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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路·连载】月到梧桐上014

作品名称:【思路·连载】月到梧桐上      作者:快乐九歌      发布时间:2013-01-01 09:19:40      字数:5577

  十五
  闻海生没有睡,也没有写诗,他穿着灰色的中山装端坐在方凳上,巴嗒巴嗒地抽烟,把屋里灌得乌烟瘴气。
  “你都要把人呛死了。”陶喜娟推开门进屋时,险些被弥漫的烟气呛了一个跟头。她倒退几步返到门外,高声埋怨道:“你作死啊。”
  海生没有动,像死去的泥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冒出的烟雾证明着他的魂灵还在。他说了一句让陶喜娟摸不着头脑的话:“你怎么会这样?”
  陶喜娟怒气冲冲地走进门来,回手“怦”的一声把门关上,绕过横在卧室中央的床,伸出手把窗户捅开,嚷嚷道:“我咋样啦,咋样了,你说!”
  “还用问吗,你什么时候学会当夜莺的。”闻海生腾地站起身来,“你有家有业,看看现在几点了。”他使劲地抬起手,指着挂在墙上的石英钟,怒吼道:“都三点半了,三点半了。”
  陶喜娟愣怔了,眼里露出迷茫的光,今晚是婚后回家最晚的一次,险些就要夜不归宿了。一个女人在外面做了什么,她解释不清楚,也不想解释,她相信自己是清白的,王爷在车里只是拥抱了她而已,汽车驶过那片茂密的玉米地时,王爷也只是下车小解,然后和她在路边散了散步,说了些在歌舞厅没说完的话,她知道王爷那时很冲动,但他还是让理智战胜了冲动,那时她心存了感激,庆幸王爷没有逾越那条底线。如果王爷那时真要和她办那事,她想自己一定会扇王爷无数个耳光。既然没做亏心事,她就不能向闻海生低头,于是,她挺直胸膛嚷嚷道:“我用得着向你请示吗,你凭什么要把我栓在裤腰带上。”
  闻海生语塞了,陶喜娟是他的娇妻,她的归宿在家,她不应该有任何理由到外面去招摇。但陶喜娟还在气鼓鼓的,两只大眼睛像急速发射的火箭弹在闻海生身上扫射。
  “女人出去有什么好,除了陪还是陪,给男人当陪衬早晚把自己赔进去,婊……表都三点多了!”闻海生硬生生地收回了那句要说的脏话,他把攥紧的拳头铺展开来,竖起食指,又一次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喊道:“睡觉。”
  “你还是个男人吗,你以为你心里的那点想法我不知道吗?脏,脏死人了。”陶喜娟胸脯剧烈起伏着,“你自己说,有几个男人把自己的老婆往那处想。”说完,她呜呜地哭了。
  闻海生手足无措了,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把头耷拉下来。陶喜娟说中了他的心事,捅到了他灵魂的深处。他爱陶喜娟,是从骨子里往外渗出的爱,陶喜娟只能属于他一个人,不属于公众,她是他的老婆孩子的妈妈,应该让儿女绕膝,让丈夫捧在手心里的。她那些理由他一句话就能全部捅破,但他没说,他说了一句话:“我错了还不行吗。”乞求陶喜娟原谅他没有来由的粗暴。
  “你是错了,错就错在你不应该娶我。”陶喜娟没有在理睬闻海生,甩下高跟鞋就跳上床去,和衣躺下来。“别碰我。”她扒拉开闻海生伸过来的手,赌气地合上了眼睛。
  她不再相信男主外女主内的话了,不想受那人为律条的束缚,不想遭到新的捆绑。闻海生操持家务的所有行为,都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压制她人性的伸展,他就想把她攥在手里,攥得她永远都不能正常地喘一口气。她接受不了这种方式,这种方式不仅会使她心理失衡,更可能促使她急骤地老化,人应该展现生命的光华的,王爷说的对。都是男人,为什么王爷会风流倜傥,儒雅得像绅士,为什么闻海生像跌进十八层地狱,变得狰狞可怖,龌龊得满世界都是黑暗。陶喜娟的鼻翼往外翘了翘,嘴角也甜蜜地抿了抿。王爷在家涮碗洗筷扫地擦桌子吗?不,他不会的,他应该翘着二郎腿,神情怡然地剔牙,或者正襟威坐用目光清扫尘埃。陶喜娟开始从脑子里往外驱赶王爷了,但王爷真的很赖皮,他左躲右闪,用热辣辣的眼神穿透着她的肌肤,还说些让她耳热心跳的话,还不停地使出些小动作,她觉得脸热热的,体内也充斥着热浪。“不行,不行,你走开。”她睁开了眼,闻海生俯在她身边在解她的衣扣。陶喜娟发怒了,那个影子仅在瞬间就溜的无影无踪了,她真想把影子给逮回来,但一切都枉然了,闻海生就像一个恶魔,惊扰了她心中的恬淡和美好。不由分说的,陶喜娟抬腿就把闻海生蹬到床下,“你要干什么?这种事儿能天天做吗?你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好不好!”陶喜娟极为麻利地穿好了衣服,嘴里喊道:“不许你再碰我。”
  闻海生大头朝下跌了下去,他用双手支撑着身体,愣怔着。过去两人也争吵过,也呕过气,但用不了五分钟就和好如初,今天怎么了?
  “恶心。”
  陶喜娟居然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跳下床蹬上高跟鞋就跑了出去。她临出门时甩下的那两个字不但让闻海生觉得脊梁骨都发凉。而且还像超声波似的在耳畔不停的播放,此时此刻,他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两个字上定格了。
  
  十六
  王爷死了吗?没死。没死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为什么不来找她,为什么不和她说说话。他怎么就会在地球上蒸发了呢?陶喜娟觉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疼痛,连日来她百无聊赖,也懒得搭理闻海生递过来的笑脸,她现在需要挤出心灵的浓水,闻海生只知道涮碗洗筷子,他理解不了浓水挤压心灵的痛苦。
  团长脸上挤着假惺惺的笑,陶喜娟病恹恹的状态让他幸灾乐祸了,他居然问陶喜娟是不是又有了,如果要是有了,他会陪她到医院里去。陶喜娟怕人说她是超生游击队,怕人无遮无掩地捅她的伤疤。团长的殷勤令她倒了胃口,使她不得不说出了一句脏话,那句脏话让团长哑口无言,面红耳赤,抱头鼠窜了。她说里面要是你,我情愿是有了。
  副科长的女人永远都看不出一眼高低来,陶喜娟脸上的表情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先是殷勤地恭维了陶喜娟一番,然后告诉陶喜娟,她和丈夫早就把礼物准备好了,就等着陶喜娟一声令下了。
  陶喜娟懵懂了,她说她不知道该下什么命令。她对副科长的女人说:“咱们就和他见过一面,哪好意思张嘴求人啊。”她想起了闻海生说的话,凭什么把自己的机会让给别人啊。她看不起副科长的女人,尤其是这个女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作风,总让陶喜娟觉得自己永远无法面对小市民中的败类。
  副科长的女人往天上翻白眼了,陶喜娟居然把她处心积虑的头等大事当成了耳旁风,使她觉得自己就像赤条条的肉,被人在锅里彻底涮了一回。虽然内心里气愤,但脸上却还挂着笑,她说:“没事,喜娟,我知道求人办事难,你不用往心里去,咱们姐妹谁跟谁啊。不过喜娟我还得提醒你,我看那个王爷不是善辈,这种人总爱用“旁光”看人,你可不要和他看对眼了。”说完,嫣然一笑,就离开了陶喜娟。她想起了“二闺女”,“二闺女”管着闻海生,她和“二闺女”说事儿,“二闺女”决不会打她的脸。
  陶喜娟懒洋洋地坐在道具箱上,心事重重地搅着手指头,才几天时间啊,她就骂了团长,得罪了副科长的女人。王爷说的对,团长就是混帐团长。她想着王爷说的舞蹈学校,想着自己也需要有个机会展示,她不想像王爷描绘的那样,把机会捏碎。可王爷现在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哪里还来的机会啊。蓦地,陶喜娟打了一个冷战,她忽然觉得自己太浅薄了,浅薄的连一句没影的话都信,女人轻信容易上当,三十四岁的女人还轻信,那就是白活。陶喜娟脸窘得红红的,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把手捏红了。
  “陶喜娟、陶喜娟,有人找。”外面传来大声的喊叫声。
  陶喜娟激灵了一下,站到窗子前往外看,她看见了,看见了王爷正风度翩翩站在红色尼桑车旁,笑眯眯地朝窗子里眺望。
  陶喜娟冲出去了,挤出门的一刹那间,附搁在道具架上的衣物被撞到地上了,身后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她无暇回头去收拾了。冲出门,脸红红地站在王爷的面前,冒出了一句话:“你怎么才来呀。”眼泪就跟着滚下了眼窝。
  王爷笑了,笑的把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隙。他笑容可掬地把陶喜娟让进红色的尼桑车里,然后礼貌的和警卫打过招呼,钻进驾驶室,发动了汽车,接着,便在大院里兜了一圈,掉转车头疾驶而去。
  陶喜娟很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刚才的那些想法随着王爷的到来早已化做了一团烟雾,转瞬间就在脑海里消失了。但她不想看见团里那些像青蛙一样的眼神,以及那些惊讶的不知该怎样张开的鲶鱼嘴。他们渴望机会但也憎恨一切被机会拥抱的人,陶喜娟知道他们的心思。
  王爷呵呵地笑了,陶喜娟脸上的幸福让他心花怒放,他兴奋地告诉陶喜娟,这些日子忙得简直不可开交,无奈分身乏术,要不他早就来看她了。
  红色的尼桑车在大街上很显眼,像一团红云在人们眼前掠过。陶喜娟感受到了那种羡慕,身体软软地靠在后背上,睁开眼睛,眼球像按上了弹簧似的先四顾了一番,然后,侧过身来,含情脉脉地打量姿势优雅的王爷。她喜欢听王爷讲话,王爷说事儿不仅内容丰富,内涵更精深,让人听了会生发一种末名的联想。
  王爷开车的样子很潇洒,他一边嘴里打着哈哈,一边向陶喜娟抛去欣赏的眼神。陶喜娟的脸灿若桃花,那两只漂亮的大眼睛好象镶嵌在花心里。忽然,王爷猛地打了一个左转弯,紧接着就踩了一下急刹车,横过马路的一个妇女险些撞到尼桑车上。王爷使劲地往嗓子眼里提了一口气,接着就下了车。停车的惯性把陶喜娟的头碰到风挡玻璃上,她痛苦地咧了咧嘴,然后也跟着下来了。王爷关切地问那女人是不是需要到医院去。那女人红着脸赔着不是说:“不怨你,是我不小心,再说也没碰着。”王爷点点头,嘱咐道:“人分男女,路分左右,以后还是小心点好。”说完就拉着陶喜娟上了车。进了车,陶喜娟“扑哧”一声笑道:“你说话也够噎人的,那女的都没话说了。”王爷笑了笑,说:“有话就得经官了,这里的猫腻事多着呢。”
  陶喜娟咯咯地笑起来,她想听这里究竟有什么猫腻。但王爷没说,王爷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前方。
  尼桑车慢了下来,接着,就拐进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楼的门厅里。陶喜娟知道,这里是云山市最有名的三星级饭店,一般的人不会到这里消费。
  进了包厢,王爷绅士派头十足地点完菜,挥挥手把服务生打发出去,然后,迫不及待地紧紧握住陶喜娟的手,深情地说道:“喜娟,我真的好想你。”王爷竟然掉下了眼泪,这是陶喜娟始料不及的,她激动的起伏着胸脯,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爷的手很厚实很绵软,轻轻地在陶喜娟纤细的手指上摩挲着。
  王爷很快就觉察到自己太有些冒进了,他哑然一笑,便把手缩回来,站起身来把酒斟满。他告诉陶喜娟,这些日子尽给别人打工了,陪着故宫博物院的人去了趟日本,搞了一次文物巡展,回来以后就帮着市里的头头进京求画,他神秘地告诉陶喜娟,市里的头头真是很大方,一幅画八十多万元,买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个阔气的场面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陶喜娟说我不懂画也不懂书法,但我知道国外有个梵高,国内有个吴道子。
  王爷哈哈大笑起来,笑毕,他说道:“你知道的可竟是名人呐,说老实话,他们那些画都是稀世珍品,价值连城啊,一般人想见也见不到,更甭用说买了。”
  王爷说话向来条理清晰,谈画谈书法除了按体系之外,就是以时间为经线,以内容为纬线,听得陶喜娟目瞪口呆。
  陶喜娟原来还想,王爷顶多就是个半瓶子醋,除了见的东西多之外,就是能说会侃,把听来的故事编的出神入化,唬唬人而已,没想到王爷还真的很博学。她津津有味地听着,想象着自己是与王爷澜博的知识一起穿越时空隧道。
  王爷让吴道子神仙似的归了位,又把梵高打发回了老家,他不再说他们了。十分认真的问陶喜娟:“你都准备好了吗?”
  陶喜娟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王爷话里的意思,但她现在六神无主了,机会来的太突然,使她不敢正视,她犹豫了,点了点头,似是而非地问道:“准备什么?”
  “当校长啊。”王爷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孔潮红的陶喜娟。
  “我以为你是说着玩的。”陶喜娟吞吞吐吐了。
  “闹着玩,你看我像是闹着玩的人吗?”王爷的眼睛像鹰隼一般盯着陶喜娟,“有男人尿尿不站着的吗?”
  陶喜娟的脸羞红了,她没想到王爷这样儒雅的人也会说粗话,嗫嚅道:“再说、再说,我也没往那想。”
  “往哪想了。”王爷步步紧逼,脸上堆着笑。
  陶喜娟的脸绯红了,“哪都没想,哪都没想。”
  “那就是想我了。”王爷笑过之后,很肯定地说。
  “没有,就没有。”陶喜娟扭捏起来,小拳头不由分说地落在王爷的身上。
  王爷趁势一把将陶喜娟揽进怀里,一种躁动忽然从五脏六腑往外排斥了,体内也热浪滚滚。王爷的额头沁出密密的细汗,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陶喜娟眼里含情脉脉,如一尊蜡像立在王爷面前。但王爷却把目光从陶喜娟渴望的大眼睛里挪走,把她扶在椅子上,然后站起身来把窗户打开,说道:“舞蹈学校的批文马上就下来了,如果你作不了自己的主,我可以考虑他人暂时代为管理,但这个位置永远都是你的。”说完这些以后,王爷掏出手绢擦了擦汗,他为自己刚才小资产阶级一样的冲动而感到脸红。
  陶喜娟沉默了,她低下头捻着手指,不知道该不该答应王爷,要是答应了,闻海生会怎样想,今后的工作关系该怎么办,一家人的生活会怎样。两滴泪水挤出了她的眼眶,她咬了咬嘴唇,然后说道:“我得跟那口子商量商量,再说团里也不一定放我。”
  王爷脸上露出藐视一切的表情,嘴里轻轻发出一个“嘁”字。
  陶喜娟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她不明白王爷为什么会发出那样古怪的声音。
  王爷马上就觉察到自己失态了,但他很快就甩掉了尴尬。“你放心,团长要是敢玩阴的,我明天就让他下岗。”
  陶喜娟感激地点点头。
  王爷说了很多话,既畅谈了国际国内形势,也描绘了舞蹈学校的未来,他那些想法很精深也很独特。当然,他也预见了将来可能要出现的问题,并就防患于未然的事情征求陶喜娟的看法。
  陶喜娟吃吃地笑,她说我只管教学员跳舞蹈,发水的事该你管,王爷笑了,他说喜娟从你这话里我就知道,你的能力不可小视。
  两人嘻嘻哈哈地吃完了饭,王爷就开车把陶喜娟送回家去。为了避免闻海生无端地打翻醋瓶子,陶喜娟没有让王爷的车从家门口停下来,而是又向前驶过了500米。临下车时,王爷一把拽住她,然后从皮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钞票,递给陶喜娟说:“这是一千块钱,这个月的工资。”
  陶喜娟脸红了起来,推辞道:“还八字没一撇呢,怎么就给工资了,再说也太多了,我回家也说不清楚啊。”
  王爷说:“你就实话告诉闻海生,这是你当校长赚来的,准能把他吓个跟头。”
  陶喜娟嗫嚅道:“这,这不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现在这年月,有钱就有一切,没钱腰都站不直,闻海生是男人,他不会跟钱结仇,放心吧,一切还不是有我吗。”王爷催促陶喜娟下了车,然后开车走了。
  陶喜娟见过钱,但从未一次性拿过这么多,把钱装进坤包下了车,她心里就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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