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海人尘（24、25）

24、心灵震撼


　　施小宝急吼吼的坐车来到老吴家的场院时，发现人丛里不但站着田恬，还有副书记于钢，乔副乡长，王副乡长、纪委书记刘玉新等人，他不由得心里一震。纳闷为何这个老头子的死惊动了这么多人？是因魏明的到来？但不像啊！魏明几乎和他前后脚来，那些人即便知道消息赶过来也要半个多小时。是事先约好？也不大可能！魏明也是听吴桂香说了才得知的啊！
　　吴桂香迎上来悄悄说：“宝儿，今天有点不对劲，怎么来了那么乡里干部？”
　　“我也觉得奇怪，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我陪魏书记来就看见他们已经在这里了。平时老吴蔫不痴痴的，死都死球了还有这么多人来看他，不是真的有什么后台和关系吧！连老书记都从医院赶来了。”
　　施小宝更加疑惑了，说：“你盯着点，我给天成打个电话。”
　　李天成也大惑不解，说：我说怎么乡里一个人影也见不到呢，你在那里盯着，我马上过来。施小宝问你过来干什么？你和死老吴八杆子打不着？李天成说：我老婆的娘姨夫外甥媳妇不是和老吴的老婆的侄媳妇是亲戚吗？一句话把施小宝说的差点笑出来，说：你这都是什么理由呢？拐了那么多弯子，平时怎么看不到你关心呢？不过，你还是过来一下，魏头今天来压根就没提恢复职务的事。李天成说了声我马上过来就关了手机。
　　回到场院里，看到很多人都张罗着搭大棚，以及紧张忙乎着。施小宝转着圈找吴桂香也找不着，魏明和乡里几个人也不见了，正在揣测时，突然听到堂屋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哭喊声：老…老吴…吴啊，你…你有…福气啊…，那么多的领导来看你……，呜呜……
　　施小宝知道他们进去吊唁了，于是朝堂屋挤进去，跟着乡干部后面默哀鞠躬，又挤到老吴老伴儿身边，摸出五张一百元钞票朝她手里塞。本以为老吴的老伴儿会感激的接受，不承想她拿起钱用力地甩在他的脸上，大声吼着：“谁要你的臭钱。”说完脸一扭，大声嚎啕了起来。她这么一吼一嚎，引得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目光虽然来自不同的人，但鄙视和厌恶却像刀子般直穿他的心。他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邋里邋遢的老女人，竟然敢对他如此不敬，还有四周乡亲们目光里的仇恨，他忙一缩头像只落水狗般朝外挤。
　　这一切魏明都看在眼里，他回转身拣起那些钱，交给老吴的老伴儿，说：“拿上吧！”然后，转身对围着的人大声说：“老吴家的情况大家看到了，我希望大家伸出热情援助的手帮老吴家一把。” 说完后，他对于钢说：“小于，你号召乡干部都捐点钱给老吴，不管多少都要捐。” 说着掏出五百元递给他，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旁边的群众听了魏明的话，又看到魏明带头捐钱，纷纷掏钱朝老吴老伴儿的手上递着。
　　施小宝出门后孤零零站在一旁，心灵受到强烈的震撼。本以为他在乡亲们乃至县领导眼里是个人物，然乡亲们的目光却表明，他简直就是众之矢地的狗屎一个，由不得心头涌上一丝儿悲哀。
　　看魏明送走老书记后一人站在那里，他忙萎缩着走过去，硬塞给他一根烟，并给他点着。
　　魏明抽了口烟，盯着施小宝，问：“你想过没有，如果那里躺着的是你，能有那么多的人来给你送行吗？”
　　“这……”
　　“看着这些乡亲们为一个根本不放在你眼的老人送行，你不觉得应该好好的反省一下你的做人原则吗？”
　　“……”
　　魏明从堂屋里出来后，心里一直很沉重。这沉重不是为施小宝，而是看到老吴家一贫如洗的凄惨境况，鼻子发酸的真想掉眼泪。老吴家的境况，于他这个党委书记而言，简直比打了耳光还难受啊！在乡里的三年多，虽说也了解一些贫富差距明显的情况，但他想象中相对贫困的家庭,应大多集中在没劳力和没在乡镇企业工作的家庭，可像老吴这样在乡镇企业工作，还是轧钢厂这样经济效益比较好的企业，却依然如此贫穷就不能不让他很好地思索了。
　　虽说，贫富差距的问题在全国也很普遍，可直到今天目睹老吴家一贫如洗的状况，才知道在他领导下的乡民中，还存在这样贫困的家庭。他的眼睛有点湿润了，觉得自己不单单是失职，简直就是渎职了。一个只考虑如何抓大企业，提高经济指标额，却忽视如何带领全体乡民走共同富裕道路的领导，绝对是不称职的，他顿时有了一种振聋发聩的心灵震撼。
　　他在那里沉思着默默无语，一边的施小宝心里也打着鼓。他不知魏明为何突然间变得如此深沉，且还隐约看到他眼里闪动着泪花，心里也为之一颤。
　　此时，于钢走了过来，魏明说：“团委不是准备搞助学基金吗？我们马上开会研究把它定下来，第一个资助的对象我看就定老吴的小儿子吧！听说为了还他爸爸治病欠下的债务想休学出去打工，他才是个初三的孩子啊！”说着，魏明一转身，用手抹了一把流出来的眼泪，然后转过身对于钢又说：“我先过去，你抓紧时间把大家的钱收起来交给老吴的老伴儿。”说完，他大步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施小宝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魏明的眼睛湿润着陷入沉思？他忙掏出一千元塞给正要走的于钢说：“于书记，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
　　于钢拿着钱沉思着如何处理。刚才施小宝给钱被拒绝的情景，他也听见看见了。见状，施小宝说：“你不要说我的名字就是了，等过几天厂里再专门给他家补助。”
　　这时，魏明对他招招手说：“小宝，你给厂里打个电话，一会儿我们几个乡领导在你们厂开个会。”
　　“好，好好！”
　　魏明又对乔副乡长说：“你给李乡长打电话，问问他在哪里？通知他到轧钢厂开会。”
　　不一会儿，乔副乡长拿着手机对魏明说：“魏书记，李乡长说他正在朝老吴这里赶呢，估计几分钟就到了。”
　　“他也来了？那你让他直接去轧钢厂，我们马上就过去。”说完后魏明想：这家伙来老吴这里干什么呢？是和老吴有亲戚关系，还是看他来了也赶来了呢？
　　见于钢要去堂屋，他又掏出五百元递给他说：“李乡长的我先垫上，你快点把这事办好，到轧钢厂开个会。”
　　“好，我马上送过去。”
　25　、艰难抉择
　　临时决定的乡党委会在轧钢厂小会议室里召开了。
　　魏明直奔主题：“有几个事研究一下，一是团委提议建立助学基金，资助因贫困失学的孩子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原来准备利用团员捐款实施，但看来太微薄了不现实，乡党委适当的扶持一下很有必要，至于划拨多少资金合适，听听大家的意见。”
　　这个问题并没多少争议，很快就决定一次性划拨20万。魏明重申这笔钱只能专款专用，每项支出都必须经团委研究报党委批准，任何人不能擅自使用。而后说：“第二个议题是扶助贫困家庭脱贫致富的问题，乡里存在不少贫困家庭大家也知道，可今天看到老吴家一贫如洗的境况，让我震惊的同时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几年我们的眼睛总盯着一些骨干企业的生产，却忽略了关心贫困家庭和弱势群体的问题。说轻了是关心不够，说重了那就是失职。我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不能我们吃肉就不管人家是不是连汤也喝不上啊！”
　　他说完后，大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很显然他的话触动了大家的心，但贫困家庭有很多实际问题，俗话说帮急不帮穷，关心是可以，真正解决好也不是很容易，所以大家都不知该如何说。
　　魏明看大家都不说话，意识到这个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他也是看到老吴家的情况后受到极大震撼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可真正拿出一些切实可行的办法，对他来说尚未考虑成熟，于是他说：“各自先将责任片的情况摸一下，等综合具体情况后，我们再专题研究吧。下来大家议一下，是否恢复施小宝工作的问题。”
　　李天成一听来了劲，马上干咳一声说：“据我的观察，小宝对自己的错误认识挺深刻，鉴于轧钢厂目前的进度，如果他不出马，恐怕……！”见魏明脸绷着，他有点心虚的没敢讲下去。
　　“李乡长说了，大家也都说说。”
　　“轧钢厂的设备技术要求高，我的文化水平大家都知道，说是管理和主持工作，也就是现场监督而已，根本无法实际组织生产，还是恢复小宝的工作更有利于生产。”赵副乡长说完后，有点忐忑地看着魏明。
　　“其他同志的意见呢？”
　　几个党委成员也都相继发表了意见，基本倾向于恢复施小宝的工作。
　　人啊，有时就是这样，面对很多矛盾却难以果断做出正确或者说很恰当的决策来，此时，魏明也很矛盾也很难抉择。但目前的形势不允许他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坚持什么了，他摁灭烟蒂说：“既然大家都倾向于恢复他的工作，我的意见是边检查边工作，一会儿我和刘玉新找他谈谈，具体提些要求，明天恢复他的工作，大家看行不行？”
　　他话音一落，李天成马上说：“我同意魏书记的意见，明天就恢复他的工作。”
　　魏明看他那急吼吼的样子很好笑，可他不得不这样决定，毕竟在很大程度上，作为一个党委书记要纵观全局，他可以不屈服上面的压力，不附和下面的意见，但他不能不忽视如果处理的不好，将会影响全局性工作的负面影响问题。毕竟轧钢厂是乡里乃至全县的纳税大户，如果不能按期完成任务和超额，那么影响的是乡里的GDP指标。
　　“老刘，你去把施小宝叫过来，其他同志可以回去了。”
　　施小宝进来后，魏明示意他坐下，然后板着脸问：“听说，你在处理文件上签的是不同意？”。
　　“这……！”
　　“你还扬言让老刘小心点？”
　　“没…没…，那…那是和老刘开玩笑呢！”
　　“开玩笑？有这么开玩笑吗？哼，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这么说话不是也不把党委放在眼里吗？你要有什么威风冲我来，对老刘耍蛮劲算什么啊？我早就对你说过了，我是吃饭长大的，不是吓大的，怎么说也是当过兵玩过枪的人，比你厉害的鸟儿，我见得多了。”
　　施小宝的冷汗顿时冒了上来，忙不迭声地说：“不，不不，魏…魏书记，我哪…哪敢啊……！”又对刘玉新求救说：“老刘，你可要给我作证啊，我那是和你开玩笑的呀……！”
　　魏明见他的汗下来了，说：“不要让老刘作证了，说了就是说了，是不是开玩笑你自己心里清楚，组织上处理是关心你，帮助你，教育你，我魏明和你施小宝也没什么刻骨仇恨，党委的全体同志也不是和你过不去，对组织处理不满意，可以行使你的权利，向上级申诉或者上法院去起诉，况且组织处理你是有依据的，怎么能扯到打击报复呢？如果这个认识都不能端正，那你改错难。”
　　“是，是，我说错了，说错了。”
　　“这个问题不追究你了，但我警告你，今后再出现类似的情况，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我…！”
　　“对你的问题还要继续认识，不能有任何回避，该怎么认识就怎么认识，给你三天时间，马上写出书面检查，一定要触及灵魂深处，找出犯错误的根源，只有充分和深刻地认识自己的问题才能改正错误，你说对吗？”
　　“对，对，魏书记说得对，我一定好好认识，好好认识。”
　　“你写好后交给老刘。”魏明说完又对刘玉新说：“老刘，他的检查交上来你先把把关，不深刻让他继续写，觉得认识还可以再给我看，我要看他的深刻检查。”
　　“好，我到时候把把关。”
　　“小宝的文化程度不高，你不但要把关，还要指导他写好检查。”
　　“好。”
　　魏明看施小宝急得一脸汗，心里有点好笑。平日里看他牛屄的不行，其实不过纸老虎一个，他口气和缓点说：“小宝，你让我怎么说你呢？平时看你挺聪明的人，怎么做起事来却傻乎乎？我理解你对组织处理一时想不通，思想上有点情绪，可你想过没有，你让老刘小心点，万一老刘真出点什么事，不是你干的也成你干的了，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魏书记，你说得对，我不该那样说，我一定好好认识自己的问题。”说完，冲刘玉新说：“玉新，检查的事魏书记可是说了，让你帮我呀！”
　　“既然魏书记说了，我也答应了，一定会帮你的。”
　　魏明看火候差不多了，说：“我们党委开会研究了你的问题，准备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接受啊！”
　　“接受，接受。”
　　“那好，从明天开始，你临时还做你的厂长，我们要看你的表现如何，再决定是不是完全恢复你的工作，你可不能辜负组织对你的期望哟！”
　　“我一定好好干，戴罪立功，保证超额一百五十万。”
　　“好，我相信你，但也不能按照你说的，还要给你加点码，当然了，我也不多给你加，你在超额的基础上再增加一百万，如果你能完成超额两百五十万，我个人的意见可以考虑恢复你的厂长职务。”
　　“魏书记，你放心吧！”
　　“我相信你也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对吧，如果你说话不算话，那我魏明真是看走眼了，但我相信不会看走眼的。”魏明觉得今天的效果很好，故意将了他一下。
　　“魏书记，你怎么能怀疑我呢，我施小宝要是说话不算话，到时候把头摘下来让你当尿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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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外面已经是满天星斗了，一阵凉风吹过来，多少感到有点寒意，可魏明心里却暖融融的，萦绕在心头的难题已经迎刃而解，不但解决的很好，还多了一百万。他不由得暗自问自己：是不是太狡猾了点呢？手段和方法是不是有点那个呢？随后，他否定了自己的反问，嘿嘿的笑了起来，心说：对付这些不是东西的人，就要用非常的手段，只要达到了目的，也就没必要苛求使用的方式方法是否恰当了。还是那句话，目的高尚了，没必要计较手段是否卑劣。
　　他独自笑着，在扑面而来的凉风下朝自己的车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