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第十三章 亦真亦假

　　
　　
　　“不如，请两位到二楼的会议室里坐坐，再由我来仔细的看看这两件瓷器如何？”石清影很快的做出了决定。中年男子大致的意思就是，“天天艺术品投资公司”的专家给鉴定的两件瓷器，一真一假。结果倒好，他侄子，也就是边上站着的年轻男子回家后这么跟他一说，他心里不太确定，又下狠心转手去做了热释光检测，得出的结论和“天天艺术品投资公司”的专家给出的结论刚好相反。
　　这真的成假的，假的成真的了。
　　这还得了？中年男子自己也是一个收藏爱好者，不然的话，恐怕也不会在知道其中有一件是真品之后，还会去做个热释光检测之类的，这可是需要花血本的。但是，也正因为他是个收藏爱好者吧，一直以来对于鉴定专家的意见，也还算是比较的信任。现在出了这么一码子事，他心中的那份气闷，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不，两人没在一大早的赶过来找麻烦，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我看不用去二楼了，我侄儿就是因为去的二楼，被你们的所谓的专家一忽悠，就给整懵了。”中年男子说道，“我看，就直接在这里给我们个说法吧。”
　　说着，中年男子还直接的就把自己手头的热释光检测报告给拍到了就近的一张工作台上。他的侄子，也是心里有气，把手头抱着的两件瓷器顺道的给摆放到了工作台，就摆在检测报告的单子边上，仿佛是在示意着：你看吧，仔细的看好了，这回看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尤其是那扫视了一下整个后厅里所有成员的眼神，无不诉说着他此时的心理。
　　一时间，整个公司里的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人家虽然是找上门来了，态度上也不怎么样，可是人家有理有据啊。再说了，人家还把两件瓷器都给带来了呢，压根儿就不怕鉴定专家的再次鉴定。
　　而且，这时间整的，刚巧是石清影宣布了接下来大家要好好干，把工作的重点转到拍卖会上去这个当口。这可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的时间。要是在瓷器拍卖专场之前传出公司里的鉴定专家，连瓷器的鉴定都给弄错了，那还有谁敢放心大胆的来参与拍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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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像“天天艺术品投资公司”这样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出现过给客户做鉴定出错的时候。毕竟，现在的古玩市场鱼龙混杂，尤其是一些清代仿制的瓷器、古玉之类的，在鉴定方面则是存在着一定的难度。要知道，普通人想要学习古玩的鉴定，那是千难万难，说白了，就是一路从“打眼”、“吃药”这么过来的。而鉴定文物，却又是需要拥有相当丰富的经验。
　　你想啊，那些符合条件的人，谁又会跑到小型的艺术品投资公司里来上班呢？
　　于是乎，大多数的小型艺术品投资公司中，所聘请的鉴定专家，无非也就是一些稍有收获的收藏者而已。这些人在鉴定的时候出点错，又或者因为利益的驱使，会开具一些假的鉴定证明，也是在所难免的。
　　甚至于王极东就知道，有过那么一件明代的青花莲瓣花卉纹碗，被这个专家看了之后，鉴定为是真品，而另外一个专家看了之后却又认为它是属于清代的“老仿”，最后结果，该碗不过是景德镇一家瓷器厂流水线生产出来的而已。
　　当然了，“天天艺术品投资公司”里不是没有用来凑数的鉴定专家，不过，据王极东所知，公司里面也是有几个货真价实的鉴定专家存在的。就好比是石清影，别看着年纪不大，又是女子，但是在瓷器的鉴定上，颇有眼力。
　　若不是陈素芳和石清影私下里的关系不错的话，恐怕，石清影也不会在公司里出现了。能让她当瓷器组的组长，可不仅仅是摆设的。
　　另外的，二楼的几位老专家们，在王极东的印象里，对于他们的鉴定眼力还不太好说，也就是知道其中有一位仇老，名气是比较出众的。而在一楼的方荃，也能算得是一位行家。只不过，人家方大小姐在人情世故上，就稍微弱了些，再加上年岁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倒是有点儿撑不住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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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儿方荃不在，二楼的几位瓷器鉴定专家，石清影已经着人去通知了。既然客户不愿意上楼，那么，她又何必在鉴定的地方上计较呢？先是拿起了那份属于“天天艺术品投资公司”开具的证明书看了看，石清影的脸色，又是微微的一变！
　　“小飞，今天仇老来了吗？”石清影转头问道。敢情这份鉴定证明是仇老开的。
　　“没见到呢。”叫小飞的杂工，负责的是二楼那边的事物，说道，“仇老前天出差去了，估计要再过个两三天才能回来。”
　　“嘶！——”下意识的，几个瓷器鉴定组的成员，深吸了一口气。就这么会儿的时间，那边书画组的人，自然也是凑了过来。平时的时候，因为公司里就瓷器、书画两个大组的缘故，双方还是会有点较劲的。但是现在嘛，却是一致对外，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了！
　　“没在？”中年男子却是大声的说了句，“不会是躲起来了吧？”
　　“就是就是，肯定是躲起来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年轻男子也是大声的附和着。
　　这下子，瓷器组的员工可不同意了，纷纷嚷嚷着说道：“你才躲起来了呢，不在就是不在，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呀呵，你们倒还有理了啊。”中年男子争锋相对着。
　　眼看双方就要争吵了起来，石清影很冷静的说了句：“够了。你们给这两位看座吧，赶紧的啊，都愣着干什么？”说着，还冲着杂工这边示意了一下。王极东立即就搬了两把椅子，先请那两位坐下来好好歇歇。而迎宾这边，则是夏芸倒了两杯茶水，端了过来。
　　“还有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对于自己手下的员工，石清影可不客气。之后，又拿起那份热释光检测报告，认真的看了起来。旁人虽然已经开始各做各的事情了，但是，心思却还是放在石清影这边的。这会儿，倒也屏住呼吸了似的，生怕打扰到石清影的思绪。
　　“这可是科学仪器的鉴定，你们总不至于要反驳科学吧？”中年男子看着石清影的神情，一直都表现得很是镇静，心下里不由得开始有些揣测起来。
　　“这里的报告，只有一份。”石清影却是扬了扬手中的鉴定报告，说道，“另外的一份呢？”
　　“另外的？”中年男子一愣。
　　“这上面检测的是清顺治的青花人物筒式瓶，可没有边上这只小的瓷炉。”石清影依旧是一副询问的样子。
　　“哦，你说这只小瓷炉啊，这件，这件那个，还没来得及做热释光检测呢。”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检测做起来可不便宜，而且，这只小瓷炉，哪怕它就是真的，恐怕也还不够做检测的钱呢。”
　　“你倒是看得明白。”石清影心下有些了然的说了一句。
　　“那是。……”中年男子则是显得有了几分的得意，道，“好歹我也是玩了十几年的收藏的，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件瓷炉，真不真、假不假的，没所谓，主要就是我认为这件青花人物筒式瓶是真的，但是，你们的鉴定又给的是假的，我心里不服气啊，我的好几个收藏上的朋友也都认为它是真的，这才去做的热释光检测。结果，嘿嘿，它还真就是真的。……你说，你说说看，这可是清顺治的官窑啊，真要被你们给耽误了，那得损失多少钱啊。”
　　“这么说，你刚才所说的我们公司的专家，对这件瓷炉给出的鉴定是真的，并不对，是你自己编造的喽？”石清影可是直接的就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把柄。
　　“也不能说是编造吧。”中年男子解释着道，“我可是在来之前，特意的请行里的大家掌过眼的。人家就断定，这玩意儿不真。”
　　行家？既然自己都能认识行家了，那干脆直接的就去找行家鉴定好了，干什么还要跑来艺术品投资公司啊。王极东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诽谤着。不过，随即一想，似乎是人家的侄子抱着瓷器过来做鉴定的，倒也算是出乎意料之举吧。
　　先是看了看那件足有差不多半米高的青花人物筒式瓶，再看了眼那只所谓的真假无所谓的小瓷炉，王极东心下里嗤笑不已。
　　若说中年男子只在乎这两件瓷器的真实价值的话，那“天天艺术品投资公司”岂不是只需要在乎自己的鉴定结果就成了？
　　正当王极东在心里这么琢磨着的时候，石清影却是煞有介事的询问了一句：“那就是说，即便是没有热释光的检测结果，你也认为我们公司的仇老所给出的鉴定结果，两件都是不正确的喽？”
　　“那是肯定的。”中年男子说道。
　　“我看，你还是先别把话说得这么满吧。”边上的王极东似乎是有些看不过去了一样，干脆顺着石清影的意思，插口说道，“到时候收不回去，可就惹人笑话了。再说了，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们仇老的眼力，在行内可都是说得上话的。就你自己认识的那位行家，说句不好听的，请问，是哪位啊？”
　　一时间，场面竟然有那么一瞬间，都似乎有点被王极东给震住了。
　　边上的夏芸，甚至还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王极东，两只小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嘴角也是轻咬着嘴唇，有着说不出的紧张。
　　真要说起来，像王极东这样的杂工，在这个时候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不过，王极东自个儿倒也能从石清影的表情上看得出来，那份热释光的检测鉴定肯定是不会做假的。如此一来，石清影在面对着对方的挑衅的时候，自然不太好处理。
　　要说一个人的鉴定能力，就一定能够赢得过科学仪器的检测，恐怕任何一个行家都没这份自信吧？与其在这件青花人物筒式瓶上做文章，还不如把大家的注意力都给转移到另外一件小瓷炉上呢。
　　于是乎，当王极东这么一通话说下来，石清影竟然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吧，王极东能在话语里为自己的公司着想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更何况，石清影先前的话语，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只不过人家是瓷器组的组长，又是这会儿公司里的最高负责人，实在是不好这么的咄咄逼人啊。
　　而王极东以杂工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出头，就再恰当不过了。
　　哪怕就是他所说的话语，到最后经受不住考验，也不会污了公司内鉴定人员的名声。人家只是个杂工而已，难道还能用一个鉴定行家的标准来要求吗，难道就不允许对自己公司内的鉴定专家产生那么一点点的个人崇拜？
　　石清影表面上装着一副责怪王极东多嘴的神情，并且还轻声的呵斥了他几句。不过，只要是个人都能明白，王极东的这个风头，出得实在是太及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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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男子微微错愕，愣了一会儿之后，也没把他的那位专家朋友给抖了出来。
　　这在古玩行业内，可是不能胡乱说话的，也算是既定的规矩吧。尤其是石清影现在摆出来的架势，并没有一点点的弱势，若是这件小瓷炉的鉴定结果没错的话，说出自己的朋友来，岂不是添乱？
　　“那你们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中年男子似乎是词穷，转而指着热释光鉴定证书，说道，“总不会认为这份热释光检测也是假的吧？不管怎么样，这只青花人物筒式瓶，你们公司的人肯定是给鉴定错了。”
　　说到最后，那话语里的意思，竟然有了几分斩钉截铁的味道了。
　　而石清影面对如此情景，却是笑呵呵的“打着太极”，颇有点四两拨千斤的神韵，说道：“对于这件瓶子，暂且不忙着下结论。来，两位还请稍微的坐等几分钟，我们公司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正说着呢，二楼的两位瓷器方面的鉴定专家，刚好下到了一楼。石清影和他们一合计，三人都开始认真的查看起瓷炉来。
　　整件瓷炉并不大，倒是和明代的宣德炉在模样上还有几分的相似，尤其是它的釉色，本身就是仿红铜釉，如果不是亲手去接触的话，远远看着，还真看不太出来它会是一件瓷器。当然了，只要用手轻轻的碰触一下，还是能够轻微的听出瓷器的声音来的。
　　两位鉴定专家，以及石清影在拿捏瓷炉的手法上，都非常的到位。尤其是石清影，身为女子，本身的姿态就颇为动人，这会儿又专注的看着瓷器，那认真的模样，充满了无可抵御的诱惑力，而且，同样的姿态做出来，三人之中也是以她最为优雅，仿佛任何一件瓷器，到了她的手中之后，都可以成为珍品一样。
　　先是翻看了底足，又仔细的辨认了一下表层的釉色，随后更是认真的查看着瓷炉的整体上是不是有做旧、或者就干脆是修补的痕迹，最后，三人凑在一起交流着。
　　王极东这一回，倒是没有大胆着去拿瓷炉上手把玩了。这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有中年男子这样的客户坐在边上，他可不能这么的冒失。作为一个杂工，在这样的时候，恪守自己的职位，是必须的。
　　说不得，这会儿的中年男子心下里，更希望石清影他们在鉴定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让这件小瓷炉出个什么岔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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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石清影对着中年男子轻松的闲聊起来。这也是行家鉴定的时候，常规的询问方式，像是这东西怎么得来的啊，你自己是怎么看的啊之类的。一方面，可以尽量多的了解到这件东西的资料，另外一方面，也可以给客户们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
　　虽然，很多时候客户们所说的话，都是那么的不靠谱儿。
　　“免贵姓胡。”中年男子没好气的答道，似乎是对石清影到了这个时候才询问起他的姓氏，颇有些不满。
　　“胡先生想必是认为，这件东西既然在鉴定之后是真的，却又给出了只有五千块钱的价格，实在是不能接受对吧？”石清影仿佛是把握到了客户的心理似的，说道，“其实，您自己也说了，是玩收藏的，那您应该知道，这民窑的东西，有时候它即便是真的，也值不了几个钱的。”
　　“可是，他好歹是明代的啊。”胡姓男子争辩道。任谁作为一个收藏爱好者，花了好大力气才好不容易收到个明代的瓷器，结果就只有五千来块钱，的确是有些不服气。像胡先生这样，甚至很干脆的认为它就是个假的，也不无道理。
　　不过，他这一开口，以及他的这般表现，倒是让众人明白了，刚才石清影的这番话，几乎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