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山路畔的甜莓子(8—2) 雾霾飓风（小说）

　　
　　经过冯娜仁亲自组织的全公司大扫除贴标语拉横幅，原本就在红柳镇南向通省道去的柏油路上，目标十分显眼的舞凤山农工贸有限责任总公司在无遮挡的夕阳照射下，更为琳琅满目了。楼顶上经常沉默着的高音喇叭也破例开了起来，播放欢快音乐的间隙，不断插进女秘书月月小姐播音员一般的标准甜美音，一遍遍播送的是热烈欢迎县委领导、县委政法委领导、县公安局领导莅临我公司检查指导工作的欢迎词。外人听上去还不知道冯娜仁公司要来县里多少个大领导了呢，这么多大帽子底下就只对着新公安局长一个人。这么多的称呼实际也没有错，身兼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局长三个职务的这个人莅临了不就是这三家的领导都莅临了吗？
　　顶着西山顶上如血残阳的余光，新公安局长一伙人的大小三四辆警车，从不到二里路远的红柳镇派出所流水般驶到了舞凤山农工商有限责任总公司的大门口。打扮华贵的公司总经理美女冯娜仁春风满面率公司中层以上员工及各大小包工头，列队在楼前八个柱子般矗立的彪形保安前等待欢迎。
　　新局长的车刚在大门口一停下，不等局长从小车里钻出来，以冯娜仁为中心的一大帮人就欢呼般挤上去，都想争着向新公安局长献殷勤。最前边的冯娜仁自然最先到了局长的车旁边，刚好赶上坐在前排的派出所长先出来回身给局长拉开了后座车门。不等到局长下车的脚伸出车门，冯娜仁就急忙扑上去将她捧在胸前的一大束鲜花映衬着她那一副和鲜花一样怒放的笑脸献上去，口里一连串重复着四个字：“欢迎局长！欢迎局长！……”直到局长接了鲜花下车站到了地面上，冯娜仁见局长确实没有学外国人拥抱亲吻的意图，就顺势去挽局长的胳膊。忽然一个从后车门另一边转过来的穿警服女子抢先一步占了冯娜仁的瞅着的地方，紧紧地靠近拉住了局长的手，亲密地将头斜倚局长肩部笑盈盈看着冯娜仁。新公安局长不失时机道：“你就是冯娜仁冯总经理吧？”顺手将冯娜仁献给他的鲜花给了女警察说：“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夫人小于，她是跟我一起调下来的。”又说：“小于和冯经理都是女人，希望你俩以后多联系交流，你大经理万一有事找不到我，给小于说一声就行了。
　　一身警服、身材高挑、肤色白皙、仪态万方的局长夫人小于热情地握冯娜仁手说道：“刚来清水县就不断听人谈论冯大经理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天天盼着一睹芳颜，今日有幸见面果真是名不虚传的美啊！”
　　冯娜仁连忙接上道：“哪里哪里？小女乃民间俗人，自知容貌仅乃中下而已，哪里比得上于夫人之万一呀？于夫人才真正算得上是风姿夭夭、国色天香的美人儿，配上一身戎装，更显得清水芙蓉天然去饰英气毕现，小女子本人站在于夫人面前实在是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了。”
　　局长哈哈大笑道：“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二位今日一见，不搭台子不唱戏，就互相搜肠刮肚找好词夸开对方了，于其这样相互吹捧，倒不如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自己给自己戴高帽子算了。”
　　冯娜仁挨不上新局长的身子，只好在众人的欢笑中往后退一步让了一点空间，一一给局长介绍后面的一大串人。
　　新公安局长往进走着和挤上来的人握手问好，同时对冯娜仁说：“我就是随便来看看，搞这么大的形式不好，不太合适。”
　　冯娜仁殷勤地说：“这算啥形式呀？我们民营企业走到哪里都离不了人民公安的的支持护驾啊，要不是有你们的无私支持，到一个地方流氓混混苍蝇蚊子都会把我们一口一口啃着吃完了。”
　　新局长立即同感道：“是呀，哪里人多的地方都少不了生一伙好吃懒做的流氓二流子，凡是安分守己的人都仇恨讨厌这些东西聚集在一起的黑社会。无论在哪里，作为一任公安局长，要是镇不住这些坏人恶娃，就干脆不要挣国家和人民给的这份公安的工资了！”又一边引领挽着他手臂的娇妻小于，一边紧跟着热情万分说话讨好他们夫妻的冯娜仁二位美女，自动走在一大帮人的最前面，转头往冯娜仁这边注视说：“看冯总经理的英姿，最多也不过只有二十四五吧？比我们夫妻可是另外一代人了，这么年轻就创建经营一个现代化大企业，女中英豪年轻有为，前途无可限量啊！”
　　冯娜仁赶紧说：“我哪里能有什么能力？还不都是家父留下点资金才借着环宇公司汪董事来贵县投资，在县委县政府领导们的大力支持下，才搞起来这个小规模公司来。当然这里面也确实得到了你们公安机关的关心保护。”
　　新局长点头同意说：“这我知道，这我知道。老局长给我交代过了，前面我们警民合作很融洽，以后可要继续加强巩固，只能发展，不能后退！。”又说：“听说你们汪大董事忙在总公司，少来这里，这里的一切全凭冯总经理支撑张罗的呀。”
　　冯娜仁解释道：“这个农工贸总公司主投资方是人家环宇公司，汪董事代表总公司监督管理，我只算是个高级打工的。大方向是由汪董事掌舵。”
　　新局长无意似的随口问：“汪董事哪一天到了，冯经理可不要忘了介绍你这个小局长老哥认识认识他。你就说我初来贵地，很想结交几个新朋友，就看他看得上看不上我这个不入流的小局长了。”
　　冯娜仁急忙说：“看您局座说的，谁不知道您局长大人是省里高门楼衙门下来的青年才俊？刚来就担任了仅次于书记县长的重要职务，汪董事他们巴结都不及呢，哪里会有看得上看不上这一说？”又指着头顶被山风吹得噼啪作响的大横标语说：“您看，这些欢迎您的横标都是汪董事听了我们电话汇报特意安排的。”
　　新局长这才看见标语似的说道：“搞这些形式，影响不好。我就来看看，认识认识新朋友，又响喇叭又挂标语的很不好！”又靠近了一点冯娜仁小声说：“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没有一点点意思。还不如吃几口饭菜喝一杯好酒来得实惠呢。
　　冯娜仁立即心领神会说：“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决不再搞这些花架子无用功了！”
　　说着到了办公楼前，冯娜仁问说：“能请您合一张影吗局长？我们公司的荣誉展室可给您留着显眼位置呢。”
　　新局长痛快说道：“好，好，大家一起照张相，来了美女赫赫有名的大公司，合影放在我家的相册里，也很有纪念意义呀。”说了，二人就都招呼各自的部下找位置在楼前广场的旗杆台子一边站了几排，簇拥着局长和二位美女列好姿势，冯娜仁安排的摄影师和新局长带的拿照相机的部下都自动上前去取镜头照相。
　　一个影合得这一支开始界限分明的警民队伍融合了许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往进楼走显得更为和谐亲密了，有认识的互相凑一起说着话跟随往楼里走，有的和身边的随便一个人无话找话说天气也都跟着队伍进楼。
　　冯娜仁这里早有安排，大部分人都被服务员小姐们彬彬有礼地让进了一二楼的接待室和会议室，随冯娜仁和新局长一起走二楼北边已经大开的铁门进封闭区的只剩下了极少数的几个公安局队长科长一级的干部了。
　　铁门一进去，就是豪华装饰的贵宾室，见美艳逼人的秘书月月将他的部下们往贵宾室礼让，新公安局长也要和亲密并肩的夫人小于一起进贵宾室，冯娜仁笑着说：“您局长和嫂子先到我住处小坐一会儿吧，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我还想和嫂子说一说女人话呢。”又做亲昵状对着局长夫人说：“怎么样呀，美人儿嫂子？您肯不肯赏光啊？”
　　局长夫人小于愉快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只要妹子你不怕打扰，我盼不得去看看你们有钱的女大款住的到底是东海龙王的藏宝阁还是王母娘娘的瑶池宫，妹子给姐姐这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我不去不是傻子吗？”
　　局长说：“那你姊妹俩去说你们的女人话去吧，我就不上去了，你给我们安排一个人，领我们到处转转，参观参观你们公司怎么样？”
　　冯娜仁不由分说道：“急啥呢？还早着呢，歇歇吃了晚饭还有一小时多才天黑，妹子我亲自给您当导游。”就拉着小于进电梯，局长只得跟上去，见派出所长也要随着去，冯娜仁有意停步看着派出所长不说话，所长知趣止步看局长，局长就说：“你在这里招呼局里其他领导吧。”所长这才借着局长的话头说着：“也好，也好。”回去和局里的几个队长科长一起坐了。
　　电梯上了三楼，冯娜仁打开了一个双扇门说：“这里是我的个人会客室。”
　　小于一进门就惊讶感叹：“哎呀，冯经理的会客室就这么高档辉煌，闺房还不知道要高级到什么程度了呢！”
　　冯娜仁马上笑着解释：“哪里话？做生意就是这样，有钱没钱都必须顾面子。不然，谁放心和你打交道？”
　　局长站在中间名贵花卉堆起的花丛旁，望着一圈红木沙发茶几顶上的几幅名人字画说：“这么大幅的字画，价格一定贵得吓人了？”
　　冯娜仁说：“都是他们在国内外的拍卖会买来挂上的，我也不太清楚贵贱，可能就三两万元吧？也可能都是仿品赝品呢。反正我不识货，挂着也是摆样子给外行看。生意人都只认识钱，懂字画的基本上没有人。”
　　新公安局长凑近一幅画内行似的细看笔画印章说道：“我不太懂，但看这幅王雪松写意花鸟画确实大气逼真，要是有人造假仿到这个水平可就了不得！国画界又要出一位大师级的名家了。”
　　冯娜仁连忙恭维说：“就那么个黑墨颜料胡染的东西，我看上去和街道地摊上摆的那些画没有啥区别。这样的旧烂纸，我那边的抽屉里还撂着不少呢，走的时候给您和嫂子带几张玩去，那东西放到我这里就是一堆破纸片。”
　　局长两口子连忙异口同声说：“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冯娜仁没有再强调，拉着小于说：“先让局长哥一个人欣赏欣赏他说的值钱字画吧，咱姐妹俩去妹子的闺房拉拉悄悄话去。”
　　局长夫人说；“我穿这一身恐怕和妹子的闺房气氛不合拍吧？”
　　冯娜仁说：“我喜欢的是姐姐你这个人，管你穿啥衣服？你要是愿意穿红妆，你妹子我的衣柜里什么牌子的女装都有，你过去，我打开了衣柜让你挑！”
　　局长立即说：“别乱穿衣服了，下边有许多同事呢。”
　　小于做娇态道：“知道，不会给你局长大人造难堪！”还挎着她那个永不离肩的小挎包跟冯娜仁去了正对面冯娜仁的闺房。
　　两个女人一进那边的房子就叽叽喳喳嘻嘻哈哈闹成了一团，小于跟着冯娜仁参观完了冯娜仁的闺房全貌，就一起埋头钻进数不清的时装堆里出不来了。冯娜仁笑着逼小于脱去警服试了一套又一套，对在穿衣镜前搔首弄姿臭美的小于说：“我这里的衣服就好像都是专对着姐姐的身子定做的，喜欢那套，就穿着不脱了，我再给你包几套走时带上去。”
　　小于忙说：“不敢，不敢！”指着那边会客室说：“那个老虎发起威来能吃了人。”又说：“我碰巧是和妹子的身材差不多罢了。”就一件都没有穿，重新穿上警服要过去。
　　冯娜仁匆忙去保险柜取了一张银行卡给小于手里递说：“亲妹子，你姐姐我知道你们挣死工资的人手里都紧得没有零花钱，这张卡是可透支的信用卡，你拿上，万一以后有个紧事急七紧八的需要钱，你们就放心用吧，密码就是六个九。”
　　小于不敢收道：“你哥对我有言在先呢，我要接了你这个卡，他不和我离婚才怪！”
　　冯娜仁去拉她的皮包往进塞那个信用卡，小于抢回包快步跑回会客室丈夫那边还口喘粗气。局长丈夫问道：“怎么了？”
　　冯娜仁款款跟来说：“怎么了？我是老虎，要吃您的宝贝美人呢！”说得三个人一起笑了。
　　新局长两口子就没有再多说。
　　不等冯娜仁招呼他们下楼下大饭堂去用餐，新局长忽然想起来似的说道：“听说冯经理你这里花巨资建立的实验室可大了，我有个外甥大学快毕业就要实习了，能不能走个后门放到你这里锻炼锻炼呀？”
　　冯娜仁稍一迟疑就说：“外面胡传的，就是个为检验农药化肥和农产品含毒量搞的小化验室，我也不太懂。哥哥嫂子要有兴趣，我叫人带你俩上去看看？”打电话叫来女秘书月月说：“你领我哥我嫂子去看看咱们的化验室去，我问问下边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月月答应说：“好的。”就前面走着领他们沿楼梯去上楼。
　　占了几层楼的几处大开间化验室每一处的门上都分别挂着“农药检测室”、“化肥检测室”、“饲料检测室”、“农产品检测室”等等十几个记不全名字的检测室，每一个检测室都是大同小异一排排玻璃柜子、高架板和宽台子上摆满了有药粉和无药粉的瓶瓶罐罐。
　　看完回到接待室，冯娜仁问：“二位观感如何呀？”局长夫妻都显得有点后悔地念叨：“这些专业的设备仪器，咱外行能看出个啥名堂？”冯娜仁笑道：“我一看见那些东西就头疼，都是需要检验什么，才从城里请人家专家教授呢。”
　　小于说：“真是隔行如隔山呀，娜人妹子要管好这一大摊子可真不容易！”
　　冯娜仁立即接上话说：“谁说不是呢？我要有姐姐这样有才有貌的帮手多好呀！”
　　小于说：“我没有福气，看来这辈子无缘和妹子搭帮结伙闯天下去了。”
　　冯娜仁赶紧说：“有机会，有机会！我给你配干股，只要请你瞅机会给妹子帮帮忙就行了。”
　　局长立即拒绝说：“那坚决不许！你是想叫上级搂我头上的乌纱帽呢。”
　　冯娜仁赶紧转向道：“说笑的，说笑的。我哪里敢损坏您局长大哥的清廉声誉呀？”就对女秘书月月说：“你去把我桌子上那份公司的安保应急方案拿来，我把材料交给局长，一会儿下去直接开饭，就不必要再开会让我照本宣科了。”
　　月月听命去冯娜仁房间取了一个鼓囊囊的牛皮纸袋过来给了局长。
　　局长看也没看就甩给妻子说：“回去后给该管的科室领导去，他们说没问题就行了。”
　　小于接了，也没有打开，装进了她的皮包里。
　　局长起身和冯娜仁一起下楼去说：“你这一向没有感觉到有风声？”
　　冯娜仁不解问：“我感觉到到什么风声呀？”
　　局长做冤屈状道：“看来我这一段力气是白出了。我来红柳镇起火带炮整治那些闹事不断和给你暗地挑事的黑社会，还不都是给你清扫外围呢？”
　　冯娜仁笑道：“局长大哥的好心好意，你妹子我心领了，大恩不言谢，容当小妹日后相报，日后补上心意，补上心意！”
　　局长豪爽道：“你算算你在这里，不管是村里的镇上的，有谁是看不顺眼的，你说一句话，你老哥我替你想办法拧治他！”
　　冯娜仁急忙笑着说：“不敢动劳您局长大驾了，做生意有和气生财的老规矩，我为出一口气，将地方上的三老四少都得罪光了，还想不想在这里立足呀？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妹子我一个外来户，也算不上是强龙。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海阔天空。”
　　局长赞许道：“冯大经理有这般胸怀，还会有什么大事办不成？不几年冯经理一定会财源滚滚跻身千万亿万富翁的行列去了。”
　　冯娜仁领着局长夫妻进电梯下楼说道：“借您吉言，借您吉言。有朝一日小妹挨上了财源，一定忘不了给您付预言费！”
　　下楼去公安局同事们坐着的贵宾室的时候，小于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凑近局长丈夫的耳朵说：“文件里还夹着那个信用卡，还有一副古画，我都取了。”局长微笑颔首不语。
　　这个小动作冯娜仁看得一清二楚，故意不看局长夫妻的交流，口里大声招呼贵宾室的所有人说：“请各位下一楼大饭堂去就餐，饭后还要烦大家去各分厂工地检查指导呢！”
　　一伙人都纷纷起身，继续着闲话一起相跟去饭堂。
　　广播里放起了婉转悦耳的轻音乐，山区小县的夜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