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何德何能

　　浩然转过身来：“好了，不和你闹了，孙娜娜我们走吧。”
　　良久，娜娜没有回音。
　　浩然走过去，俯下身，看到孙娜娜眼角晶莹的泪水，一下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原来冰美人也会融化，而且主要是化的莫名其妙。
　　看到娜娜不说话，浩然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安，一时间所有的怨念消失殆尽，等头脑安静下来。其实也没必要和一个小丫头较劲，但有时候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性子，何况我今天又没招惹你。
　　抱怨归抱怨，眼前的事情还是需要处理。浩然只好拉起娜娜的胳膊，又迅速脱离，亦步亦趋地走出自习室。缓缓踱到教学楼下，来到一株梧桐树下，地上一层厚厚的落叶，有着生命安详走过的质感。
　　孙娜娜还在某种情绪中抽不出身来，浩然只好双手抹了一下她的下眼睑，虽然动作有些暧昧，总算看不到哭过的痕迹。浩然就是这样，一看见眼泪，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娜娜虽然有些抽噎，还是努着嘴不肯罢休，却是没有一句话。
　　“好啦，不要生气啦，都是我的错。”浩然也不知道错在哪里，美女倒打一耙。
　　“很晚了，赶紧回去吧，我真心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浩然拍了拍美女的肩膀。
　　娜娜当然早就没了脾气，浩然的手掌一下下拍在肩上，像平静的湖面投进了一粒石子，波纹一圈圈漾了开来，引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好吧，我回去啦。”娜娜总算开口了。
　　一时无话，送完孙娜娜，浩然缓缓回到寝室，一路上在兜里摩挲着师姐送的手机，心里还是甜蜜蜜的。此时浩然的心里没有别的，催促着大家赶紧睡，等着熄灯大家进入梦乡，终于有了机会把玩。有时候男人就是这样，这手机要是一个男人送的，指定没有这么乐呵，女人送的礼物，就是不一样。
　　红色的键盘，还有点掉漆，粉色的荧光，就像张素琴在自己的心里，那种淡淡的温暖，自然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浩然鼓捣到半夜三点，总算把这个手机的功能学全了，名片夹里有好多联系人，什么张老师李老师的你也不嫌麻烦。
　　第二天中午依旧是在校门口办了一张移动卡，先打给师姐道个谢。
　　“师姐，我是浩然，我买卡了，先给你道个谢。”浩然客气地说，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尴尬与陌生，就像好朋友似的，虽然两人接触也还不多。
　　“那就好啊，浩然，你中午下课了来食堂我和你说个事情，我在食堂二楼窗口等你，到时见。”没等浩然回话，张素琴已经挂断。她当然不知道浩然上午第二节没课，也不知道浩然在食堂二楼打工，浩然本想说，稍微晚一点。
　　只好补了一个短信，说实话，浩然心里有点小欣喜，浩然心里也能察觉，但还是乐意这份小欣喜拔节成长。
　　跨进校门，浩然还是下意识地把手机揣进裤兜里。或许天生的自尊根本就不允许别人的奚落，哪怕只是一句玩笑，也足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的浩然的心吱吱作响。
　　当然，浩然也知道，这个手机就是一枚定时炸弹，迟早会被人发现，但是他真的没有办法，总不能用墨水把键盘涂成黑色。话说回来，这个想法浩然不止一次有过，于是拼命的摩挲键盘，想把那浓重的玫瑰红擦掉，却无济于事。
　　十一点半，浩然来到食堂，和食堂老板大姐打个招呼，开始准备收拾碗筷的推车，倒剩饭剩菜的大桶。没课的孩子们有的已经吃过午饭，于是过道的窗台上散落着碗筷，餐盘则稀稀落落的散在一旁。
　　浩然不声不响地把他们捡起来，说实话，自己打小经常喂自家的猪，否则这样不带橡胶手套肯定会恶心的想吐。西侧的大姐就是一直戴着手套，浩然也戴过，觉得不方便，索性就扔在餐车的隔板上。
　　十二点下课铃声摇曳，食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就像是一场旅行，大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吃东西、喝饮料，疯狂拍照，沿着导游的旗子像一条逆流而上产卵归来的鲑鱼一样重返大海，众人拍拍屁股，留下一片狼藉。浩然经常就是这么神经病似的打发这段时光，有时候他就倏忽想到，如果一棵树旁那么多人拍照，几年甚至几十年残留在树皮上的影像，会不会就是年轮。
　　当张素琴走到浩然身边的时候，浩然还在麻木地接着盘子，所以当美女出现在浩然面前的时候，小伙还是禁不住倒退了一步。浩然承认，那一瞬间，她想到了泼自己菜汤的孙娜娜，以及那种菜汤划过胸膛，冰蚕般的凉意。
　　其实张素琴是紧张不安的。当他远远看到浩然在那像一个大妈似的收拾碗筷，双手蘸满脏兮兮的菜汤的时候，心里还是起了波澜。自己从小锦衣玉食，农民工、服务员这些字眼从来都是压在自己字典的最后一页，反而在浩然这里演绎的活色生香。她怕自己走过去会挫伤男孩子的自尊，她心有不忍想退到旁边等，可又觉得有些刻意。
　　张素琴吸了一口气，终于下了决心来到餐车后边。看到浩然熟练的把剩菜剩饭倒进大红桶里，塑料碗和餐盘叠好，偶尔剩下半个馒头，浩然刷一下像投篮一样砸进大桶里。
　　“找你好半天，原来你在这儿挣大钱呢。”张素琴想装作若无其事。
　　“咳，师姐说笑了。”浩然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不急，你先收拾着。”
　　浩然也不再说话，但是显然用餐大军不可能一会儿就完事，张素琴就像个监工。
　　张素琴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或者说是实在等的不耐烦，一把捡起大桶旁的黄色塑胶手套，也开始忙手忙脚地从人流中接过餐盘来。浩然一看这怎么行？偏偏手上的活不能停，只好扯着嗓子喊：“师姐，你别呀，你干不了这个，再说你也不是干这个的。”
　　“切，谁还没有第一次。这不是干着呢嘛，谁说干不了。”浩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这师姐典型的以理服人。
　　谁也不知道，自从那次以后，孙娜娜也拉着杨月去食堂二楼吃饭，只是餐盘不舍得拿给浩然，总是给西边过道的大姐。除了杨月也没人知道，娜娜看到张素琴和浩然忙碌的样子，脸上火辣辣的烧了好几天。
　　孙娜娜倒不是看到浩然和另一个美女在一起吃醋，她只是觉得他们很快乐，很快乐，而自己永远不可能融进那个画面，自己只是那个泼菜汤乱搅局的人。那一瞬间，她是羡慕的，更是惭愧的，她不禁在想，自己能不能放下面子，陪浩然一起收拾。
　　食堂终于从喧嚣重归平静，浩然一转身看到张素琴蓝色羽绒服右边粘了一块鱼肉，伸手一抹，终于在浩然的努力下，污渍变成了一个长条。浩然心说这可如何是好，只好搓搓手难堪地整理餐车准备收队，还没等师姐发难，先推着餐车走人。
　　张素琴真的很想发难，但是她的胳膊实在是端不起来了，真不知道浩然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浩然照例在饭盒里掴满了米饭，胡乱将剩下的豆角和豆腐浇在上边，和师姐一起下楼，浩然只是想快午休了，还是不要坐了。一边走一边递给张素琴一张纸巾，到了一楼，张素琴一屁股坐在了乒乓球案子上，浩然只好靠在一边，等着师姐训话。
　　“我说啊，别太累了，有什么困难和我说，别累坏了身子。”张素琴伸着懒腰，喃喃说道。
　　“哦，师姐，我想和你借一百万，哈哈！”
　　“切，你干脆抢银行吧！”
　　“你去抢吧，没准他们都被你迷倒了。”
　　“你怎么不说，摄像头见了我都爆炸！”
　　“不和你贫了，说正事。今晚是校记者站例会，两周一次，我带你去认识认识他们；另外，以后各院的投稿你负责收，各系站长我给你联系方式，你慢慢熟悉一下。”
　　浩然觉得有点小晕，你这猎手眼怎么就相中我这棵歪脖树了呢！
　　“这个，这个，我去不合适吧，我大一的，还不是学生会的，大家也不会买我面子……”
　　“这不是了嘛，校记者站组织部长刘浩然同学。”张素琴一脸得意。
　　“这不好吧，大家会以为我是关系户！”浩然有些震惊，校记者站组织部长相当于系学生会主席了。
　　“切，你看你那衰样！我告诉你，别人想当我的关系户还当不成呢！再说，我看中的人没有不行的。我这次来，就是怕你掉链子，这一步迈出去，你就出徒了，知道不？”
　　浩然看着师姐特别享受的样子，有点想捶——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告诉你啊，这个职位是我千辛万苦给你要来的，虽然大家还没有表决，但是这是核心业务，成长最快的岗位。我为你得罪不少人，你得争气，知道不？”
　　“嗯，我尽力做好。”浩然没有一点底气，重重地点头。
　　“还有啊，稿子要是太多你可以初选一下，剩下的给我。算了，你还是先全部给我吧。”
　　“哦！”浩然心想，你这站长怎么当的，反反复复的。当然，他知道这东西最好还是先不要让自己把关，毕竟不熟悉校报的内容和风格。
　　“就这样，晚上八点，还记得吧，鲁迅楼312，别迟到！”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师姐了。”浩然满脸堆笑，心里却压了一座山。
　　“哎！”浩然是打心里叹了一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不跑，拿把菜刀！
　　可能很累，但是师姐的信任，就像是最明亮的灯火，即使我是折翅的飞蛾，一步步爬，也要追寻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