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山路畔的甜莓子(9—4)溪水奔河(小说)

被前二位当地土生土长的既有争权夺利又有配合默契的书记县长经过多年的辛苦经营，清水县的上上下下，经过长时间的碰撞磨合，各个政治势力之间已经先后都找到了自己的适当位置。因而。无论是发生了什么事请，自然会有人找办法平安妥善处置好，所以很长时间没有发生过不可调和的大矛盾大冲突，各派系政治势力之间基本上能保持稳定平衡。可忽然之间，在县里稳如磐石虎踞龙盘的党政主官都栽进反贪部门的罗网反省去了。新来的这个由代县长而书记的人，却搞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异常举动。在当今这个众人皆浊我难清的社会大环境下，哪里有这样不顾及实际情况，我行我素的人？难道他像外星人似的不食人间烟火？他在外省的那个副县长是怎么当的？
　　仔细想一想新书记从和清水县毫无瓜葛的外省突然履职清水，又在剿灭冯娜仁王毅犯罪集团的过程中，火箭一般职务嗖嗖往上窜，这一切哪里能用常理解释得清楚？要不是受了比省级还要高级的某个个人或者组织授意的特殊权柄，事情能是这个样子吗？按照一般规律，每一级的任何官员，都必须不折不扣地对授予了他职务和权利的人负全责，他的每一个决策举动，要是不符合给他权力的意图，他这个官就一天也当不下去。
　　新书记代县长以前在外省一个边远贫穷县任职副县长，虽然日子过得比清水县这里的副县级要差点，但是在和他一样的同级干部里面也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准，要说他是个凤毛麟角般极少见的清官，估计是够不上标准，只能理解他在清水县所做的一切，都是上边有人要求他这样做。要是他一到新职，就入乡随缘和冯娜仁以及前面书记县长拉起来的那一摊子队伍同流合污了，下场肯定和他们一样的糟糕。新县长再傻，也不会傻到眼睁睁往火海里跳。他还想给派他来的人做几件赢人事看呢。所以他干的这一连串不合常情的举措就不难理解了。
　　田美的生父杨毓晓沾了他自恃老资格，不尿前县委书记和县长，只跟着老革命市委强副书记一个人，歪打正着，没有卷进倒了台的书记县长圈子里去跟着倒霉，反而算是县里官场为数很少的能和前县领导脱得了干系的领导干部。新书记要快速顺利在清水县拨乱反正稳定形势，不靠杨毓晓这样的老资格地头蛇还真的有点玩不转。所以新书记就给上边做工作，任命已经是常委的杨毓晓当了县委副书记，杨毓晓的统战部部长也没有说去掉，不过统战部工作基本上交给常务副部长去管了。
　　杨毓晓在清水县干了多半辈子，从民办教师而工作队员而县委办副主任而镇党委书记而县委常委而政协副主席直到县委副书记，什么事请没有经见过？他懂得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兵这个自古以来颠扑不破的真理，知道空降下来的这个特定时期在清水县来管事的外地人新书记，迟早会和他突然就来了一样突然一纸通知就调走高就去了，清水县剩下的还是他这样几十年守着故乡故土的老面孔。要是他这个老清水也轴不住筒子，跟着新书记见风就是雨，一竿子将跟着前任老领导多少都有点大小事的人全都打下去，清水县还会有安宁的稳定日子吗？
　　年龄到了快要退休的杨毓晓，深谙矫枉不能过正的中庸之道，也熟悉人在官场好修行的铁定道理。他借着新书记对他的提拔信任，瞅机会对新书记进言说：“书记呀，前任给咱们留下的这个烂摊子问题确实是太多了，要我们一口吃个胖子把问题全都解决了，有点太不现实。这年头要说那个干到一定位置上来的干部一点点问题都没有，不知道您书记信不信，反正我没见过。要是前任线上一牵出谁，都逐一去追根问底查问题，要不了几个月，我敢说清水县副科级以上就没有一个好人了。都让他们停职审查，几百个部门单位还开门办公呀不？”又说：“每个领导干部，哪一个不牵扯方方面面许多人的利害关系？几百个科级干部倒了，绝对不会是他们几百个人的问题，咱不说他们和省里市里有没有牵连，仅仅清水县范围就几千甚至几万人都不安静了，清水县还能安静吗？”
　　新书记一想也是的，就说：“那你说，老县长老书记还有冯娜仁他们要是交代问题牵扯出来的人，我们不过问，怎么给上级交待？”
　　杨毓晓给新书记出主意说：“我们党历来不是讲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和‘给出路’的政策吗？咱们开个会，您以县委书记的身份讲一讲党的宽严相济政策，再划一个时间段，在限定的期限以内，能够反省了自己的经济问题，并将所有非法所得主动上缴县委纪检委的廉政账户的，凡是曾经给老县长和书记送过钱财的，只要主动给纪检部门交上一份检查材料，都一律视为主动坦白交代。凡是坦白交代了问题的干部，全部既往不咎。这样，既可以和省市纪检部门的追查处理合理对接，又可以保护挽救一批迫于如今的大环境犯了错误的干部，同时保证了全县的政局稳定，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新书记听杨毓晓说得有道理，就同意说：“我心底里也确实不愿意全县这么人心惶惶乱下去。要不是有大环境的影响，领导干部谁愿意放着好好的大路不去走，专门投机钻营走歪门邪道？你出的这个主意不错，我们现在的迫切任务，就是必须马上将全县上下的精力都调动到经济建设上来，再人心惶惶下去不行了。你是县委副书记，在全县有不小的人脉关系，我看，副县级干部写的材料就由我收着，科级和副科级的就都交到你那里保管吧，免得看到的人多了，不利于保密。”
　　杨毓晓说：“我只替县委当个保管员吧，保证一份也不拆开看！要是市委那边牵扯到谁了，我再拿出谁写的材料来。”
　　新书记说：“这样不妥当，万一上边要确实证据，我们这里不经过文书部门的登记处理程序，到时候谁也说不清。我看，无论是交到你手里还是我手里的材料，还是都由办公室登记一下，你我亲自拆封，不但要看，还必须逐一签名批示，然后叫机要部门来当面按照收文号再重新登记一次，装进材料袋封了，统一送交纪委书记亲自保管。到需要使用的时候，再拿出来说服力谁都无可怀疑了。”
　　杨毓晓佩服新书记办事的滴水不漏，就又说：“那交给廉政账户的钱怎么证明呀？”
　　新书记说：“这不存在问题。上级党委有政策界限呢，只要在规定时间将非法所得交进廉政账户，全部既往不咎，本人只要保存好银行缴款凭证，到时候拿出来就万事大吉了。”
　　杨毓晓万分佩服新书记的领导艺术，他想：“我这还是给你出主意吗？这彻头彻尾是被你书记大人把我给套进去了。副县级从书记县长手里买来官的能有几个人？大家谁不是走了市以上的门路才提拔上来的？谁傻了，会交代还在位子上坐得好好的省市领导受贿卖官内情？可全县的副科级科级领导干部，哪一个不是前书记县长亲自提拔起来的？他们的交代材料都由我杨毓晓掌握了，我不是变成了知晓了所有人隐私的阎王爷了吗？全县的干部，谁还敢和我交心当朋友？他想到自己当领导干部许多年，虽然一直有市委强副书记罩着稳当当官，迫于情势也曾经参与搞过许多不正之风，拿公家的钱给别人送过礼，也接受过别人送给自己的钱财。特别是早年下乡当工作队员和小媳妇桃花的一段迷情，结下了田美这个铁证果子，后来又和其他几个女子有过婚外男女接触。与那个女秘书小黄不清不楚的关系，差点儿被搞不清是半夜接了谁电话的黄脸老婆抓了现行。他自己屁股底下就不干不净，手里抓着了全县领导干部的小辫子，那些表面上看对他客客气气的有问题的干部，哪一个能老老实实服气他？要是万一分寸掌握不好，引起众怒，被群起而攻之，能落个好下场吗？
　　杨毓晓越想越脊梁骨冒冷气，赶紧对新书记说：“您能将这么重要的大事让我经手，我很感激您对我的信任。但是，我刚担任常委不久就又当了副书记，许多人都有看法呢。我要是又不自量力将本应由纪委书记管的事情抓过来，班子里其他同志们会怎么看呢。再说，纪委书记也是个老清水人，并且进常委班子好几年了，说起熟悉干部队伍情况，他比我更熟悉。我毫无理由就代替了纪委书记职责，会影响班子内部团结的。再说，这事要是传到市纪委那里去，各方面也不好调和呀。”
　　新书记也同意说：“哎呀，老杨，我这些日子实在是被乱无头绪的杂事给把大脑弄乱了，只想很快使全县工作走上正轨去，从大的方面考虑的少了点。你提醒得很好，以后咱们要多注意点。”他怕纪委书记要是想不通跑去市纪委告了状，也很麻烦。
　　杨毓晓花言巧语推脱了新书记放给他的明面上看会红火一阵子，实际上很得罪人的差事，心里轻松了许多。有的人可能以为作为一个县委副书记，要是再抓住了全县所有领导干部的的小辫子，那就是将每个人都紧紧攥住了，想怎么指拨就这么指拨，谁还敢不乖溜溜听指挥？其实，杨毓晓的聪明之处就是不想把自己摆上谁都怕他，也当然都盼着他彻底消失的众矢之的处境里去。反正就这么个小县，统共就那么几百个科级干部，几十年里今天你在这个乡镇明天他在那个部门，谁还不知道谁家的锅大勺小？要不是大家都装聋作哑互不干涉保持平衡，谁还能在这个官场存在的下去？
　　新书记根本不是糊涂官，哪里会不清楚杨毓晓心里打的小九九，但也很佩服杨毓晓的老谋深算，稍一思索，又对杨毓晓说：“那也好，纪检监察这方面就让他们业务部门自己抓去吧，不过，政府那边堆起来的杂事都快要成山了，你老大哥可要出面帮老弟承担一部分呀。”
　　杨毓晓以为新书记要他以县委副书记的身份去独当一面主持县政府工作。害怕出头鸟早挨枪，赶紧说：“那不行，那不行！政府那边有好几个副县长哩。”
　　新书记笑了说：“县城里这部分我还顾得上管，就是塬上红柳镇那里的开发区，自从那个冯娜仁和王毅倒了以后，虽然用招拍挂的方法进去了十几个小企业，可那冯娜仁王毅留下来的麻缠事还有不少呢，比如和红柳村的土地纠纷，和周围村子村民的经济纠纷都还没有彻底解决好。要不，你就先挂了那个开发区主任的头衔吧，要是在较短时间内处理妥帖了那里的事情，就是给县委县政府解了大忧了。”
　　杨毓晓说：“红柳开发区主任以前一直由老县长兼着呢，最好您还接着兼了，我可以当个副主任为您分担一部分责任去。”他顾忌县政府那边的副县长们嫉妒不满。
　　新书记坚决说：“你老兄就不要再多谦虚了，开发区那边的粘牙事都是要和农村、同农民打交道。你有农村工作的丰富经验，你不去那边盯着，班子里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吗？”又说：“开发区这一段是活了一点，就只是进去哪么几个小作坊似的企业，能成什么大气候？上头各级领导还都在等着看我们在那里大干快上新项目呢。”
　　杨毓晓说：“红柳镇党委书记从开发区刚成立就兼任了副主任，为什么不让他直接担任了主任呢？”
　　新书记说：“根据外地的经验，各级开发区的主任大都是同级的副职级别。我们红柳开发区要发展起来，也需要一个副县级的主任去协调各方面的关系。我也有个给开发区管委会升半个级别的想法呢。现在就任命红柳镇书记当主任，到时候要是不合适，咱们县委就没有回旋余地了，能把已经当上主任的再免下来吗？”
　　杨毓晓只得说：“这也好，要是到时候他通不过市委的副县级考察，就难办了。”
　　新书记说：“组织部以前派到南方考察学习的副科级预备干部都被通知回来安排到各单位部门去了。我有个想法，能不能把他们都以借调的方式暂时由你们管委会代管，再给他们压一压担子，再催着他们回南方去找一找原先的老板和熟人，说不定还能给咱们空空荡荡的开发区招来几个够得上规模的企业来呢。”又说：“开发区那里唯一可以说得过去的单位就是从冯娜仁公司改造过来的化验中心一家，你去了就先把那个化验中心管起来。管委会不能永远是个空架子，组织部已经给派去了一个专职的副主任，你们开发区管委会的牌子可以从红柳镇政府的门上挪到冯娜仁原来的办公大楼去办公了。”还故意说：“你给我不敢也去搞个冯娜仁王毅式的隔离带，把自己和人民群众隔绝起来呀！哈哈哈……”
　　听了杨毓晓的建议，新书记立即召开了全县领导干部大会，语重心长地给干部们支出了唯一出路。很快就稳定了所有人的不安情绪。
　　杨毓晓从新书记那里接了开发区管委会担子，不得不在其位谋其政。他参加过干部任用的常委会，知道给开发区安排的副主任就是和自己女儿田美关系好的张炜，就叫人通知来了张炜，给他谈了县委的组织意图，要他先去开发区那里打前站把开发区管委会的大牌子正式挂到现在已经是清水县化验中心的冯娜仁公司办公大楼前面去。
　　张炜说：“叔呀，不，杨书记，您不知道，我已经去红柳镇找镇党委书记报过到了，人家说是没地方安排我呢。我只得回家里去干等着了。”
　　杨毓晓说：“他那个副主任本来就是挂名的，给你能安排干啥去？现在咱们开发区接了化验中心，加上县里的一批从南方回来的副科级干部，有几十个人了。要不马上开展工作给每个人都安排事情各负其责，县委就得拿你我是问了。所以你马上就上去吧。我参加完晚上的常委会，明天一早就来帮你忙。”
　　张炜作难说：“我最好也明天跟着您一起去吧，人家红柳镇书记和化验中心负责人那个都比我资格老，我先去，不好摆正关系呀。”
　　杨毓晓说：“都干的是组织上安排的公事，有什么摆正摆不正关系的一说？开发区管委会独立办公的县委文件，常委会一结束就要发下去，我估计他们也可能都听到风声了。”又想了想说：“也行，紧慢不在乎这半天，明天咱俩和组织部领导一起去，宣布了文件就接手挂牌。”
　　张炜连忙答应道：“好的，好的，这样好。”
　　杨毓晓忽然说：“你出去这么长时间回来，见着田美了没有？”
　　张炜急急说：“没有，没有！我和莓子好久不来往了！”他怕杨毓晓怀疑他和田美的关系。
　　熟料杨毓晓却说：“莓子她已经以文化局下面艺术公司总经理的身份当选县政协常委了，你知道了吧？”
　　张炜说：“我听说了。”又说：“她一个没有资历的女孩子，当那个能应付得下来吗？”张炜和文化局长李白娃差不多是同龄人，多少也知道他一点底细，很怕田美落进了搞女人快把式的李白娃魔爪去，就在有副书记显赫身份的田美舅舅杨毓晓面前一语双关，他估计杨毓晓不会不了解李白娃是个什么人。
　　杨毓晓心底里是以亲父亲的立场关心自己的女儿田美。他虽然在政协换届会议上就觉察出来了文化局长和女儿田美的不正常关系，但是碍于父女身份不可以公开，再着急也不能亲自出面给女儿晓以利害，劝她注意洁身自爱。见曾经以老同学关系带着田美找他关照过田美民办教师转正的张炜回来了，就很想让张炜出头去代表他和田美谈谈。他很怕女儿田美陷入极容易身败名裂的男女情结里走不出来。可猛然间拿不准怎么说好，就字斟句酌说道：“咱们明天上了塬，就都得忙一阵子。我估计几个月都得忙公事。我和莓子说说话的机会不好找，你最好先代我看看她去。就说我问她，县里最近要安排一批青年干部去省上几个大专院校培训学习，她要是愿意去，我给组织人事部门说一声。”杨毓晓打算人为将女儿和文化局长分开。
　　张炜正想借个事，好名正言顺去找田美，见杨毓晓恰好给了他这个机会，就连忙顺坡骑驴说：“好的，好的。我出去就给莓子传您的话去。”
　　有了见田美去的正当理由，张炜出县委机关就不迟缓去找田美，他几次路过文化大楼，见过甜妹子艺术总公司挂牌子的地方。
　　田美正心情忐忑等着如何和那人见面呢，忽见有人推门进来，仔细一看，却是好久没有见面了的张炜，就意外地说道：“怎么是你来了？”
　　张炜带笑往进走说：“怎么？我不该来见见你吗？田大经理，田常委？”
　　田美连忙说：“哪里会？哪里会呀？我想不到你能来看我。”说着慌乱去给张炜倒茶找烟，她怕那个说来就要来的人会跑下来和张炜碰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