的日子,因为这一天是平顶山师范学院开学报到的时间。从这天起,我将步入为期3年的大学生活,能上大学,就意味着将来能谋个好工作,就拥有了一个令人羡慕的铁饭碗,我的人生轨迹也将彻底改变。
按照平顶山师范学院录取通知书上的要求,在开学前,我拿着户口本、身份证、录取通知书去当地公社派出所和粮所分别办理了农转非和粮食关系,家里也给我备足了大学期间所有能用得上的物品,诸如零花钱、四季换洗的衣服、被褥、鞋袜、牙膏牙刷、鞋油、针线等等。父亲在单位借了300块钱给我买了一个盒式录音机,专门骑着自行车从县城送到家,让我在大学期间学英语用,这在当时算是奢侈品。临开学前,妈妈还特意熬夜给我赶制了一双粗布鞋,说是布鞋穿着养脚、舒服。大姐跑到公社新华书店给我买了一支钢笔和一个笔记本,好友玉山叔来到我家,硬往我兜里塞了300块钱,说是让我做盘缠,左邻右舍也络绎不绝地跑到我家,送来一些我喜欢吃的食品或纪念品。此情此景,让我心生感动,眼含热泪,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们。
我们赵庄村距平顶山师范学院35公里左右,以前在叶县第一高级中学上学时,我和几个同学趁周末一块儿去平顶山新华书店买学习资料,曾转道去过平顶山师范学院。
九月十六日上午,我带上行囊和家人的托付,依依惜别家人和前来送行的众乡邻,坐上玉山叔开的四轮拖拉机去往南坡王汽车站坐车。
我家距南坡王汽车站6里多路,得过一条灰河。那个时侯,没有村村通公路,全为土路,只要下点雨,道路泥泞难行,群众苦不堪言。临去平顶山师范学院报到的当天早上,我六点多就起床了,待刷牙、洗脸后,直接去了玉山叔家,打算向玉山叔及家人道别。来到玉山叔家门口,看到他家的大门开着,我害怕他家喂有看门狗,赶紧把玉山叔家的大门关住。我在大门外一边用手使劲地拍打着门锁,一边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我的喊声惊动了玉山叔家养的一只小黑狗,它狂吠着跑过来,用前爪不停地在大门上来回扒动着,狗爪子把门划得嚓嚓直响,嘴里还不断发出汪汪的叫声,吓得我用劲拉住门鼻儿。听到喊声,院内一位50来岁的中年妇女赶紧跑过来,把小黑狗拽住,用绳子拴住后,拉往一边儿的树旁栓了起来。我跟着中年女人进到院内。我仔细打量了这位中年妇女,只见她身高一米六左右,身材略胖,头上缠着一个粗布手巾,腰间围着一个围裙,简易的灶房里听得见噼噼啪啪的响声,看样子她是在做早饭。我知道中年妇女是玉山叔的母亲,姓秦,名多。我平时叫她多奶奶,对着她,我喊了声多奶奶。她认出是我来了,一边大声呼喊玉山叔,让他赶紧起床,一边热情地拉住我的手,硬往屋里拽,非留我在她家吃早饭不可。盛情难却,我只好先随其进了屋。玉山叔听到他母亲喊他起床的声音,十分麻利地穿好衣服,趿拉着鞋从里屋出来。他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后回到屋里,找个凳子坐到我跟前。我跟他说明来意后,打算回去。玉山叔和多奶奶说啥也不让我走,非得留我在他家吃早饭不可。多奶奶专门又从邻居那里借来几个鸡蛋,给我炒了一盘鸡蛋。吃过饭,玉山叔问我:“跃民,你打算怎样去学校报到?”我告诉他说:“我打算从南坡王汽车站坐汽车去。”玉山叔听后对我说:“前天刚下过雨,去南坡王的路不好走,我开住咱生产队的四轮拖拉机,把你送到南坡王车站吧。”其实,我根本不愿意劳累玉山叔,来他家的目的就是想跟他打个招呼走人了之,没成想,他要执意开四轮拖拉机送我。
吃过饭,我先回去准备了。不一会儿,玉山叔开着四轮拖拉机过来了,他把四轮停在我家大门口,来到我家,把我的行李搬上小拖后,他让我坐到四轮拖拉机后斗里,然后麻利地从小四轮拖拉机备用箱子里拿出发动机手摇柄,往小拖发动机启动器里一插,用力摇动起来。没摇动几下,小拖就突、突、突地发动着了。
四轮拖拉机发动后,玉山叔手握方向盘,脚踏离合器,挂好档位后,用右脚踩了踩油门儿,四轮缓缓移动了。我坐在小拖上,一手扶着拖斗把,一手用力向家人及众乡邻挥手惜别。
小拖在坎坷不平的泥路上艰难地前行着。走在路上,我和玉山叔拉些家常。听他说,别人给他介绍个对象,家是邻村张侯庄的,姓侯,名花敏,过几天女方要来相亲了。玉山叔说的花敏我认识,以前在家上学时还同过班呢。我笑着告诉玉山叔:“花敏人样儿不错,是个好姑娘,我先祝福你俩好梦成真,花好月圆,等你俩结婚时,一定要通知我到场。”一路上,我们闲聊了很多,一直到南坡王坐车点才停住嘴。我们到坐车站点时,班车还没到。我示意让玉山叔开小四轮拖拉机先回去,玉山叔笑着对我说:“你这一走,也不知道鸡年猴年才回来一趟儿,等把你送上车我再回去。”我笑着说:“谢谢玉山叔,咱俩是发小,我放假后,就回来找你玩,你有时间也可以去学院找我玩。”班车过来后,玉山叔帮我把行李弄上车,我告别玉山叔上了车。班车徐徐开动了,我看到玉山叔还在挥着手,久久不愿离去,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中途我又转了3次车,到叶县站点后,我转乘叶县至平顶山车的车,然后才坐上直达平顶山师院的车。大约3个小时的行程,我终于抵达了我梦寐以求的目的地---平顶山师范学院。
平顶山师范学院坐落在平顶山市区西部,是一所全日制普通专科高等院校。学院分为东西两个校区,东校区景色别致,环境优雅;西校区濒临白龟山水库,依山傍水,湖光山色,风景秀美,是学子们求学求知的佳胜之地。据了解,平顶山师范学院创建于1977年,占地面积2666亩,建筑面积37万余平方米,仪器设备齐全,图书馆藏书79万册,是当时河南省为数不多的师范院校。记得大一刚入学时,面对那么一张张陌生而亲切的面孔,我是那样地羞涩却倍感温暖。大学新生,是那样懵懂青涩,对一切都感到好奇不已。初见代理班主任,诧异不已地暗道:“这么年轻,好像才比我大那么两三岁,就当大学老师啦,真了不得!不知道他们教的是哪门课程?”后来得知,代理班主任姓姚,名远,21岁,是大三学生,来自河南安阳,教的是大学入门课程,教我们在大学期间要注意哪些问题,如何让自己的大学生活过得更充实更丰富。姚远老师有自己的学业,只是晚自习时才到班里转转,问问情况。他主要负责学生平日生活、卫生及鸡毛蒜皮琐事。他亦师亦友地陪着我们一路过来。
大学只是人生的另一个起点,谁都不知道谁的过去。过去的你是否优秀,是否惹人爱,没人在乎。你说了别人也不了解。新生都是初生的牛犊,什么都敢闯都要试。学生会、记者团、各个学生社团,宣传单满天飞。感兴趣的尽管去试,不感兴趣的就抛一边,不甚了解的就全宿舍组团去试,到头来哪个组织录用了就到哪去。因为甲流被迫取消的军训,让我同其他人一样兴奋不已。殊不知,那将会成为人生中的一大遗憾。想想那时的我真是幼稚。
大学第一节课,很让人期待。很认真地预习了,一节课下来,发现大学老师讲课竟是那样随意辽阔,不再需要盯着书本看,也用不着手忙脚乱地抄笔记。老师所讲的知识远超过课本的印刷体字。大学老师大多很有个性,讲课就像在聊天,却又胜似聊天,又仿佛是在表演节目一般,既生动活泼,又引人入胜,让学生不得不佩服老师们的渊博知识和口若悬河的嘴巴,但也不免会遇到几位很古典的老师,讲课犹如催眠。尽管如此,我也还是会规规矩矩到位,大一大抵都是这般循规蹈矩。
大一课很少,自由支配的时间多得总让人空虚得很。为了打发时间,整个宿舍集体出动,将平顶山市的大街小巷摸个遍。六人一行,顾不得路人灼热的目光,肆意谈笑,好不痛快。每逢节假日,便穿梭于各个大小公园,到最后听到公园两字都会怕。大学第一次期考是最让人紧张的,老师上课随意惯了,从不按书出牌,只好找上一届的师兄师姐取经。资料不管有没有用,照样一叠一叠地借来突击。尽管前辈们都已告知考试易过,战战兢兢地背熟了还是止不住地惶恐。最后结果证明了大学考试确实无需太过紧张。就这样,大一结束了。
大二学期时,有了大一的基础后踏实多了,也圆滑多了。在迎接新生时,望着那一张张与当初的自己同样青涩而满怀期待的面孔,心里满是欣慰与怜惜。想当年,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如今作为老生的我,在耐心地为他们引路,热心地帮他们整理行李箱,细心地为他们讲解注意事项。闲聊中时不时插一两句“当初我也是这样过来的”,“没关系,慢慢就会习惯了”,“有需要的话可以到宿舍找我”。大一时不绝于耳的话语如今也从我口中发出。相信一年之后他们也会这样脱口而出。
偶尔偷一下懒,无聊的课程总会逃那么一两节。大二是最忙碌的,课程多,社团活动也多,常常忙得晕头转向的。
在师院上学时,我学的是中文专业,自小爱好文学的我,对老师上的每一节中文课都是专心听讲,认真记录,从不放过每一处细节。为圆文学梦,我坚持每天写日记、游记、散文等,作品不时在学院小报和各类文学杂志上发表,文学基础在逐渐夯实,文学梦在一步步实现。
转眼已是大三的我,回望大学生活的一幕幕,恍如昨日那样清晰深刻。仿佛只是弹指一瞬,却不知不觉地过了两年。又是一批新生入学,操场上、校道上,到处都是男男女女的人群,他们在校园里来回走动着。这些人群中,有的是大三或大二学生迎接来学院报到的新生的,有的是家长来送学生的,有的是男女学生一块儿散步的,有的……
大三已是老油条了,对什么事也都提不起当初的新鲜感和勇气了。想起舍友的那句话:“我想早恋,却发现自己已经老了!”看着每天擦肩而过的青涩面孔,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已经老了。再没有大一时的冲动易怒了,心经过两年的沉淀也已安稳了不少。如今课程少了,听课也不如以前那样上心了。另外,也该考虑毕业分配的去向问题。
那个时候,上大学是令人羡慕的好差事,大学毕业后,按国家政策可以分配工作,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我上的是师范学院,学的又是中文,按国家有关政策,毕业后,能分配到原籍,充实到教师队伍,在农村中小学校当个语文老师,干一辈子教育工作。
一九八六年七月,我如期学完了平顶山师范学院为我们开设的所有课程,毕业考试成绩各科均居全级前10名。学院光荣榜上出现了我的名字,毕业论文也顺利过关,惹得同学们都十分羡慕,我内心也激动不已,认为三年的大学时光没白费,对得起父母和家人。
毕业考试后,学院对八三级毕业生没再安排新课程,对学生的管理也不再那么严格。班主任老师只是例行公事的到教室里转转,看看学生,给学生灌输些毕业后如何在社会上立足之类的话题和思想,安排一些诸如照毕业合影、整理通讯录等生活细节。能安心呆在教室里的学生已经不多,大多学生都是三三两两地聚群活动,一块儿上街,一块儿打牌,一块儿看电影。部分志同道合的男女学生开始互相交往,公开表白,确定恋情。总之,学生们都是在浪漫中度过每一天,只是在等待学院的毕业典礼了。
七月的天空,太阳就像一颗刚烤熟的地瓜,把大地烫得红通通、热腾腾。花儿也被晒得骨瘦如柴,耷拉着脑袋,显得毫无生机。师生们都穿着短袖短裤,手上拿着扇子不停地扇呀扇,还是抵挡不了太阳的威力。
六日上午八点三十分,师院广播里通知,让八三级毕业生带上凳子到学院礼堂集合,学院要为八三级毕业生举行毕业典礼欢送会。学院礼堂在教学楼后面,占地三千六百平方米,能同时容纳两千多人开会。听到去礼堂开会的通知,同学们陆陆续续地从寝室里或树荫下懒懒散散地起来,去到教室里搬凳子。我到班里时,班主任老师已经在教室清点人数了,班里30名学生已经到了25位。班主任老师立即安排寝室长去寝室里找人,随后,班主任老师讲了会场纪律和相关要求,接着带着学生去了礼堂。
当时,正值炎炎盛夏,尽管礼堂里十多个吊扇不停地旋转着,但学生们还是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好多心细的女生都备有折扇,她们用折扇不停地来回扇动着,没有折扇的女生掏出手绢擦汗,男生们干脆不用手绢擦汗,直接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汗珠。由于天气太热,毕业欢送会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主席台上坐了七、八个学院领导,他们和毕业生一样,个个汗流浃背。在主席台上,学院党委书记、学院院长贾世骏代表学院党组致了毕业欢送词,贾世骏院长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据说是南开大学毕业,六十多岁了,很有才华。贾世骏院长身高一米六七左右,体型肥胖,估计得有一百九十斤上下,戴副深度近视镜。他不顾炎热、站在主席台上,手拿话筒面向同学们。贾世骏院长满怀激情、面带微笑,用十分肯定和温和的口气对学生说:“广大的毕业生同学们,三年的大学生活弹指一挥间,你们的学业已经期满,即将踏入各自的人生岗位,希望各位学子到新的工作岗位后,牢记校训,恪尽职守,努力工作,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干出一番事业,为我们平顶山师范学院争光!希望每一位踏出学院校门的师院学子都能成为祖国的栋梁之才,让我们学院因你们而感到骄傲和自豪!”记得当时部分毕业生代表还上台发了言。他们表示,决不辜负学院领导和全体老师的期望,要以饱满的政治热情投入到社会,投入到新的工作岗位,扑下身子,努力拼搏,创出佳绩,以此来回报学院领导和老师的厚爱和关怀。
参加完毕业典礼,师生们饱含热泪,依依惜别。
毕业了,归心似箭的我顾不得炎热,去寝室收拾行囊。来到寝室,发现其他七个室友全在,他们也都在收拾行李、装备。我们寝室一共放了四张床,床是上下铺,住了八个学生。其他七个学生分别是来自四川的罗建豪、许昌的侯迎涛、漯河的华干军、南阳的娄一代、西平的张新坡、湖北的刘合良和叶县任店的任建民。同寝室中,我和任建民玩得最好,我们既是叶县老乡,又是文学爱好者。我俩经常在一块儿探讨文学写作和个人理想。收拾好一切行囊,又从床底下把三年来用过的旧课本和旧作业翻出来,挑选出一些自认为以后工作中能用得上的,其余的因无法带回家,只好忍痛当废品处理掉。室友们相互都留了联系地址,说了一些道别的话后,自想门路,各自离开学校。折腾了半天,害得我出了一头汗,我掏出手绢擦了擦汗,背起行囊,到校门口等车去了。
临回家前,我给父亲单位打过电话,告诉父亲,我已经毕业,准备离校。学院说让毕业学生回去后及时和县教育局联系,等着毕业分配的好消息。
我在学院门口上车后,坐到平顶山汽车站,然后转车到叶县。父亲不顾炎热,开着单位配发的偏三轮摩托车专程从25公里外的邓李法庭跑回县城,在北水闸站点接住了我。
来到父亲的工作单位,父亲单位的领导、同事都非常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嘘寒问暖,好生羡慕,让父亲颇感自豪。那个时候,父亲为了供我和家里其他兄妹上学,平时非常节俭,从不乱花一分钱。单位里设有食堂,可父亲硬是自己从老家带一些面粉和蔬菜,自己做饭吃。快到中午了,看到父亲没有做饭的迹象,我笑着跟父亲打招呼:“老爸,我也长大了,今天中午的饭让我学做吧,伺候伺候您老人家。”父亲笑着说:“今天,老爸高兴,中午的饭咱俩一块儿出去吃,想伺候老爸有机会的。”说罢,老爸开着他心爱的偏三轮摩托车带我去到距父亲单位三里之遥的国营三食堂里,父亲破例点了两个我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和鸡腿,又点了两份小碗烩面和两瓶啤酒。我们父子俩美美地饱尝了一顿。这顿饭在当时算是相当奢侈的了,至今回想起来还记忆犹新,犹如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