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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我想有个家>第一章 妈妈住院了

第一章 妈妈住院了

作品名称:我想有个家      作者:雷耀常      发布时间:2025-03-03 18:58:21      字数:3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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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发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故事。
  准确地说,是文综考完的时候,同学们都往县一中校园外拥挤,想早点和在校园外等待好久的父母亲见面,汇报考试情况,同时回家吃了午饭,下午再来进行最后一场决定人生命运的考试,也就是要放命地一搏,血淋淋地一搏,搏出灿烂的人生,搏出辉煌的前景。然而,当欧阳慧妹挤到校门口的时候,却没有看见接她的妈妈,反而看见了司空燕儿的妈妈白狐仙和在人群中万分焦急等待的弟弟欧阳童子。
  欧阳童子挥舞手臂拼命地喊:“姐姐!姐姐!”
  欧阳慧妹拼命地穿过拥挤的人群,才艰难地来到弟弟身边。中国人就是这样,爱拥挤喧闹,爱集团冲锋,爱人流如潮气势磅礴撼天动地,就是上公共汽车、买火车票、散会回家都是一样,不踩死几个人,不闹一点轰动新闻出来,是不得消停的。欧阳慧妹抓住弟弟的手问:“妈妈呢,妈妈呢,她没来接我吗?”
  欧阳童子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像断线的珠子掉落一样哭着说:“妈妈被人打了。”
  欧阳慧妹心里“咯噔”一个激灵,着急万分地问:“在哪里,严重不,弟弟?”
  欧阳童子仍然哭着说:“在县医院手术室。”
  欧阳慧妹一把拉着弟弟的手立即往县医院跑,连手中的文具盒在人群中挤掉了也顾不得拣起来,只是一心一意地要去医院看望被打伤的妈妈。
  县医院坐落在姜维路上,离县一中不远,大门与大门的直线距离不过千米,只是县一中在城北,县医院在城东北。但是,如果要到县医院去,要走街道穿小巷转弯抹角,至少三千米。欧阳慧妹和欧阳童子姐弟,就在白马县城的小巷子里跑呀跑呀,那黝黑的少女长发,就像一面黑色的旗子,在天空中高高卷起;那飞逝的娇美身子,就像一名百米冲刺的运动员,在狭窄的巷道里飞奔而去。她一口气就跑到县医院八楼,连电梯也忘记乘坐了,而弟弟还没有跑到楼下。在手术室外面,她首先看见了慕容妈妈。欧阳慧妹几步窜过去拉住她的手焦急地问:“大姨妈,我妈妈呢,我妈妈呢?”
  年过花甲、身体肥胖的慕容妈妈一脸愁苦、十分疲惫地说:“在手术室里呀。”
  欧阳慧妹仍然亟不可待地问:“手术快完了吗,妈妈没事吧?”
  慕容妈妈抹着簌簌滴落的眼泪说:“还没有动手术呢。哎,这个世道呀,有钱才能行走天下,没钱呀就是寸步难行!”
  欧阳慧妹大声闹着:“我去找院长,我去找院长,见死不救,讲什么人道主义呢?”
  慕容妈妈一把拉住她说:“孩子呀,这个世道讲的是钱。没有钱,哪个给你干做手术呢,你又不是院长的姑奶奶!”
  欧阳慧妹跺着脚问:“谁打的我妈妈呢,找他们呀!”
  旁边许多是欧阳慧妹面熟而又叫不出名字的妈妈的同行们愤怒地说:“而今大街上敢打人的,除了城管人员,还有谁呢?他们是‘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管人摆摊管人倒水管人放屁’,比人民警察还警察呀。”
  欧阳慧妹哭着说:“那就去找城管局呀,大街上行凶,还跑得脱吗?”
  旁边有人回答说:“你找得着吗,他们也伤了三四个。十几个大男人打一个赤手空拳的弱女子,自己倒伤三四个人,你说稀奇不稀奇?我人长几十岁,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样的新黄历呀。”
  有的人回答说:“这明显是在作假、讹诈人呀。你伤一个人,他伤三四个人,这叫‘牙齿咬舌头,各捡各的趟。’其实那些人毫毛都没有伤着,你这些人又拿他们有什么办法呢?古人都说‘鸡蛋莫跟石头碰,百姓莫往官府拱’嘛,何况是城管呢?”
  正说着,一个头发花白、个子矮小、身体精瘦、脸蛋像核桃壳一样的女人风风火火地挤进来,大家亲切地叫一声:“明珠妈妈!”
  明珠妈妈就是东方明珠,城关镇水镜社区主任。由于她正直无私,办事公道,热心热肠,敢作敢为,社区七八万人不分老少男女、干部职员没有喊她东方主任的,一律喊她明珠妈妈,就连镇长、县长也是这样叫着。本来,有的小孩也跟着大人喊明珠妈妈,大人纠正说怎么没有辈分没有大小呢,喊奶奶。小孩们似乎早就统一口径地说你们都喊妈妈,我们干嘛要喊奶奶呢?明珠妈妈弯腰亲着小孩的脸蛋儿说,就喊妈妈,就喊妈妈,干嘛要喊奶奶呢,喊奶奶奶奶就老啰。所以,全社区的人都喊她明珠妈妈,喊了几十年,改都没有办法改的。如果你要去水镜社区找东方主任,大家都摇头说,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如果你说找明珠妈妈,连三岁的小孩都会自告奋勇地给你带路,一定帮你找到。明珠妈妈的人缘好,声望高,工作扎实,连续几届都是县人大代表,届届满票满选,有人想把她整下去都没有一点办法,因为明珠妈妈太得民心,太受群众喜爱。她妈妈挥着干瘦的右手说:“你们等着,我去找院长说,伤者没有钱交抵押金,我水镜社区可以担保嘛。社区机关没有钱,我找社区居民集资也要把医药费凑齐。”
  一会儿,明珠妈妈从十七楼院长办公室回来了,身后跟着三四名护士,准备给慧妹的妈妈做手术。
  欧阳慧妹和大家被挡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趁这个机会,大家七嘴八舌地向明珠妈妈反映事情的经过。
  今天早上,慧妹的妈妈南宫梅趁慧妹去学校参加考试之后,一看时间还早,照样推着四轮移动玻璃柜去卖根粑凉粉。南宫梅心想,拣一个钱是一个钱,拣两个钱是一双钱,老百姓就是这样生活的。县一中门口的皇叔大道和关羽路都拉了高考警戒线,不许车辆通行,不许人员喧哗,更不许高声叫卖,就连考场周围几公里范围内都停了电,不许播放音乐,不许生产作业,不许电话手机,要给“金榜题名”的学子们创造一个安静、舒适的考试环境。南宫梅和其他推四轮玻璃柜的姐妹们在一起,只有到阿斗大道附近的王平路去叫卖,因为那里有火车站、汽车站,来来往往的人员比较多,生意也好一些。南宫梅她们卖着卖着,就见几名穿城管制服的人,阎王一样从车上跳下来,惊风喝采地吼着:“缴了缴了,不允许叫卖!不允许叫卖!搞得一个城市像月母子的屁股,脏兮兮的,一点儿都不卫生!”
  其他推着四轮玻璃柜叫卖的人,像熟练的武工队员一样,“唰”地一声都从小巷子跑了,连个人毛都没有捉到,唯独走在最后的南宫梅没有走脱,被几个黑脸城管捉住了。南宫梅哀求说:“这里不允许卖,我推走就是嘛。”
  黑脸汉子们拉着她的玻璃柜说:“不许推走,没收了。”
  南宫梅辩解说:“往天都可以卖呀,今天为什么不许卖了?”
  黑脸汉子们说:“学生高考,一切游街叫卖活动都得停止!通知早就贴出来了,你没有看见吗,是瞎子吗?”
  南宫梅仍然辩解说:“这里隔县一中四五公里,就是叫喊也听不见呀。小户人家做点小买卖,没有生计了才这样下贱呀,比得了你们当干部吃皇粮拿按月工资的吗?”
  其中一个刀疤脸骂着白马土话:“你一个姑娘客还在狡辩,给脸你不要脸,给屁股你当成银元,‘母狗坐秧蔸,不识抬举。’把东西抬到长安车上去,拖起走!要是你影响了今年的高考,考不上几个北大清华,一定得判你的十三有期徒刑。”
  立即就有三四个黑脸汉子要抬南宫梅的四轮玻璃柜,想丢到拉货长安车上。南宫梅一边死死抱着自己的四轮玻璃柜,一边哭着说:“这是我们娘儿三个的救命柜呀,你们抬走了,怎样活命呀。”
  刀疤脸像阎王一样凶恶地说:“没有饭吃是民政部门的事,没有房住是住建部门的事,没有钱用是财政部门的事,没有工作是人社部门的事,没有男人是妇联部门的事。中国十三四亿人口,本来就嫌多了,饿死两三个小商小贩,又不影响国家的综合实力,台湾照样顺利收回来。她不让抬走,就给老子砸了。”
  三四个黑脸汉子立即就从白底蓝线标有“城管执法”字样的货长安车上取来铁锤、铁锹、铁棒疯狂地打砸南宫梅的四轮玻璃柜。街上的行人都远远站着,没有一人敢过来,更没有一人敢说话,生怕出现湖北那个水利建筑公司总经理遭瞎打而死的冤枉事件,用白马县人的话说是“打死了干死了,没有哪个舅子出来给你伸冤。”
  南宫梅为了保住一家三口的衣食饭碗,抱住了其中一个黑脸汉子的大腿拼命呼喊:“救命呀救命呀,城管打死人呀,城管打死人呀!”
  这时,苍老矮小跛子西门猴精扑过来大声叫喊:“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法制国家,竟敢如此行凶作恶!”
  西门猴精的话还没有说,就被几名城管人员拖上车了。然而,南宫梅仍然抱住城管人员的脚死死不放。刀疤脸挥着手机说:“饭胀憨了、尿胀晕了,多管闲事。妨碍城管执法,打死就打死,打死了老子抵命!”
  接着又有几辆拉着警报的“城管执法”车飞驰而来,十几名高大汉子跳下车,把四轮玻璃柜砸得粉碎,连一根像样的铝合金条子都不剩。他们收起手中的钢铁武器,很有经验地用皮鞋尖向躺在地上仍然抱着城管黑脸汉子大腿的南宫梅踢去,就像城里人踢足球一样,你一脚踢过去,他一脚踢过来,踢了好半天才停歇下来。最后,一个年轻光头城管后退几步,来了一个远距离飞腿射门。
  南宫梅终于松手了。
  南宫梅的嘴角流血了。
  南宫梅的脑壳破裂了。
  南宫梅已经昏死过去了。
  这时,闻讯的警察来了,几名城管人员一屁股坐在地上装死,喊的喊腰杆痛,喊的喊胯子痛,还有的干脆抱着头“哼哼”直叫唤。刀疤脸最霸道,也许读过老本《水浒传》,或者刚刚看过新版电视剧《水浒传》,也像鲁智深对郑关西那样,竟然当着几名警察的面最后还狠狠地踢了一脚南宫梅的屁股,并大骂一句:“你打伤了我的几名兄弟,还躺在地上给老子装死呀。”骂完了,他才带着兄弟们扬长而去,连开来的“城管执法”车都不坐了。
  几名警察看见这种情形,不能断然决定,只好吩咐大家说:“先各救各的人、各疗各的伤,然后再调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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