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第二节 树欲静而风不停止，阶级斗争触目惊心

　　这几天，政治夜校扫盲识字班每次点名的时候，中老年组的人数总是寥寥无几，一直到不齐。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好像是出于新鲜、好奇、看热闹，入学率还不错的，渐渐地那种渴望认字学知识的热情就凉了下来。特别是那些中老年妇女同志，她们好像互相串通好了似的，今天这个旷课，明天那个有事地敷衍应付，拖着此项工作的后腿，妇联主任菊霞姑娘感觉有些被动。为了使自己的“扫盲识字”工作任务能够落实达标，她东家进，西家出，“大婶”、“大妈”、“老奶奶”地去说服动员。但是这些大妈、大婶她们认为读书识字都是那些年轻人的事情，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那还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菊霞姑娘又去求助社长红脸叔帮忙。这红脸叔对于这件事情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在村民大会上宣布了一项行政命令的“土政策”：凡是积极参加政治夜校扫盲识字班学习的，按点名册子，每人每次记三个工分，凡是旷课缺席的，每人每次倒扣三个工分。但是还是效果不佳。这些婆婆妈妈们还真的有些智谋点子呢，她们干脆指派自己那些已经入了学的小孙子、小孙女们晚上去夜校顶替她们的人数，还可以混得三个工分呢！
　　六子妈这些天以来也看出了菊霞姑娘好像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晚上睡觉的时侯就问她：“闺女，你最近这是咋了？愁眉苦脸的，也不见了往常的那种嗯嗯唱唱，蹦蹦跳跳了，话也说得少了，饭也吃得少了，是不是和六子闹矛盾了？给妈说，我收拾他！”
　　“妈！不是，我和六子从他入伍的那一天起就互相认识了。我们同时入的党，又是同时转业分配到地方上搞农村工作的，党和革命的需要就是我们的志愿，我们也都是乐意的，我们的志向相同，性格相投。再说了，我们俩都已经相恋相爱三年多了。因为工作需要，虽然我们现在不能天天在一起，但是他也三天两头地给我来信和电话，还有您老人家无微不至的体贴关怀，我更加快乐无比，心满意足！我们俩商量好了的，等忙完了这阵子的土地改革各项工作以后，我们就准备结婚。感情可好呢！和他闹矛盾？哪能！”菊霞搂着未来婆婆的脖子撒娇、撒亲地说。
　　“好，好，好！我娃乖呀！那为了什么呀？工作上的事？”六子妈那颗乐滋滋的心越发地着急！
　　菊霞就把村子里原来被内定为扫盲识字对象的四十五岁以下的那些大妈、大婶不积极参加识字班，不愿意配合自己的工作，就连社长红脸叔的“扣罚工分”的土政策也不起作用，是拿她们没有什么办法了。自己感觉工作被动，将来不能达标验收，不能出色完成党组织交给自己的工作任务，压力很大的心事，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六子妈——自己的婆婆。
　　“就是为了这点小事？我娃快些放下心来好好睡觉吧！包在妈的身上了，妈有办法保证让她们明天晚上一个不缺、一个不少地都来你的政治夜校学习！”
　　六子妈五十岁挂零，是清朝光绪末年科举考试中曾获得镇原县“八贡”功名之一的陈伯年的女儿。出身大家闺秀，识文断字，会裁缝绣花的手艺，现在是农业社缝纫部的师傅。在水沟滩洼村子的张姓户族中，可谓德高望重。她仪表端庄，贤惠聪颖，处事大方，纯朴勤谨，通达事理，热情大度，与人为善，以和为贵的品德是村子中男女老少有口皆碑的。村子里要是谁家有个婆媳摩擦、碟大碗小的矛盾都是她主动上门说和调解，谁家有个大小困难也是她第一个前去相助的，她的人缘关系的融洽程度可是呱呱叫的。特别是那些妯娌姊妹、子侄媳妇，都热爱她，听她的话。
　　清早起来，六子妈提着自家的核桃、桃干、杏干等等小孩子家吃嘴的时候最喜欢的小吃货，带上为东家西户的婆婆媳妇们做好的衫子、鞋垫等等的针线活儿，挨门齐户地去串门子唠嗑：“娃他八嫂、岁奶奶、十五妯娌、岁表妹啊，六子妈我今天特意上门来求你们了！你们有所不知哟，这回来咱们村子包村搞工作的那个公社妇联主任小曹姑娘，就是六子的对象、我的儿媳妇呢！”
　　“真的？哎呀，六子瞅了洋妞儿的双职工媳妇啊？哎呦呦，老嫂子你真有福气呀！怎么不早说呢？我说人家那么大的国家干部，咋刚一进村就偏偏住你们家不再挪地方呢！”
　　“不是，人家姑娘说了，害怕村子里的人知道了她和六子的关系后，有些公事公办的政策就不好落实，反而会影响了她的工作呢！所以，她让我暂时保密的！呵呵！”
　　六子妈转弯抹角地、又神秘兮兮地将话峰一转：“你们也要为她保密哟！”
　　“那是！那是！这点觉悟我们还是有的。”
　　“但是，我也请你们看在我们姊妹关系好的面子上，大力支持她的革命工作呀！”
　　“我们一个农村婆娘，又没有文化，一个字都不认识的，能为她做什么事啊！”
　　“也不要你们去做什么出力气的大活儿，就是让你们按时、按规定去我儿媳妇组织的扫盲识字班夜校参加学习，也是为了你们自己多识几个字，这么好的事情，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叫你们不愿意去，还让孙子、孙女们去黑狗顶熊？”
　　“哎呀，我们糊涂、糊涂！向您老嫂子保证，今晚就去，夜夜都去，绝对不再旷课、迟到，拖了人家六子侄子媳妇的后腿！”
　　六子妈的这次别开生面的串门“家访”活动竟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从此这些娘儿们没有一个拖后腿的。菊霞姑娘的扫盲识字工作开展的轰轰烈烈，有声有色，很快就达到了上级部门检查验收的标准。菊霞姑娘因为工作成绩显著，受到了县委的表彰嘉奖,被树立为社会主义建设新时期“第一个五年计划”中的“三八红旗手”。
　　按照“农业八字宪法”的土、肥、水、种、密、保、工、管要求，农业社社长红脸大叔带领着拾娃、狗剩他们十五个精壮劳力，带上干粮，担着茶水，中午也不回家休息，吃、住都在工地上。整整苦战一个月时间，硬是用铁锹挖、柳筐抬、肩膀扛、湿土垳、石头砌的人工原始方法，移动四千多立方米的土方量，在堡子梁湾掌的地方修整出了五条墹、八十亩平展展的水平梯田。前几天，清明节过后的土旺时分，已经种上了六子托人从山西大槐树的地方捎回来的“晋谷——解放号”良种谷子。二十来天时间，便就长成了尺把高、绿茵茵的一大片。老远望去，缠绕在鸡头山那半山腰的水平梯田，墹边外高内低，随形就势，逶迤延绵，整齐有序。加上田中那绿油油的谷苗，均匀、自然的点缀装饰，横看是行行，竖瞧是样样，像画家的工笔山水画一样，巧夺天工，煞是好看。红脸叔挥舞着他那因为修造标准农田的基本建设，风里来，雨里去而落下的粗糙、布满了裂口、裹缠着棉花纱布、浸渗着血迹斑斑的大手卖派说：“这可是我们水沟滩洼农业合作社的第一块旱涝保收的高产田、吃饭碗啊！”
　　皮实则带领他的基干民兵连在野狐沟那地方填沟打坝，修筑蓄水池、提灌站的水利工程，预计再有十天八天就可以竣工。县上农业局、水利局为上水工程投资了八台抽水泵，三十八节碗口粗的塑胶水管，五吨洋石灰等等物资。还派来了水为源工程师和润万田技术员二同志到工地亲自施工。
　　县委通知说，在提灌站上水浇灌堡子梁湾掌新修的那八十亩水平梯田谷苗的那一天，新上任的县委书记鱼连波、女县长王珑要在这里剪彩庆贺。这消息更加鼓舞人心。
　　为了迎接县委、县政府即将在水沟滩洼农业合作社召开水利建设的大型现场会议，红脸叔又马不停蹄地组织社员们披星戴月，加班加点地突击修筑了一条从村口一直通达到野狐峁顶的三米宽、十公里长的公路。
　　植树造林的工作也是成绩显著。共产主义青年团支部书记贺向前同志带领“青年突击队”并且担任队长，成员都有牛蛋、锁子、九斤、上山龙、下山虎、立山豹、二娃等等十二个共青团员。妇联主任牛素珍同志带领“铁姑娘战斗队”并且担任队长，成员都有小蝶、静云、思春、梦春、探春、菊花等等十五名女青年，她们也都是共青团员。在这里包村住户帮助开展工作的牛蹄分公社妇联主任曹菊霞同志在政治夜校的学习班上向他们这帮子热血青年发出了倡议书，号召他们开展社会主义建设——“比、学、赶、帮、超”的劳动竞赛活动。
　　路旁、池旁、地旁、河旁的“四旁”植树三千棵；荒山、荒沟、荒坡的“三荒”造林六十亩，六千八百棵；“三荒”种草一百一十亩。
　　中午时分，社员们还没有收工，小学生还没有放学，村子里面的环境比较清静安逸。偶尔有公鸡那长长的“咯咯——喔！”叫鸣的声音，有狗那急促的“汪汪！汪汪！”狂吠的声音。六子妈的缝纫部刚刚准备关门下班的时候，进来一位卖“花花线”的货郎，头戴一顶黑色毡冒，贼眉贼眼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便向六子妈讨水喝。他问六子妈：“要不要绣花做针线用的‘什锦绵’花花线？”
　　六子妈说：“缝纫部活儿多，正好要买一些呢。”
　　“你们这村子应该就是那全县闻名的水沟滩洼了吧？只几年的功夫变化不小哩，看起来你们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确实搞得不错啊！”
　　六子妈感觉这人有些阴阳怪气地样子，一个卖花花线的货郎咋就尽说哪些与生意买卖毫无关联的话呢？
　　一会儿又过来了几个貌似前几年跑帮做运输的“脚户”模样的陌生人。他们说，解放以后女人们都时兴“剪发头”，他们借机会收购那些被剪下来丢弃了的长头发辫子，谁家还有什么废铜烂铁、鸟枪、土炮、银元、麻钱也要的。
　　六子妈说：“我自己没有留意留存那些玩意儿，等会儿社员们都下工地回了家，你们上门上户看看吧？”只见喝着开水的货郎给他们那些陌生人使一个眼色：“大嫂子，那我们到别的村庄转转看！”这一伙人也就顺着势，神色慌慌地就走了。六子妈要给他货郎付花花线的钱，他招招手客气地说：“送给你大嫂了，做个留念吧！”
　　六子妈收拾完东西，回头关锁缝纫部门户的时候，一转眼，发现地面上有几张传单，捡起来一看：“共产党的江山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几天了，美国人要从鸭绿江打过来了，蒋委员长也要收复大陆！……——中国光复军军政委员会西北分会。”
　　六子妈心头一紧，刚才那帮人莫非是蒋介石国民党的贼匪、特务？
　　第二天一大早，皮实吹起了紧急的军号，通知所有的基干民兵中的男女青年全部紧急集合。他向大家通报着突发的敌情：昨天夜晚，我们的水利提灌工程的蓄水池堤堰大坝被阶级敌人用炸药包炸毁，所蓄的水全部流走，还有那些水泵、水管也被炸毁大半。还有，公路沿线的电话线也被敌人割去四十华里，弄折电线杆子五十六根。合作社的饲养场大窑内被阶级敌人杀死杀伤八头驴、牛、骡大家畜。在我们新栽的公路行树上，到处粘贴着像六子婶昨天拾捡到的，及时交到治保会的，那样的反动传单！这还只是发生在我们水沟滩洼农业合作社近在眼前的反革命破坏案件。还有更严重的呢！县公安局前几天发布通报了关于蒋匪、特务在我县其他地方所进行的反革命破坏活动和罪行。那通报上说：敌匪在我县屯字九乡杀害群众一名，抢去群众白羊二十四只，还有其他财物。八一建军节的那一天晚上，在县城街道机关，敌匪趁“庆祝建军节”演文艺晚会之机，盗去县武装部步枪五枝、短枪两枝、讯号枪一枝、军号一把，谋图暴动。还有敌特分子在我县的太平区、新城区、马区乡、方山区一带秘密收购散落在民间的枪支、弹药、猎枪、大刀等等的武器，专门在夜间人静之时散发反革命标语、传单，造谣惑众，欲谋暴乱。
　　所有这些都没有能够引起我们的足够重视，放松了革命警惕性，使阶级敌人钻了我们的空子，昨天晚上偷袭了我们水沟滩洼农业合作社，造成了严重损失，还有那些反动传单，闹得人心惶惶，情况复杂着呢！我们错误地认为全国解放了，和平了、太平盛世了，只顾埋头搞建设、搞生产，这样是不行的！树欲静而风不止。敌人是不会甘心失败的，他们也不会轻易地就主动退出历史舞台，他们搞阴谋、搞破坏、搞颠覆是必然的，所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从今天起，我们的基干民兵白天黑夜都要轮流站岗放哨，严格盘查一切形迹可疑的人员，严防阶级敌人的再次破坏活动，坚决保卫革命政权和江山，保卫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所取得的胜利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