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奚兰第一次被毒打

　　羊厨子预约明天上午来取钱，可是，柜员告诉他：
　　“不知道，你们周五再来看看吧。”柜员一边说，一边办业务，脸上没有表情。挤在大厅柜台边的人，有认识羊厨子的，他们惊讶地说：“厨子，你是不是做了犯法的事？”单位里面的人知道，取大额存款需要预约，可农村人谁知道？他们想得很简单，钱是我的，我想怎样存就怎样存，我想啥时用就啥时用，任何时候来都能拿到钱，除非钱来路不正，犯了法被冻结了。羊厨子没有搭理那人。听了柜员的话，他迟疑起来，迟疑中突然想起今天是周一。他问道：“为什么要等到周五？”“我给你说周五你就周五，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柜员非常不耐烦。
　　走到银行门外，羊厨子打通了奚兰的电话。“小兰，你手头有没有现金。我在银行没取到钱。”“等一下。我现在没时间。”奚兰在电话里说。羊厨子站在银行外，茫然地看着街道。他想不明白，银行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自己的钱存进去了要用怎么会这么难？突然，电话响了，是奚兰的电话，她的声音很小，好像做贼怕人发现一样。“取不到钱？你忘了，那银行的主任是汤师傅姐姐的什么人？好了，我现在帮不了你，他一直在我身边，我是在厕所里给你打的电话。”
　　羊厨子只在这边为钱焦头烂额；他做梦都想不到，他的电话给奚兰那边带来了伤害。
　　奚兰打完电话，走进屋子。汤师傅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奚兰一靠近床边，他立刻伸手抓住奚兰的胳膊，一把拉过奚兰，抢下奚兰的手机。他快速地翻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看完之后，他笑着对奚兰说：“坐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奚兰刚才被汤师傅的力抓痛了，看到他的笑，她明白他没有从手机里看到见不得人的东西，奚兰也笑着，轻轻坐到汤师傅的身边。突然，汤师傅像变魔术一样抓住了奚兰的头发，把奚兰的头拉到他的胸脯，另一只手在奚兰的脸上啪啪地扇着耳光。他边打边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吃里扒外！我哥养你，老子养你，你成了没有良心的狼！和着外人来收拾我！”奚兰没有想到汤师傅会这样下手打她，她一直以为，汤师傅要她帮着生儿子，会呵护着她。奚兰双手抓住汤师傅拉着她头发的手，用力拉着，让汤师傅没法扯她的头发，她用力和汤师傅抗衡着。
　　“你还敢挣扎！以为老子受了伤就治不了你？”汤师傅骂着，更用力地拉着奚兰的长发，奚兰抓不住汤师傅的手，她就抓住自己的头发，两人用头发做绳子，进行着拔河比赛。“挣扎呀！老子看你怎么逃出老子的手板心！”奚兰不再挣扎了，她知道，汤师傅把她的长发像挽绳子一样缠在了他的手上。她忍着头皮的剧烈疼痛说：“汤哥！你太过分了！不是我怕你，如果你再用力，再打我，我就往你伤腿上躺，我让你一辈子也下不了床，让你一辈子也做不了厨！”汤师傅又用力一拉，说道：“你敢威胁老子！”“你他妈的！你再拉试试看！你龟儿子心狠，老娘的手也不软！”钻心的疼痛像火点燃了奚兰的愤怒。
　　汤师傅是了解奚兰的，了解女人的。她们没有到绝路时很温顺，当她们感觉到绝望的时候，她们是会用命相搏的。汤师傅的手放开了。他知道奚兰，知道这个女人的好，他也知道这个女人一旦发狠的可怕。奚兰站直了身子，脸上流着泪水。她伸手理头发，一把断发抓在手里，她看着手里的断发，咬着嘴唇，眼泪像屋檐水一样滴在胸脯上。汤师傅一看，笑着说：“行了！别哭了！我也是一时气急了。两口子打架，床头打架床尾和。过来我看看。”奚兰站在没动。“过来吧，坐在我身边，我不会再打人了。”奚兰慢慢走到床边，坐在了汤师傅的身旁。汤师傅拿过床头的餐巾纸，给奚兰揩着眼泪，装着心疼的样子说：“你还是有良心的，你还是体贴我的。算我错了。你给羊厨子打电话说了什么？”“我能说什么？我敢说什么？他给我借钱，说在银行没有取到钱。”“哈哈哈！”汤师傅大笑起来，“想给我斗，也不称称自己是几斤几两。老子一个电话就让他喊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那小白脸主任，是我姐的一条狗，让他给我姐舔脚，他就得用嘴舔，还要说舒服。我姐几个亿的现金放进他的银行，就是他们总行也得看我姐的脸色说话。一个羊厨子算什么！”
　　汤师傅说着，他很高兴，高兴刚才奚兰给他的消息，他就要羊厨子这样狼狈，他就要羊厨子和所有的人明白和他汤师傅作对的下场。拿不到钱，羊厨子怎么做厨？周围还有谁敢请他做厨？羊厨子来求他，他也不会再用他。
　　想着，笑着，汤师傅的笑突然僵硬了。他偏头看着奚兰，眼里的凶光像毒蛇信子，奚兰赶紧起身，想离开床。汤师傅已一把捏着了奚兰藕笋一样的手臂，捏得奚兰生疼。“你要干什么？还没有打够吗？”奚兰用力拉着，她不能靠近汤师傅，她不能让他再抓到她的头发。女人的力气永远没有男人的大，奚兰没法挣脱，汤师傅顾忌大腿，也没法用上大力，两人僵持着。
　　“告诉我，羊厨子怎么知道你有钱？他为什么要给你借钱？”奚兰用力保持着姿势，恐怖地看着汤师傅，防范着他，不说话。“说呀！”汤师傅看着这个反抗他的女人，怒吼着。“我没有钱！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借钱！”奚兰也喊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们上过几次床？”汤师傅咬着牙恨恨地逼问着。“没有！没有！”“老子不信！”“每天都和他睡觉，一天睡三次，我给他说，我有很多钱，有几十万！我这样说你满意吧！”
　　“放你妈的屁！”汤师傅说着，手一松，奚兰后退着倒在地上，楼板发出沉闷的一声“咚”，奚兰躺在地上不动了。汤师傅看着地上的奚兰，还不解恨地骂道：
　　“你个烂婆娘！老子摔死你！摔死你老子再找！你个下贱东西，猪狗不如！老子养条狗还知道守门，还知道给老子摇头摆尾！你以为老子稀罕你，老子要女人就有女人，比你龟儿子漂亮，比你龟儿子嫩气！长着个女人肚皮，竟然给老子怀不上种！你以为老子稀罕你！”汤师傅把恶毒的话，用恶毒的方式变成子弹喷射着地上的奚兰。
　　奚兰躺在地上，楼板冰凉，可是，她不想起来，就想这样冰着，这样冰着不疼，这样冰着说明她还是活的，还有感觉。她闭着眼睛，让眼皮像三峡的闸门，把眼泪紧紧地关在眼眶里，不让它流出来。
　　汤师傅的话，像霜风灌进心窝一样刺着她的耳朵，很痛，很疼。奚兰跟着汤师傅，想汤师傅能养她一辈子，她像帮自己的男人一样帮汤师傅，帮汤师傅做厨，帮汤师傅生孩子，可是，自己竟然不如一条狗，他竟然因为一点疑心就这样凶残地对待她。奚兰听着，想着，她想死，就这样躺着，永远不起来，就这样躺着躺着就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那该多好。
　　“奚兰！奚兰！你怎么啦？你怎么啦？快起来呀，起来呀！”突然，奚兰听到了尖利的叫声，这个声音就在屋子里，就在床上。奚兰还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奚兰，奚兰，你别吓唬我，你快起来，快起来！”声音里有了害怕，有了哭泣。这个人也会哭？这个人也知道害怕？“奚兰，快起来。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是怕你被人勾走了！我是气，我气是因为我爱你！这你都不知道吗？你快起来！你死了我咋办？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汤师傅哭了起来，他看见地上躺着的奚兰像死了的样子，他害怕了，他不知道那一声“咚”带来了什么样的结果。
　　奚兰还是不动。其实，奚兰已经醒了，刚才那一摔，她确实短暂地昏迷过。可她的脸触到冰凉的楼板时，她突然醒了，就像被打昏的人突然被一盆冷水泼醒了一样。她气，她恨，恨自己？恨汤师傅？不知道，她知道自己的气和恨变成了泪水，泪水胀得眼眶很疼。
　　“奚兰，你怎么啦？怎么啦？”汤师傅哭着，喊着，翻下床来，奚兰听到一声不是很重的“咚”，她睁开了眼睛，汤师傅在向她爬来，汤师傅把手伸到了她的脸上，摸着她的脸，奚兰的泪水在眼睛张开的瞬间，哗的一声掉在地上，楼板顿时湿了一团，水在楼板上慢慢扩散着。
　　看到睁开眼睛流着泪的奚兰，汤师傅笑了，他一边笑一边哭着说：“奚兰，你活着，太好了。你不能死，你怎么能死呢，你还没有给我生儿子，还没有给我生儿子。老天也不会让你死的，汤家的祖宗也不会让你死的。起来吧，我们到床上去睡，地上太冷了，要感冒。”汤师傅说着，想坐起来。“哎哟！”他发出了痛苦的声音，奚兰心里一惊，汤师傅的腿刚好一点，不能又伤着了。汤师傅斜躺在楼板上，他伸手来扶奚兰的头，扶奚兰的肩膀。奚兰的泪水又钻了出来，这个男人，让她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奚兰坐了起来，慢慢站了起来。她蹲下身子，把汤师傅的手牵起，放到她肩膀上，汤师傅单腿用力站了起来，两人慢慢移动着走到了床边，汤师傅坐在床弦，奚兰抱着汤师傅的腿，慢慢移动着，把汤师傅放回了床上。
　　汤师傅抚摸着奚兰，说着“对不起”的话，说着女人喜欢听的话，听着，奚兰忘记了刚才的事情，她也抚摸着汤师傅，爱怜地看着汤师傅。
　　过了一阵子，汤师傅搂着奚兰脖子的手腕突然用力，奚兰感到了痛，感到了没法出气。“告诉我，如果不是我在，你会把钱借给羊厨子吗？”奚兰的脸胀得疼，她说不出话来。“说呀！”汤师傅吼道，一吼，他手上的力就加大，奚兰没法出气，她鼓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汤师傅的脸，这是张黝黑丑陋的脸。是她的眼睛变形了，还是汤师傅的脸变形了？
　　“啊！”汤师傅一下放开了奚兰。一股冷空气终于找到了洞口，钻进奚兰的鼻孔和嘴，奚兰终于又活了。
　　汤师傅重新抱着奚兰的头，下颌触着奚兰的头顶说：“奚兰，你不能帮羊厨子，我和他不再是亲戚，我们是敌人。你这一辈子只要把我伺候好，跟我一个条心，就有你吃有你喝的，我就不会打你，不会让你受罪。可是，你有点不听话，你怎么会这样呢？你是我的人。你听话吧，如果你不听话，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奚兰没有说话，她累了，她只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