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噩耗当喜讯的人
作品名称:远方的囚徒 作者:韩潇墨 发布时间:2024-11-08 10:44:04 字数:3010
瞿冒圣是从苟怀蕉的嘴里得知梦独跳井而死的消息的,他叹道:“这个梦独,活着不让人省心,死,还得跳井,还是不让人省心啊。这不是做坏事吗?那口井里的水,人们还怎么喝呢?”
那天下午,他对大学生们作完启发后,赶公交车回了家,谭美丽在家一心一意地等着他呢。
第二天是周末,下午,他正要牵着谭美丽枯瘦的手出去走走,然而,家里的门铃响了,他打开门,门外站着身穿黑衣黑裤的苟怀蕉。
把苟怀蕉迎进门,但瞿冒圣还是又朝门外张了张,问:“苟怀砣呢?”
苟怀蕉说:“俺哥没来,俺一个人来的。都是梦独把俺害的,都是梦独把俺逼的,俺一个弱女子,本来想的就是孝奉公婆,侍候梦独,抚养孩子。可梦独对俺这么不仁,想甩了俺。他倒是把俺历练出来了。”说完,她拿出了带给瞿冒圣和谭美丽的礼物。
两个人或几个人关系变铁的最好方式是共同合力做成一件好事或坏事,这话用在瞿冒圣和苟怀蕉身上极为贴切,他们一起将梦独踹下了泥潭,惩治了他们心中的恶人。在这之前,他们压根儿也不会想到,他们,竟会结成如此亲如一家的关系。
瞿冒圣和苟怀蕉坐下来,促膝而谈,共话家常。
苟怀蕉是打心眼里佩服并感恩瞿冒圣的,他用软刀子铡了当代陈世美,为她出了胸中憋着的恶气。而如今呢,瞿冒圣也早就有些佩服起苟怀蕉来,特别是在得知苟怀蕉具有邪门外祟的能量之后。他原本是不想信那一套唯心的东西的,可是想想自己这一生的经历,却由不得他不信,于是,他便半信半不信起来,那个半信,常常在半不信面前占得上风。
谈话的氛围亲切而自然、和谐。
瞿冒圣以为苟怀蕉又是来打探梦独的消息的,但他并不知道梦独被退回部队后的情况,苟怀蕉一时没问,他也没有提及。
可是苟怀蕉忽然说道:“梦独死了。”
“梦独死了?怎么死的?”
“县上,镇上,还有村里,都在抓他,他害怕,跳井死的。”
“梦独又犯下了新罪?”
于是,苟怀蕉便将梦独死前死后的事儿对瞿冒圣说了个详详细细。
瞿冒圣听着听着,眉头越来越舒展开来。他原本担心梦独还会东山再起,现如今,他只能在西山待着,更不会找他复仇了。
瞿冒圣看着苟怀蕉,说:“你也不必多想什么了,你跟梦独没了任何瓜葛,他死了,跟你无关,是他自己想死。你呢,有没有找到新的爱情?”
苟怀蕉回看着瞿冒圣,嘴巴半张着,却一时没有回答,半晌后,忽然冒出一句:“俺跟梦独结婚了。”
瞿冒圣吃了一惊,说:“你,你开什么玩笑?”
苟怀蕉扑哧一声笑了,说:“是真的,跟死了的梦独结婚,俺请照相师把他的照片跟俺的照片拼在了一起。”
“哦。”瞿冒圣听明白后,也笑了,说,“你不嫌咯应得慌?”
“俺不嫌。俺得说话算数哩。俺说过,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话反着说回来,他生也得是俺的人,死也得是俺的鬼。俺没什么好怕的。说真的,俺从来没怕过他,他那张脸让人怕不起来。”
“那倒也是,你现在作着这样那样的修行,成了仙姑,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俺就是觉得怪哩。俺能算百人千人的八字,可就是算不出梦独的八字,算着算着,就算糊涂了。你是他的上司,俺估摸着,兴许你能给俺指个明路出来。若按常理,俺能算得出梦独该是遭了大劫,可硬是算不出来哩。”
“我不懂得你那套,怎能给你指明路哩?”
“俺估摸着,梦独心里是怕你的。”
“他怕我什么?”
“他怕你开除他。”
“可他不是早就被开除了吗?”
“虽是被开除了,可他的胆是受了伤的。”
“是这样?”
苟怀蕉站起身,背转过去,半躬着身子,手端茶瓶朝茶壶里续水,她的后身正对着瞿冒圣的眼睛。
瞿冒圣的眼睛直直地但决非有意地看向苟怀蕉那两砣磨盘般的大腚,他有些出神地想,这个梦独,真是无福消受,看看苟怀蕉那两砣肥厚的臀部吧,看上去,一次能生下一大窝哩,如今是计划生育,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傻梦独哟!他又想到了谭美丽那两瓣只有骨头没有肉的屁股,怪不得她不能生养哩。他叹了一口气,恨自己与苟怀蕉有缘无份。但他马上制止了胡思乱想,他可是把自己看成个正人君子的,哪能做下梦独那样的不堪之事哩?
苟怀蕉端着茶壶,转过身来,给瞿冒圣的茶杯续水。
瞿冒圣点了点头。
苟怀蕉说:“瞿领导,你得帮帮俺。”
瞿冒圣实话实说:“这个,我可帮不了你。既然梦独死了,你还算他的生辰八字做啥呢?”
苟怀蕉说:“俺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担心他以后会寻仇,不光会找俺寻仇,也会找你寻仇呢。”
瞿冒圣的胆颤了一下,但马上强作镇定,说:“他敢?他若是来找我,我就再给他一个处分,我要把他送到牢里,在阴间吃牢饭。”
虽然未能得到瞿冒圣的指点迷津,但苟怀蕉还是觉得不虚此行,起码,她的这趟辛苦,向瞿冒圣证明了她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而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人。她忽然意识到,她的这一趟煤城之行,从根儿上,本就没打算还能在瞿冒圣这里讨得什么主意,难不成瞿冒圣能帮她在梦独的八字迷宫里找到一条出路?她进一步地明白了,她来到这里,就是来向瞿冒圣报恩的,而报恩的最好方式就是向瞿冒圣传达梦独死掉的音讯。想到这里,她的心轻松了不少。
苟怀蕉的不期而至,瞿冒圣和谭美丽并不觉得打扰了他们,他们甚至还有些隐隐的高兴,是苟怀蕉调和了他们家的气氛,并给他们列寂的家增添了新的气氛,因为他们实在觉得,他们的家,其实是充满衰气和暮气的。他们不仅对苟怀蕉好吃好喝好招待,还留她在他们家住了一宿。
第二天,苟怀蕉离开时,瞿冒圣交给苟怀蕉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苟怀蕉打开,见是一份对梦独的“处分”。瞿冒圣叮嘱苟怀蕉务必把这份新的处分在梦独的坟前烧掉,焚烧时大声地念出处分的内容。苟怀蕉喏喏点头,依依不舍地离去。
在较长的一段时日里,瞿冒圣说不清苟怀蕉给他带来的消息究竟是噩耗还是喜讯。但他明确地意识到,梦独之死与他有关,如果不是他执意严惩梦独特别是将他开除学籍退回原部队,梦独就不会适合成为很多的反面典型继而背上那么沉重的包袱再继而逃脱现实跳井自杀。在孤独难眠的黑夜里,有好几次,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当在良心上自责一下,但这么想过之后,马上就为自己竟然生出如此念想而生气;后来,为了摆脱再度生出这样的想法,他告诉自己不仅决不能自责,而且要坚定地认为他的所想所为完全是为了伸张正义,是为了替一个痴情的乡下女子伸冤,是为了杀鸡儆猴不让更多学员步梦独后尘成为新的陈世美。为了彻底避免生出自责之心,他又召集他所管辖的政思系年级大学生们开会——他一如既往地喜欢开会,坐在高高的会台上的感觉让他的身体和心理都十分受用,每次会后他的心情都会大大好转,他发现这简直成了他的绝佳的养生方式,但他秘不示人决不告知他人——就在这次会上,他对手下的大学生们说:“梦独有了新的消息。”
“他怎么样啦?”学生们问。
“旧罪之上再加新罪,畏罪自杀。”瞿冒圣宣布了梦独畏罪自杀的消息,接着发表了一通感想,说梦独所为是在自绝于人民群众,是在以愚蠢的方式来对正义进行无声的抗议,死不足惜,死有余辜。他号召学生们,虽然梦独已死,但仍要对他的丑恶行径进行声讨,决不能让他的败德思想还魂,更不能让他在你们中间借尸还魂。
瞿冒圣想了想,又想了想,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拨通了涂州勤务学院学员十四队的外线电话,将梦独的死讯告诉了武平安,并且请武平安就梦独之死对学员们进行一次思想品德教育。
武平安没有对学员十四队的学员们进行再教育,但还是将梦独死掉的消息跟有些学员说了。梦独再一次在学员十四队引起轰动效应,学员们虽然觉得梦独死得不值死得可惜,但由于瞿冒圣在他们的头脑里打下的烙印太深了,所以他们的思维还是、依然是走在瞿冒圣的轨道上,除了林峰和极个别学员之外,他们皆把梦独看成是新时代的陈世美,皆对梦独既鄙夷又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