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第十一章

　　“对，就是一个破碗，还特意走一趟省城，我看呐，估计连来回车费都不划算喽。”老杨对于古董这些玩意儿可没啥兴趣，尤其是锅碗瓢盆什么的，总觉得那玩意儿掉价。若是书画一类的，倒还能装一把高雅。
　　“嘿嘿，这车费嘛。……”贾似道干笑了两声。
　　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以报销的东西，即便是瞧见了，也不会说出来，与人方便，才是于己方便。贾似道若有个朋友见面什么的，也都是打车去的，拿了发票回头就往厂里报。只要不太过份，每次都相安无事。总不能让他老是都骑着辆破车去会友吧？
　　下午的时候，贾似道赶着写了份稿子，上头交代下来是明天就要用的。
　　噼里啪啦的一阵敲打，打印出来之后，还散着一阵油墨味儿。看着那工整的字体，贾似道不禁感叹起自己小时候，还花那力气去练字做什么。到现在唯一的用处，可能就是在文档中签名的时候，稍微能显摆下了。
　　闲余时间，贾似道也不分上下班，一个劲地在‘天下收藏’上逛着。
　　“你家该不是也寻摸出了个古董吧？”老杨看到贾似道的举动之后，不禁揶揄了一句。前阵子，小六子也是像贾似道现在这般，在网络上一阵的好找，想要发现个和家中瓷碗类似的古董，用来参考参考。
　　“没呢。就是这两天去过古玩街了，觉得有些东西，还挺有意思的。”贾似道讪讪地应了一句。总不能说自己准备靠这行发财吧？
　　“那你说说，小六子家的那口碗，还真就是个宝贝了？”老杨顿时有些来了兴趣。
　　“不好说。”贾似道耸了耸肩，“即便是祖上传下来的，也要看哪朝哪代的吧。如果单单是解放前的那碗，估计也值不了多少钱。”
　　“也对。这古董吧，越是年代久了，才越值钱。”老杨感慨着一句，“上回，还有个外地佬犯事儿没钱还债，想要抵押一个花瓶什么的来着，据他自己说是民国的。我一想吧，这么个破花瓶，怎么抵得上三万块钱呢。当时就没同意。你现在这么一说，看来，我还真是幸运，这民国的东西，果然值不了几个钱。”
　　贾似道听着，不由得一阵的无语。自己什么时候就说民国的东西就不值钱了？
　　不过，先不说老杨听到贾似道的话语之后，断章取义，就说老杨的看法，也符合现在绝大多数人的普遍看法。即便资讯已经很发达，但有些观念，还是很难改变过来的。比如说古董吧，同样的都是瓷器，寻常人就很难明白，为什么汉代流传至今的瓷器，还没有清朝的一些瓷器来得珍贵呢？
　　要说这年头，汉代比起清朝，都不知道早了几个朝代了。东西能保存下来，也着实是不容易啊。
　　贾似道对于老杨的话无从反驳，谁让他自己还是个行外人呢？
　　下了班之后，贾似道晃荡着就来到了古玩街。
　　只是，这里的情景明显地没有昨天热闹，相反，还很有些冷清。摆地摊的完全不见踪影了。好不容易逮着个人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只有周末的时候，才是集市的时间。
　　这让贾似道心下有些怀念起儿童时代，在乡下往镇上赶集的那会儿的光景。
　　不过，地摊没有了，店铺还在。
　　既然来了，贾似道也不愿白走一趟，不知不觉地就往‘周记’走去，谁知人家竟然关门了。这让贾似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下有些不爽。回头路过一家瓷器店的时候，觉着店面有点眼熟，抬头一看，正是小马说过的‘慈云斋’，忽然心头一动，就转身进了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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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起‘周记’玉器店，‘慈云斋’大堂内的陈设，明显要更素雅一些。
　　可能是同处一条街的缘故，两个店面的空间大小非常相近，大的格局，也没啥特别的变化，只是这‘慈云斋’中瓷器的摆放，比起翡翠玉石来，更加的讲究。大器的诸如梅瓶一类，又或者是文房内的笔洗、笔筒等等，分放得是错落有致，很有层次感。
　　少了几分翡翠的那种冷艳，多了一丝瓷器的高格典雅，让贾似道光是看着，就觉得舒心。贾似道很难想象，往日印象中仅仅是用来吃饭的碗、盛菜的盘子，又或者是一个装酒的瓶子，摆放在慈云斋之后，忽然间就好像多了些灵气，全都活过来了。
　　“这位兄弟，瞧着眼生。”许是大堂内并没有什么顾客，见到贾似道进来，伙计就迎了过来，问道，“想玩点儿什么？”
　　瞧人家说的，玩点儿什么。
　　贾似道的心下就是一阵的汗颜。而伙计察言观色，瞬间就明白了贾似道是个新手，不禁对着贾似道介绍了起来：“您随便看，瞅着哪个喜欢的，我给您说道说道。”
　　那神态，如果不知道他是伙计的话，还以为是在介绍他自家的东西呢。看着亲切，贾似道的心里，却总感觉有些堵得慌。不是说伙计的态度他不习惯，而是从眼前这位年轻伙计的言行举止来看，贾似道明白想要入这一行，有多难。
　　那些无意间的动作、笑容，都透露出一种刻意的圈子里的人的范儿。说白了，就是你是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人家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别说是新人了，哪怕是入行不久的，恐怕都很难接触到具体而真实的好东西。
　　什么样档次的客人，店家就会给出什么样级别的商品。
　　贾似道敢肯定，若是他不主动说句话的话，这位伙计绝对会领着他去看赝品。即便，他说了，也未必就见得人家会领着他去看好东西。谁让贾似道两眼一抹黑，不懂呢？
　　“这儿有没有瓷碗这一类的老东西？”贾似道想起自己进店的目的，虽然心下有些发堵，却还是问了一句，“我想参考一下价格。”
　　“老东西当然是有。”伙计听到贾似道第一句话，自然是笑容满面，像贾似道这样的新人，偶尔说几句着调不着调的话，也无非是装一下面子而已，什么老东西不老东西的，大多都是说说罢了，真要把东西摆在眼前，估摸着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能忽悠到贾似道出手，多半就能狠宰一顿。
　　只是这后一句，却让伙计皱了皱眉头，摆明了是个不会出手的人嘛，那还浪费个什么时间？好在瓷器店也不是每天都必须要卖出多少东西的，多贾似道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年轻的伙计，眼珠子一转，就听出了贾似道话语里的潜在意思，不禁问道：“您说想要参考一下的话，莫非是手头有东西？”
　　“这个，……”贾似道琢磨着，自己总不能说是因为小六子手里有个瓷碗，他来这里，无非是想要具体地考察一下，瓷碗一类的价格。
　　“您放心，您若有心思出手，只要东西对，我们店里就可以收，价格绝对公道。”看到贾似道犹疑，伙计越发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信誓旦旦地保证起来。
　　贾似道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耳熟，好像周大叔在想要他那块翡翠的时候，仿佛也是这般的说法吧？
　　还真是天下商人是一家呢。
　　尽管贾似道最终也没有承认手里有没有东西，年轻的伙计还是很热情地领着贾似道，看了几个店里的瓷碗，有清乾隆年间的、道光的，也有民国的。听着他那滔滔不绝的讲解，贾似道也算是有些明白过来，瓷器里面的条条道道比翡翠而言，更加繁杂。
　　若没有个人领着，就完全跟听天书一样，偏偏贾似道还听得津津有味。
　　就拿眼前的一口釉里红大碗来说，看着非常赏心悦目，那血一样的红色，似乎可以直接触动到了你的心里，里面却是一片温润的白色，纯得让人不忍心去磕碰。据伙计说，这碗是明朝的东西，店主一次去江西的时候，从那边淘回来的。
　　一问价格，好家伙，年轻伙计伸了伸自己的一只手。
　　“五万块？”贾似道寻摸着这样一口看上去像是艺术品的碗，卖个五万八万的，的确也不贵。毕竟浏览了那么些网页，虽然看的大多是翡翠一类的，但瓷器的图片也没少见到过啊，就是翡翠雕刻出来的玉碗，贾似道还看过好几个呢。
　　至于所谓的釉里红，应该就是瓷器不同釉色中的一种了，就像青花一样。怎么区分，贾似道不知道，挺精贵的却是可以肯定。
　　再看这碗的品相，很完整。碗口没有啥残缺或者裂缝什么的，釉色也不错，底足稍微有些磨痕，却无碍于它的价值。贾似道估摸着，若是真品的话，保存到现在，也着实不容易。
　　谁知道伙计在听到贾似道的嘀咕之后，不禁瞥了贾似道一眼，说道：“五万？兄弟你还真说得出来。就这价格，你要有的话，卖给我好了，有多少，我要多少。”
　　随即，似乎感觉到自己这么一说，就和大街上卖白菜的一样，忒俗气了些，才讪讪地闭住了嘴，微微摇了摇脑袋，说道：“实话告诉你，就这碗啊，没有五十万，您想都别想。就这价，我都觉得低了呢。若是想要淘个三五万的，去地摊那边找去，兴许能捡个大漏也没准呢。”
　　贾似道闻言，不禁一阵的面红耳赤，一时间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
　　正巧，有人从二楼下来，趁伙计的注意力转到那边去的时候，贾似道便从‘慈云斋’里退了出来。回头想想，还真是丢人丢大发了。贾似道总觉得自己有些心虚。
　　好在知耻而后勇，贾似道回到家里之后，就在网上寻了老长时间的釉里红瓷器，相关的呃资料看了不少，图片也看了不少，赫然间发现，竟然还有个和‘慈云斋’里那釉里红大碗极度相似的。
　　不会就是‘慈云斋’的吧？
　　贾似道一看价格，得，自己被那个伙计给忽悠住了，上面正写着两百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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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天，贾似道花了大量的时间，钻研于瓷器的各种资料之中。当然，那是贾似道自己认为的，其实，就他那种学习方法，无非就是逮着哪个网页就看哪个网页，杂得很。好在看得多了，也给他寻摸出了一些门道。什么五大名窑啊、元青花啊、明五彩啊，张口闭口就能来上那么几句，不至于别人随便拿一个釉里红的大碗出来，忽悠个五十万的价儿，就能把他给吓住了。
　　这也算是这几天的成果吧？
　　贾似道为此还特意地忍住了前去古玩街的冲动，每天下班就在家里闭门上网，上班的时候，也尽是倒腾出时间来查些瓷器类的资料。甚至于，还找出了许多的相关视频来看。
　　没办法，就贾似道这样的初学者而言，全部都是文字介绍类的资料的话，看得多了，肯定晕乎。反而不如视频、图片一类的印象深刻些。不过，看着那些瓷器所标出来的高昂的价格，贾似道却只能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东西是好东西，喜欢是喜欢了，也仅止于此而已。若想要拥有的话，没个几百上千万的身家，也就只能是如‘慈云斋’的伙计所说的那样，在地摊上玩一把过过瘾就不错了。
　　至于捡漏这样的好事，贾似道倒是想呢。
　　可是这样的几率才多大？思来想去，贾似道暂时按捺下对于瓷器的喜欢，转而研究起翡翠来。这才是他目前赚钱的最佳行当。
　　看着同样精美的翡翠雕件，贾似道心中还有那么些小小的得意。瓷器不是很贵吗？真正的好东西不是很少吗？没关系，瓷器暂时没钱买，那我就多赌些高档的翡翠回来，按照它们的样子，给做出来。
　　这总可以了吧？
　　想必用翡翠雕刻出来的碗啊、盘啊什么的，应该不会比精品的瓷器差到哪里去。贾似道就看到过，诸如清朝宫廷里留存下来的一些玉器雕件，碧玉的壶、白玉的碗、玲珑剔透的玉如意，精致得让人感叹大自然之神奇的同时，也为那些工匠所拥有的高超技艺而折服。
　　只是，用高档的翡翠去制作模仿出自己喜欢的瓷器，恐怕也就只有贾似道这样的外行人，放在心中想想了。不说翡翠本身的高昂价格，即便是拥有了一块较大的翡翠材料，工匠们也大多是依据翡翠的形状来雕刻物件，刻意地去模仿，反而落了下乘。浪费材料不说，还会被人成是暴殄天物。
　　而且，面对着那些光是材料就值个千儿百八万的玻璃地绿色翡翠，贾似道能不能下得了决定去做成翡翠大碗，还两说呢。
　　正当贾似道对着电脑屏幕，心中无限臆想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哟，贾兄，你怎么也对古玩感兴趣啊？”
　　贾似道回头一看，这不是下六子嘛。贾似道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你回来了？你家那口碗呢，怎么样了？”
　　“别提了。”小六子很是沮丧地叹了口气，答道，“真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咱起初不是特意请教过几个临海的专家嘛，听他们的口气，似乎这碗很应该是清朝的。不过，去了省城才知道，那就是解放前一口普通的大碗，属于仿照清中期风格的，连栏目的复赛都没能进得去。”
　　“得了，好歹是件真东西，也应该能值不少钱吧？”贾似道听说是口地道的民国碗，虽然是模仿的清中期风格，但也算是个不错的东西了。
　　“哪里啊，光请人家鉴定所花费的钱，估计都卖不回来。”小六子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然，我也用不着这么垂头丧气了。不过，我爸也说了，既然是祖上传下来的，就继续传下去吧。虽然花了不少钱，但总算是弄明白是件啥玩意儿，也是件好事。”
　　“呵呵，小六子，你说咱俩的交情怎么样？”贾似道见小六子这么说，也不妄作评论，反而是有些意味深长地把话题扯开了。
　　“你说咱俩？”小六子看着贾似道那暧昧的笑容，忽然就甩了甩手，说道，“行了，你就别给我来这一套，我可告诉你啊，我又不是背背。……说吧，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帮忙的？”
　　“我就知道，还是你小子了解我。”贾似道的嘴角，不禁咧了开来。
　　“看你笑的那么贱，我猜肯定没什么好事。”小六子扯过一把椅子，就坐到了贾似道的边上。两个年轻人，又是同事，平时打打闹闹的也惯了。现在办公室里老杨又不在，贾似道也不客套，直接地说道：“其实，我就是想去趟你们家，看看那碗。”
　　这是贾似道心里早就有了的想法。本来，贾似道左手的异能，就有区分不同物质的能力，对于翡翠毛料是如此，那么，对于瓷器呢？
　　贾似道在家里曾经就试过，那盛饭用的瓷碗，以及盘子，乃至于汤瓢，给他的感觉，总体来说区别并不大。毕竟，那是一整套的东西。而去超市里，那些摆放着的瓷器材质，也是大同小异。就是不知道古代的瓷器，会不会有些不同的变化。
　　原本，贾似道还准备赶在周末，去古玩街那边，找小马给他弄个开门到代的瓷器来试试手呢。现在有了小六子家那个现成的，贾似道自然有些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