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医院遇樱子

　　羊羚伟想着就来到了底楼，划价，交钱，抱着一抱药，他又钻进了电梯。他要用自己的钱，他不想欠这个女人的，他要走得干干净净，他是男人，就是乞讨也不能做一个靠女人养活的人。他是来交易的，他本来就不是来傍富婆的。既然交易不成，就哪里来回哪里去。
　　“樱子？你怎么在这里？”羊羚伟把药放在护士办公室，走进姐的病房，他被眼前的女人吓住了，他惊慌地喊着，问着。樱子，羊羚伟的女朋友。一米六五左右的身材，不胖不瘦的脸，棱角分明；光滑秀气的鼻梁，黑珠子一样发亮的眼睛；黑中带黄的头发，像两匹弯弯曲曲的瀑布，从那鼻子和眼睛的两边滑到胸部，黄褐色瀑布在那胸脯漫延开来，形成了黄褐色的小水潭。黄褐色水瀑里，是一张白净嫩气的脸和白嫩的胸脯。
　　“你能在这里，我怎么就不能？怎么，帅哥傍上了富婆，就看不上我这土里土气的山里人了？”樱子盯着羊羚伟，笑着，她的笑不再清纯可爱，而是让羊羚伟毛骨悚然。“我……我……”羊羚伟“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汗水在他的额头冒出来，大颗大颗地掉在衣服上。“一个男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吓得这样？是不是病了？找医生看看吧，反正有人给你付医药费。”看着惊恐不安的羊羚伟，樱子没有停下她嘴里射出的子弹。“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羊羚伟终于喊了出来。他跑到樱子身边，伸手要抱樱子，樱子一伸手，一巴掌拍在羊羚伟的手上。“你做了，还想怎样？当着这么个美女，拿出点男人的样子行不？做了就要担当，狡辩什么？”樱子还是笑着，她的嘴皮像那机关枪啪啪啪地响着，不给羊羚伟还嘴的时间。
　　“樱子，你误解小伟了。”姐在床上挣着，她要坐起来。“唉哟！”她叫了一声，痛苦地弯在床上，看到满头大汗的羊羚伟，听到樱子对他的羞辱，她心里很难过。羊羚伟看着姐，看着樱子，他嘴唇动着，他突然间哑了，那嘴唇里迸不出声音来。“什么误解？怪不得那么久不给我打电话，还在电话里给我说在娟子家。我就知道，你骨子里流着的就是不安分！”“樱子，你真的误解小伟了。小伟一直念叨着你。”“算了吧，你们的事情，我还不知道？以为我是瞎子聋子，看不到听不到？就听你们解释也没底气。羊羚伟，你一个大男人，为了工作，就甘愿做这种事？”“你……你……”羊羚伟的脸痛苦地变形着，他的身子晃动起来，他赶紧伸手按着身边的床，但还是慢慢地滑到了地上。“小伟，小伟，你怎么啦？”姐一翻身滚到床下，爬到羊羚伟身边，抱着羊羚伟的头，大声地喊着。“医生！医生！”女医生听到喊声，跑了进来。
　　“樱子，你怎么在这里？回你的病房去！”女医生看着樱子，眨了几下眼睛，命令着。姐看着女医生，流着泪说：“姐，小伟他怎么啦？”“没事，他可能气着了。过一会就好。”女医生蹲着身子，翻看着羊羚伟的眼皮，掐着他的人中。羊羚伟咳嗽着醒过来，一口痰流在了姐抱着羊羚伟的手臂上。“姐，我这是怎么啦？”羊羚伟睁开眼睛，看看姐，看看女医生。“你们就装吧，继续装吧。我走了，不奉陪了。”樱子说着，转身走了。“樱子！樱子！”羊羚伟喊着，挣扎着，他要站起来，他要去追樱子，他要给樱子解释。可是，樱子没有留下来。姐和女医生，两个女人扶着挣扎着的羊羚伟，羊羚伟还是没法站起来。“小伟，你别急，先休息一下。有时间的。”羊羚伟的昏厥吓着了姐，看到羊羚伟醒了，她的恐慌还是没有减少，她的眼泪滴在羊羚伟身上，她用手轻轻地摸着羊羚伟的脸。
　　“樱子，樱子，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羊羚伟睡在姐的腿上，嘴里念着，苍白的脸上，两眼泉水汩汩地冒着。“给！”女医生递了一叠纸给姐，姐摇摇头说：“等他流吧，流了就轻松了。”“你快起来吧。你穿着单裤，地板太凉。”女医生对姐说。姐还是摇摇头，她看着羊羚伟。“你呀，还真成了情种！这一辈子还没受够？”女医生对姐说。“小伟，你听我说，不管你爱不爱你姐，就凭你昏倒时她滚下床的样子，你也应该站起来。这地板太凉，她的伤没有好，你还让她感冒？”女医生的话，羊羚伟听得清清楚楚。
　　他挣扎着站起来，女医生拖了条椅子，羊羚伟坐在椅子上，茫然地偏头寻找着。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姐和女医生。他看着门口，很久很久地看着。
　　羊羚伟没有看到他希望的人。姐坐在地上，看着凳子上的羊羚伟，她的脸苦着。“妹子，不要陷深了。没有人来关心你，就只有自己照顾好自己。来，上床。”女医生伸手扶着姐，姐一用力就发出痛苦的“唉哟”声。羊羚伟抬起头来，看着身边的姐，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站起身来，要伸手抱姐，姐的手按着羊羚伟的肩膀，那水汪汪的眼睛，流着柔情。女医生转身走了，门在羊羚伟身后轻轻地关上了。
　　“姐，上床吧。我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虽然想了很多，可是真的来了，还是受不了。”羊羚伟拦腰抱起姐，把姐放到床上，姐双手吊着羊羚伟的脖子不放，她看着羊羚伟的眼睛，抬起头，舔着羊羚伟脸上的泪。“小伟，不是你的错，真的，很多事情你并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一切，姐希望你能挺住，即使是命运捉弄了你。姐有了你，是男人也好，是弟弟也好，姐会真心记住的。为了爸妈，我们必须好好地活着。”姐一边说，一边伸出舌头在羊羚伟脸上抚摸着。
　　对门屋里传来了樱子银铃般的笑声。羊羚伟静静地听着，那些声音里，他只熟悉樱子的。姐也静静地听着，那间屋子里一串又一串的声音，一批又一批的声音，她都熟悉。以前，她住院的时候，那些声音就像裙子包裹着她，只是今天那裙子穿在了樱子身上。
　　羊羚伟看着床上侧躺着的姐，嘴唇动着。姐苦笑了一下，轻轻地说：“小伟，事情过了就过了。本来早就过了，只是你不知道。那边的热闹，都是来看樱子的。你可能想知道，一个山村姑娘，怎么突然间住院了？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来看她？这些你没有必要知道。人就是这样，社会就是这样。没有必要去埋怨谁，更不用埋怨自己。姐也是被甩了的人。”姐说着，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他一边关门，一边伸头看门外，好像在躲避着什么。
　　“妹子，听美女医生说你住院了，我来看看你。”男人小声地说着，又伸手拉了拉门，好像怕门没有关严实一样。他看到床边的羊羚伟，突然愣了一下，很快又平静地说：“我刚从对门出来，看那边的门关了我才过来的。怕她看见，看见了就糟糕了。那边的人没有过来看妹子？”姐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唉，这人还没走茶就凉了。这是他妈的什么世道！以前，妹子的病床前可是一批又一批，那个热闹……妹子，领导知道你病了吗？”对门屋子里又传来了欢快的笑声。男人听着，没有说话。等那边的声音消失了，他小声地说：“小伙子，你帮我看看那边的门关上了没有。”羊羚伟不喜欢这个男人，不是因为他来看姐，他心里有了醋意。在他心里，姐不是他的女人。他只是觉得，这个男人来看看他的朋友或者领导，却这样贼眉贼眼的。还有，来看病人，连水果都不买一个，这种人……
　　门开了，男人的身子一闪，门又关上了。姐看着离去男人的样子，她笑了，停住笑，姐说：“小伟，看到了吧，这就是官场，这就是都市，这就是姐的下场。”羊羚伟听着姐的话，好像明白，好像又不明白。看樱子的人与姐有关吗？姐是在告诉他她帮不上忙了，还是说姐已经失去了权势？
　　看着羊羚伟的困惑，姐又说：“姐不是告诉过你了吗？那个领导不要姐了，姐解放了。姐和你一样普通了，没有人围绕，没有人簇拥了。不过，姐很高兴，姐终于解放了，做回了自己。姐得谢谢这个女人，是这个女人解放了姐，使姐可以大胆地要自己的孩子了。”“姐，你是说樱子……”羊羚伟听着姐的话，突然问道。姐并不回答羊羚伟，她只是说：“你忘记了刚才姐给你说的话？姐告诉过你，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不可能！不可能！”羊羚伟的声音大了起来，姐摇摇头。“樱子多么善良，多么单纯的女孩。她不可能的……”“刚才你不是看到了吗？难道她不是樱子？小伟，姐的话可能不动听，你可别怪姐。姐当初为了工作，姐不是也那样做了吗？还有你，你如果不是为了工作，姐能认识你吗？”羊羚伟看着姐。“小伟，姐不是讽刺你。生活就是这样，在这种压力下的社会里，谁都会变。姐得感谢樱子，不是她，姐摆脱不了那个领导，姐就没有机会认识你这个弟弟。姐根本就不敢做要一个孩子的梦。”
　　“这个女人？樱子？小嬢？”羊羚伟看着姐猜测着，又像自言自语，好像并不需要姐的回答。他感到了可怕，他突然想到了阴谋，他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圈套里。姐也是这个圈套的参与者和设计者？她们早就和樱子认识？她们早就做好了圈套等着羊羚伟？想到这里，羊羚伟的心慌张地跳着。他竟然傻乎乎地相信了娟子的妈，相信了这个所谓的“姐”，自己竟然按着她们的要求，傻乎乎地陪她们上床，满足着她们的所有要求。原来，她们都是为了讨好那个领导，把他的女朋友作为了贡品。
　　“姐，你也……”羊羚伟吃惊地看着姐。姐摇摇头。“小伟，姐没有要害你的意思。姐真的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健康善良有知识男人的孩子，就当姐在精子库中去买了精子。只是，姐现在真的喜欢你。但是，姐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强迫你娶我。不是谁出卖了樱子，是她自愿的。她也想进城，她也找到了娟子，找到了你小嬢，于是，她被领导看上了。然后，你就来到了我身边……姐没有骗你。”听着姐的话，羊羚伟像听着天方夜谭的故事。
　　樱子，拼死活命地要跟着羊羚伟，羊羚伟和哪个女同学一起说说话，樱子都会吃醋。羊羚伟说他要到山里教书，樱子说做乞丐她也跟着，她给羊羚伟说：“如果你跟别的女人好上了，我就跳楼！”羊羚伟相信了她的话，羊羚伟爸妈也相信了她的话。羊羚伟一直不敢告诉樱子他做的事情，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会跟她分手，他只是想到两地分居，家务和带孩子会让樱子更辛苦。哪里想到，樱子竟然比羊羚伟走得更远，更快，更早。她竟然坚决得没有告诉羊羚伟，竟然不知不觉中就把羊羚伟送入圈套中，把一切责任都那么自然地转给了羊羚伟，把羊羚伟变成了这场恋爱消失的罪魁祸首，羊羚伟也一直这样责怪着自己。现在，羊羚伟终于明白了那一个又一个说他傍富婆的电话了，只是，他还没法确认是小嬢、娟子、姐中的哪一个女人亲自告诉樱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