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远，很近（二）

父亲的遗像就挂在东西屋正中的墙上，他正慈祥地望着我，他最喜爱的女儿。可是我，却是不愿意回来的。很多年了，我一直在逃避回老家，回这个建筑面积将近1000平方米的老宅。
我站在临街的二楼，我后面是一个大约30平方米中空的天井，天井东北端有一口水井，由弯弯曲曲的青石板台阶下去十几米深就到了井面，小时候我经常一个人蹲在井底，望着水面，等待传说中的龙头从井底冒出来。
天井的后面也是一栋四层的楼房，比前面临街的房屋先建了六年。最早以前的老屋大概有十几间二层楼的平房，一楼高，二楼矮，二楼是象征性的隔热层，两个园子，井是在小花园里的，那房子的墙是二层青砖的厚墙，高高的堂屋近60平方，我出生后旧时挂匾的铁吊环还在；前门脸不是墙，而是从地面一直到房顶的厚木板，二米以上都是镂空的花鸟鱼虫雕刻，地面是铺的木地板，文革中被红卫兵拨掉了，以找枪的理由挖地三尺。后来就一直没有重镶木地板。妈妈嫌老房子的泥土地面脏，就将老古董房子全拆了。后面一千多平方米的大花园也被居委会以空地、没有建筑物的名义占了盖厂子，将老宅跟龙山隔开了。现在的天井被老楼、新楼包围在中间。临街的房子一楼是三个铺面，二、三、四楼是三个套间，一楼的第一间铺面去年卖掉了。老屋的后面是龙山的侧背面，自我出生到考上大学离开老家，县委大院一直在龙山上，以前的办公楼都是老式的彩色琉璃瓦，听说还是国民党时候的政府所在地，后来拆了盖成了水泥的方块楼，近几年有领导嫌这地方为山，不好发展，搬走了，将方圆十几里的、三面环水、整个夏秋两季都被盛开的莲花环绕的龙山改为公园，也是县广播站的所在地。
我小时候听说山上有些中空的树成了精，里面躲着妖精仙女，不知道那几棵老树是否还在？那时候我常常会从后山爬上县委的围墙，在龙山上到处探险。这其实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啊！
写到这儿，我的眼睛就湿了。因为我是真的不愿意回来的。如果不是五弟几次让我陪弟媳回去，我可能要等母亲百年那天才会回老家。
因为这个家，只有母亲和四弟两个人守着。四弟00年结婚，娶了一个脸盆跟香港明星张柏芝一样美的媳妇小红，那时健步如飞的母亲刚好因为打麻将兴奋过度突然脑溢血造成全身瘫痪，小红嫁到家里就伺候母亲，但是母亲重新站起来，生活能够自理后，却将家里的房子分了。小红因此跟四弟离婚了。
四弟媳其实是我最得力的员工，四弟来我公司玩的时候认识了她，他们俩自己就好上了。母亲一直说小红是嫁的我，而不是四弟，看见我那一阵忙公司的事，甚少回去，以为我不管家里的事了，吓跑了。这只是一个方面，其实四弟媳离开四弟，是因为家里的房子分了，她原以为家里其他兄弟姊妹都在外面工作，都是能人，不会跟在家没有职业、没有收入的老四争遗产，但结果却错了，那些人却逼着母亲分了房子，他们建房子的时候都出力了，拿过钱回来，分房子也是理所当然，但是，从这以后，我就不愿意再回家了。对我来说，老家的房子，应该分给两个弟弟，应该守住家业，不能发扬光大家门的女儿，怎么能要家里的房子？
何况去年母亲还在姐姐的催逼下，将她名下的房子卖了，家里极富裕的姐姐从靠退休金、还要养着一个没有收入的弟弟的母亲手上拿走了十万元去炒股票，结果不到半年就只剩下二万块。我想得心痛！
所以，我真不愿意回家。对于一个我管不了的家，回去看着受罪，还不如彻底忘了。
但是，五弟的电话却接二连三。“最近我打电话回去，总是没人接。那个芳芳，每次拿起电话听见我的声音就挂了，我担心妈妈，想让小惠回去。”
“你一定得罪他们了？”
“老四一个劲说我不管妈妈，打电话回去就骂，那个芳芳更坏，她还骂小惠了，我老实不客气地让她滚蛋，她是什么东西？又没结婚，管到我头上了？”
“是吗？我的官司没完，回不去。”
“唉，你不回去，我怕小惠门都进不了，她又带着诗韵。”
弟弟说到小侄女，我的心又软了。我怎能不陪她们回来？何况妈妈是我自己的亲妈！
于是，我就这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