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扫地出门

　　马车在曹口镇停留下来，云儿雇了一顶小轿抬着唐巧向田家庄方向急奔而去。
　　天黑前唐巧和云儿到了田家庄村口，祥云扶着唐巧出得轿来.久别的家乡风景依旧，江家河的水还是那么清澈似酒、翻着浪花欢畅奔流，通往村外的小道还是那么弯弯曲曲，河边的枫树缠满了枯藤。
　　祥云背着包袱挽着唐巧进了村，突然一个声音惊呼：“呀！这不是巧儿回来了吗？”
　　唐巧定眼一看原来是五婶梁杏花。
　　“五婶。”唐巧一面喊着，一面告诉祥云这是长字房的五奶奶
　　祥云喊了一声：“五奶奶好。”
　　“哎，哎！这是祥云啊？都长成大姑娘了。长这么俊真好！快快进家。”梁杏花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把她娘儿俩接进自己家。
　　“不了，”唐巧说，“五婶，我得先回家去看看我娘，明天再来看您。”
　　“巧儿，你娘她……”杏花说着眼泪刷，刷就下来了，“你娘她走了！”
　　闻听此言唐巧一阵晕眩，过了一会才缓过来说：“钱掌柜不是说我娘身体还好吗？怎么会这样！”
　　杏花欲言又止，想了想说：“巧儿，节哀吧！人老了总是会离开的。”说完搀着唐巧的手往振康家走去。
　　杏花老远就朝屋里喊道：“翠，翠，你大嫂回来了！”
　　夏士翠闻讯从屋里跑出来：“哎呦喂……我滴个大嫂啊，你这还记得回来啊？”说着一把就拉过唐巧的手假惺惺的哭了起来，“大嫂啊，这些年你不在家，我可是又伺候老的，又伺候小的。你可是个有福的人呢。”
　　唐巧听出了她话里有话，有点愧疚地说：“弟妹，你辛苦！”
　　“二娘。”祥云见过夏士翠，
　　“哎呦喂……这是咱祥云啊，长成大姑娘了还这么漂亮。”夏士翠又拉了祥云的手说，“快，快进屋。”一面说着一面招呼大家进屋，进了屋喊道，“娥儿、怀宇，快过来见过大娘。”
　　只见怀宇和怀娥过来，这怀宇十四岁年龄个头不及十一岁的妹妹个头高，模样长得和振康确实是一个模型。不过不同的是未曾开口先流口水，一副傻傻的样子咧开嘴口齿不清的：“嘿，嘿，嘿嘿！大，大，大娘。”怀娥更是躲在夏士翠身后，似乎怕见生人。
　　唐巧看了两个孩子，摸着怀宇的头说：“一晃十多年没见孩子们都长大了。”
　　杏花说：“是啊，这日子过得挺快的。巧儿你不再出去了吧？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咱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好。”
　　“五婶，不出去了，就是有人喊做工也在附近做不再跑那么远。”
　　“巧儿，回来了好好歇歇。”杏花看唐巧消瘦的脸盘心疼的说。
　　唐巧应着：“嗯，没事的。”
　　夏士翠说：“你们坐下玩会，我去做饭。五婶晚上就在这吃，把五叔喊来和振康喝两杯。”
　　“不了，你去忙吧。”杏花又对唐巧说，“巧儿，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去我家，我就先回去了。”唐巧答应着：“哎。”
　　云儿说：“娘，赶了一天的路你也累了，就歇着吧，我去帮二娘做饭。”
　　“好，去吧！”唐巧爱怜的看着女儿，点了点头。
　　说话间，玉儿背着一篮子猪草回来进了后院，放下篮子拿来裁刀剁草，喂猪。十一岁的玉儿像个大人似的把一系列的工作完成。
　　这玉儿自打爹死了娘又跟人走了之后孙氏领回来养着，头几年田家兴老俩口活着她还能得到照顾。田家兴死了之后夏士翠对孙氏是百般挑剔、嫌弃，对玉儿更是眼中钉肉中刺。振康竟和夏士翠一个样，孙氏为了玉儿把一切都暗自咽下不言不语。孙氏曾告诉玉儿要好好活着等大娘回来，还一再叮嘱玉儿：大娘回来让她务必把小柜子清理一下。
　　孙氏死后玉儿更是逆来顺受，加上怀宇、怀娥想着法子的捉弄她，经常害她被夏士翠毒打她也不吭一声。她知道自己没爹没娘即便是怀宇他们不对，说出来她也讨不到好还是被打，不如不说。
　　玉儿刚进家就感觉家里来了人，她猜测可能是二奶奶口中的大娘吧。她虽然年纪小但心思缜密，知道是大娘也得观察一些日子再说，她告诫自己和谁都得保持距离。平时吃饭的时候她只能等大家都吃过了，碗碟收进厨房才能去吃点剩菜、剩饭，今天破例大娘喊她一起吃饭。
　　振康见唐巧回来也没多言语，只是打了个招呼便自顾自的喝酒吃菜。
　　吃完晚饭，祥云对夏士翠说：“二娘你歇着陪我娘说说话，我去刷碗。”说完便和玉儿收了碗碟去了厨房。
　　“那好。”夏士翠看着祥云笑着说，“云儿长大了懂事，这是咱田家的福气了。哈哈！”
　　夏仕翠问：“大嫂，这些年你在外面咋过地？”
　　唐巧说了这些年在外面做工的一些经历，有苦有甜，让她欣慰的是云儿的成长。她也向振康和夏士翠询问一些有关公婆的事，不免又是一阵心酸。当她了解到玉儿的身世，知道振刚已经死去，振刚的妻子跟着戏班子走了，唐巧更是难过。心疼玉儿的命运心想日后好好待她，不能让她受委屈。
　　振康告诉大家最近尽量少出门，经常有大兵进村，外面在打仗子弹可不长眼。赶了一天的路身体有些疲惫，夏仕翠临时把唐巧母女俩安排在怀娥住的屋子里，唐巧和云儿便早早睡下了。
　　回到房间里，夏士翠跟振康说：“老爷子还是藏了私房钱，按唐巧的说法她做工每年都会带十几块大洋回来给公婆，这钱花哪儿去了？”振康没说话躺下了，夏士翠在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透田家兴到底把钱弄哪儿去了。
　　山区的早晨是宁静的，清新的，偶尔会有一两声的鸡鸣。祥云轻轻的起身，怕弄醒唐巧，看唐巧睁着眼睛看着她，便笑着说：“娘，你还睡会吧，我起来去帮着二娘把衣服洗洗。”
　　“嗯，起吧，去熟悉一下家里的环境。”唐巧说完也穿衣服起床了。
　　此时正值秋忙，村民们也都起的比较早，河边已经有不少小媳妇在洗衣服了。祥云端着一盆衣服下河，找了个比较宽点的石头蹲下开始洗。旁边一位大婶问她：“这姑娘，你谁家的啊？”
　　祥云答道：“我是祥云，我娘叫唐巧。”
　　“哦，是唐巧的女儿啊，都长这么大了。几时回来的？”大婶问。
　　“我们昨天下晚到家的。”祥云回答着，然后又问，“我怎么称呼您啊？”
　　“哦，我是小字房的，你喊我三婶就行。”
　　祥云礼貌的喊了“三婶”。婶娘们一个个夸祥云长得漂亮，夸得祥云有些不好意思了，加快速度把衣服洗完了和三婶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小山村里的人外出的少，女人更是难得出门新闻也就少了，唐巧这一回来她们就成了村里的焦点。大家议论着有夸祥云长得不错的，就是一双难看的大脚；有说唐巧一直守寡不容易的；更有人说祥云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大人们的议论孩子们也就跟着起哄。
　　这天放学后几个孩子围着怀宇取乐，这个说：“哈哈！你老婆回来了，开心吧。”那个说：“准备拜堂咯。”一起围着怀宇起哄：“小胖墩儿，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小媳妇，拜花堂，怀宇吓得尿裤裆。哈哈哈哈。”说得怀宇稀里糊涂的，急得拿着石头扔他们，孩子一阵嬉笑打闹着跑了。
　　回到家里怀宇问夏士翠：“娘，啥，啥，啥是老，老，老婆？”
　　夏士翠看着怀宇：“你咋问这话了？”
　　怀宇结结巴巴的告诉夏士翠：“是，是，是怀，怀，怀建他们说，说滴。”
　　“他们说什么了？”
　　“他，他，他们说我，我，我老婆，回，回，回来了。”
　　“别听他们胡说哈。快去吃点东西。”夏士翠哄着怀宇。
　　秋忙时节谁家也顾不上闲聊，振康也一样，家里突然多了两个人干活比往年轻松多了，特别是祥云不亚于一个男孩。不论是手上活还是地里活竟然能和他一起进一起出，除了干力气活，祥云力气小点真是其他女孩无法比拟的了，祥云还真是沾了一双大脚的光。
　　很快秋忙就过去了，一年的收获都装进了仓大家也都能修整一下了。然后男人们得准备过冬的柴炭，女人们自然也有女人的事：做鞋，做衣服一些针线活。
　　这时候唐巧这儿是最热闹的，姑娘、媳妇们都愿意来讨个鞋样、花样什么的。唐巧的剪纸技术在这十里八乡也是佼佼者。
　　祥云包揽了所有的家务，空闲时间便去山上割些棕榈嫩叶回来，蒸熟晒干留着编制草帽和扇子。玉儿除了喂猪还帮着祥云做事，居然成了祥云的小尾巴。祥云对待玉儿也如同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疼爱着，有空时帮她洗头，教她做鞋。倒是怀娥对她俩怀有不屑一顾的表情，总觉得她们是外人。
　　夏士翠想到前不久怀宇说的话，便和振康商量要给怀宇成家。振康问：“大嫂能同意吗？”
　　“现在同不同意由不得她了！”夏士翠说。
　　吃过晚饭，祥云和玉儿收拾碗筷去了厨房，夏士翠对唐巧说：“大嫂，跟你说点事。”
　　“嗯，什么事？说吧！”唐巧答道。
　　“是这样，爹去世前把这家给分了。你又没个儿子这大房子给了怀宇和祥云成家用，你就和玉儿住在一起。这山场田地你要了也没用就都给了我们。爹说了你有手艺，可以做工挣钱养活自己。”
　　听到这，唐巧说：“等等，你刚才说房子给怀宇和祥云成家用是什么意思？”唐巧虽然足不出户，人来人往的她也耳听了一些闲碎话，但她始终没吱声，她要等振康他们自己开口来证实。
　　夏仕翠一本正经的说瞎话：“大嫂，这不是你让爹作主把祥云定给怀宇的吗？当初上族谱时就定下了。那时我还觉得孩子太小不合适，爹给定下的我也没办法。”
　　“翠，你要房子、田地，我都没话说，你大哥死了我在田家什么都算不上。你要云儿是不可能的。”唐巧坚定地说，“云儿的婚事我从来就没有给她定过，更别说是做童养媳了。她是我的女儿，我守着你大哥的坟墓过了一辈子，我绝不会让云儿一辈子不快乐。”
　　振康一听不乐意了，放下脸一本正经地说：“大嫂，你说的什么话？当初是爹定下这门婚事，你想反悔找爹去。祥云嫁给怀宇怎么就不快乐了？你这不是废话吗？”
　　“不行。”这时祥云从厨房回来说，“二叔，我不同意你们的决定。”
　　“大胆！”振康瞪了祥云一眼说，“大人在商量事情哪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份。”
　　祥云说：“既然二叔认为我是小孩子，那就更别急着给我定亲。”说着头一扭把大辫子甩到脑后，对唐巧说，“娘，早点歇着明天得给徐奶奶家做活呢。”
　　“等等！”夏士翠喊道，“你们今晚就去小屋睡，既然家分了，从明天起我们就各过各的。”
　　唐巧说道：“爹娘不在，即使分家是不是也该让族里的长辈出来说句话吧。”
　　夏仕翠说道：“说什么话？有什么好说的！你一个小脚女人就是给你田地你也种不了。祥云迟早要嫁入二房，你占着这房子也不合适。不是吗？！”
　　祥云一脸不屑的表情，说道：“二娘，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用不了您老操心！”
　　振康怒道：“大嫂，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就这样没大没小的对长辈说话？”
　　唐巧看了祥云一眼，说道：“云儿你别急，娘不会拿你的婚姻当儿戏的，更不会让你成为童养媳！”
　　“你……”振康听唐巧这样说，气的是七窍生烟一声怒吼，“你们滚！”
　　唐巧说：“云儿，你二叔这是把我们娘儿俩扫地出门了，山场、田地、房屋都没我们的份。”
　　“走就走，娘，不怕。咱有一双手还怕饿死不成？”祥云安慰着母亲。收拾一下东西挽着唐巧就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