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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家街的后生们(五)

作品名称:汪家街的后生们      作者:月儿常圆      发布时间:2009-04-05 15:39:52      字数:5146

我们都相信世上有鬼神。
神倒是不可怕的。听大人们说,只要你不得罪神,遇到大凡小事,都把神敬着,供着,这神还会保佑我们呢!我们时常看到大人们,把煮得半生不熟的公鸡与肉盛在盆子里,这公鸡与肉被称作“雄鸡刀头”。用“雄鸡刀头”敬神才是最隆重的,也表明我们对神很虔诚。然后大人们将一张张已撕好的堆放着的钱纸,先拿出几张来点燃,边念叨着边烧钱纸。这钱纸是大人们用钱錾打出来的,每一横排、竖排一般打六个钱錾印子,我们这些小孩子蹲在大人旁边看他们打时,就会问大人们每排怎么不多打几个钱錾印子。大人们就会指着一个一个钱錾印子对我们说,金、银、铜、铁、锡、金,然后说,再多打后面就是银与铜了,这银和铜没有金值钱的呢!于是,我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至于大人们在念叨着些什么,我们也隐隐约约听到些,无非是祈祷神灵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生疮害病,还要保佑家里的小孩子今后读书得行,能考上学校,最后还要请菩萨保佑家里喂鸡鸭养生能喂得顺。淳朴的人有着最淳朴的想法。
每次大人们在敬神的时候,都不要我们这些小孩子走开,要我们帮着烧钱纸,在烧完后,还要叫我们跪在地上,作揖磕头,说是这样菩萨才会保佑我们的。我们自然相信大人的话,在跪到作揖磕头时,很是起劲,直到大人们笑着说“好了好了”时才会起来。起来后,大人们便会夸我们,说我们对菩萨这么好,今后菩萨肯定会保佑我们,我们一定会有出息的。所以,我们每次见到神像后,心里很是敬重,却并不感到怎么害怕。
我们最怕的是鬼。因为这鬼好像天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们只知道整人害人,就像是黑心萝卜乌心子,你惹不惹它,它都会想方设法整你害你。当然,如果你惹到它们了,那你可就脱不了爪爪了,就是不要你的命,也会叫你脱一身的皮,反正不会有你好果子吃的。听大人们说,村子里那些死了的人,就是被鬼抓去了的。我们在听后,都生怕自己会被鬼给抓去,我们不想死,我们最怕死,我们常常会天真地想,要是人不死那才安逸呢!
我们阳间的人一般是看不到鬼的,而鬼却能看得到我们。这样,我们在明处,鬼在暗处,它要整我们害我们,我们就拿它没办法的了。我们便觉得这鬼是无处不在的了,每每一有点风吹草动,我们就会觉得是鬼来了。
让我们能稍稍放心的是,我们听大人们说,那些看不见鬼的人,阳气都很高,可鬼就怕阳气高的人,它们在见到阳气高的人时,就会躲开的。这是因为阳气高的人与鬼打架,他们的一锭子(拳头)相当于打鬼十锭子,用不了几锭子就得把鬼给打趴下了,看来鬼也挺聪明的,它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而那些看得见鬼的人,是因为他们的阳气矮,他们在与鬼打架时,鬼打他一锭子,相当于打他十锭子,那鬼三下五除二,就把这阳气矮的打趴下了。所以鬼在见到阳气矮的人时,不但不会躲,反而还会直冲过来。那阳气矮的人,见到鬼时,就会被吓得三魂没有了两魂,恨不得自己能飞起来。否则被鬼追上了,不把你打得变形才怪呢!
怎样才能知道一个人的阳气高还是矮,只消看他手腕上长的那个包就晓得了。要是有包,就说明他阳气高,包越大,阳气也就越高;要是看不到包,那这个人的阳气就矮,他就能看到鬼的。也许大家会不相信,不过我与黑娃儿遇到的那件事,我是一直都没弄明白的。
那是在我读小学时发生的事情。
那天,我小姑的生日,小姑请了我们全家去吃午饭。
小姑的大儿子叫“黑娃儿”,因为他长得黑,像戏台上的那个黑包公,所以他们村子里的人便叫他“黑娃儿”。“黑娃儿”跟我和娟子姐,黄狗儿、毛娃儿读一个班。而我们那时都是上的半天课,我决定在放学后跟黑娃儿一起去。
平常时候,我们村子里的学生都会等着娟子姐、我、黄狗儿、毛娃儿四个人,因为我们是高年级,有时放学要晚些,我们十多个人走在一起,很是热闹。娟子姐和那些女同学就唱歌,她们唱学校教的歌:“石榴树啊开红花啊,人人都把咱公社夸啊……”、“奶奶喂了两只鸡啊,什么鸡,什么鸡?大母鸡和大公鸡……”、“路边有颗螺丝帽……”、“大海航行靠舵手”、“学习雷锋好榜样”等等,她们一唱开了,我们这些男学生也不甘落后,一个二个扯长脖子跟到吼,也不管唱没唱跑调,反正是图个高兴。有时没唱歌了,我们男同学是不会闲着的,大家用泥巴或瓦片在水田里打漂漂,或者是“打牛屁儿”,看谁打的漂漂多,打的牛屁儿大,谁就是英雄。娟子姐不大赞同我们的做法,但她见大家伙玩得高兴,也就叫大家不要把瓦片和石头扔田里去,说是会把人的脚整倒的。娟子姐这么说,我们都得听从。如果你连总统的话都敢不听,你怕是想死了。其实我们上学的乐趣,不是在课堂上,而是在上学放学的路上。
我因为那天要到小姑家去吃饭,我便没和大家一路。我叫娟子姐跟我一路到小姑家去吃午饭,黑娃儿也叫娟子姐去。黑娃儿叫娟子姐去,一方面因为娟子姐是班长,他想讨好她,另一方面娟子姐的爸爸与他的爸爸是一个厂的,所以,两家在做大事时,彼此是有往来的。娟子姐却说她不去。
小时候,我与娟子可是不管到那家去吃饭都会一路的,现在读书了,懂事些了,就很少那样的了。看来这书读多了还真没什么好处的。我知道娟子姐的脾气,她说了不去就不会去的。就像幺娘说娟子姐:“一头撞在南墙上,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恰巧这天是黑娃儿扫地,我想着要早点去他家吃午饭,就帮他扫了一排。因为我曾听父亲说过:当官莫在前,做客莫在后。
走出学校时,路上已没一个人影子在晃了。
这时节正是阳春三月,照书上所写的则是:“江南草长,群莺乱飞。”不过,在我们这儿能见到的鸟不是莺,而是麻雀。麻雀们也并没乱飞,而是躲在竹林里叽叽喳喳地叫。地里的小麦、豌豆、葫豆正长势旺盛。绿油油的麦苗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的,似乎有水花在飞溅,闪射出勃勃生机与活力;豌豆葫豆正开花,豌豆花像一只只白蝴蝶,静静地停在嫩绿的豌豆茎上,随时都将振翅飞翔,葫豆花则像一只只小黑豆似的眼睛,在绿绿地葫豆叶间时隐时现,好似抛洒着的一个个媚眼。
今天是个大太阳,已近正午,太阳在头顶,很是晃眼。我跟黑娃儿走在路上时,春天美好的景色已是熟视无睹,也就没去看那些花花草草的了。黑娃儿一脸神神秘秘地对我说:“冒水机,你猜我有啥子好东西?”
“冒水机”是我的小名。这小名是幺娘跟我喊出来的。我那时候还没满一岁,我爸爸妈妈不知忙什么去了,就把我放在摇篮里,请幺娘帮忙照看着。幺娘和几位妇女在“大堂屋”里耍,她把我与娟子姐的摇篮并排放在地上。娃娃儿的瞌睡大,我跟娟子姐在摇篮里都睡得很香的。幺娘便和那几个妇女摆龙门阵。
我醒来后,并没哭,却在摇篮里尿尿了。也许是尿憋急了,后来听幺娘说,我当时屙起的尿怕有一丈多高。幺娘先看到,吃惊地说:“冒水了!冒水了!”从这以后,大家就叫我“冒水机”。
我见黑娃儿那么说,知道他有什么好东西,但我却装出不相信的样子对他说,你会有啥子好东西的?
黑娃儿果然沉不住气,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连环画。是我们那时候最喜欢看的打仗的连环画,名字叫《南征北战》。
我一见是连环画,眼睛一亮,忙问他是从哪里弄来的,黑娃儿把头拗起,显得很自豪地说,从同学那里借来的。
于是,我将一只手搭在黑娃儿的肩头上,和他挺是亲热的边看边走。
当我和黑娃儿走到穿山堰的一块大田的田坎上时,这块大田坎的一侧生长着繁茂的葫豆,有我们大半个人高。我俩正看得起劲的时候,却听到葫豆林里传出了一个女子笑骂我俩的声音:“冒水机,卖屁儿!”“黑娃儿,卖屁儿!”在我们这儿,说某某“卖屁儿”,那是在开玩笑,为的是逗逗乐子。虽然听起来不舒服,但大家是不会生气的。
我与黑娃儿仍在看连环画,没去理会这笑骂声。
可这人好像是存心了的,笑骂了我俩三次。俗话说:事不过三。她竟然连笑骂了我们三次,相当于跟我打了三次招呼,如果我都不理睬人家,那我就太大貌了,也就是看不起人家了。我俩便把头从连画上抬了起来,仔细地搜寻着。
我听这声音有点像是长菊儿的声音。长菊儿是毛娃儿的大姐。毛娃儿有两个姐姐,大姐叫长菊儿,二姐叫照菊儿(这个照字我也不知是哪个照)。
我以为她是在田坎边挖“折耳根”,又叫“猪鼻孔”,因为它的叶子卷成筒状,很象猪的鼻孔。这“折耳根”清香酥脆,放上盐巴和自家做的酱海椒,就是一道好的凉办菜,我们放学后,也常常会到田坎上去撬的。她也许看到我俩从大田坎上走过,就想和我俩开个玩笑。
我很客气地喊:“长菊儿,撬‘折耳根’啊?”喊了一声,没有回音。我害怕她没听见,就又提高了声音连喊了两声,可她还是没答应。我有点恼火了,就对黑娃儿说,黑娃儿,我俩个一个拿两坨泥巴坨坨,你从这头找过去,我从那头找过来,一看到人就跟我打,我看她答不答应?黑娃儿说,要得!
于是,我俩从两头往中间找。说来也奇怪的,我俩都已经走拢了,却连鬼影子都没看到一个。我正感纳闷时,猛听得黑娃儿惊恐地喊了句:“冒水机,快跑!有鬼!”我听黑娃儿说有鬼,一把把黑娃儿推到后面,也不管黑娃儿了,扭转身就跑。黑娃儿也就跟在我后面飞跑。
小姑见我跟黑娃儿俩个放学已经很久了都还没回来,就想到学校来喊我俩个。哪知她却看到我跟黑娃儿俩个一前一后飞跑,她以为我俩个打了架,就对着我俩个喊:“你俩个做啥子了?你俩个做啥子了?”
我听小姑在喊,跑到小姑面前就没跑了。黑娃儿跑拢后,却没停下来,而是一溜烟地往家里跑,任凭小姑怎么喊也喊不听他。
我虽然见到小姑后没跑了,可这时心里却是“咚咚咚”地跳过不停。这都是被吓的,而且是吓得不轻。
小姑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便跟小姑说了。
我和小姑回去后,小姑便问我爸爸妈妈看到黑娃儿没有,你爸爸妈妈就说跑到里屋去了。
我和小姑走进屋里,却没能看到黑娃儿。小姑正在找,我看到罩子在动,一看,看到黑娃儿躲在了罩子旮旯里。我就对小姑说,小姑,在这里。小姑一听,走了过来,想把黑娃儿从罩子旮旯里拉出来,黑娃儿还不想出来。小姑便用力把黑娃儿拉了出来。黑娃儿被拉出来后,我们看到他脸上有五根手指印。
我爸爸妈妈看到黑娃儿脸上的五根手指印,就问我是不是跟黑娃儿打架了。我忙申辩说没有,不是你问黑娃儿嘛!
黑娃儿也说没打架。然后,他就跟大家讲遇到鬼的事。
原来当我与黑娃儿走拢时,都没能见到一个人,我俩都觉得很奇怪,这田坎没得人,那这声音是从哪儿来的呢?这时,黑娃儿无意中往大田里瞥了一眼,他这一瞥可就不得了了。他看到离田边不远处有黑不溜秋一大团,像波浪一样正往田边边涌来,很是怕人的,他也不知怎么的,就喊出有鬼来了。大人们听了,就问他,是不是秧蚂子(蝌蚪),黑娃儿摇了摇头,说秧蚂子他见多了,不会是那样子的。大人们就说,怕是遇到霎午鬼了。
第二天我们上学时,特意到那大田边去看了看,那大田边边确实连一个秧蚂子都没看到有。于是,我也相信黑娃儿看到是鬼了。
我就叫黑娃儿把手腕腕拿给我看,我发现他手腕处,是平的,没有包,这就说明他阳气矮,所以他能看到鬼了。
我们虽然怕鬼,却爱听大人摆鬼故事。
夏夜乘凉,星光下,蓊郁成苍黑色的竹林,泛出浓厚的神秘。大人们坐在凳子上,我们小孩子席地而卧、而躺、而坐。大人们轻摇蒲扇,说着的鬼故事便伴着习习凉风向我们拂来了,我们的头皮发麻,头发好似一根根直立了起来,身子早已蠕动到大人的脚下,大人俨然是那收鬼的钟馗,鬼便不敢来抓我们了。我们在听鬼故事时,觉得鬼故事新奇、惊险、刺激、神秘,好像特别过隐。后来读到杜牧的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时,脑里便会浮现出儿时夏夜乘凉的情景,感觉朦胧而神秘。
我们在听了鬼故事后,特别害怕走夜路,在跟大人一路时,我不敢走前面,只敢走后面,还要用手把大人的衣服拉着,大人见我这样,就逗我说:“前头骑洋马,后头遭鬼打。”我一听,吓得不敢走后面,要走前面,大人又说:“后头骑洋马,前头遭鬼打。”这下子,我吓得不敢走了。大人就笑着跟我说这世上没有鬼,我不相信,以为是大人在骗我。最后我拉着大人的衣服并排跟着走。不知什么原因,小孩最怕死,老人最不怕死。
我们小孩子之间也装神弄鬼地吓人。
当我们发现哪个小伙伴在前面走着时,就会悄悄地跑上去,如果跑到他身后他都没有察觉,就会在他背后“哇”地大叫一声,这出其不意的大叫,往往会把对方吓得来三魂没有二魂,稍小的还会被吓哭的。
有时大人见了,就会阻止的。说是不能这样去吓人。因为这样很容易把人的魂吓掉的。甚至还有可能死人的。而吓掉了魂,就得招魂。说是晚上打起灯笼火把到野地里去喊,把魂喊回来。还有就是叫狗去撵魂。因为端午节我们把烧的蛋拿给狗吃了,所以狗就得去为我们撵魂的。反正要把魂找回来是相当难的事情。大家在知道这些后,也就没敢去吓人了,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或者是砍竹子遇节节,万一遇到了,那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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