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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拉丁派款

作品名称:偏锋走剑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24-10-12 08:14:09      字数:3210

  符大队长嘲笑道:“你翻的是哪年的皇历哟!五年前是省内军阀混战拉兵,而今是国家统一征兵,还是为了抗日保家卫国,能是一回事吗?”
  “难道之前的政府不是国民政府,不是乌江县政府?”
  “名称是一样,但那县长姓什么?他那县长是由国民政府任命的还是由匪军司令指派的?要找,你也只能找他们去。”
  这俩人没有地方找了,都做了无头鬼。
  李杜氏陡然想起乌江岸边洗衣服时捶衣的声音,远远看去捶衣棒砸下时并无声响,待听到声响时捶衣棒又已高高举起。这肯定是对自己打耳光气死廉奇石的报复。
  
  对舞龙事件的处理,王天堂采取了折中的办法:各街伤员各街医。
  东江街民众久久不能释怀,对廉家等富绅暗箭伤人的行为十分愤慨,常常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与其他街道的人辩论是非。
  在下街聚集时,东江街李杜氏指责廉家:“喝了几滴墨水,晓得侮辱人了。那炸龙是为了喜庆好耍嘛。火炮中夹的大火炮不但稠密,个头还很大;那嘘花中居然放了铁沙,还往人脸上喷射。这不是存心要置人于死地吗?太恶毒了。”
  在场的廉奇石带着辱爹骂娘的脏话,指责东江街的人缺乏教养,借扎亭子进行人身攻击,没有本事参加炸龙,还恼羞成怒伤人。
  互指对骂中,他骂她:“你妈x那个搬家子(迁徙之人)!”
  她反问他:“你祖上是乌江哪道土坎垮出来的?姓龟还是姓兔?”
  李杜氏骂到了廉奇石的痛处,他家祖上不但是从外地来的,而且不知具体地点,更不知道自己究竟姓什么。问姓龟姓兔,还隐含骂他是龟儿子或是兔崽子。他气咻咻地向前指着李杜氏的鼻梁骂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真是麻子敲门——坑人到家了,男的坑死了,儿子坑没了。”
  众人嬉笑。李杜氏满脸是麻子,早年守寡,儿子被抓兵外出多年不知死活。
  李杜氏恼羞成怒,突然举手向廉奇石连掴了两耳光,待他反应过来想还手时,咳喘已让他缓不过气来,弯腰蹲了下去。
  骂骂咧咧的李杜氏抬起脚准备踢他脑袋时,被东江街的人拉住劝说推回了家。
  被人扶回家的廉奇石,躺在床上起不来,吃不下饭,隔天开始吐血,不几天就死了。
  城中人私下流传,男人被女人打了耳光,把神光退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传说,廉有富听到祖父被打的当晚,就要带人去将李杜氏抓进警队“整她一顿”,被廉杰才制止了。他说,街坊间扯皮打架也是常事,这事的因果像鸡生蛋蛋生鸡一样难以理清,摆在桌面上一谈,自家那些事,有挑起不臭提起臭之嫌。事后如果再打就输理了,让外人说我们仗势欺人。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时机来了,三两年一两次就足够了。
  
  李杜氏没有想到这报复来得这么快,而且是斩草除根的方式。于是她质问符朗星:“廉杰才有四个儿子,第三个今年已满16岁,他家抽几个?”
  在李杜氏走神时看着一只蜘蛛在檐下织网的符朗星,听到她的质问后冷笑道:“闲事管得宽!自己的菜稀饭都没有吹得冷,还有心思去吹人家的包心汤圆。”
  李杜氏道:“你不是说全国抗日匹夫有责吗?难道有钱的就没有责,有权的就没有责?”
  符朗星将手枪抽出来拿到右手把玩,抬起手枪指着江对面的山坡说:“你看看前面那几块石头上用石灰浆写的是哪样?你不识字我来念给你听,写的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救国!’人家仅捐款就多达一千二百块大洋,你捐多少?”
  “有钱就能买命?”
  “我不和你扯钱啊命的事了,就是出人,人家有富中队长就算一个。上面已经规定,在保警队出力的,也算一个名额。”
  “那我大孙子也可以去保警队。”
  站在旁边的治安兵,转身忍住没有笑出声来。符朗星朝她冷笑后道:“保警队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何况卢沟桥事变后再去的需要报锦江专署审批。”
  “那他家也还差一个!”李杜氏像抓到廉家的命门一样,有些暗自得意。
  “你说得对,不过人家比你境界高多了,二儿子有贵已经主动报名参军。”
  李杜氏听得目瞪口呆,继而说:“不可能,你说谎。那天我在现场,他去县政府院子里募兵是幌子,做给大家看的,后来不是被你叫走了吗?”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得很呢,你明天一早去县政府看看,廉有贵是不是要随新兵上路。”
  李杜氏听到符朗星这么一说,怔了片刻,出门双膝跪在他面前说:“符大队长你也看到了,我大儿子当兵后音信全无,儿媳改嫁;乌江涨水时小儿子去弄上游冲下来的木料,一个浪头打来,木柱撞在渔船上,船毁人亡,至今尸骨都没有归家。”
  “你起来,起来慢慢说。”符朗星右脚跷起二郎腿,穿着黄牛皮皮鞋的脚尖上下弹着诓她,“这当兵好处也多,特别是困难人家,入伍时政府不但要发给安家费,每年有慰问金;受伤了,根据受伤等级,还要一次性发给恤金,每年发给年抚金。”
  “符大队长,上面的规定是好,可那些被抓兵的人家,都说没有得足过,入秋以来,说得的不足一半,不知这些钱被哪些人私吞了。”
  “话不能乱说,上面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拨来的款项不足,县里又哪有钱来垫付?暂时赊欠也是人之常情,上面不会说话不算数的,白纸黑字写着呢。”
  “我独自抚养这两个孙子长大,去年已满70,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一家人的生计全靠这大孙子支撑。他们只生有一个女儿。”李杜氏继续求情,言外之意,还没有传宗接代的人。
  符朗星道:“万一出现不能生还那天,他就成了烈士,成了民族英雄,也是光宗耀祖的好事。从经济上讲,牺牲了更高,一次恤金80元法币,可以买一头大牛和一头半大牛;每年50元的法币年抚金,可以买一头大牛。这些钱够你们一家吃穿用度了。有女不为绝,你可以将你那曾孙女招婿上门,同样可以养老送终嘛。”
  “符大队长,你看我这身子骨还能等到那天吗?我一死,孙媳妇哪还留得住?孙女的命都难保了。”李杜氏说着说着,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四窜。
  “你身体还很硬朗,家里的活路能干,犁田铧土都能做得下来,活他个百把岁没有问题。”符朗星说,“不过,这都不是我们今天来摆谈的事,人,我们一定要带走才能交差,希望谅解我们的苦衷。”
  “孙子今天不在家,待他回来了喊他去找你们。”站起来的李杜氏,眼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符大队长,你喊长官们进屋坐一会儿,喝口水吧。”
  “这个不用了。我是说你就不用叫他去我那里报到了。之前我已打听到他回家来了才来请他,你手把门框不慌不忙与我们交谈,继而又打起悲情牌拖延,我就知道他将从后门逃跑。不过他出门不远,就被事先埋伏在那里的保警队的兄弟们扶着他往新兵集中地去了。”符朗星鼻孔哼哼满脸露着得意。
  李杜氏啊了一声,急忙转身朝里屋走去。
  符朗星站起来拍了拍衣襟对着她的背影大声说:“这样也好,免得找不到人兄弟们冒火将你家这茅草房烧了,一家老少没有住处,也少了他驾打鱼船连夜闯乌江逃跑船翻人亡的危险,到那时就真的是鸡飞蛋打了。”
  她看到后门不远处江边田坎上孙子被扯破的衣服,情知是被埋伏在那里的保警兵抓走了。喊了声幺,昏倒在地。
  符朗星从随行人手里接过一张纸,对屋里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李杜氏孙媳妇扬了扬手说,这是:“出征抗敌军人家属证明书,放在板凳上了,收好。”
  1938年新春将临,乌江县政府贴出安民告示:今因国难当头,天又大旱,粮食歉收,前方物资紧缺,百姓生活困难。为节省物力,共克时艰,根据专署指令,新年春节不准舞龙,元宵不得炸龙,违者将以违反战时法规论处。
  城关区区长组织城区街道的保长、甲长和各街道灯头开会,王天堂、杨青云到场讲话,大家认为说得有理,于是,乌江县没有像往年一样在春节期间舞龙、炸龙。
  大家理解,淞沪会战损失惨重,首都南京保卫战也失败了。报上说,日军见人就杀,见女就奸,见房就烧,不需要任何理由和借口,比晋成皇之前为匪不讲理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更加残忍。有人怀疑是不是政府宣传过分,但有从南京逃回来的商人、兵士,指天戳地发誓,说报上没有夸张,他们亲眼看见的比这还要悲惨。
  在众人对传说真假难辨之际,两个铁的事实却摆在了面前:一是阵亡将士名单一摞一摞地送来,县政府接连召开了几次追悼会,会后再将烈士证书和上面发来的抚恤慰问金送发到阵亡将士家人手中。第二件是征兵,上面下达的指标逐年增加,前年三百人,去年五百人,今年是八百人。这意味着,每万人每年将抽三十来人。这些人不少是绑着双手连成一串送去专署的。不久,有的人就变成烈士证书送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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