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山路畔的甜莓子(9—5)溪水奔河(小说)

　　
　　文化局李局长从他给当了秘书的前县委书记倒下去之后，就一直心里惶惶不坐实，同仁里面无人不知他是书记的铁杆，大部分人都认为他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文化局长非跟着前书记垮台不可。但是，有谁知道他当个文化局长的苦处难处？李局长出身和许多县内的干部都差不多，地地道道的农家出身，靠自己的天资和刻苦考上了一个重点大学硕本连读的文科专业，父母黑脊背朝天在黄土地里捏土疙瘩，一分一文扣钱才把他供给念到了本科毕业。见父母实在是无能力供他再念下去了，只得咬牙断了继续念研究生的念头，背着铺盖回到县上当了中学教师，并很快和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学公办教师结了婚。就他那个家庭经济状况，只要有固定工作的女孩不嫌弃，愿意和他结婚就谢天谢地了，哪里有他挑东捡西的余地？因为喜欢舞文弄墨，接连在省市的报刊杂志上发表了不少豆腐块文章和书画作品，引起当时还在文教局当局长的县委书记的青睐，先调他进了不改变教师身份的教研室，专门承担局里重要文字材料的起草。后来随着伯乐的步步高升，千里马也就紧跟着从文教局调到了县政府办公室、县委办公室。终于被当了县委书记的伯乐提携下，在文教局分成教育局和文化局的时候，由文教局副局长直接当了文化局长。
　　李局长这个人虽说是和前书记关系铁的几大金刚之一，手里也管着有些油水的几个文化单位，不少人都以为他仅仅从文化局组建和紧接着的几个基建工程，就已经捞得盆溢锅满了，这一回非跟着后台老板的倒台而倒大霉不可。
　　刚一听到县委书记牵扯进了冯娜仁公司案件被双规的消息，李白娃局长猛一下子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就等候着步大老板的后尘也进四堵墙里面去。等了一二十天，还不见纪委来人找，他就仔细梳理了一遍自己的从政历史。短短的十来年，就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教师平步青云，一步步当上了权力不小的文化局长，一般人都以为不花钱买官肯定当不上。可平心而论，李白娃这个文化局长却的确没有给县委书记送过一分钱。他一辈子种庄稼的父母将他从大学里供给出来就已经汗干力尽了，根本不可能资助他拿钱去买官。而他一路都是在给老书记当摇笔杆子的秘书写手，从来接触不上能来钱的任何事，虽说是被书记信任得快要穿一条裤子了，也费尽心机替书记挡过风摺过雨，特别是不止一次给书记夫人说过谎话，但毕竟还是主仆关系，不可能到能替书记收钱财的地步。他最大也就是跟着占了些一起吃吃喝喝，拿些水果特产纪念品之类的小便宜，家里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罢了。他当这个文化局长，纯粹是老领导前书记的知人善任，没有搞一点点金钱交易。
　　李局长当局长的这段时间，文化系统是上马了好几处建筑工程，拆旧建新出出入入也有好几百万元，按照行内不成文的规矩，仅回扣款就是个吓人的数目，可人们也都知道，但凡有个工程，千方百计往进插的胳膊手就不知道有多少个，一个比一个有来头，包工头大话说得能压死人，你敢得罪谁？再说，聪明的李白娃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见所有工程都自己做不了主，就干脆坚持一点：一切惟书记命是从！因而被行政一把手县长指着鼻子骂了好几回，骂他：“有本事就把文化局划到县委系列去！”委曲得李局长差点辞了职。天知道那百分之十几的回扣款进了谁的口袋里了？他只喝上了一点汤就乖乖在验收合格单上签了字。
　　要说李局长当文化局长这个官没有得到什么好处，肯定是高看了他的思想觉悟。跟领导久了，头脑灵活的的李白娃不用学也看会了，工程上的大钱到不了他的手里，但单位内的小打小闹、人事上的可观进账、底下馆所小头目的零碎进贡等加起来也够上数目可观了。除了年纪轻轻容易在女人身上犯一点两厢情愿的小错以外，别人还真的从他身上找不出什么大的问题来，加上自己家里从吃喝住行到柴米油盐基本上都不用花自家工资，青年领导干部李局长的小日子过得偎红倚翠钱财不缺，也够神仙的了。如今大小有点官衔的人，谁不是这样花天酒地生活着？不明目张胆索贿受贿敲诈勒索就很不错了，钱到手边贪一点占一点理所当然，算什么问题？和落马书记的关系铁，仔细反省了一遍，大不了就是逢年过节给他送了点礼品和小钱，那样的活动，他给书记扛箱提包叩门逐一给市委所有领导都送货上门去过，谁会拿这个小事情做文章？社会上说他是花花局长的议论，李局长也隐隐听了几耳朵，他也回想了和他在一个床上兴云播雨过的那些经过，基本上都是女的先动情了他才下手行动的，只要人家丈夫不插进来寻不是，有他人说的什么话？
　　想来想去，文化局长暗自觉得自己还蛮清白的，和老书记很亲近有什么，听领导话跟领导走有什么错的？那个领导愿意下属不和他亲近贴心？看有的以前清楚他和县委书记的关系而撵上巴结他的许多势利眼因为老书记倒了，一见他不是远远躲了就是看不见似的不招呼直过，文化局长心里感到人这种见风使舵的天性蛮可笑的，很想等这一段过去了，自己还好好地当着局长，看他们这些人又会是一副什么嘴脸。
　　将自己的一切都捋当清楚了，文化局长心放到了肚子里，老书记倒了，短期内不指望再有何升迁了。不料天无绝人之路，因为田美的关系而刚刚拉上关系的杨毓晓却时来运转当上了县委副书记。县里班子里除了新书记就数他最大了，根据县长都由副书记兼任的惯例，杨毓晓极有可能接任县长职务，碍着自己全力将他外甥女往上推的劲头，他杨毓晓能看着自己倒下吗？
　　县里局势还乱糟糟的，各单位都维持着现状等候水落石出的时候再各自定位重新起步。不用再担心也闲暇了，拈花惹草病入膏肓的李局长老瘾又来了，他不由得想起了温顺清丽的田美来，知道田美还在丧父之痛中，人也睡在图书馆她和母亲的住处，好长时间没单独在一起热乎了，李局长很想见田美。田美是离婚妇女，没有丈夫从中碍事，但二人也毕竟不是能公开对人的正常夫妻关系，相处也必须偷偷摸摸避开人，因此不可能一想见就跑去见她。文化大院是文化局好几个下属单位所在地，他这个顶头上司到那里去，不等人走进院子里，就会被下属的馆长副馆长还有其他干部涌上来紧紧围住奉迎欢呼了，他怎么好意思说是专门找田美而来的？一个局长有什么事由支开其他人和田美单独私会？
　　文化局长不好意思贸然去找田美，但忍不住的欲望搞得他焦躁得浑身上下每个汗毛孔都痒痒的不舒服。桌前坐不安，床上躺不安，笼子里的发情猪一般在宽敞的办公室地上转来转去转了记不清多少圈子了，还压不下一股接一股直往上冒的欲火。刚迈进中年的男子汉血气方刚，自从当上了有点权力的职务后，身边就不乏有投怀送抱的女子，而且哪一个都要比他那个日渐沧桑无味的小学教师老婆来得风韵妖娆。他的第一次出轨是发生在妻子怀孩子生孩子的一年里，那时候他还在文教局给当局长的老书记以借调的教师身份写材料。妻子上初中时候的一个闺蜜跑来求他帮忙当村上的民办教师，那女子上学的时候学习不怎么样，没有跟妻子一起考上中专，跑出去打了几年工就和一个也是农民的初中同学结婚了。和妻子结婚以后，当时还叫李白娃的李局长也和妻子在路上碰见过妻子的这个女同学，她留给李白娃的印象只是两只灵活转动的丹凤眼火辣辣的能把旁边的空气点着了，搞得自卑感很强的中学语文老师李白娃一碰上火星就赶紧低眉收目，望着脚底下的土地，再也没有勇气看她身体的其他部位了。
　　李白娃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在哪里守着看的，偏就瞅准了大肚子的妻子早上去城关小学上班的时间，悄没声就钻进了他因为熬夜写材料没去上班，正一个人躺在他们在城中村租的小房间里睡懒觉的地方来了。刚进门还正经喊着她同学的名字，紧接着不顾她同学的丈夫还在床上光身子躺着，嘴上说着：“我老同学哪里去了，就姐夫您一个人在家呀？”手就摸进被子底下来了，在他吓得直往一角挪着躲避的时候，那女人却大胆抓住了他脐下久旷的硬邦邦见不得人的那东西，放肆地娇笑说：“我以为你真是个正人君子呢，看起来也一样长着这个一碰女人就乍得端溜溜的肉棍棍的呀。”又挤上床边撕脱自己衣服边拉着缩在床角发抖的同学丈夫李白娃手往她胸口放说：“你摸，你摸，看我这嫩白嫩白的白肉肉不比你老婆干柴棍一股的身子软乎受活？”
　　鬼使神差，李白娃第一次在妻子以外的女人身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神魂颠倒。事后只给那个乡的教育专干打了一个电话就安排妻子的学友闺蜜如愿以偿当上了民办教师。食髓知味，一发不可收拾，农家院子走出来的李白娃越来越喜好这个事情了，后来，随着政治地位经济地位的一天天改变，他在玩女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当上了麾下美女如云的文化局长，许多时候不用他下功夫追求，就有像宇林前妻那样的风骚女人赶着撵着送货上门。时间长了，那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有内涵的女人玩弄多了，慢慢就觉得横竖就那么回事儿，味同嚼蜡没有什么意思了。忽然遇到了花瓣半绽一见人就羞怯怯脸红的甜妹子田美，一下子就将拈花惹草的老手李局长给搞得神魂颠倒了，他小试牛刀就将涉世尚浅，还在王毅阴影里走不出来，加上失却初恋情人张炜的小女子田美弄到了手。在田美身上，他才真正领略了什么叫小家碧玉纯情女子。他暗下决心：“我李白娃今生今世就好田美这一个红颜知己了！”他甚至期望有朝一日能和田美一起私奔走天涯去呢。
　　思绪乱飞的文化局长毕竟知道自己终究是必须站在清水县的土地上随大流生活的人，想得再美也还是藏在心底里不敢放到阳光里来的遐想瞎想，在清水县这个小小的官场上，把家花放在家里闲着不用，在外边乱插红旗的大有人在，可要是把握不住大家都能接受的那个度，胡乱搞到夫妻散伙的状况就糟糕了，无一不是落个妻离子散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的下场。文化局长没有破釜沉舟的胆量，所以就不敢去碰这个高压线，乖乖给知趣不给他找麻烦的妻子当挂名丈夫。
　　杨毓晓是早李白娃好多年就在县委办跟强书记的老秘书，都是一个单位同行业先后走出去的文化人领导干部，对文化局长的老底子知道得比落了马的老书记还清楚。因为人们私底下议论的有些话，碍于都知道文化局长和县委书记的关系，有的人不一定敢去书记跟前嚼舌头，可背过了当事人，总有出于各种各样缘故或议论或责骂说出来的人，杨毓晓对文化局长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发现了女儿田美和她的顶头上司李局长的暧昧关系，就急于想办法把女儿从迷蒙里拉出来。刚好县里要组织干部出去进修学习，杨毓晓就马上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田美。
　　田美虽然是名义上自负盈亏的清水县舞凤山甜妹子艺术总公司总经理，但她的身份是国家正式干部，那个公司也是县上各级都认可的文化局下属单位，当初的任命也经过了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的同意，在全县大会上由县长宣布任命的。要说田美就是副科级的公司经理也没有人会说不是。所以，杨毓晓的算盘就是让女儿以公司经理的身份去省市学习镀金，学习一结束，就把田美安排进县级那个部门乡镇去当个名副其实的副科级领导，赶几年后他到站下车退下去的时候，田美就靠本身的资历也在清水县官场立足了，杨毓晓也算弥补了沉在心底几十年的歉疚，对得起田美和田美妈那个当年水葱一般引人冲动难抑的小媳妇桃花了。
　　在办公室坐不住的文化局长是在南窗玻璃背后看见田美匆匆进她的公司里去的。他见不长时间和田美一起办公司的剧团小号手宇林一个人出去了，知道这时候，楼下的甜妹子公司就剩下田美一个人了，就激动着给田美打了腻歪的调情电话。
　　被李局长挑逗的心乱经摇的田美正迷迷蒙蒙等着那什么的时候，推门进来的却是分了手很久了的初恋情人张炜，所以就脱口而出说：“怎么是你来了？”搞得张炜很不好意思，以为田美因为他只留下了一封信就不辞而别再不和她联系而记恨着他呢，所以嘴上说着：“怎么？不欢迎老同学吗？”心里在怕田美火气上来赶她出门去。
　　田美心里有鬼，不想让张炜与李局长二人一起在自己面前碰见的尴尬局面出现，但又不能生硬地将急着想见她的张炜支出去，就说：“你先等一会儿，我换件衣服去。”她想进里屋去关门给李局长打电话。
　　张炜刚想说话，忽然有人推门往进走嘻嘻哈哈喊着：“我们的甜妹子在吗？”
　　面向外的田美见是文化局长进来了，害怕他嘴里还会吐出来不可传入第三者耳朵的带色私房话来，急忙说：“李局长，您来了。”
　　李局长这时候也看见了田美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坐着的张炜，马上就将已经要从喉咙里喷出来的后续话压回肚子里去，换了另一幅面孔说道：“哎呀，甜妹子公司好几天不开门了，我以为咱们甜妹子还在丧父之痛里出不来呢。怎么样甜妹子？好些了吗？”他一连称呼田美叫甜妹子，就是为了用公司的名称里甜妹子三个字掩盖他前面喊出来的“我们的甜妹子”那样的话。
　　田美也帮着掩饰说：“人死不能复生，县里和局里在我父亲入土下葬时都帮了我们不少忙，我和我弟弟正想着找个机会在县城那个酒店谢呈谢呈大家哩。”
　　李局长借机说：“那有什么？都是组织上出头花公家的钱搞的，因为你老父亲也是见义勇为的革命烈士呀。没必要感谢任何个人，履行公务应当的应当的。”
　　张炜好不容易找到插话的由头，关切地说：“莓子，伯父不幸去世的消息，我也是从南方回来才听说了，没有赶上给伯父送行，我很遗憾。”
　　李局长这才刚发现张炜似的上前和张炜握手说道：“是你呀，张主任，你们去了南方一趟的小青年们现在可都是县委县政府的香饽饽了，前途无量呀，张主任！”他见过组织部和县政府的人事任免文件，以前也和张炜不是认不得，所以就直呼张炜为张主任。又故意问张炜：“张主任和我们田总经理认识呀？”
　　田美插话说：“我俩是县职业中学的同学，后来他参军服役去了。他在去南方以前，给我帮过不少忙呢。”
　　李局长故意说：“我知道，我知道。张主任的老婆也是我们文化系统的一个美人呢。”又对着张炜说：“你夫人是剧团的丽霞吧？”
　　张炜只得说：“就是的，我们的孩子都上小学了。”
　　李局长说：“张主任在不少人都眼睛瞅着想去的开发区高就了，祝贺你呀。”还说：“以后有什么需要老哥我伸把手的事情，说一句就是了，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炜说：“谢谢你了，你只要给我老同学田美能开绿灯就是了。”
　　李局长对着田美说：“田经理，你给你同学说了我什么不对了？我在工作上给你使过半点绊子吗？给你出过难题吗？”
　　田美急忙说：“没有，没有。对我很支持呢！这不，我不是正想宴请您一次的吗？”
　　李局长理解田美是一语双关，立即就说：“开玩笑，开玩笑。都是公家公事，互相支持，互相支持。”
　　张炜觉得应该说出杨毓晓的意图了，就说：“那好，那好。我是受杨副书记之托，来给田美传话的。既然李局长您也在，我就也告诉您吧，杨书记的意思是要送田美去大专院校学习深造呢。”
　　田美和李局长都预料不到有这回事出来，看来，他们各自的一切都得重新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