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责任与坚守

　　军区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刺得向东一阵眩晕。他坐在长椅上，迷迷糊糊的，一刻也不敢合眼，眼底的血丝和紧攥的拳头暴露了他的焦虑和疲惫，紧紧盯着正在进行手术的秀慧。
　　秀慧晕倒后被送到医院，医生说情况很不好，需要做手术。秀慧被推进手术室。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的警卫员小跑过来，手里还拿着受伤战友的病例。跑到他面前：“营长，医生说让您去为做手术的战友签字，办理住院手续；还有一名特别严重的，正在全力抢救，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向东的身子猛地一震，像是被重锤击中。他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与武装分子战斗时那惨烈的一幕。在枪林弹雨里，战友们奋勇向前，为了完成任务，不惜牺牲自己。而他，作为营长，却没能保护好他们，自责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过了许久，他声音沙哑地烁：“我去给他们办理各项手续。”
　　警卫员看看手术室，不忍地说：“营长您还是在这里陪嫂子吧，她伤的也很重，等嫂子做完手术转入病房也可以。”
　　那些战友的亲人都不在身边，这时候他就是特战营的大家长，怎么能不顶着？他又看了看手术室，为秀慧救治的都是医生，他们会用尽全力救她。
　　向东转过头对警卫员说：“无碍的，走吧。”
　　他又抬腕看了看手表对警务员说：“向宇和雷蕾快放学了，你一会儿把他们接回来，然后，这几天就留在我家照顾他们吧。”
　　警卫员应了句：“是！”
　　向东迈着沉重的步伐，转身朝着办理手续的地方走去。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他的心情无比沉重。办理手续的窗口前，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充斥在耳边，可向东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他机械地填写着各种表格，签字的时候，手都是微微颤抖的。
　　一边是等待救治的战友，一边是躺在手术室里的妻子，为他办理手续的医务人员看着他也都带着些许敬意，尽量加快速度，减轻他等待的煎熬。
　　一个小时后，手续办理完毕，安置好战友，向东又匆匆赶到秀慧的手术室门口。手术已经结束，秀慧被转移到住院病房。
　　病房里很安静，没有了外面的嘈杂声音，秀慧躺在病床上，紧闭着双眼，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只有鼻翼间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的迹象仍在顽强延续。宛如一朵沉睡的百合花，脆弱而又美丽。
　　一名护士正在给秀慧换吊瓶里的药液，向东问：“我妻子她怎样了？”
　　护士看着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缓缓说对他说：“李医生没有受重伤，手术也很成功。但是，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她流产了，醒来过后一定会受不了打击。向营长一定要注意她的情绪变化，我们好为她做心理疏导。”
　　听到护士的话向东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僵住，眼中满是悲痛。“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半晌他才缓过神来，走到秀慧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心如刀绞。
　　秀慧向来把孩子看得比她的生命都重要，她怎么能受得了？怎么能受得了……
　　护士看着向东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向营长，我想作为医生，作为母亲，李医生已经知道自己流产了，所以，你一定要好注意她苏醒后的情绪。如果她真的走不出失去孩子的阴影，我们会安排为她做心理疏导工作。”
　　“好的。”护士走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秀慧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模糊又熟悉的面孔，嘴角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喉咙干涩得厉害。
　　向东不想让秀慧察觉出丝毫异样，强忍着悲痛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你醒了？醒了就好。”
　　正如护士所说的那样，秀慧早已知道自己在执行反恐任务时流产了，她的目光扫向自己的肚子，手颤抖着摸向肚子，那里已经平坦，没有了之前微微隆起的迹象。心猛地一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声音中带着哭腔：“孩子……我们的孩子……”
　　向东努力控制着情绪，但还是哽咽着说：“秀慧，我们还有小宇，你喜欢以后我们再生。”向东试图用儿子向宇安慰秀慧。
　　此刻温婉如水，沉静美好的秀慧瞬间整个人崩溃，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中充满了绝望与痛苦。
　　她不断地捶打着病床，嘶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的孩子……”
　　向东心疼地抱住秀慧，试图安慰她，可此时任何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秀慧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无法自拔，她觉得自己的世界仿佛崩塌了。孩子是她和向东爱情的结晶，是他们未来的希望，如今却突然没了，这让她如何能接受。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身体也因为过度悲伤而微微颤抖。
　　向东紧紧抱着秀慧，任她在自己怀里宣泄着痛苦……
　　大哭一场之后，秀慧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陷在痛苦之中，几天都不吃不喝不说话。她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随着那尚未成形的小生命一同离去。
　　医院里的战友们都来劝她，她依旧沉默没有任何回应。
　　心理医生在详细了解秀慧的情况后，提出了一个建议：把向宇领来，秀慧看到孩子，也许能从这种过度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孩子是一种寄托，说不定能唤醒她内心的柔软与希望。
　　向东听后，觉得是个办法，让警卫员把向宇和雷蕾两个孩子领到医院。
　　当向宇跑到秀慧病床前时，秀慧原本空洞的眼神，在看到向宇的那一刻，似乎有了一丝波动。
　　向宇问：“妈妈，警卫员叔叔说你住院了，不让我们打扰你。我和妹妹都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秀慧缓缓地将目光聚焦在向宇身上，像是悲伤深渊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
　　这时，雷蕾也爬上病床，依偎在秀慧身边，用小手轻轻擦拭着秀慧脸上的泪水，说：“大姨，蕾蕾也想你。咱们回家吧，回家蕾蕾就可以吃到大姨做的很多好吃的了，蕾蕾不想吃食堂的饭菜，一点也不好吃。”
　　秀慧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哽在喉咙里。她将雷蕾紧紧搂在怀里，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向宇也扑到秀慧的怀里：“妈妈我们回家吧。”
　　向宇和雷蕾的天真话语触动了秀慧麻木的心灵，空洞的眼神开始有了波动，将孩子们紧紧搂在怀中。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咱们回家。”
　　看着这一幕，向东眼眶微微泛红。然后，悄悄转身走出病房，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快步走向护士站办理出院手续。
　　回家的路上，车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们身上温暖，秀慧坐在车后座，一手搂着向宇，一手抱着已经睡着的雷蕾。向宇仰起小脸看着秀慧：“妈妈，你的病都好了吗？”
　　秀慧低头看着向宇稚嫩的脸庞，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嗯，妈妈好多了。”
　　回到家中，秀慧虽然表面上逐渐恢复了正常，会给孩子们做饭、辅导功课，但每当夜深人静，总是独自坐在客厅，望着窗外发呆，眼神中满是哀伤。向东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他轻轻走到秀慧身边，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说：“秀慧，你要是心里难受，就跟我说说，别一个人扛着。”
　　秀慧缓缓转过头，眼中含泪，嘴唇颤抖着说：“向东，我不是陷在自己的痛苦里走不出来，我是军人，早已把国家放在了心中。我只是有了一些感慨，都和平年代了怎么还处处都是危险呢？有些地方看似平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一阵暴乱。”
　　向东将秀慧拥入怀中，轻声安慰：“所以，我们要守边关，要保证国家的安宁。”停顿了一会儿向东又开口，“秀慧，边境危险，时刻都充满未知的危险。你回军区医院吧，你不在这里我才能安心，我不希望你再身处险境。”
　　秀慧微微仰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向东：“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是卫生营的营长，也是巡诊队伍里的大队长，有职责、更有义务带领卫生营的战士们守在这里。我不会调回医院的。”
　　向东看着秀慧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她明白了，秀慧已不再是需要人保护的柔弱女子，而是卫生营的领导者，身后有需要她保护的战士和人民。自己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只能无奈地点点头：“那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做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需要你的人不只有你的队伍，还有我和小宇。”
　　秀慧微笑着点头：“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