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三节 惠山古镇到了

　　惠山古镇站，是4号线从北往南的第5座站点，也是这条文旅线的精华所在，无锡人去惠山有了乘地铁的选择。
　　惠山古镇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被纳入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录，也是无锡著名的旅游景点。地铁惠山古镇站是其重点配套工程，车站设在龙光路与古华山路交叉口，为地下二层岛式车站，全长468.6米。承担施工的是上海工程局，充分考虑了惠山古镇旅游景点的特殊性，积极研究新工艺、新方法，尽量降低施工影响，打造文明工地、文明工程。
　　车站底板浇筑是施工的关键环节，地铁建设者在节日期间坚守岗位，做好参与作业的项目管理人员、协作队伍作业人员安全、技术交底到位。落实领导带班制、旁站制及三检制，严把混凝土原材料质量关。在浇筑过程中技术人员全程盯控，振捣到位不留死角，严格按照工艺施工，实现质量控制目标。2018年4月30日，该站首块底板混凝土浇筑完成，车站进入主体结构施工阶段。
　　翻开惠山古镇的“家谱”，颇有一番来历。
　　惠山，天目山余脉的东延部分，周长40里，山上松林流泉，奇石幽壑，与太湖构成了绝美的湖光山色。惠山的发端，始于印支期华夏结构，自燕山运动以来，经历三次抬升，又因海侵的剥蚀，塑形了九峰逶迤，峰峰有坞，层峦叠翠。惠山的别称，有慧山、历山、九龙山、西神山、冠龙山等。晋代僧人慧照来此，成为开山禅师，慧惠相通，后人遂称惠山。
　　指针在时光的挂钟上嘀嘀嗒嗒。1751年春，惠山浜两岸杨柳吐绿，桃花灼灼，宽阔的黄埠墩水面上泊着高大的龙船，一艘小型快舟从龙船上接下数人，沿水西行，片刻之间就到了“龙头下”，上岸。这一特殊的旅行团不是别人，正是乾隆皇帝，带着皇太后、后妃、王公大臣首次南巡，也是第一次来到惠山。春雨中的江南别有一番景致，寄畅园、惠山寺、天下第二泉，一路胜景一路人文让他频频点头，并在惠山接见地方官员，参拜寺院，与文人墨客赋诗唱和，其乐融融。
　　2023年仲夏，一幅珍贵的《惠山图卷》静静地铺展在无锡博物院一楼展厅。长253.2厘米、宽40.3厘米，泛黄的册页，墨韵的线条，将272年前的胜景呈现在今人面前。这是宫廷画师张宗苍随行乾隆南巡时记录的惠山风光，画轴的前后分别是乾隆的御笔题诗。张宗苍的画作皴染沉着，风格苍厚，多以干笔积累山石皴法，淡墨处理林木，还将干笔与皴擦相融，一改宫廷画院的柔媚习气，从而蕴现深远的意境。这幅《惠山图卷》奉旨而作，有限的画面上将山峦、村舍、园林、泉池、宝塔尽收其中。构图十分严密，前简后繁，疏繁有序，将观者缓缓引入，笔下的惠山既雄峻葱翠，又凸现江南灵秀，为不可多得的惠山胜景图。卷中钤在乾隆内府鉴藏印数方，原为清宫所内藏，现收藏于天津博物馆，此次是借展到无锡博物院，让无锡人饱了眼福。
　　其实，乾隆首次到无锡惠山，还对随行大臣讲过体会：“入江南境，扬州但繁华，无真山水；金山佳矣，而有戒心；惟惠山幽雅闲静。”百年间，康熙、乾隆这祖孙皇帝各六次南巡，共十四次御临惠山，一巡一次照理是十二次，但康熙第三次南巡和乾隆第一次南巡，往返途中均驻跸惠山，所以多了两次，成为十四次，可见对惠山的偏爱，尤好寄畅园、惠山寺、天下第二泉，醉于其间，流连忘返，帝王的高抬使得惠山声名远扬。
　　“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苏东坡的这两句，又为“天下第二泉”做了免费的代言，流传近千年。如同李白的“天门山”、王之涣称赞的“鹳雀楼”、崔颢的“黄鹤楼”那般，以文取胜，以景辅文。
　　惠山群峰逶迤，泉水潺潺，素有九龙十三泉之称，这是由特殊的山体地质构造而成。据考证，惠山岩石是一种异常紧密的石英砂岩，不能渗水透水，但在头茅峰与锡山之间有个斜向的正断层，此处的断层岩石在亿万年的地质运动中破碎，逐隙缝渗水，常年容积，汩汩而下，在局部山体上形成了泉水带，涓涓细流。比如在忍草庵，就有蟹眼泉、松芩泉、听松泉、南泉，在玉皇殿东侧坡上有滴露泉，云起楼旁有罗汉泉，竹炉山房左侧有松泉、大同殿后有龙眼泉，不二法门内有碧露泉，愚公谷内有滤泉，华孝子祠前鼋泉，而锡山周围也有云泉、锡泉、灵泉、仙姑池。此外，石门下也有珠帘泉、凤泉两个泉，所有这些中，当数天下第二泉为名声之最。
　　第一还是第二，不能自说自话，是要有出处的，茶圣陆羽曾到惠山考察，著有《游惠山寺记》，在品评全国二十种宜茶之水时，对各地水质做了评判：“庐山康王谷洞帘水为第一，无锡惠山石泉水为第二，蕲州兰溪石下水为第三……”后来刑部侍郎刘伯刍也称，水之宜茶者为七，扬子江中泠泉第一，惠山泉第二，虎丘第三。两位茶专家对惠山泉做出了同样的品鉴，对于这样的评定，无锡人欣然接纳，如明月清风淡然接受。宋代欧阳修再次品鉴，认为惠山泉甘美，应列第一，无锡人也没在意。而有的地方为居第一争论几个世纪没有结果，不知谁是真的第一，倒是无锡稳居第二，天下共知。这种平和的心态，内质的甘洌，却是显示了格局，尽管是千年老二，又有谁妨碍得了二泉的美誉呢？
　　二泉水来自惠山，在乌桐岩石隙中过滤千岩绕涤，万松根浸，日月精气，惠风和畅，因此水色清纯，怡甜可口，从岭上流下来又分上中下三池，尤上池水质最佳，水满杯隆起数毫米而不溢出，灌泉人争汲，乃至井边的青石槛踏陷20多厘米。李绅为官时把二泉水带到京城，名声在外，地方上还被要求把二泉水快递到长安。到了宋代，梅尧臣、秦观、黄庭坚、杨万里等名人都品赏二泉留下佳句。苏东坡在杭州做官期间，专门修书一封给无锡知县焦千之，请他定期寄送二泉水，仍不过瘾，后来索性赶到无锡“来试人间第二泉”了。
　　二泉水名声在外，后来成为皇家贡品。至元朝，汲取泉水更盛，近则一方，远则千里，舟车不停，水陆并进。为控制泉水外流，地方官不得不奏准朝廷，向汲水者抽税。明代，二泉成为文人达官的品茗题咏之处，文徵明携友汤珍、王宠、潘和甫及弟子，在惠山办茶会品二泉，文徵明作《惠山茶会图》记之。至于清朝，康乾南巡每次品二泉，留下诸多诗作，不作细表。
　　泉水煮茶当是绝配，二泉边上的竹炉山房就是匹配系数最高的。如果有人问，中国最古老的茶室在哪里？可以说，就在惠山脚下，这个精妙的所在，就是竹炉山房，在天下第二泉北侧，好茶配好泉，最自然不过了。
　　古人煮茶的器具，或以古鼎为炉，或以泥巴砌炉灶。明朝，惠山寺的住持性海和乡绅正在殿内品茗聊天，有一竹工前来揽活，自称来自湖州，看到茶炉便说，能制作一只竹茶炉，性海住持半信半疑，乃让竹工试试做。半日，一只精致的竹茶炉递到了住持的面前，只见茶炉高不足一米，上圆下方，应和着“天圆地方”，竹为壁，陶泥为膛，炉心配铜，结构精巧，甚为雅趣。于是，竹茶炉就用松针煮二泉水，清香氤氲，茶汤晶亮，竹炉所在的场所就称为竹炉山房。新颖精致的竹炉吸引了众多文人骚客，他们纷纷前来作诗泼墨，颇有东晋兰亭雅集之韵，勾发了一段绵延数百年的诗画盛事，竹炉山房也由此声名鹊起。
　　会当山阴处，惠风拂时光。乾隆六次南巡，每次都到竹炉山房小憩，打开《竹炉图卷》品鉴一番，再用二泉水煮一壶暖茶，悠然自得。他对竹炉煮茶倾心不已，近于痴，乾隆在惠山写过很多诗词，其中四分之一提得“竹炉”，他首次南巡离开无锡时对竹炉恋恋不舍，还带到苏州，后来原物归还后，他找人精心仿制了两只竹茶炉带回北京，还在承德避暑山庄等处建起了茶舍，其建设结构和室内陈设都参照了惠山的竹炉山房，他还命人仿制竹炉带京，现存于北京故宫博物院。1979年对竹炉山房题联：“削竹编炉，原是山房旧物；烧松煮雪，久为衲子珍藏。”将竹炉山房的清古意韵尽然呈现。
　　竹炉山房往西，就是惠山寺，这座江南的著名寺庙始于南朝，起初称“历山别业”，后改为“华山精业”，梁大同三年建惠山寺，又名法云禅院，唐宋时期香火旺盛。在一千多年的岁月中，惠山寺屡毁于火灾，几度重建，到了明代又建成殿、堂、室、山门等，寺外有二柱石幢，左右有听松观、二泉坊，颇有规模，康乾两帝南巡时多次驻跸该寺，赐予御诗、匾联。咸丰至同治年间，太平军与清军两度激战于惠山，寺庙毁于兵燹，后又重建。1949年以后惠山寺大量文物古迹得到修缮保护，复烁其辉，其人文景观成为惠山名胜的重要元素。作七律诗曰：
　　
　　题惠山寺
　　九峰叠翠径回萦，银杏摇黄叶再生。
　　一涧清波邻寄畅，千年古刹伴葱菁。
　　乍开盛世梵音净，犹绕流泉塔影明。
　　未见竹炉空水色，谁将玉露润钟声。
　　惠山的树，二泉的水，听松的石，不只是达官贵人的游览专利，普通平民也能从中受益，在繁忙的辛劳之余，小作休闲。旧时无锡城里人去惠山，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水路，从游山船浜上船，过黄埠墩，再经烧香浜上岸。另一条是陆路，即从西门桥往西，约五里，因此称五里街，这条街还有一个典雅的名字叫“五里香塍”。
　　“一枝杨柳一枝桃，红绿相映五里遥”。当时的五里街，有飞楼朱阁，商家栉比，然而毕竟在城外，店铺背后就是稻田桑林，尤其到了清明前后，桃花红梨花白，田野里的油菜花开得正旺，游人逛够了街，就走到店后的土埂上踏青。春风徐来，落英缤纷，飘飘洒洒，街面上铺满了一层花瓣，去惠山踏青和烧香的人走过五里街，鞋底都沾了点点碎花，回到家里脱下鞋子，还要细细地清理，所以民谣曰：“惠山街，五里长；踏花归，鞋底香。”所以，五里街又被称为五里香塍，“塍”是田间土埂的意思。
　　说到惠山古镇，少不了祠堂。在离地铁惠山古镇站不远处，就有一批祠堂，接二连三。祠堂是民间为祭祀氏族祖先或历史名人而修建的建筑物，始于汉，发展于唐宋，兴盛于明清，惠山的祠堂群也是明清时期聚集为众，最盛时在0.3平方公里内有120多个，成为国内罕见的祠堂群落。
　　追宗溯祖是一种血缘的向往，崇德尚贤是一种家族的精神延续，因而祠堂就是这种文化的承载形式。它不仅是古代农耕社会敬畏自然、尊重祖先的表达，也是服务于孝道治国、社会稳定的助推器。惠山祠堂中绝大多数属于宗祠，供祀的都是氏族中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其中有宰相、尚书、御史身份的就有一半以上。如商周时代的泰伯、仲雍，战国时期的春申君，汉高士梁鸿，晋孝子华宝，唐朝的李绅、张柬之，宋朝的范仲淹、司马光、李纲，元朝的倪云龙，明朝的顾宪成、孙继皋、高攀龙，清朝的张泰开、李金镛等。这些人的祠堂，其建筑形制以江南民居硬山式为主，也有规模较高的歇山式厅堂楼阁，粉墙黛瓦，古朴幽静，并形成了沿河、临街、靠泉、倚山的分布，具有较好的历史价值和人文艺术价值。祠堂的主要作用是祭祀祖先，也可用于婚丧喜庆，族亲们有时商议族内重要事条，也到祠堂进行。还可以作为赏勤罚懒之处，如有违反族规的，送到这里进行教育或处罚。有的祠堂条件好，还附设学校，让族人子弟念书。
　　正因为这样的历史积淀，惠山祠堂作为一种区域文化的特殊表达，标上了吴文化的建筑符号，其单体数量之多，整体规模之巨，祠堂形制之全，是全国祠堂历史遗迹之最，是中国独有的一种历史文化呈现，举世无双，参与世界文化遗产申报，有着足够的底气。而随着地铁4号线的开通，惠山古镇站的设立，为更多的世人认识惠山祠堂，播扬祠堂文化，助推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营造了无限的可能性。
　　地铁4号线的建设，使得惠山古镇景上加景，让中外游人备享眼福，当山水佳景与工业文明相遇时，会产生怎样的共鸣？无疑，城轨交通的到来，推开了文旅融合的时代之窗。
　　古镇与地铁口，相知、相融，既要在环境上毫无违和感，又要在交通体系上一步到位。谋划在先，分点设计。打造古典园林特色，呼应惠山古镇风情，对地铁出入口建筑都实施古建筑造型，粉墙花窗。地铁6号口位于古镇的主入口西神广场，名牌墙、牌楼均采用中国古典建筑方式进行恢复，各出入口与古镇名胜古迹的整体风貌吻合。站厅内部，屋顶应用园林建筑的飞檐形式巧妙点缀，墙上装饰着江南民居的水墨玻璃，充分体现水乡的地域特色，蕴现小桥流水、杏花春雨江南的婉约意境，以及惠山直街的市井原生态呈现，地上地下，整体设计了符合古镇人文的艺术风格。
　　地铁4号口位于古华山路东侧锡山余脉中，与吟苑公园接壤。这里原是锡山大桥的西坡绿地，多年的草木生长，使得下层植物采光被遮挡，观赏性也差，市民时有反映。坡上建有一座六角古亭，名叫“龙吟亭”，亭柱上有副对联，上联是“山是龙头塔为角”下联是“河如凤琴舟拨音”用的是比拟手法，惠山九峰，与锡山相邻，从远处连起来看，锡惠山脉如一条腾飞之龙，而“龙头”就是锡山。
　　但在明代以前，锡山上并没有塔，犹如龙头上缺角，无角之龙当然不好。当年有大学士跑到锡山，左看右看，判断说南宋嘉定十六年无锡出了第一个状元蒋重珍之后，近300年没有再出状元，就是因为锡山顶上没有宝塔，就像龙头无角，所以出不了状元。于是在嘉靖元年建了一座实心的石塔，但之后很长时间还是没有考出状元，又有人讲，“龙以角听，宜空中”，意思就是讲，石塔是实心的，相当于把耳朵塞住了，不灵，要有空心的塔才行。因此，在万历二年（1574年）又建了一座八角的七层砖塔，取名龙光塔，巧的是，当年（1574年）无锡就出了状元孙继皋，之后又相继出了3名状元。当时还是石塔与砖塔同时存在，为一山双塔，后来石塔倾倒废弃，只留下砖塔龙光塔。民国十三年，由无锡南门外曹三房老全记铸造了铜葫芦，装置于塔顶，铜葫芦高2.6米，重853公斤，由地方乡绅和工商实业家共同出资。6年之后荣德生等捐资重修，1949年后政府又多次重修，2018年又重修龙光塔，使之焕然一新。
　　这样的标志性塔景，站在山下靠近地铁口的坡地上却看不到，原因是由于坡上高大的树木挡住了视线，现场的人看不到锡山，也望不到塔角，这样市民就无法体验楹联妙语同现场实景的匹配，使亭子的古意和对联的意蕴大打折扣，尤其是外地游客从地铁口出来，进入坡上后因视线受林木之阻而无法看到龙光塔，实为憾事。
　　显山透绿，成为突破之举。地铁方面对这片区域进行了整体提升，运用中国古典园林营造技法，以古亭为主景，新建石径小路与地铁4号出入口相连，同时采用疏林草地，搭配红枫、紫薇等树木，通过重塑绿植体系，用点石搭配花草形成花境，营造通透的视觉效果。一露一隐，露出了郁郁葱葱的锡山和顶上的龙光塔，龙角崔崒，积翠如屏。同时，又隐藏了地铁设施设备，总体上彰显出以亭、树、径为主的园林绿化。这片绿坡东侧就是桥头舞场，这里是无锡跳交谊舞有名的露天场地，每天都有上百对舞者在梧桐树下翩翩起舞，跳累了，就到龙吟亭这片绿地上休憩交流，游园赏景，回去时直接往地铁口，颇为便捷。
　　以镇为范，以人为本，无锡地铁一向秉承建地铁就是建城市的理念，因地制宜，让每一个站点都充盈着灵性与诗意，或古典或文艺，或清趣或雅致，诗，不在远方，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