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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他怀疑老两口的死因

作品名称:彩云之南      作者:李卫荣      发布时间:2024-11-15 11:07:46      字数:10965

  离开老两口菜店,刘小猛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五点多了,再有一个钟头该吃晚饭了。
  昨天,经过十天的蹲守,星期六凌晨一点,终于抓住了那个利用“粮虫一扫光”谋杀女朋友后潜逃的化学老师耿正军。队长包福田都没征求他和一块儿蹲守抓捕的崔长江的意见,直接宣布放他们俩个人两天半假,实际上只放了星期一半天假,因为星期六和星期日本来就应该休息。但是刘小猛已经很知足了,本打算星期六上午睡足了觉回家吃晚饭,星期天哪儿也不去,就躺在家里看昆曲。
  电视里戏曲频道周一晚上播放昆曲《游园惊梦》来着,爸爸把时间给他记下来了,他可以回放。可能从小受爱听昆曲奶奶的影响,他特别喜欢昆曲,甚至都到了痴迷的程度。记得小学二年级在学校里庆祝六·一儿童节的汇演中,他居然唱了一段昆曲《长生殿》里唐明皇的选段,是三岁时奶奶教会他的。当年暑假,爸爸带奶奶去上海姑姑家本来也想带着四岁的他,因为妈妈的阻拦他没去成。那一次上海之行,爸爸跳海死了,又急又病的奶奶不久也死了。继父特别疼他,知道他爱听昆曲,只要电视节目预告里有昆曲,其他都靠边站,甭管妈妈多不喜欢昆曲。刘小猛在家的时候,他独享电视;刘小猛不在家,爸爸就把电视里播放昆曲节目的时间给刘小猛记下来,什么时候刘小猛回家自己可以回放昆曲节目。
  
  刘小猛和李彩虹是最后离开菜店的,路灯都亮了。刘小猛打电话告诉父亲,说他想郑叔叔了,要去派出所和郑叔叔下盘象棋,可能回家晚点儿,要爸妈做好晚饭先吃,别等他。爸爸说节目单上的预告,今儿晚六点钟戏曲频道有昆曲王子张军主演的《春江花月夜》,尽量别误了啊!刘小猛说肯定误了,明天看回放吧!他太想郑叔叔了,现在什么也没有比见到郑叔叔更重要。
  刘小猛读书的小学离运河派出所很近,放学以后,爸爸总是先把他接到派出所,等到下班时再和他一起回家。因此,刘小猛对运河派出所及所里的警察叔叔和警察阿姨都很熟。特别和副所长郑春光,更熟更亲近。小学时每次放学被爸爸接到派出所,郑叔叔总是偷偷地往他书包里塞一大块长方形巧克力,嘱咐他到家做作业时再吃,别让爸爸看见。下班了,郑叔叔也不立刻回家,非得和刘小猛下一两盘象棋再走。爸爸有时批评郑叔叔,你爱人身体不好,你早点儿回家多帮助她做点儿家务多好呀!郑叔叔呢,父亲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照下不误。
  不过,刘小猛现在去运河派出所的真正目的,可不是为了找副所长郑春光下象棋,他是来找郑叔叔了解情况。之所以说谎欺骗爸爸,是因为他不认同父亲做的老两口死于一氧化碳中毒的结论,找郑叔叔是来探讨老两口真正的死因。
  除去因为隔壁剧本杀侦探室女职工魏颖曾说过,她去厨房检查过煤气灶是关着的话之外(但是她后来又改口说不敢确定),刘小猛直接排除老两口是一氧化碳中死亡的证据,就是物证袋的那两小包和毒鼠强包装差不多的“粮虫一扫光”。“粮虫一扫光”就是化学杀虫剂磷化铝,这种杀虫剂受潮后能放出剧毒气体磷化氢,老两口大概率是被剧毒气体磷化氢毒死。何况,当他拿着这两小袋化学杀虫剂给老两口的女儿李彩虹看的时候,李彩虹说父母死后打扫小菜店卫生时,还发现好几个这样潮湿的小袋儿都被她扔了呢!
  所以,刘小猛认为认为老两口应该是死于磷化氢中毒。今天在菜店里,他曾经问过李彩虹,你家里住着三居室一百多平米的房子,为什么不让老两口回家住,却让他们住在菜店里呢?李彩虹说父母特别不待见她的丈夫金韬,所以才宁肯住菜店也不回家住。
  听李彩虹这样说,刘小猛想起了刑事侦查课老师给他们讲过的一个案子:一位三十岁叫周媛媛的漂亮女人,到派出所报案说她把父母杀死了。警察跟着周媛媛来到她家中,在一进门的餐厅地板上,看见被她杀死的父母横躺竖卧在血泊中。
  检验两位死者身上的伤情,父亲身上有二十处刀伤,母亲身上有十五处刀伤。而且每个伤口,都是被割下一块肉。三十五块被割下的肉,都放在一个大盘子里。但是所有这些伤口,都没一处是致命的。受害人应该是疼死的,亦或失血过多而死。
  但是对尸体解剖后,警察推翻了原先的疼死或者失血过多而死的结论,应该是中毒而死。因为受害人的胃容物中有大量毒鼠强的成分,两个受害人应该先吃了毒药倒地之后,被犯罪嫌疑人分别割了二十刀和十五刀。两位死者脸色乌青,没有刀伤的嘴角,有两道弯弯曲曲像蚯蚓一样的血痕。这些表征足以说明受害人死前服过毒药。让警察不解的是,犯罪嫌疑人与亲生父母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在父母服毒将死之际,又一刀刀割他们的肉呢?
  周媛媛已经被审讯多次,都一言不发,连点头或者摇头都没有过。通过对这个三口之家的邻居调查,都说这是一个很和睦很幸福的三口之家,父母疼爱女儿,女儿老实听话,孝顺父母。
  虽然证据确凿,没有嫌犯口供照样可以定罪判刑。但是办案的警察还是希望能从周媛媛的口中找到她为什么如此残忍杀害父母的答案。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警察在一次审讯周媛媛时,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种快感,一种杀死父母后的快感。老警察不止一次审讯过杀死亲人的罪犯,几乎所有罪犯都是激情杀害父母,犯罪后非常后悔,良心备受谴责。没有一个杀完父母以后感到很快乐,而且也没有一个是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杀害父母的,除非周媛媛和父母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邻居口中周家三口很和睦,父母疼爱女儿,乖乖女听话孝顺。老警察这时候就想到美国最有影响的演说家托尼·亚历山德拉博士和训导家迈克尔奥康纳博士发明的白金法则——别人怎样对待你,你就怎样对待别人。老警察相信,周媛媛这样残忍地杀害父母,肯定他的父母对她做过更残忍的事情。
  老警察从周媛媛的档案里得知,再过一天是她的生日。于是,老警察就在她生日那天为周媛媛为定制了一个生日蛋糕,又让监狱食堂给周媛媛做了一碗长寿面。吃着饭,周媛媛就哭了。她说这是时隔二十四年,第一次有人给她过生日。然后不等老警察问,就一五一十交代了为什么杀害父母。
  周媛媛五岁时父母双亡,被送进了孤儿院。六岁那年,周媛媛杀死的养父母领养了她。养父母领养她的第二天就搬了家,目的就是怕邻居们知道周媛媛不是他们的亲女儿。邻居们看到的是,穿戴漂亮的周媛媛,常被父母领着在小区院子里散步。谁都以为周媛媛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一个很正常很和睦很幸福的三口之家,周媛媛和别人家孩子一样,是父母的娇娇宝。
  周媛媛的噩梦是从二年级开始的,那天夜里,和父母同住一屋的她被父亲强奸了。在父亲的身底下,她像一只可怜的小兽一样挣扎,向母亲发出求救声。但是母亲不但不阻拦父亲,还帮助父亲把她的手和脚死死地按住。
  被父亲性侵以后,父亲母亲吓唬她:“如果把这件事对别人说了,就用刀子割她的肉,让她疼死。”
  那以后,父亲对她做这样的事更加频繁。十五岁那年,她怀孕了。父母私下找了一个接生婆,接生婆把手伸进她的肚子里,生生把胎儿给掏了出来。十五岁以后,她几乎每年都要流产一次。十八岁那年第四次流产,因为找不到原来的那个接生婆了,只好去医院做流产。医生告诉她,子宫壁已经像纸一样薄了,她今生永远不能再做母亲了。
  后来她上大学交了一个男友,养母竟然到学校找到她的男朋友,告诉男友周媛媛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是他们把她从孤儿院领回来的。但是周媛媛不思回报养父母恩情,反而勾搭养父,勾搭周围的男邻居,没上大学就打了四次胎,医生告诉她,由于打胎次数太多,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养母还假惺惺地跟男友说,我是以一位母亲的身份很负责地把我的女儿情况告诉你的。如果你不嫌弃我女儿,愿意接纳我的女儿,我当然很高兴。
  第一任男友吹了,工作以后,周媛媛又交了第二任男友。她决定不再回到那令她害怕的的魔窟,和男友秘密租了一间楼房。她的不回家,最感到不适的是养父,因为他的性欲没有了发泄对象。为了找到周媛媛,养父雇佣了私家侦探,到了把她找到了。男友吹了,她仍然不肯回家,养父就上门骚扰,搞得房东不敢租房给她,她只有回家做养父发泄兽欲的工具。
  周媛媛终于明白,只要养父母活着,她就永远无法摆脱现在的生活。女孩儿也终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杀死这对禽兽不如的男女。周媛媛起初没想血刃养父母,只想用毒药毒死他们。首选的是砒霜,可是跑过几家药店以后,没有医生处方人家不卖。后来无意中听一个家在农村的同事聊天,说他们家耗子挺多的,黑夜在顶棚里乱跑,害得她觉都睡不好,还把她一件新买的衣裳给咬破了。同事说她去本村的集市上买了几包毒鼠强,拌上香油搁在耗子常出没的地方,没几天,家里的耗子全部被药死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媛媛打听到同事村里的集市是每月逢八。于是就在集市这天,特意请了半天假,打车去集市上买了十包毒鼠强。
  决定杀死养父母的前一天,周媛媛特意背着养父和养母聊了一次天。她问养母,女人在婚姻家庭上都很自私,都不许自己的男人和其他女人发生性关系。为什么您与别人相反,还帮助父亲和我发生性关系呢?养母说她刚结婚没多久就得了宫颈癌,子宫被全部切除,极大地影响了性生活。丈夫想跟他离婚她不愿意,于是就想出了从福利院领一个女孩儿回来代替她。养母说我得感谢你,从你进这家以后,丈夫再也没提出和他离婚。
  养母的话除了让她更家坚定不移地杀死这对男女之外,还决定先用毒鼠强把他们毒倒,然后再用小刀一片片割他们的肉,让们疼死。
  第二天早晨,她给父母做了他们最爱吃红薯小豆玉米粥,给两个人的碗里分别放了两袋毒鼠强。怕他们闻出来不吃,又特意在两个人的粥碗里放了不少白糖。养父母果然挺爱吃的,很快就把粥吃光了,伸过碗还要让她去厨房盛第二碗的时候,突然就“扑通扑通”相继倒下。她拿着水果刀,搬个小凳坐在两个人跟前,告诉他们她给他们吃的粥里放了耗子药,他们马上就要见阎王了,两个人哀求她打120把他们送进医院,她说用不着,然后就扒光了他们的衣服,用水果刀从他们身上割肉。先割养父的,开始他还挣扎,有微弱的叫声,割到第十五刀时,便没一点儿动静了,她知道他已经死了。养母还没死,还在小声呻吟,她撂下养父,开始在养母身上割肉,割到第九刀的时候,养母不动了,她知道她也死了。然后她又在养父身上继续割肉,一共割了二十刀。养母才割了九刀就死了,太不解恨,又补了六刀。养父身上被割了二十刀,养母身上被割了十五刀。
  周媛媛朝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上吐了几口吐沫,才到派出所报案。
  老师讲完这个案例,总结说:“基督教《圣经·新约》里有一段话:你怎样对待别人,别人就怎样对待你。这段话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黄金法则;“别人怎样对待你,你就怎样对待别人”,这是世界最有影响力的演说家托尼·亚历山德拉博士和训导专家迈克尔·奥康纳博士发明的白金法则。就这个案例,如果光从表象上看,的确不可理喻。街坊邻居眼里的父慈母爱的正常家庭,一个乖乖女,怎么会用这种残忍手段杀害亲生父母呢?虽然即便是零口供,法律照样可以判残忍杀害父母的周媛媛死刑。但是案犯周媛媛的一个眼神被细致入微的老警察捕捉到了,才终于揭开了周媛媛杀害养父母的真相。也更加说明了黄金法则和白金法则的永恒正确。”
  老师讲的案例,让刘小猛想起了永恒正确的黄金法则和白金法则,他忽然觉得老两口的死也应该适用这两个法则。刚才李彩虹说父母因为讨厌她的丈夫金韬,所以情愿在菜店中厨房截开的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睡觉,也不愿意回到家中宽敞朝阳的卧室里睡。
  所以,根据黄金法则和白金法则,刘小猛认为,金韬也和老两口讨厌他一样讨厌岳父岳母,甚至比老两口讨厌他更讨厌老两口。老两口都是没有退休金的农民,哪个年轻人愿意家里养着两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而又讨厌自己的老人呢?日思夜想都惦着老两口赶快离开这个家。而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女儿,离开女儿家又无处可去,所以女婿金韬就……会不会和化学老师杀死女友的方法一样呢?眼下第一步得先弄清楚老两口床底下的那两包受潮的磷化铝(粮虫一扫光)的来源。运河派出所今儿个不是所长郑叔叔和周小虫值班吗,可以先向郑叔叔了解一下。
  刘小猛来到运河派出所的时候,郑所长正在派出所的那间小小厨房里做饭。运河派出所是个小派出所,就管辖天龙家园小区和运河涟漪两个小区,所以人也少,一共才十二个人。所里有个小小的厨房,无论白天上班还是晚上值班,都是轮流做饭。遇到在家被媳妇训练出做饭手艺好的,也愿意多花费点儿功夫为大家做可口饭菜的,大家就吃得顺口一些;遇上在家从未下过厨的大糙老爷们,大家就生熟兀烂将就着吃。今儿是郑所长和周小虫值班,按说应该是周小虫做饭,一来她是女的,二来她年轻,但是做饭的是郑所长。
  郑所长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周小虫一个人在值班室看电视,而且是昆曲,周小虫看得特别投入,连刘小猛站在她身后都不知道。
  “张军主演的《春江花月夜》吧?”
  听见身后有人说话,周小虫并没在意,还以为是郑所长把饭做好了,叫她吃饭呢!
  “您先吃吧,我看完了张军的《春江花月夜》再吃,不然心里放不下,没胃口。反正是烙饼,也不怕凉了。”周小虫答,连头都没回。
  “你回头看看。”刘小猛本想伸手拍一下周小虫那厚实宽阔的肩膀,可是一想今儿个才认识,那么做不太妥当。
  大概听出了声音不是郑所长的声音,周小虫极不情愿地回过头:“是你?刘小猛师兄呀!”周小虫说,就有几分后悔,自己也太麻痹大意了,师兄什么时候进来站在自己身后都不知道,也太迟钝了,缺乏做刑警的基本条件。师兄以后还能推荐自己进刑警队吗?
  “郑所长呢?”
  “在厨房里烙饼。”周小虫不敢再大屁股佬似的坐着了,站起来说师兄你等着,我去厨房接替郑所长做饭,你和郑所长谈事。
  “不用了。昆曲王子张军主演的《春江花月夜》太吸引人了,你继续看吧!”刘小猛说,走出值班室去了厨房。
  郑所长比爸爸小五岁,刘小猛上小学的时候就在运河派出所工作,因此,刘小猛和郑所长也是熟得没法再熟了。一进小厨房,见郑所长上身穿着的大白T恤前后洇湿一大片。也五十多岁的人了,刘小猛有点儿心疼,说一声“郑叔叔我替您做饭吧”,就脱了警服上衣,准备把郑叔叔换下来。
  “小虫你不是特喜欢看昆曲吗,看你的吧!第二个烙饼也快熟了,熟了我就炒菜。”挥汗如雨的郑所长也没抬头,还以为周小虫于心不忍,放弃看昆曲到厨房替他做饭来了。
  “郑叔叔我是小猛。”刘小猛说,不管郑所长愿意不愿意,就过来把郑所长推开。
  “敢情是小猛呀!找我有事?要不我叫小虫过来做饭。”
  “我想和您下象棋了。”小时候到派出所来,每次下班郑叔叔都要晚走一会儿和他下象棋,还偷偷塞给他一块长方形的大巧克力,嘱咐他别让爸爸看见。有时爸爸就批评郑叔叔,你爱人身体不好,不说早点儿回去帮你爱人做点儿事,在这儿哄孩子玩儿。郑叔叔说我喜欢小猛,还想跟你商量商量能不能让我带几天小猛呢!郑叔叔没孩子,特别稀罕小猛。
  “好吧,你干。我退居二线。”郑所长说,抓起厨房墙上挂着的一柄大蒲扇,靠在门框上,忽搭忽搭地扇着,看着刘小猛烙饼,“时光过得真快呀,小猛你那会儿和我下棋时,才刚刚过我腰。好家伙,马上都大老爷们儿了,比我得高一头。”
  “没有,我一米八三,您一米七八,高五公分。”
  “可不是这么计算,你是一天天向上,我是一天天向下。糖尿病,高血压高血脂,这些老年人的病我都有,一天得吃四五种药。我挺佩服你爸爸的,比我大五岁,今年年底就该退休了,什么病都没有,这可能跟南方人的基因有关系,天生的精瘦基因,吃什么也长不胖。”
  “您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刘小猛看见电饼铛上最上边的红灯灭了一个,正打算把烙饼翻个儿,忽然外边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和女人的哭声。
  “不好,有警情。”郑所长警服上衣都没顾得穿,赶紧跑过去开门。两个一老一少满面流血的女人已经来到值班室外头的会议室。
  刘小猛把饼翻个个儿,也来到会议室,周小虫比他先到一步。
  “所长,您先去换衣服,这里有我和小虫。”刘小猛说,先招呼两个女人坐下,“阿姨和大姐,看你们满脸的血,我先叫120把你们送进医院治疗,待会儿再回派出所解决问题好吗?”
  “不用,都是抓的,死不了人。叫你们所长出来,先解决问题。”
  “我们所长马上就出来,阿姨和大姐,先把脸上的血迹擦擦吧!”周小虫说,就从兜里掏出手帕纸,拿出一半递给刘小猛,“你给阿姨擦,我给大姐擦。”
  两人正为两个女人擦着血,忽然闯进一个年轻的男人来,年轻男人手里举着一把菜刀,当着两个女人的面就往自己的头上砍。幸亏此时穿好警服的郑所长跑过来抱住了男人,但是脸上额头也已经被刀砍了一道口子,鲜血流了满脸。
  两个女人见状立刻大哭,老的哭:“妈的宝贝儿哟,你是妈身上掉下的肉,当着妈的面用刀砍自己个儿,让妈怎么受得了。都是那小妖精逼的。”
  年轻的哭:“我的爱人啊,都是那老东西逼的,要不你怎么能砍自己。”
  “别哭了!”性格软绵的郑所郑长一声怒吼,对周小虫,“还愣着干什么?扶着他下楼,我去外头发动车。”刚要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吩咐刘小猛,“你在家值班,负责解决她俩的纠纷。”
  所里就剩下刘小猛和两个女人了。
  七点多了,屋里的光线已经很暗了。刘小猛先把会议室顶上的白玉兰花形状的吊灯打开,又张罗着让婆媳二人在会议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接了两纸杯的水放在会议桌上两个人的面前。
  “如果我没猜错,阿姨应该是婆婆,大姐应该是儿媳妇吧?”见两个人点头,刘小猛问,“说说今天的发生纠纷的原因吧?按照长幼顺序,阿姨先说,大姐听着。”刘小猛怕两个人都争抢着先说再吵起来,先把顺序给定了下来。
  起因是不大点儿的事:
  家里养的一条宠物狗喜欢偷嘴,偷吃媳妇切的一盘准备晚上吃的猪头肉时被媳妇发现了,媳妇踢了一脚狗,骂了一声“老狗快滚”。婆婆认为儿媳妇是指桑骂槐在骂她,婆媳俩就吵了起来,先动嘴后动手,互相把对方的脸都抓破了。刚下班回家的儿子怎么劝都劝不住,两个人撕扯着就来到派出所。
  刘小猛说:“阿姨和大姐,我暂时不评判你们今天谁对谁错,我给你们讲一下我的故事。阿姨和大姐听完了我的故事,咱们再评判今天这场纠纷的对错好吗?”
  “我爸爸是上海人,妈妈是东北人,父母在同一所大学读书,又都是学霸,所以他们很自然就相恋了,因为毕业同时留校做老师,所以一毕业父母就结了婚。而且结婚的第二年,学校就给了他们一套老职工腾出的两居室。我爸爸从小就没了父亲,是我奶奶和比爸爸大十多岁的姐姐共同把爸爸抚养大。有了房子之后,我爸爸就把奶奶从上海的姐姐家接到了北京,为的是能更好地孝顺奶奶。谁知,妈妈和奶奶却水火不相容,俩人都爱爸爸,都看对方是眼中钉肉中刺,因此时常吵架。一边是含辛茹苦把自己抚养大七十多岁的寡母,一边是自己的妻子,爸爸劝谁都不听,夹在中间的他好为难。久而久之,我爸爸就得了抑郁症,老惦着自杀。那年暑假,奶奶说想姑姑了,让爸爸送她回上海。在黄浦江上乘轮渡的时候,我爸爸纵身跳进黄浦江。失去儿子的奶奶眼睛都哭瞎了,没有了丈夫的妈妈第二年嫁给了我现在的父亲,就是你们认识的运河派出所的刘所长。好在继父非常疼我,让失去父亲的我重新得到了父爱。”刘小猛停了停,“我的故事说完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用刀砍自己脸的大哥,应该是阿姨的儿子,大姐的丈夫。他现在的处境,就和当年我爸爸的处境一样,好为难啊!难道你们也想让你们自己最爱的人和我爸爸一样的结局吗?”
  听完刘小猛讲的故事,婆婆说:“我和你奶奶一样,也是守寡为婆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的。因此我很自私,觉得儿子就应该是我一个人的。看到儿媳妇和儿子亲近或者支使儿子干这干那,我就有气,恨不得过去给儿媳妇俩嘴巴,告诉她,儿子是我的,你靠边站。”婆婆说到这里,主动拉儿媳妇的手,“媳妇,婆婆错了,请你原谅。”
  “妈,是我不好,我太自私了。总觉得您碍眼,让我们小两口不能尽情相爱,恨不得把您赶出这个家。妈,儿媳妇错了,请您原谅。今后我一定像孝顺我亲妈一样孝顺您。”儿媳妇说着,给老婆婆一个熊抱,“我们今后和睦相处,再不能让我们最爱的人为难了。”
  郑所长和周小虫带着婆媳俩最爱的人从医院回来了,好在伤口不深,用不着包扎,只消了消毒,抹了点儿消炎药。
  娘儿仨临走的时候,给三位警员深深鞠了一躬。婆婆还特别向郑所长夸了刘小猛一番,说要不是您这位年轻的警员给我们婆媳做工作,我们娘儿俩是今生的永远冤家对头了,早晚会把我儿子逼死的。
  把娘儿仨送走,三个人才觉得肚子饿了。郑所长脱去警服又要去厨房,被周小虫拦住了:“就剩下炒菜的活了,让我来干吧!”
  片刻,饭菜端上来了,一个鸡蛋炒莴笋,一个炒西红柿,两张大烙饼。
  三个人在会议桌旁坐下吃饭,刘小猛就讲出了今天来派出所的意图。
  “敢情是有事呀,我还自做多请以为你想我了呢!”郑所长咬了一大口烙饼,又夹了一片莴笋放进嘴里。
  “您没自作多情,我做梦除去想媳妇就想您。”刘小猛说,“那啥,今儿个去老两口菜店勘察您没去,我向您汇报一下。”刘小猛把莴笋丝卷在烙饼里,作作实实咬了一大口,“菜店卖的粮食就储藏在老两口睡觉的大床底下,我们是从那里发现端倪的。”
  “隔潮的木框子上放着好多袋子米面,师兄想从床底下拽出来都拽不动。要不是我这个大力士给拽出来,他们还真没办法。”周小虫插嘴。
  “幸亏那天小虫师妹去了,不然的话我们还得到装卸公司雇几个装卸工来。”刘小猛的话里有几分调侃,“那些粮食被拽出以后,我从床底下找出两小包潮湿的磷化铝,就是大家通常叫的‘粮虫一扫光’。发生化学老师用‘粮虫一扫光’毒杀女朋友的案子以后,分局下文要各派出所深入市场向粮商宣传,尽量要顾客买新型杀虫胶带。如果有人非要买‘粮虫一扫光’,要登记身份证。我听我爸爸说,咱们所的这个工作是您做的。”刘小猛连着咬了两口烙饼。
  “没错。那天所里人手紧,是我一个人去西里市场传达的。市场一共有两个粮商,一位就是我们运河派出所管辖范围内的天龙家园小区的,是一位很优秀的退伍军人。另一位是三河翟各庄的,叫诸葛伟。”
  “我听说这位叫诸葛伟的粮商和老两口沾亲带故。老太太是翟各庄的娘家,诸葛伟的媳妇是老太太当家子侄女,所以老太太都是从诸葛伟家的粮店里进货。”
  “你说的这事我还真的不知道。但是既然从诸葛伟家粮店进粮食,这两个小袋子‘粮虫一扫光’肯定应该是诸葛伟粮店的了。这样吧,明天八点钟我和周小虫就下班了。反正是星期天,你要是没有和女朋友约会的事,咱爷儿俩就去一趟西里市场。你家离西里市场也不算太远,走去就行了,千万别开车啊!西里市场的菜比周围市场都便宜一些,好多人大老远的都来西里市场买菜。连城里的上班族双休日都开车到西里市场买菜。所以双休日在西里市场找个停车的地方都难。”
  “我没事。阿姨身体不好,双休日还有好多活儿等着您干,您不在,阿姨会不会埋怨您呀?”
  “没关系,只要我一说和儿子小猛在一起,你阿姨就高兴着呢!没准儿明儿个还让我给你捎点儿好吃的呢!”郑叔叔的话让刘小猛差点儿落泪。
  阿姨身体不好没要小孩儿,两口子把小猛当儿子疼。阿姨手巧会做各种小点心,小时候经常让郑叔叔给他带自己做的小点心。刘小猛印象最深的就是阿姨做的红绿千丝糕,红红绿绿的糯米面里包裹着红红绿绿的丝还有黑芝麻,又粘又软又香又甜。大二那年暑假,爸爸说阿姨头些日子生病住院来着,刚出院没几天,要他去看看阿姨。刘小猛就买了些水果去郑叔叔家看阿姨,阿姨见他来了特别高兴,嘴里喊着儿子,挣扎着就要起来为他做饭,小猛说我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您做的红绿千丝糕。说我爸爸曾经给我做过,好家伙,他做的红绿千丝糕实在难以下咽。里边包着的胡罗卜丝和绿萝卜丝比手指头还粗,黑芝麻一点儿都不香。外边的皮儿是用江米面做的,倒是挺粘的,可都是白的,不好吃也没意思。小猛说我就不明白了,同样的东西,怎么在我爸爸手里做出的就那么难吃,您做的又好看又好吃呢?阿姨说你爸爸和我用的不是一样的食材。就说馅儿里的红绿丝吧,不是胡萝卜丝和绿萝卜丝,是我专门去稻香村买的做点心的青丝红丝。红色的皮儿是用榨汁机炸出的红心火龙果和胡萝卜的汁,绿色的是用绿芯黄瓜榨出的汁,火龙果和胡萝卜榨出的汁是红色的,和出的面也是红的,滤芯黄瓜榨出的汁是绿色的,和出的面也是绿色的。如果用红面和绿面单独包,熟了就是红的和绿的千丝糕。想包一半是红的一半是绿的呢,就一半用红面,一半用绿面。
  “师兄,”周小虫用自己的筷子给刘小猛夹一块鸡蛋,“明天我也没事,带着我行吗?”
  刘小猛看她那样儿挺可怜的,本想立刻就答应下来,可是明天是和郑叔叔一起去,郑叔叔又是小虫的领导,让不让她去得听郑叔叔的。
  “郑叔叔,要不带她一起去?”
  “小猛我想问你,你做这件事是奉公吗?”郑所长没立刻答应。
  刘小猛摇头:“老两口死亡的事,家属没报案,你们派出所也开了死亡证明,人已经火化,从理论上讲这事应该算划上一个句号。但是今儿中午在饭桌上听父亲聊起这件事,我感觉疑点挺多的,就在父亲同意的情况下,今儿下午又重新勘察一次现场,找到这两包受潮的磷化铝,就更增加了我对老两口是否正常死亡的怀疑。尤其刚才又听死者的女儿说父母与她的丈夫极端的不和,这就更增加了我对老两口死亡原因的怀疑。但不是奉公,前边我已经说过了,老两口死亡的事在理论上已经划了句号,我只是利用休息时间,把这件事的疑点弄清楚,与我们刑警队一毛关系都没有。”
  “既然不是奉公,那周小虫明儿个愿意和我们一块儿去就去吧!我们可以组成一个三人侦探小组,本人任组长。不过小虫刚才你也听小猛说了,这件事不奉公,你的嘴严一些,不要把我们三人侦探小组的活动透露给任何人。”
  “是,所长。”周小虫突然站起来,“啪”地一个立正,向郑所长和刘小猛分别敬了一个标准军礼。
  “好,那我们三人明天八点半钟西里市场见。”
  落实完去西里市场的事,刘小猛又拿出手机,把刚才从老两口菜店拍下来的几个电话号码给郑叔叔看:“这个诸葛伟我知道了,另外两个号码是谁呢?”
  郑所长从刘小猛手里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这两个手机号是天龙家园小区收破烂的兄弟俩,胖罗和瘦罗,连我们派出所都留了他们的电话了。这哥儿俩俩非常敬业,一打电话立刻就来。他们的活动范围就运河涟漪小区和天龙家园小区,刨除去年轻人,两个小区的老人手里差不离都留了他俩的电话。这老两口留下他们的电话也很正常,因为我到小区检查工作时,见过老太太扒拉垃圾箱捡破烂。”
  “您说的是以前老两口还没开菜店的时候吧?”
  “一直捡。”
  “可是我刚刚查看了一下菜店的账目,每月的收入足够全家的开销。不至于再捡破烂吧?是不是他们的女婿金韬把小菜店赚的钱都拿走了,老两口不得已才捡破烂呀?”
  “你怎么知道老两口的女婿叫金韬?”
  “他们的女儿李彩虹说的。说老两口因为跟金韬有矛盾所以宁可住菜店也不回家,也是李彩虹告诉我的。”
  “那么我告诉你的是,金韬是一位非常善良有爱心的人。”郑所长说,“去年别的小区有位居民来向我们反映过一件事,说他的母亲因为串亲戚走失了,半夜里被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送回家。而且男子怕老太太冻着,还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给老太太穿上,自己就穿一件毛衣。他们曾经反复问过男子的姓名及住址,男子不告诉。但是他们记下了男子摩托车的车牌号。来人把男子的车牌号告诉了我们,就是想让我们警察帮助他们找到这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恩人。根据摩托车的车牌号,很快就查到了摩托车主,他就是金韬。我当时就打了金韬的手机,电话里金韬说话瓮声瓮气的,说他昨夜里冻感冒了。我们问他是不是因为送一个迷路的老太太,把羽绒服给老太太穿了,所以才被冻感冒的?他见再也瞒不住了,这才承认。说老太太跟她妈妈差不多年纪大,哪个做儿女的愿意母亲受冻呢?所以就脱下羽绒服给老太太穿上。”郑所长说完了,问刘小猛,“你说一个对路人都这么好的人,能谋害自己的岳父岳母吗?我们可以去调查,但是我劝你趁早从这个误区里走出来。”
  刘小猛看看手机十一点了,说郑组长您说的我信,但愿我的怀疑落空。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明天八点钟,咱们西里市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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