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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第一章 风云突变(一)

作品名称:萍踪      作者:镌木品茗      发布时间:2009-06-20 15:53:23      字数:9157

词云:“把酒聊萧,经满目,酸风吹瓦。望绝壁,玉龙千尺,冷光飞泻。乱石尽随荒野吼,疾云犹带寒鸦射。遇此间,一死竟悲歌,凭谁藉。 英雄事,离披打。皆已矣,知来者。恨东君辜负,旧家人嫁。子胥蹙江陈怨愤,陶朱弄舸归长夜。叹弹指,大梦正惶惶,堪惊诧。——《满江红》
大雪漫天盖落,愈下愈大,没有丝毫停歇之意,过了不久,地上便铺满了厚厚的积雪。行人皆尽躲回家中取暖,街道上空空荡荡,极其萧瑟。其时正值开元年间,此地乃是大唐边陲的一处小镇,离石堡城仅有三十余里。石堡城扼住通往西域要塞,是唐与吐蕃必争之地,战略位置尤其重要,是以双方谁也不肯轻言放弃,十几年来争斗不休,战火亦是波及到了这个小镇,小镇中大多数人都奔往外地,还有小部分人贪恋乡土,仍然滞留,只盼大唐能将吐蕃彻底击退,好安安生生过日子。
进了小镇,一直走到头,一眼便能看到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屋子格外破落,好似一阵风刮来就能将其吹倒,比起镇中其他房屋委实寒碜之极,因此甚是显眼。
忽听“吱”的一声轻响,破屋子门被缓缓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少年。那少年约摸十四五岁,头发蓬松,身材瘦峭,两颗眼珠滴溜溜的转悠,警惕地打量着周旁,他衣衫单薄,两只手紧紧抱在胸前,冻得瑟瑟发抖,在门前站了片刻,跺跺脚,回头道:“爹,我出去买馒头了,待会儿回来。”屋里传出一个声音:“漠儿,钱带够了没有?记得买到馒头给隔壁瘸腿的王铁匠分几个。”少年道:“爹爹你忘啦?王伯伯前些天就搬走了。”半晌,屋内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唉,爹爹老啦,什么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他们走得这般快……走了也好……”说着,口中兀自喃喃,声音越发的小。那少年从怀里掏出手来,仔仔细细的点了点掌中钱币,带上了门,飞也似地朝南方奔去。
少年奔了一程,已累得呼哧呼哧喘气,额头上渐渐渗出汗水,四周寂静无声,一个人影也无,他在一处门前停下脚步,但见那房门紧闭,心中不由一跳,快步走上,一边擂门一边高声道:“有人么,我是来买馒头的。”喊了半天,里面依旧没有动静,少年退后几步,不防脚底打滑,一跤摔倒在地,顿觉头晕眼花,暗道:“难不成这家也走了么,那我和爹爹去哪里讨吃的东西?”想到此处,眼睛一红,几乎要流下泪水,他抚着干瘪的肚子慢慢爬起,正自思忖该如何是好,倏听身后“噗”的一声,转身一看,登时惊得怔住,原来是一只烧鸡落在雪地上。
那烧鸡刚刚出炉,飘着阵阵香味,惹得人涎水欲滴,少年咽了咽口水,心想:“这怎么会有一只烧鸡,不会是旁人丢下的吧。”举头望了望,却没见其他人,心中又道:“定是王母娘娘举行蟠桃宴,看我可怜,随手扔下来的。嘿嘿,管他呢,先带回去再说。”于是拾起烧鸡,忍不住咬了一口,只感鸡肉入口,滑润香腻,一股热油流入喉咙,更是有说不出来的舒服。少年从小跟着父亲吃苦受累,平常见上烧鸡一眼都是极难,更别说吃了。如今鸡肉就在嘴中,好似一下子进了仙境,一时竟分不清是真是假。
少年还正沉浸其中,忽闻一片笑声传来,他吃了一惊,抬眼瞧去,只见身前站着三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脸上充斥着得意的神色,这三个人他都认识,乃是镇中大富孙不恶的孩子,平素仗着父亲撑腰于四处作威作福,打伤了许多老人孩童,大家敢怒不敢言,好在这几日孙不恶即将搬离此地,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三个人边笑边围到近前,少年急忙把烧鸡藏在身后,皱眉道:“你们笑什么?”三个人相觑一眼,又是各自哈哈大笑,老大咧嘴道:“臭要饭的,你背后藏的什么东西?”少年啐了口道:“你骂谁,我才不是要饭的。”老大哼了声道:“就骂你,臭要饭的,臭要饭的,你偷了我的烧鸡,还咬了一口,是也不是?”少年气得满脸通红道:“胡说,这烧鸡是我捡的,谁稀罕偷你东西。”老二道:“大哥,少跟他废话,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今日这臭要饭竟敢偷你的东西,咱们兄弟三人好好把他教训一顿,让他知道知道厉害。”老三坏笑道:“大哥、二哥,我看你们就别难为他了,打这臭要饭的一顿,脏了手也不值得。”顿了顿道:“喂,臭要饭的,你咬了这烧鸡一口,可得赔上钱来。”
少年道:“我没有钱,也不赔钱,这烧鸡是我捡的。”老二眼睛一瞪道:“还敢嘴硬,这烧鸡明明是我大哥不小心丢下的,三弟,这小子不老实,替我掌嘴。”老三笑道:“好嘞。”从身后摸出一条长鞭,凌空一抖,“唰”的声就朝少年脸上打去。少年心中一惊,挥臂欲挡,不料那长鞭去势好快,他本不会武功,自是难以招架,陡然间眼前一花,脸上蓦地一阵火辣辣地疼痛,赶忙伸手一摸,却见全是血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恨得咬牙切齿。老三一招得手,得意道:“大哥,二哥,这臭小子脸上多了一道花,好看得紧啊。”老大、老二纷纷赞叹老三鞭法高明,那少年双目血红,怒吼一声,当即翻身扑上,双手如钳,瞬息扼向老三咽喉。老三不想少年会突然出手,被攻了个措手不及,脖颈处一紧,已让少年牢牢锁住,他心中惶恐万分,大声喊叫,同时拳打脚踢尽向少年身上招呼。那少年却犹如一尊磐石,死死将老三压在地上,任他怎么挣扎也绝不松手。
老大老二初时一愣,听得老三叫喊方才反应过来,二人一跃而上,一个扳肩头,一个抓双腿,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少年按在地上,老三叫那少年扼得几欲晕眩,此时堪堪爬起身,只觉又羞又怒,立时飞起一脚,使劲踢向少年肋部,少年被二人摁住,须臾动弹不得,一腿及身,疼得惨叫道:“那烧鸡不是我偷的,不是我!你们为何要打我!”老三踢了几脚,返身从雪地中捡回烧鸡,笑道:“我知道烧鸡不是你偷的,这是我大哥故意扔在雪地上,就是为赚你上当受骗。你这蠢小子果然中计,当真是笨得要死。哈哈,你不是想吃这烧鸡么,本少爷今个儿就好好伺候伺候你!”说罢,拽下一条鸡腿,猛地塞进那少年口中。那少年脸贴在地上,本就不便张口,那鸡腿又大,撑得嘴里满满的,腮帮更是酸痛难当,甚是难受。老大笑道:“臭要饭的,好不好吃?”
少年听老大出言讥讽,发了狠劲,鼓着嘴努力嚼了几口,憋得眼泪差点儿流出来,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道:“好吃……”三人闻得俱是一怔,老大望向老三道:“给他个鸡屁股吃,看这小子臭嘴能张多大。”老三应了声,笑嘻嘻的掰开少年嘴巴,刚想塞进鸡屁股,却听身后有人道:“慢!”三人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白衣少年,那少年一身衣衫洁白胜雪,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颇为俊俏,他左手提着一个酒壶,右手按在腰间,醉眼朦胧道:“你们几个欺负一个人,不算好汉。”他虽是一副孩子样,但说话俨然有大人口气,听之令人忍俊不禁,老大哼了声道:“你是谁,还不赶紧滚开,想充英雄么?”那白衣少年哈哈大笑道:“我姓仲,名唤仲云,诸位怎生称呼?”
三人怒目而视,均不答话,仲云毫不在意,看着老大道:“方才你说我要充英雄,此言差矣。”老二冷笑道:“算你识相,快些躲开罢。”仲云摇摇头,灌了一口酒道:“在下有个故事,你门三个要不要听?”三人愣了愣,还未回话,便听仲云道:“以前有一处山,不知叫甚么名字。山上有条吊睛白额大虫,好生威猛,过往行人都要避之三分。这日,山下来了三头野猪,它们谁也不服谁,都想独自上山和那条大虫比试比试,结果争执不下,竟然扭打一处。恰好此刻一个猎户经过此地,想趁这三头野猪不备,将它们一网打尽,哪料被这三头野猪发现,三头野猪只道是猎户欲要上山擒住大虫,顿时恼怒交加,一起拦在路中嚷道:‘你充甚么英雄好汉?”
言毕,倒在地上的少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三人亦听出其中之意,皆是大声喝道:“你什么意思?”仲云拊掌道:“妙极妙极,那三头野猪说‘你充甚么英雄好汉’也是异口同声呢。”听仲云这一说,那少年心中笑得更厉害了,却又有些担心:“这人胆子可真大,这般得罪他们三个,怕是躲不过一顿打……”一念未绝,只听老大骂道:“他奶奶的,你居然敢来消遣我,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活腻了是不是?”仲云斜瞥老大一眼,道:“自然知道,以众欺寡,恃强凌弱,所谓禽兽也。”踏上一步,接着道:“对付你们这三头禽兽,充个猎户也罢,若是装什么英雄好汉,岂不为世人所耻笑么?”
仲云口齿伶俐,说得又是极快,三人被他抢白一通,辩解不过,顿时火冒三丈。老大捶胸顿足,率先冲上,一拳朝仲云面门击去。仲云看得真切,头微微一避,翻掌而出,骈指点向老大的“天井穴”,他学武已有几年,这一点认穴奇准,老大让仲云指尖拂中,“哎呦”叫了声,只觉半条胳膊又酸又麻,几乎抬不起来。仲云一招占了先机,自不会给对方喘息之机,身子一矮,从老大腋下钻过,同时右脚踢出,正中臀部,老大下盘不稳,霎时腾空而起,重重跌在地上,仲云一旁笑道:“这招‘野猪扑食’倒是有些意思。”老二老三见仲云瞬时便将老大击倒,心中一凛,发了声喊,接连挥拳攻上。仲云道:“两个一起上么,小心了。”不待二人攻到近处,步子一疾,连拍两掌,分袭老二老三。二人显然没料到仲云会抢先出招,稍一迟疑,拳脚一慢,已让仲云攻到面前,“砰砰”两声,二人各受仲云一掌,向后连退数步,脸上憋得如同猪肝一般。
这时老大才奋力站起,他自知不是敌手,狠狠地瞪了仲云一眼道:“算你厉害……你……你等着。”言毕,头也不回,拉着二人飞快地奔远了。仲云扶起哼了声,扶起少年道:“你没事罢。”少年拍拍身上雪土,感激道:“多谢兄弟相助,如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只怕……”仲云笑了笑,摆摆手道:“师父常说习武之人就应行侠仗义,不用客气。”少年道:“只是便宜了那三个人,我如果是你,定要痛打他们一顿,叫他们日后见到我就会害怕,躲得远远的。”仲云淡淡一笑道:“所谓穷寇莫追,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又道:“他们三人因何欺负你?”周漠便将适才发生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仲云攥紧拳头道:“这三人确实可恶,兄弟尽可不必理会。”
少年叹了声,拾起烧鸡道:“爹爹还等着我回去送饭呢,我要走啦。”仲云拉住少年道:“且慢,这烧鸡在雪地里冻了好久,现在吃到嘴里滋味定是不大好受,不如在下做东,请你到前面雅韵楼喝上几杯,意下如何?”少年惊道:“雅韵楼?那里一碟菜就要好多钱呢,我可不去。”仲云道:“怕什么,我们又不是白吃白喝,再说这一顿在下出银子,兄弟自不必担心。”少年犹豫一阵,但一想到待会儿就能吃上一口热饭,终究点头答应了。仲云不由分说,拉着少年朝雅韵楼走去。
二人走在途中,仲云道:“今日你我虽是萍水相逢,却也有些缘分,还不知兄弟怎么称呼?”少年道:“我姓周,单名一个‘漠’字。”仲云听得若有所思,正欲道出自己姓名,但听周漠道:“我晓得,你叫仲云对不对?你是这个镇上的么?”仲云摇头道:“不是。我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整日整夜练功夫,把人都闷坏啦。”周漠一惊道:“你一个人跑出来父母没有发觉么?”仲云神色一黯,仰头道:“我自打出生就没见过爹娘的模样,后来义父告诉我爹娘当游侠浪迹天涯去了,又叫我安心呆在师父那里学好武功,说等我武功大成就能见到他们,也不知是真是假。”周漠心中一酸道:“我一出生只见过爹爹,亦不知母亲去了哪里,问了爹爹很多次,他就是不说。”仲云紧紧握住周漠手道:“看来我们真是同病相怜,日后便做一对好兄弟罢。”周漠嗯了声,亦是牢牢抓住仲云双手。
如此一来,二人情义更是转深一层,当下有说有笑,无话不谈,不知不觉间已来到雅韵楼下。仲云拉着周漠上楼坐定,胡乱点了几样菜,又要了一壶蜀中剑南,须臾饭菜皆尽上桌,一时香气扑鼻,琳琅满目。周漠细细一数,竟有八样主菜,小声道:“这些菜要花去不少银子罢?”仲云随手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扔在桌上道:“兄弟尽管大快朵颐,我带的银子虽说不多,一顿饭钱却是绰绰有余。”邻桌之人见仲云掷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均是看红了眼,议论纷纷。周漠将银子递给仲云道:“快收好,莫让他人抢了去。”
仲云哈哈笑道:“今日我与兄弟相识,本就是一件喜事,既是喜事,破费些也算不得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断不可因他坏了兴致。”周漠心中暗赞:“此人胸襟气量不凡,胜我太多了。”于是微微一笑,也不知说甚么好,只顾埋头扒饭。仲云满满的斟了一杯,一饮而尽道:“兄弟,喝酒么?”周漠道:“父亲不让吃酒,说吃酒会……”还未说完,仲云打断道:“听你父亲话作甚?难道他从不吃酒么?”说着,拎起酒壶,大口大口的灌酒,转瞬那酒壶就见了底,随即拍了拍胸脯道:“刘伶真是古今达者,如他一般,死后做个酒鬼,自是风流快活。”
话音未落,却闻楼下传来一片喧嚷之声,声音愈来愈大,店主眉头一皱,向周旁几个酒保道:“你们下去看看是谁在楼下吵嚷。”几个酒保应了声,飞速奔往楼下。半晌,只见一群人拥着三个衣衫褴褛之人爬了上来,店主还没来得及问话,就听酒保道:“不好了,这三人快饿死了,您快救救他们罢。”众人将三人放在地上,仲云一眼瞧去,那三人俱是蓬头垢面,瘦得皮包骨头,衣不蔽体,极为可怜。店主唤人取姜汤灌入那三人嘴中,过了好一会儿,三人方有了些气息。
店主舒了口气,问道:“这三人是怎么回事?”一酒保道:“刚才他们神志清醒时,还说是吐蕃的俘虏,冒死逃到这里的。”店主沉吟片刻道:“本镇离石堡城不远,兴许是从那里逃来的。”仲云听得二人对话,将酒壶掷在一旁道:“不错。前年皇甫惟明将军强袭石堡城,谁料久攻不下,还损失了许多人马,结果大败而归。这三人想必是那时候的俘虏,如今趁那蕃贼不备,一路奔到此处。”店主对身旁小二道:“既是如此,你们把这三人搬到客房内好生安顿,待得他们伤好时再行送走。”
隔窗坐着一裹着狐裘的中年男子,忽道:“店家就不怕引火上身么?”店主正色道:“若是那群蛮子真因此找上门来,我老命一条,丢了也不打紧。这三人拼着性命护卫我大唐江山,被俘也不投降,实是真英雄、真汉子,我焉能见死不救!”众人听得心中纷纷赞叹,几个酒保二话不说,立即抬着三人去了客房。
店主目送几人离开,脸上抹过一丝忧色,沉声道:“吐蕃人来了,我这店也开不了甚久了。”一旁有人冷冷道:“整日里打,打了这么多年,也未见打出什么名堂,连个小小的石堡城都攻不下,唉。”仲云啜了口酒道:“石堡城虽小,却仗着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哪有那么容易打下来?”店主道:“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我大唐攻了几次,次次皆损兵折将,徒增烦恼罢了。”一人一拳擂在桌子上,只震得盘碗叮当作响,痛声道:“攻不下石堡城倒也罢了,那吐蕃蛮子着实可恶。当年圣上与他们签订赤岭之盟,本以为就此相安无事,不料那群蛮子忒不要脸,仍是时时侵扰边境,奸杀掳掠,无恶不作,害得人人提心吊胆,哪有一天好日子过?”
仲云敲了敲筷箸道:“和蛮子讲信义,便如对牛弹琴,自讨没趣。”那人长叹一口气道:“此言甚是。本镇东头的曹木匠,大家还记得罢。他原先是做生意的,年年从京城运一批香料前往波斯,这几年吐蕃横绝,他迫不得已舍了买卖,专心做起木匠营生,只叹好景不长,饶是如此,那吐蕃仍是不放过他,前几年曹木匠带着儿子去西边一村子接活,二人走到半路,就被蛮子截住,给乱刀砍死了。最可怜的是曹木匠妻子,一听噩耗,当即就在屋内梁上吊死了,似曹木匠这般,不知有多少人啊。”一语未落,众人已愤然叹息,七嘴八舌地嚷成一片。仲云听了几句,忖道:“这些人口中说得倒好,谁都想去杀那蛮子,只是等到吐蕃真正攻来,又有多少人敢冲上去与之一搏呢?”
不觉间已过了两个时辰,黑云压城,黄昏垂临,天色渐渐黯淡起来。周漠将桌上饭食几乎一扫而空,又撕下一块布衫,把剩下的饭菜仔细包好,塞进怀中道:“已经不早了,爹爹一定在家中等得着急,我得赶紧回去。朋友,今日能与你相逢乃是一件幸事,你的种种好处,周漠没齿难忘。”仲云付了银子,正想起身送他一程,忽闻楼下又传来一阵叫喊之声,喊声中充斥着惶恐,好似遇到极其可怖之事。
众人闻声大惊,纷纷拥到窗前欲要看个究竟。只听“噗”的一声,靠在窗前一人应声倒地,仲云定睛一看,吓了一跳,但瞧那人额头上正中一羽箭,那箭尾犹自颤动不休,鲜血喷涌而出,两眼睁得奇大,已无活命的可能。众人大叫奔逃,顿时乱成一团,周漠浑身一震,颤声道:“怎么了?”仲云眉头一紧道:“必是蛮子来了,来得可真快。”说话间,惨叫声源源不断地从窗外传来。周漠拔腿就往楼下冲,仲云一把拉住道:“不可,楼下全是蛮子,你我手无寸铁,下去无疑是送死。”周漠慌神道:“那……那如何是好?”这时,一酒保疾步上来,高声道:“不好了,蛮子来啦,大家快逃命去吧。”仲云道:“有多少人?”酒保道:“少说也有二十余人。”仲云还要再问,那酒保早就急匆匆的赶下了楼,不多时便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仲云看着周漠道:“快,快去躲在柜台下面。”二人刚迈出几步,一拨人已抢上了楼,为首一人身材高大,膀宽腰圆,头顶扎着许多小辫,手中提着一把朴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见仲云、周漠二人要逃,喝道:“站着。”这句话像是中土话,却格外拗口,几年间吐蕃与大唐数度交手,期间互有胜败,许多吐蕃人也学得一点中原言语。
仲云心中寻思:“这群人来者不善,以我与周兄之力,万不能与之抗衡,当今之计只能先拖延时辰,想法子周旋。”于是定了定神道:“诸位来得正好,我请大家喝上一杯,如何?”十余名吐蕃士卒相视一眼,从中站出一人,骂骂咧咧向仲云走近。仲云暗道不好,将周漠拦在身后,轻声道:“倘使一会儿交起手,你就趁乱躲在一旁,再借机逃出去……”
话还未说完,那吐蕃兵手按朴刀,一掌朝仲云脸上扇至,仲云侧身避开,一个跟头从他身边掠过,吐蕃兵“咦”了一声,一转身手起刀落,直直砍向仲云肩头,仲云吸了口气,身子一晃,再次避开。这两下交手,那吐蕃兵没占上任何便宜,其余吐蕃士卒一见,呼哨而上,一齐扑向仲云。仲云身法轻盈,左闪右避,在人群中见缝插针,直如泥鳅也似,许久竟无人能抓得住他。
吐蕃兵士久战无功,都发了急,纷纷抽出朴刀,仲云见势不妙,一个箭步奔到周漠身边,一把推开他道:“快走,还愣着做甚么?”忽闻唰唰几声,两刀一齐砍至,端的迅速绝伦。仲云脚踵一旋,堪堪躲过,嗤的声轻响,袖子已被削下半截。吐蕃士卒一击不中,气得大声咒骂,又有三人正面攻来,两人举刀削向仲云上盘,一人封住仲云下盘,令他无可闪避,身后两人趁势夹击,拦腰朝仲云砍去。
此时仲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情形着实凶险万分,说时迟那时快,身前三人尚未杀到,蓦地寒光一闪,血花喷溅射出,那三人小臂竟被齐齐斩断,飞向远处。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之前没有丝毫征兆,那三人陡觉剧痛袭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片刻,只听一人笑道:“二师兄好剑法,小弟自叹不如。”仲云趁身后两人愣神之机翻身避开,扭头一看,但瞧楼梯入口处站着一人,那人一身黄衫,面含愠色,眉目间隐隐透着清俊,转目一瞥,自己身旁亦站着一个青衫男子,男子手持长剑,鲜血顺着剑尖滚滚滴下,显然适时便是他出手斩断那三个蕃兵手臂。
众蕃兵见二人倏然出现,如若天神,皆都吃了一惊,青衫男子朝四周扫视一眼道:“这群蛮子真是猪狗不如,竟对孩子下手,四师弟,二哥今天要大开杀戒了。”黄衫男子道:“二师哥,对这帮畜生还讲什么情面,你尽管杀便是,我守在这里,自不会放走一个。”青衫男子哈哈大笑,长剑抖出,犹如流星捧月,疾速刺向面前一吐蕃兵士。这一剑去势太快,那吐蕃兵士避之不及,瞬时被钉死在墙头,其余吐蕃兵士哇哇乱叫,四面八方的朝那男子扑去。那青衫男子捏了个剑诀,稳住门户,剑影化作一片障林,将周身守了个滴水不漏。双方僵持良久,青衫男子猛地进招,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霎时间叫声连连,二十余名吐蕃士兵右臂均被斩断,无一幸存。
青衫男子杀性大起,喝道:“你们这群畜生不知欺负了多少中土百姓,留下来都是祸害,不如送你们去见阎王,早些投胎罢。”剑尖一颤,一招“白鸟翔林”,杀进人群之中,眨眼的功夫二十余人俱都倒地不起,痛苦的不停打颤。青衫男子叹了声,收剑入鞘,厉声道:“都滚罢。”黄衫男子急道:“师兄,不可放过他们。”青衫男子眼睛一闭道:“害人性命终究是作孽,我已将他们手筋尽数挑断,料这群蛮子再也做不了歹事了。”黄衫男子道:“可是……他们若回去报信怎么办?”青衫男子挥手止住道:“那正合我意,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哈哈。”又骂道:“还不快滚!”那群吐蕃士卒如临大赦,互相搀扶着逃走了。
仲云一把拉住周漠,低声道:“我们快走罢。”二人刚要离开,却听青衫男子道:“小兄弟,你们没受伤罢。”仲云心道:“苦也。”急忙伏在周漠耳边道:“你给他们说我们没事,多谢相助,后会有期。”周漠正自犯疑,那青衫男子已快步走来,仲云忙一埋头,斜刺里避开,黄衫男子笑道:“大哥,这小兄弟好生奇怪,见到你为何要躲?”青衫男子回头道:“喂,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仲云知是难以躲过,顿足道:“罢了罢了,我还是随你们回去罢。”仲云此言一出,二人皆是一声惊呼,黄衫男子欣喜道:“太好了,小师弟,我们可算找到你了。”青衫男子面色沉重,怒道:“好个屁。云儿,你擅自跑出来把师父急坏了,你若有个闪失,我们怎么向你义父交代?”仲云不悦道:“我呆在庄里都快憋死了,师父又不准我出来,只有自己逃出来咯。”
“你……”青衫男子一时气急,竟说不出话。原来这两个男子都是仲云的师兄,青衫男子名唤齐钺,黄衫男子名唤何礼,乃是紫芸庄庄主苏忘机的第二、第四弟子,虽仅学得师父功夫三四成,却已算得上是中原武林二流好手。那日仲云偷偷逃离紫芸庄,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直到过了三日,苏忘机才发现,立即派他二人前去寻找,二人将山庄方圆几十余里寻了个遍,都没发现仲云踪迹,后来才醒悟是仲云故布疑阵,连呼上当,便一路找到这里,恰巧碰到仲云与周漠受难。
何礼道:“小师弟,快向你二师兄赔不是,他一路上为了找你,可没少吃过苦头呢。”仲云心中老大不乐意,但在五个师兄中,也只有二师兄最为严厉,当下嘴里嘟囔一句:“二师兄,对不起了。”齐钺一拂袖道:“罢了罢了,回去之后你想想怎么和师父说罢。”仲云嘴巴一撅,眼珠转动,把周漠拉到身边道:“二师兄,四师兄,这是我在路上结交的一个朋友,让师父教他些武艺罢。”周漠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爹爹打死也不会让我学武的。”仲云奇道:“为什么?”周漠道:“不晓得,爹爹总是让我跟在他身边,也不叫我念书,也不叫我习武。”何礼笑道:“你这位父亲倒是有些奇怪了。”齐钺道:“世上之人行事皆有不同,他父亲这么做想必自有他的道理,云儿,跟我们回去罢。”周漠抬眼望向窗外,这时大雪已经停了,一勾残月从乱云中挤了出来,照得街衢上格外岑寂,想了想道:“你们要去何处,离这里远么?”
齐钺道:“几十里行程,走一夜便到了。”周漠道:“现在天色已晚,倒不如在敝舍住上一宿,明日一大早再走。”齐钺笑道:“此刻去叨扰,怕有失礼数。”周漠道:“爹爹很是好客,你们去了,爹爹高兴还来不及呢。”何礼道:“师兄,反正已经找到小师弟,要回去也不急于一时。”仲云连忙点头道:“我刚与周兄相识,如此匆匆辞别,那才叫失礼数呢。”齐钺呵呵一笑道:“就你道理多。也好,我们住上一晚便走,小兄弟,烦你带路吧。”于是三人随着周漠,一路向镇东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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