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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生死抉择

作品名称:赤黄黑白清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24-11-25 10:05:25      字数:4033

  薄开贤得知儿子被杀,来人问他是停在龙门外还是抬进院内来,他像说别人的事一样平静地说:“抬进来。”尸体停放在大门一侧院墙时,薄士文的母亲和妻子等人哭成一团,薄开贤颤微微地走到尸体边蹲下,揭开盖脸大的土纸,喊一声“士文”,身子一歪,吐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正在哭幺喊儿的大老婆和其他亲人,又哭喊起老爷来。
  薄开贤醒来时,已躺在里屋木床上,双眼盯着万字格架上的蚊帐,不应答众人的问候,任凭双泪流进斑白的双鬓。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而又不容置疑地对密密麻麻的一屋人说:“出去……你们出去!”除大老婆赖着不走外,其余人员陆续出屋。
  钱县长和阎科长准备从雕花靠椅上起身时,他招手请他们坐下,又喊大老婆将他扶起来,用一床折叠的被子垫在床头。他双手撑着向后斜靠在上面,随后喊大老婆也出去。
  钱县长安慰道:“事已至此,薄老先生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要紧。人生三大悲,老年丧子,中年丧夫,幼年丧父,士文这一走,都占全了,为人父母,感同身受。”
  薄开贤断断续续地说:“我教子无方呀,一家老少从小娇惯他,养成了他那十头牛都拉不转的犟性。”
  “士文为党国捐躯,死得光荣,政府一定厚葬。”
  薄开贤抚摸着胸口说:“我心里那个痛呀,我心里那个悔呀……”说完用衣袖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那泪水不一会儿又流到双腮,滴入脖颈。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薄老先生中年得子,可以理解。”钱县长安慰着抹了一把嘴上的一字胡。
  他清楚,薄士文是薄开贤的第三个老婆所生,前两个老婆生的全是姑娘,这也是他为传宗接代娶第三房的理由。可第三个老婆生下薄士文、薄士武后,多年不孕,年近六旬的他又娶了比他年小三十多岁的第四房,这第四个老婆生下两个姑娘和一个儿子后,也没有再孕。小儿今年才十多岁。
  阎科长见钱县长安慰着薄开贤,插不上嘴,时而瞟两眼雕有龙凤的床脚,时而转头盯着镂空的渔樵耕读窗花细看。见钱县长沉默,薄开贤神色凄然,就将床边方桌上的茶杯递过去,说:“薄老先生,喝茶。”随后斩钉截铁地对薄开贤说,“此仇不报非君子!您老放心,钱县长已向遵义专员公署报告,这是报告的电文。”他从中山装上衣口袋里拿出电报稿展开,凑近煤油灯玻璃罩子念道:
  数岁天灾流行,神匪猖獗,打倒乡保,反抗政府,地方糜烂,秩序荡然,幸而大军压境,剿办神匪,按地清乡,颇得安宁。张金殿等漏网之鱼,大军去后死灰复燃,角口蔡大地等新兴神匪,恶行更甚,抢劫捐税,放跑兵丁,枪杀薄中队长等保警官兵,伤金科长等政府官员,乞请派兵征剿。
  
  薄开贤拿过来看完又看了一遍,叹了一口气,将电报稿递还给阎科长,没有说话。
  钱县长说:“士武团长所在的师,已经开来遵义一带,我已派人骑上快马前往遵义送信给士武团长,请他马上回来报仇。他一回来,一定会让那些暴民死无葬身之地。”
  薄开贤听了钱县长的话,气色有所好转。
  数天后,薄开贤接到儿子士武派心腹专程送来的家信,信中写道:
  父母大人:
  自儿从军,谋面极少,通信不多,劳父挂念,儿之过也。
  惊悉兄长士文蒙难,甚为悲痛,此仇当报。然究其因由,亦是其不检点之果。兄幼时病弱,自得母亲娇惯,长大任性亦多。儿曾担忧,父为其花钱费米,送去警队,保荐升职,实是害他,难达以纪约束之目的,却多作威作福之手段。儿亦曾劝兄,当体恤下属,勿耀武扬威。一年有余,兄之言行,全将家人劝言当了耳边风。
  父母之心在儿女,兄却不识其心,反使白发人送黑发人,实为兄不孝之罪。望父母大人明鉴,保重身体,不必过分悲伤,加重旧疾,也让士文早日入土为安。
  儿不能率部前来雪恨,是为军纪不容擅动,更是敌红三军威逼我境。
  敌红三军自湘鄂西流窜至渝东南,四处游击。三月二十五,大雨滂沱,不想其冒雨奔袭百余里,突现乌江东岸彭水县城城下。雷雨中枪响如炮竹,川军一营官兵及团防局未及提防,伤亡惨重,四百余人被俘。彭水背山面水易攻难守,难建其所谓根据地,次日弃之,西渡乌江,昨日已进入后坪县境,难免攻击务川县城,继续向西威逼遵义。我团根据师旅部命令,将全力阻击,保遵义、贵阳免受其扰。
  儿不孝之罪,暂记于此,待儿功成业就,再及负荆。
  书毕,不能自已。
  儿士武伏泪拜上
  甲戌岁四月初二
  
  钱县长也同时收到士武来信,不能率兵前来的理由亦因赤匪入黔之故。专署来电指示:每次都要用正规军降服区区几个抢夺几支空枪的暴民,何必养你保警大队百多号人?只要保警大队派出精兵强将,定能将暴民捉拿归案。所需武器弹药,专署责无旁贷,定当全力支持。
  钱县长召集阎科长和中队长以上人员商议,钱县长说上峰分析有理,如不及时将其嚣张气焰打下去,各地如此效仿,我等永无宁日,趁其星火之际,将其扑灭,以儆效尤。于是决定,为鼓励保警官兵英勇杀敌,城中富户以田产多少予以捐资,薄开贤是首富,且有为子报仇之责,议定捐资大洋2000块。
  薄开贤交款时,说为避免事态扩大,最好是首恶必办协从不问。
  阎科长反问他:“谁是首恶?打死打伤我保警官兵的都是!抢夺保警官兵枪支的都是!抢劫政府捐税参与分赃的都是!钱县长和我的意见是,凡是参与的都要重惩,凡是支持造反的都要问罪,凡是包庇的都要严查!”
  
  保警兵将伤亡人员抬着离开后,参与围攻的人们在祠堂院内忽然感觉冷清起来,刚才那种胜利的喜悦已消失殆尽,大家都预感到必会引来政府镇压。
  有人埋怨:“应该只杀死薄士文一人,不该伤及无辜。”当即有人驳斥:“站着说话不腰疼,哪有那么容易!他会丢下枪支,走出祠堂让你打死他?”
  有人说:“应该把薄士文抓起来交由政府法办。”随即也有人辩驳:“你有本事将他抓起来吗?那些保警兵会让你轻轻松松走进祠堂把他捆出来?”
  有人道:“当初应该到官府状告他薄士文,草菅人命,判他死刑。”
  杨陪年反驳:“你想得天真,他不是说他们枪杀的是神兵土匪吗?官府听谁的?就是打死平民百姓的官员,也没有看到谁坐牢了。”
  夏进秋接话说:“这种例子多得很,运气好给你两个钱,不好随便给你安个造反的罪名,或者他是自我防卫什么的,也就让你白死了。大家难道不知道官官相护、狼狈为奸、官商勾结这些说法吗?”
  冯保长问:“难道民国那些律法是用来揩屁股的废纸吗?”
  夏进秋反问:“律法是什么?在有钱有权有势的人那里,那些律法就是废纸,在没有钱没有权没有势的人那里,也是废纸。他薄士文坏事做绝,谁又把他告翻了?反而是养肥了那些吃完原告吃被告的法官。现在这种乱象,今天你当县长,明天我当县长,谁来受理?你想告,恐怕还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呢。”
  有人嘟嚷:“如果你们不组织造反,后果就不会这么严重了。”
  蔡大地辩驳:“人嘛,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吃了早饭有夜饭,有个鸡笼(房子)遮风避雨,谁还愿意造反?如果我们不围攻保警队,不但报不了薄士文奸淫烧杀之仇,今天增捐明天加丁,不知何时是尽头,到时怕是十有九家要去讨饭,不知哪天,就被饿死冻死了;被抽壮丁的人家也会妻离子散。稍有反抗,不但人命难保,恐怕连那遮风避雨的茅草房也保不住。”
  多年以后,蔡大地听到日本女记者采访八路军首长时也问了同样的话,说如果中国军人不抵抗,就不会发生南京大屠杀了。在场的他想起南京保卫战中牺牲的德江籍国军副团长王镇戎、营长王子告,引爆手雷与日军同归于尽的稳坪神兵、八路军营长安维海,不由怒火中烧,反问她:你的意思是说,遇到流氓不慌不忙,碰到禽兽慢慢享受,你被人强奸了还要感谢人家给了你快感,是吗?
  事后他被首长批评“说话粗鲁”。
  
  那人又嘟嚷:“好汉做事好汉当,到时承头的要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哟,免得好人遭殃。”
  蔡大地觉得再辩驳下去作用不大,于是站上阶阳坎,双手交叉挥舞喊大家静一静,他问众人:“在院内打死打伤保警兵的好说,在外向内射击打死打伤保警兵的是谁?谁承认?就算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们承头的几个承认了,阎科长他们就能让参加围攻保警队的人脱干系吗?我们参加攻打保警兵的壮丁,除了暴动,难道不会再加上逃兵的罪名?”
  蔡大地平心静气地分析:民国政府现在已实行连坐法,各户如果发现另外一户为匪、通匪、窝藏匪徒,必须立即报告,如果隐瞒不报,就要以“庇护罪”或“纵匪罪”论处。之前大家不但没有报告,反而参加攻打保警队,这就不是通匪、窝匪,而是为匪了;没有参加的家人,之前不知道参加的家人要做什么吗?恐怕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家不要幼稚,像小孩那样想得轻松,凡是参加的人,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蚂了,谁都逃不脱,十有九个都是会被抓住枪毙的。如果一枪崩了还好,怕只怕枪毙之前,用各种刑具折腾得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自己死了就死了,可家人呢,也不要想轻松过关,除非你家有钱,有很多钱,能拿钱消灾。
  蔡大地说:“就算自己和亲人都没有参加,你也不一定能站在河岸看水涨。大家都还记得吧?去年十月初,黔军到庙坝攻打神兵,神兵溃败逃跑了,老百姓也躲进树林,但房子搬不动移不开,四大寨百多户民房被黔军烧毁了,仅剩黄家坝天主教徒的两户房屋幸免。在德江是这样,在沿河也是如此。黔军师长打败沿河神兵进村后,四处烧杀掳掠,放火烧毁民房57栋,有3个村寨房屋全被烧光,还打死了不少无辜老百姓。”
  “那我们怎么办?”有人打着哭腔问。
  “要死卵朝天,不死又过年!”杨国虎大声喊道,“横竖是死,与他们硬拼可能还有条生路。必要时把蔡家寨那两门土炮安在下宅坝,放上毛铁、钉耙齿,将他们一炮扫到角口河喂鱼!”
  蔡大地说:“自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国虎兄弟话粗理不糙。我们现在对付官军的唯一办法,就是拉起神兵,与周边神兵联合起来,相互支援,才能保卫家园,保护我们的生命。”
  蔡大地知道神兵产生真正的原因:上前年的冰雹,前年的大旱,去年的蝗灾,一年接一年;霍乱还在泛滥,赤痢又流行;兵祸接连不断,苛捐杂税多得让人记不清;民众生活已经苦不堪言,地方官员还要趁势敲诈劫掠。再加上交通闭塞,文化落后,人们把摆脱困苦的希望,寄托在了“神仙”“真命天子”身上,一旦“神灵”出现,各地纷纷依附响应。而今他也只能顺势利用人们迷信鬼神的思想,拉起神兵,将人们团结在自己周围。当然,他也清楚,周边尚存的神兵已如惊弓之鸟,要想与这种以坛为主,各立山头的神兵扭成一股绳,也是不可能的。
  众人疑惑:你?蔡大地?拉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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