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师徒翻脸

　　所有帮厨的都心疼羊厨子，冷菜热菜都得羊厨子做，他挣的工钱比跑堂的高不了多少。汤师傅给他的工钱还是以前那么多，可是，现在羊厨子干的却是两个厨师的活。她们都说，羊厨子太实诚了，汤师傅找羊厨子找对人了。自从汤师傅出了车祸，奚兰再也不劝羊厨子喝酒，即使要喝酒，最多就是一瓶啤酒，再多了，奚兰就会抢瓶子。她说话作数，那三天，她每天都缠着羊厨子，三天后，她真的当着羊厨子的面删除了那手机里的录音。她虽然每天还是搭羊厨子的摩托车来来去去，可是她再也没有挑逗羊厨子，更没有逼迫羊厨子做他不愿意的事情。每次把奚兰一送到院坝，羊厨子不下车，只叮嘱一声“关好楼梯门”就骑着车子跑了。羊厨子也没有去多问，为什么奚兰只需要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里奚兰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奚兰会不会害他……他就那么一天到晚忙碌着，用忙碌麻醉自己。他感觉到，奚兰决定他的命运，就像地球决定人的命运一样，自己没法主宰，只能听天由命。他还有一个希望，就是奚兰真的说话算话。可是，女人就是夏天的天，说变就变，他没法，能做的就是等待，过一天算一天。
　　这天，他炒完了菜，正在擦身上的汗，准备稍一凉快就穿衣服吃饭。电话又响了，他接通了电话。“你他妈的长胆了？竟然不接老子的电话了！”电话里骂道。“师傅，你别左一个‘妈’右一个‘妈’，你也是妈生的。要做什么，你直说吧。”羊厨子表面温顺，骨子里是非常有骨气的人，他有一个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特点，别人尊敬他，他尊敬别人；谁要压他，欺负他，天王老子他都不认。他是一个可以破罐子破摔的人，谁也威胁不了他，他根本就不吃那一套。听着汤师傅今天的谩骂，他在忍着，所以，他只回敬了这么一句不柔不刚的话。“谁是你师傅？滚你妈的！你给老子听着，你给老子滚！现在就滚！”羊厨子啪的一声断了电话。走到车子旁，拿着头盔慢慢地戴着。
　　一直观察着羊厨子的奚兰一看，赶紧放下筷子，跑到羊厨子身边，看着羊厨子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打的电话？弄到饭都不吃了？”羊厨子黑着脸，脸瘦瘦的，就像一个被蜂蜇得坑坑洼洼的没法成熟的梨儿。他的背微微驼着，背的弯曲让他比奚兰还略微矮了个头顶。“你另外找一个厨子来弄吧。我走了！”说着骑上车，手一动，摩托车就响了起来。奚兰一把抓住车笼头。“你说得好听，这菜都是你安排的，换一个厨师？你们这个圈子里有这个规矩？”“人家不让我做！让我滚，我有啥法？老子回去，今天下午就把东西买回来，老子明天……明天就自己干！太欺负人了！”奚兰从羊厨子嘴里听出了问题的所在，她说：“你等我一下，我问问再说！这件事开不得玩笑。这个时候走人，害的不仅是汤师傅，也在坏你的名声。把今天过了，我不再拦你！”羊厨子熄了摩托车。他觉得奚兰的话有道理，汤师傅不仁，他羊厨子不能不义。他不顾忌汤师傅，但是他顾忌奚兰；他可以得罪汤师傅，但是他不敢得罪奚兰。
　　奚兰打着电话：“……让他走？你回来做吗？不做了？那好！你打电话给主人家说！以前，我尊重你是汤哥，先在我才知道，你他妈的就是一头蠢猪！”奚兰说着，也开始骂了起来。羊厨子静静地听着，奚兰就在羊厨子身边，电话里的内容羊厨子听得很清楚。“再让他做，老子的生意没有了。他妈的连你也跟着他上床了。老子养你白养了？老子要你给我生个儿子，可能到时生出来的是杂种！”“放你妈的屁！老娘也不管了！你自己跟主人家说！”奚兰关了电话，看着羊厨子，眼睛红红的。她小声地说道：“你都听见了。他一直要我跟他生个儿子。跟他一起睡了那么久，就没有怀上。他说了，生的是儿子，他养我一辈子，如果生的是女儿，就让我自己养。他妈的，他自己生的都是女儿！”“所以，你就找我……”奚兰红着眼看着厨子，没说话。“你男人回来了咋办？他没在家，你却生了娃儿，这……你怎么见人？你儿子呢？”“我才不想他回来。你不是不知道，他在家的时候，想打我一顿就打我一顿，你看到我身上的那么多疤痕都是他打的。他把儿子也带走了。估计在外面重新找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打过电话。下辈子再做女人，再也不找好看不中用的了。汤师傅……看见我能生儿子，所以，就一直把我当‘小的’养着，希望我给他生个儿子。”
　　“你和他生，你拉着我干啥？”羊厨子不解，也很恼火。奚兰要给汤师傅生儿子，竟然把他羊厨子捏在手里，让他一辈子也不得安宁。“厨子，你真的不明白？汤师傅能生儿子吗？要能生，我不早怀上了吗？十有八九是他没有生育了。我生的是儿子，你生的是儿子，如果我能怀上孩子，能生出孩子，我这一辈子就平安了。如果能生儿子，我这一辈子就有靠了。你知道吗？我这一辈子已经完了，我只有两个梦，一个梦就是不想年纪轻轻就死了，一个就是想有个自己的儿子。”奚兰声音不大，却句句炸响在羊厨子耳边。“生个孩子与你的生死有关？你究竟做了什么，需要孩子来救你？怀上一个孩子就能救你？”羊厨子不解地追问，他想知道，想从这原因中知道奚兰会不会害他的答案。奚兰红着眼睛，眼睛里是泪，她只是摇头，不再说话。
　　“什么？汤师傅？你这玩笑开大了！我不管你们是什么矛盾！今天是我父亲生日，你要找我晦气，我就让你从此下不了床！别给老子来这一套，以为你妹弟是个官？他能把我怎么样？你会说话会做事，我阎老幺喊你一声汤哥。你要这样做事，就别怪我阎老幺了！大家都是社会上混的，你给我看着办！”老远，羊厨子和奚兰就听见了主人家院子里传出来的声音。这声音沉闷有力，就像狮子的吼叫。阎老幺，是这一带有名的地痞，一米八的身材，四五个人近不了他的身。“羊厨子！羊厨子！”阎老幺大声地喊起来。“这里！”奚兰尖声答应着。阎老幺走到羊厨子身边，把烟递到羊厨子手上，给羊厨子点燃了。“你不要走，帮我把这次厨做下来。汤师傅？别怕他，等今晚宴席散了，我把他这些东西全给砸了。他不给你工钱，我加倍给！竟然有这样做手艺的？他妈的没有一点道德！”“羊厨子，走吧，吃饭！”奚兰也劝道。“好吧。”羊厨子取下头盔。阎老幺走了，羊厨子边走边对奚兰说：“你自己养不活自己？你这么年轻。和男人过不下去，离了重新找不行？”奚兰叹了口气说：“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好了，吃饭吧。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了。”
　　晚宴结束了，主人家打发着客人，羊厨子又像往常一样帮着收拾碗筷，扫着地上的垃圾。有妇女悄声问道：“羊厨子，明天的还做吗？”羊厨子苦笑了一下说：“做啥呀？我自己回去买套设备，自己做吧。帮人累死累活，最后还连‘妈’也得被人骂。”“你不害怕？”“害怕？我不生二胎，我求他？他是人我就不是人？现在再凶再霸道总还得讲点法律吧？我就不相信他能一手遮天？我的是命他的就不是命？”
　　看电视看多了，总以为城市里面很可怕，那些大款都是跨越黑白两道。可是，走进城市一看，还是有那么多做生意的，有竞争，但是都各做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哪里像电视里演的那么可怕？可是，羊厨子没想到的是，自己帮厨，竟然帮到了惊险的地步。被所有看着最为平静的乡村，竟然也会像那汹涌的江一样，让人害怕。
　　大家正往车上装着桌椅板凳和清理好的碗筷。阎老幺走过来，伸手啪的一声把一叠凳子拉到地上。羊厨子赶紧站在阎老幺面前，按着他的双手说：“阎老板算了，事情过了就算了！”“算了？我阎老幺人大面大的说话就要做数！不给他龟儿一点真格的，总以为天下就是他汤家的了！”说着，一伸手就把羊厨子拨到一边，随即又一声响，车上的圆桌子被推到了车下。所有的妇女都愣在了那里，呆呆地看着。羊厨子一把抱住了阎老幺，大声地喊道：“阎老幺！你听我一句话！我说得对，你就停手！我说得不对，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再拦你！”
　　阎老幺停住了，在灯光下看着羊厨子，笑着说：“好！我看你当诸葛亮，能不能救他。”“今天是老人家的生日，虽然因为我有点不愉快，毕竟还是大吉大利，连碗都没烂一只没少一个，哪家有这么吉利的事情？是你家老人的福！是你阎老板的福！可是，你现在……”“行！说得好！给羊厨子拿个红包来，给所有师傅拿个红包来！羊厨子，回去后给自己做！阎老幺家有事找你！你给阎老幺节约了五六千！阎老幺不是小气，我们在外面‘烂’的时间多，要吃，要吃好吃饱，但是不能浪费。你这分量就掌握得好！”
　　三轮车载着家具，载着帮厨的人走了。羊厨子载着奚兰往家赶。路上，奚兰问道：“你真的要自己做？”“只有自己做了，都闹到这个份上了。”“那也好，自己当老板，收入大得多。只是，这第一次置办家具可能就要几大万，你还要跑羚伟的工作，你家的钱够吗？要不要我给你一些？”“算了，你自己存着吧。人一辈子谁知道什么时候用钱？求人不如求自己。自己有钱，腰板才硬朗！”“就算我入股不行吗？”奚兰说。羊厨子笑着说：“算了吧，你别掺和。今天的事情你看到了。你还是安安静静过你的日子吧。能和自己的男人过就过，不能过就离了重新找。你还年轻。”听到这些话，羊厨子的心轻松了很多，他好像吃到了定心丸。奚兰支持他另立门户，而且还愿意拿钱给他做本钱，这样对他羊厨子的女人怎么会害他呢？但是，他不能用这个女人的钱，这个女人很可怜，他也受制于人。只要她有了足够的钱，她就能摆脱控制。他也想摆脱这个女人的控制，他已经有了把柄在她手上，他不能把另一只脚也带上镣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