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其实，当时耿翔收到馨如的信时，看到信封上的女性笔体，又见右下角的地址是“新原县“，后面是”蓝缄”的字样，那时，他心理感到惊奇、狂喜，同时还有些蹊跷、可疑，因为他狐疑自己调走了，馨如才爱上他了？不然她怎么可能给他写信呢？于是他迅速打开信封，前面是“尊敬的耿翔副市长”，信尾果然是”蓝馨如“三个字，在还来不及看信的内容之前，固然这样的称谓和姿态让他有些失望，但这应该就是蓝馨如的风格，因为她不熟悉、不了解自己，而且也不明白自己目前的感情状态，同时又从未对自己表示过她的感情，并且也从未和自己以感情的方式沟通、交流过，因此她不可能像别的女人那样，动辄以“亲爱的”之类的称呼他，正因为如此，她才是这个蓝馨如。同时她的信后面付厚厚一叠诗稿，耿翔以为是馨如为他写的，所以他一秒钟就幸福到了极端，同时眼角、鬓边瞬间泛溢出说不尽的激动与深情，他立即沉浸到极端的思念和幸福里，无法言表，当然表情气质，瞬间也跟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激情勃发，思念喷涌，眼神与鼻尖的光芒熠熠生辉，整个人再次深深地沉迷到对馨如极端美好的憧憬与想象里不能自拔，就连气质上也瞬间显得激情澎湃、欢欣鼓舞而积极向上、挺拔高大了，而且他以为这一切从此会成为他骨子里永远的恒定。他急切地开始看信，恨不得一秒钟就将它全部看完，或者最好能够拥有什么特异功能，直接将它们全部吸收到胸腔里，让那些内容自动熔化在他的脑海和感情世界里，就像雨丝掉在大海里一样，立即被吸收和溶化。可是，没想到在并不很长的信中，馨如告诉她，她曾经爱过别人，后面附的是她曾经写的诗歌，希望他从中研究她、了解她。他一下蒙了，没想到她曾经还爱过别人，而且现在才告诉自己她爱上自己了。这样的时代，他瞬间就觉得她也许有过问题了，而且看到自己被提拔了，又想攀新的高枝了，才写信给自己了。他愤怒而仇恨地两把就把那叠诗稿撕碎了。而且，他想，她既然爱上自己，为什么给他的信就仅仅写那么一点内容呢，她的文笔他又不是没见过？他觉得她既然爱上自己，就应该长长地给自己写一份深情而美好的爱情长信才是应该的，而且，也应该为自己写很多诗歌才是应该的，而那样才能说明她爱上了自己，并把自己爱到什么程度了，可事实却是这样？他觉得这一切都不对劲，所以他当也不把她当回事情了，与此同时，他颓废地爬在了办公桌上，不能动、也不想动了。他觉得他曾经对她的所有爱情是多么极端美好而纯粹啊，可是没想到那一切原来是多余的，根本就趁也趁不上。
　　可是，过了两天，当他慢慢冷静下来，慢慢从伤心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才分析到，也许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而是她很可能和自己联系过以后也会为自己写很多诗，她寄给自己那些曾经的诗歌，是想让自己更充分地了解她、懂得她，所以才是那样的做法，所以他后悔死自己在愤怒和激动中的愚蠢和鲁莽了，原来他不应该撕碎那些诗稿，而是应该冷静地看完它们，那样岂不什么都明白了？何况，馨如给他的印象，包括她的文字始终是纯洁而优秀美好的。更主要的是，她如果真正有过问题，她怎么还可能告诉自己她曾经爱过别人，并且把给人家写的诗歌寄来呢？但一切后悔都晚了。何况，他把信件也在愤怒中一起丢掉了。而那里边有她的电话联系方式呢。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冷静地观察和等待她的“下文”，因为他感觉自己肯定弄错了，既然这样，他就又重新严重地爱上了她。
　　因为馨如是在他提拔调走了以后才爱上他的，而且，她曾经爱过别人。所以，他在后悔中，想不动声色地再看看，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今后还会怎样对待他。虽然她的文字给他很优秀的印象，但他觉得现在的社会很复杂，有时候就是什么可能性都有。所以，一味不理馨如，故意想看看她以后会是什么表现。
　　而馨如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后来就在伤心中开始怀疑他了。以为他要么爱上别人了，要么他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否则，没办法解释。而且，其实，她也想去看看他，但是因为人是多侧面、多层次的，不了解他的其他未知方面就不敢贸然轻易接近或接触他。
　　那个时候的馨如没有现在这么具有犀利的智慧和洞察能力，她当时如果不怀疑耿翔，不要伤心，因此而又犯神经衰弱中途中断小说写作，而是好好给耿翔展示一下自己方方面面的素质与才华，耿翔不但真的会变成她特别理想的精神伴侣，而且也想和她结婚呢，因为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孩子。而反过来说，耿翔如果不要因为提拔离开新原，因为再也没办法像一个环境里那样经常能够见到她，了解她（因为无论什么想法和怀疑都可以在遇见的那一瞬间全部洞见），而且在丰都不要以时间来等待和检验馨如，他也不会那样对待乃至最终错失馨如的。
　　一晃五六年过去了，耿翔最终至提拔调到丰都当了副市长以后，她再也没有得到过他任何的讯息。而且，确实现在的社会太复杂了，在耿翔没调走以前，她不仅从来不露痕迹，她记得有次在路上自己讨厌和厌恶别人的眼神正好被站在那个人后面的耿翔遇上并且误解到他自己的身上了，他当时狐疑和纳闷的反应让她明白了这一点。而这一点耿翔永远都不会明白那是因为别人而产生的眼神，而不是因为他，可这一点足以让耿翔对馨如的感情产生怀疑。何况他调走了以后馨如才给他表示爱情，馨如担心他会不会以为自己不过是攀高枝想要利用他向上爬呢？或者，她还担心他在政界呆久了，思想上变得粗鄙了；或者他到了那个位置上，进一步被官场习气、官场文化所濡染、骄宠坏了也未可知。曾经她感觉他在感情上特别适合自己，可是长时间的不来往，让她在上面那些方面对他有疑虑了，所以慢慢感情在各种波动中不到位、不确定了，而耿翔始终不理她，她就不知道怎样和他交流和彼此了解了，所以她一直处于很累、很痛的精神、心灵状态，就这样，在最初的一段高涨的热情期待过去以后，不久就变成灵魂和骨子里都伤心和疼痛着，最后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最终导致，馨如在种种猜想中伤心失望地把他给看淡了。
　　
　　
　　当初，在馨如给耿翔把信寄出以后，她在想象与幻想中，从各种可能的方面，都把耿翔想象的特别优秀而美好。而就在这种想象与幻想中，她深深地爱上了他，并且在热切的爱恋中深切地思念着他。那时，无数次，在不经意之间，她的憧憬与思念经常情不自禁地会沉入幻想的海洋，浪花朵朵、激情澎湃；有时又情不自禁地泛滥的如同高原上初春漫天飞舞的雪花，晶莹剔透、无穷而美丽；她的爱的琴弦始终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疯狂而无穷无尽地拨弄着永无休止，让她的心灵在颤动中发出无数浪漫而美妙的弦音……，馨如没有过青春时期的初恋，她觉得中年人爱到极致了，也许爱情也像青春期初恋那样曼妙而美丽，甚至比那个时期更绚丽丰富。可面对她现实中的家庭生活，许多时候，当赵明不明白她的才华（他从来不看她写的作品），不懂得她的内心世界，又经常用他对馨如无知的目光嘲鄙她不知天高地厚、甚至恶劣地对她打击挖苦的时候，她痛苦而伤心地感到，就算他是个普通人，不懂得她的才华，也不可以这样地对待自己。何况，在许多时候，她个性中的千般柔情，万般美丽也同样在他的粗鄙中给他无意中无视而毫不留情地给瓦解和破坏了。岁月无情，在和他庸凡琐碎的生活中，在无数次这样的重复面前，她在对他的感情及其各种个性展示渐渐变的麻木和厌烦的同时，对他的许多粗野的表现也变得冷漠了，而每到夜晚，当他像搂一截木墩子一般把自己搂过去的时候，她在心里厌恶和恨透了这种没有爱情、而且他又不懂得她内在的美好、丰富、缠绵、柔情、浪漫，使得她的婚姻生活变得粗疏而无味。每当这时，她的内心在流泪，她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耿翔。她常常想象着，如果他是自己的爱人，会怎么样？他曾经的眼神、气质、神态、声音，都让她感觉到，假如她和他生活在一起，那将是怎样的深情、甜蜜与美好，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欣赏、懂得、深爱与珍视和亲密无间的柔情与陶醉，令她无限的神往。而这一切现在只有在想象和幻想中才能存在，或者，只有将来和他成为夫妻，她个性中灵性多样，柔情无限的美才能发挥和展示出来。正因为如此，她深切地懂得，为什么恩格斯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因为没有爱情的婚姻太伤人了，甚至太残忍了。因此，她特别渴望和耿翔结婚。而且，爱到极致，爱到强烈，她渐渐也产生另外一种美好的性幻想与性憧憬，但是，她想：这种性憧憬和性幻想再美好，再强烈和疯狂，如果不是在合理、合法的情景中展开，那么一切都会变的非常难堪而变态，一种压抑而丑陋的心理将会战具你，并且使你在中国文化这棵大树下面，永远都抬不起头来，而且那种阴影和自我伤害肯定会是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的。那样，在一种压抑和扭曲的心理中，不要别人对那样的事情了解与否，她自己就可能把自己给破坏完了。所以，中年人的纯洁爱情，纯洁寄托，爱到一定程度，既是极端美好的，同时也是非常痛苦、甚至是特别残酷的，因为那种灵魂里刻骨铭心的极端美好的憧憬和事实上的不能实现，是特别令人遗憾和痛苦的，但是，面对我们现有的家庭和自身人格的需要，也只能这样来对待和承担，因为不可以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