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电话惹的祸 二 败家娘们

　　一电话惹的祸
　　
　　等了将近一个星期，李晓春他们才从老板手里拿到工钱，还好，一分没扣。
　　“嗨，兄弟几个，你们几个怎么打算的？要不，咱们今天去天安门转一圈？”林树森对李晓春、李建武、陈玉川和秦利兵说道。
　　“我没啥想法，随你们。”秦利兵说完就进了工棚。
　　“你进那里面干啥？那里面还没有外面凉快呢！”李建武说着就去洗脸了。
　　“就是，看咱住这地方，外面太阳晒，屋里热气烤。”李晓春无奈地说道。
　　“嗨，反正也走呀，这就是你们住的屋子！”林树森说道，“外面热里面闷，外面冷里面潮，还不如家里的马圈待着舒服呢。哎，不扯了，你们说，去不去天安门？”
　　“我说，”李建武一边擦脸一边说着，“这外面的热气都能蒸馒头，沥青路上都可以煎鸡蛋了，咱去天安门干什么？”
　　“还是去看看吧，别回了家家里人一问，来北京半年多了，竟然没去过天安门，那也够亏的。”李晓春说着点了一颗烟。
　　“就是，去看看也好。这就热了？收麦子时候太阳毒辣辣地照着，不也得干活嘛。咱们是准备回家收秋了，若不是回家，咱们不也还继续在工地上打地基灌浆呢。”秦利兵说着从工棚里拿着毛巾走了出来，在李晓春兜里拿出烟点了一颗，又把烟盒给他放回了兜里。
　　在家的时候，大家总是能分得清你我，出来打工，一起的几个人比亲兄弟还亲，吃喝都也不分你我的了。
　　“那就去，赶快收拾，咱们去转一圈，在外面吃点饭，四点多回来就去火车站，什么也不耽误。”林树森说着也进了工棚，去拿东西了。
　　总算不用和水泥灌浆了，总算把工钱都结了，几个人心情还不错，收拾利落，出了北京市大北窑的工地，往火车站方向走去。当然，他们是去找公交车站，准备坐公交车去。
　　从上午九点多出来，直到十点半才到了天安门。谁说天热不能出门？天安门广场依然是人山人海，整个长安街依然是车水马龙。
　　他们在天安门广场转了两个多小时，也没舍得买一张票去人民大会堂或故宫看看。本来盘算在外面吃一口，可周围的小吃太贵了。最后，几个人什么也没吃，饿着肚子又返回去了。
　　在大北窑下了公交车，几个人买了几包方便面，就回工地了。
　　“林树森，别打电话了，都要回家了，有啥唠的，快吃饭！”秦利兵在工棚外喊道。几个人回到工棚之后都喊累，虽然工棚里如蒸笼一般，李晓春他们还是脱了衣服靠在收拾好的行李上，只有一向勤快的秦利兵出去给他们在无烟煤炉子上煮着方便面。
　　“哦，来了！”林树森答应着，还在讲着电话，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挂在脸上。
　　秦利兵给大家每人盛了一碗，都吃上了，林树森才进了工棚。
　　“明天就到家了，还浪费电话费，你家洪梅也太那个了吧！”李晓春开玩笑说道。
　　“那是！”林树森的笑意更浓了，“你眼热了？”
　　“我眼热什么？我就是眼疼你家洪梅也不给我打电话呀！”李晓春说着，偷眼看着林树森，他怕林树森过来捣乱他吃饭。
　　“屁话，找你家翠花上酸菜去吧！”林树森说着端着碗走到秦利兵身旁，“利兵，洪梅说去你家叫你妈吃饭，你媳妇说你妈去你姐家了。快秋收了，你妈去你姐家干什么？”
　　正在吃饭的秦利兵继续吃着饭，低着头没有回答。
　　“干什么？那是又让巧英骂走了呗。菜也卖完了，秋收还不到时候，老人就没用了呗。”李建武在一旁说道。
　　“咣！”秦利兵把饭盆放在了床板上，“这个老娘们，这次回家非和她离婚。”
　　“别，利兵，洪梅电话里也没说清楚，你可不要冲动。”林树森说着拿起秦利兵的饭盆往他手里放。
　　“树森，我没事。”秦利兵说着接过饭盆又慢慢放在床板上，“这些年，我娘全仗你们两口子照顾。以前你家吃点好的，都给我娘送过去。后来巧英知道了，只要看见洪梅或者你娘往去送点东西，她就过去拿走，我娘也吃不到嘴里。再后来，洪梅也不送了，吃点什么东西就把我娘叫过去。我娘不在家，肯定是被巧英骂走的。”秦利兵说着，眼里满含着泪。
　　“利兵，你也别多想，回家再说。”林树森安慰着秦利兵。林树森出生比秦利兵晚五天，可他出生后他娘愣是没奶，那时候家里穷，全靠吃秦利兵他娘的奶才算活命。后来林树森家里条件好了以后，也因为秦利兵他爹早早去世，所以，林树森一家对秦利兵一家很是照顾，到后来，帮着秦利兵成了家，对秦利兵的母亲多加照顾。
　　“回去一定离婚！”秦利兵眼睛红红地说。
　　“也是，这样的女人要她干啥！”李晓春甚是气愤地说。
　　“你别说嘴，你家翠花也不咋地，你儿子几岁了？你爹娘去你家吃过一顿饭？还翠花上酸菜，酸菜汤都没给你爹娘喝一口吧！”李建武在一旁说道。
　　“是，你们家赵红燕好，外面见了谁都是不说话先笑，就是见了你娘，就像见了仇人，不数落几句就好像不是她赵红燕了。”李晓春对李建武回嘴道。
　　“你们就别相互说了，咱们的媳妇，除了树森媳妇，都一个样！”一直在吃饭的陈玉川说道，他看着林树森又问道，“树森，洪梅还说什么了？”
　　“人家老婆汉子的事你也问？”李建武笑着说陈玉川。
　　“不是，我就是问问。”陈玉川被说得有点脸红，他一直很内向，也很少说话。
　　“哦，是这样，明天是我爸的生日，今天家里宰羊了，是你爸去给宰的。”林树森对陈玉川说道，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个电话会引起这么多闲话。可让他更想不到的事情紧接着就发生了。
　　“利兵，你真的回家就离婚？”陈玉川转身又问秦利兵。
　　“嗯，如果我妈真是巧英骂跑的，我回去就离婚。”秦利兵语气沉重地说。
　　“我也回去离婚！”陈玉川说着就站在地上，拿着饭盆，“反正也没个孩子，还不如我和我爹我娘三口人过日子呢，都快窝囊死了！”陈玉川说着就走出了工棚。
　　“嗨，离婚还凑对子呢，我回去也离，省得让村里人看笑话。”李建武也站在地上说道。
　　“你说话算话不？要不算话就是球！你离爷也离，就是不离也吓唬吓唬这帮娘们！”李晓春也来了劲儿，“娶媳妇他娘的娶回个奶奶，一家人供着她！”
　　“回家离婚！”李建武说着也拿着饭盆出了工棚。
　　“这帮小子，尽瞎咧咧！”林树森说着拍了拍秦利兵，“利兵，别瞎想了，回家好好过日子，你娘给你取个媳妇不容易。”
　　“树森，你别管了，就因为不容易才离婚呢。自从我娶了媳妇，我娘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秦利兵说着也拿着饭盆去洗了。
　　
　　二败家娘们
　　
　　林树森一行五人回到张伙房村子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多了。
　　张伙房，顾名思义，就是解放以前的姓张家的大户人家的伙房，后来解放了，张家大户的主人们因为怕佃户们报复，陆陆续续都离开这里了，村子里住的都是散户人家，林树森的爷爷太爷爷们以前就在张家扛过长工。
　　林树森他们是在凌晨抵达县里的，可回村里的公共汽车都是在下午一点多启程，所以他们就在县里草草吃了一口饭，然后上街溜达去了。
　　在县城的贸易市场，林树森还给洪梅和自己的母亲买了两件衣服。陈玉川却称了十来斤猪肉，这倒是很新鲜。大家都知道，陈玉川从来都是舍不得花钱，家里挣的钱都是他媳妇李凤花出去的。其他的几个人都没买什么。
　　在村子中间的土路上，几个人下了车。在不远处，除了洪梅，其他人各自的个媳妇都在迎接他们了。
　　李晓春他们几个人都和孩子老婆回家去了，只有林树森自己背着行李回家了。
　　林树森回了家，哇，家里也太热闹了，村子里的孤寡老人基本上聚齐了，院子里挨着放着两张方桌，十来个老人都围在桌子旁吃着呢。
　　“树森回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句，桌子旁吃饭的老头老太太们有的还在继续吃着，有的朝林树森的方向张望着。
　　“大爷伯伯们，你们吃好喝好！”林树森喊了一声，笑着进了屋。当地人把父亲的兄长喊做大爷，把父亲的弟弟喊做伯伯（baibai，发三声音）。
　　“你回来了？看我忙活的，都忘了你今天要回来。”洪梅戴着大围裙在锅台边打趣说道。
　　“嗯，你这老娘们儿，外面那么多男人，还能想起我？”林树森说着就进了里屋把行李放在了炕上，“怎么不进屋子里吃，院子里太阳晒得吃的也不舒服呀。”
　　“是他们要在院子里吃的，你在屋子里吃就是了。”洪梅说着就跟了进来，“你饿不？我给你先盛一碗菜吃？”
　　“我一会再吃，”林树森说着就脱外衣，看着洪梅刚给他倒好的洗脸水，“你宰了多大一只羊？这一顿吃了还能剩多少肉？”
　　“宰了两只。”洪梅说着就把毛巾和香皂放在脸盆旁边，“爹说今年过了六十大寿，以后的二十年就不能过了，好像有什么忌讳。所以说把村里没儿没女的孤寡老人都请来。”
　　“我还想呢，你锅里那半锅菜，还有院子里桌子上的菜，至少得放十来斤肉，杀一只羊才能出多少斤肉呀。”林树森说着就开始洗脸。
　　“洗洗头吧，看你那头发，肯定是在车上睡觉压的，都没个样子了。”红梅说着又拿来暖壶在脸盆里倒了点水，把洗发水递给林树森，“今天炖菜放了一只羊的肉，羊骨头和另一只羊白条卸开以后都放到冰柜里了，够咱们这个秋天吃。”
　　“哎，你个败家娘们儿，你就不会多放点菜少放点肉？那些老人都快没牙了，能咬烂吗？”林树森一边洗头一边说。
　　“这个你可说错了，我今天从早上六点多就开始煮肉了，可烂乎了，坐月子女人都能吃！”洪梅说着就端了一盘子菜出了院子。
　　“哎，这个败家老娘们儿！”林树森一边擦头发，一边站在门口笑着看着洪梅忙碌的样子。
　　给外面的桌子上添了菜，洪梅又从自家商店里拿了一捆啤酒放在方桌的空闲地方，把酒起子给了父亲，然后又进了屋。
　　“看这脏的，人家打工，你去遛弯，还把自己脏成这样，换一个衬衣吧！”洪梅说着从家里的组合柜给林树森拿出一件紫色的半袖，“对了，利兵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他呀……”林树森突然想起了几个男人昨天在北京说的话，不会回家就都闹离婚吧？不会，至少秦利兵不会，他不喝点酒还真没那个胆子，林树森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他一下车就被巧英接回家了，估计一会儿就过来了。”
　　“怎么？她们几个还去下车的地方接你们去了？”洪梅好奇地问林树森。
　　“嗯！”林树森说着点了一颗烟。
　　“那我没去接你，你是不是特失落？”洪梅说着上前给林树森理了理衬衣领子。
　　“我知道你忙，肯定不会去接我！”林树森的语气中还是有些埋怨。
　　“哎，成家六七年了，你还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洪梅笑着就出去了。
　　人老了，话也多了。从解放前到解放后，从大跃进又到合作社，再说文化大革命，最后又落到改革开放。借着酒，能想起的都说到了，但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老人们几十年的感情。
　　饭没吃多少，酒也没喝多少，酒席却从午间一点摆到下午五点。喝好的，没喝好的，都是摇摇晃晃走出林树森家的大门。
　　和每年冬季吃杀猪菜一样，洪梅还是给左邻右舍每家用家里的大碗送一碗菜。当然，秦利兵家没有送。因为林树森一家对秦利兵他娘好，让村里人没少指责巧英，也因此，巧英没少在院子里指桑骂槐的骂洪梅，两家就隔一堵墙，洪梅倒是从来不搭理她。
　　林树森帮着洪梅婆媳俩收拾完方桌上的餐具，坐在桌子旁又点了一颗烟。
　　“树森，你把方桌搬到屋里，要不一会儿还得老人搬，他们好像都喝多了。”洪梅出来说道。
　　“就放在园子里吧，一会我和利兵也在院子里吃，这阵才凉快了，我俩喝点。”林树森高声说道，他知道，隔壁的秦利兵绝对能听到。林树森和秦利兵自小处的就像亲兄弟，虽然到后来一直是林树森帮助秦利兵，但他从来不计较这些，吃点好的总会把秦利兵叫来弟兄俩喝一杯。
　　“锅里是羊肉，不是猪肉。这会儿天凉了，菜端出来一会儿就不好吃了。”洪梅说着就过来张罗收拾桌子。
　　“那还不简单，老婆，你别收拾桌子了，在院子里放一夜也不会丢。你去捞点羊肉，去娘那屋的锅里用油炸一下，就不怕凉了。我看城里人吃羊肉串就是这个道理吧。”林树森说着站起来把洪梅往屋里推。
　　“哼，就你会说，要炸自己炸！”洪梅说着就进了屋。林树森知道，只要他说想吃的，只要有条件，老婆绝对会做的。
　　村里人该做晚饭了，商店里买货的人还挺多，林树森他娘在商店里忙活着。林树森把录音机从里屋拿出来，放着流行音乐。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秦利兵从大门口进来了。
　　“真墨迹，一下午干啥呢？”林树森说着给了秦利兵一支烟。
　　“也没干啥，给园子里的葱披披土。”秦利兵点着烟抽了一口说道。农村人栽葱都要披土，尤其在雨后，否则葱的白子就很短，就长葱叶了。
　　“你们先吃点菜！”看到秦利兵进来，洪梅从锅里盛了一盘菜出来，“都少喝点，一路上坐车也累了，少喝点解乏，喝多了就又遭一茬罪。”
　　“放心吧，喝不多，我俩在一起啥时候喝多过？”林树森说着给秦利兵和自己每人倒了一杯白酒，看着洪梅进了屋，他低声问秦利兵，“回家没说离婚的事吧？”
　　秦利兵摇了摇头。
　　“就是，好好过日子，过两天把你妈接回来就是了。”林树森说着端起了杯，两个人碰了一下，喝了一口。
　　在他们喝完一杯的时候，洪梅端了一盘油炸羊肉上来了。“出去转了一圈，倒学会吃了。”洪梅把盘子放在桌子上笑着说道。
　　“那是，你也坐了这儿一块儿吃？”林树森说着往嘴里放了一块，“行，味道不错。”
　　“慢点，小心烫嘴！”洪梅说着又看了看秦利兵，“大哥，你也吃，你们俩把它吃完，我回屋里吃一口还得替我娘看商店，我娘还没吃饭呢。”她说着转身进了屋。
　　两个人连聊天带喝酒，将近九点才散，喝了一瓶白酒，七八瓶啤酒。秦利兵喝的口大，比林树森喝得多。
　　收拾利索，洗漱完毕，林树森夫妻俩上床已经十点半了。
　　“树森，你和利兵说什么悄悄话呢？”洪梅靠在林树森的肩头问道。
　　“什么悄悄说什么，我们没说悄悄话呀！”林树森喝得有些迷糊。
　　“你们俩刚开始喝酒说悄悄话了，我都看见了。”洪梅转过头看着醉眼朦胧的林树森说道。
　　“哦，秦利兵在北京说回来和巧英离婚，我嘱咐他别闹了。”林树森想起来了，一边说一边帮洪梅往耳朵后面理了理头发。
　　“什么？离婚？谁说的？”洪梅吃了一惊，转身爬了起来，看着林树森。
　　“他们几个人都说回来离婚！”林树森看着洪梅吃惊的样子笑了。
　　“那你呢？”洪梅说着就要往起坐。
　　“我也离，你个败家娘们儿！”林树森说着左胳膊一用力，就把洪梅搬到了自己的胸前，然后伸出右手把灯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