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艺术节(大结局)
作品名称:铁匠街 作者:我吉祥如意 发布时间:2024-09-16 10:13:07 字数:5230
不知不觉地,闭关好多年的高考,戴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架着祥云,自遥远的时空,出关了。赵运起了个早,用自行车带着妹妹谢芳踏上了高考的路。约半个小时,走进考场。赵运看了看语文卷子,好多题目都会做,心底顿时升起一丝欣慰。按照何书生和花茉莉两位老师的叮嘱,他快速地先把作文写了。尽管平时对语文较为擅长,紧张的心情让他瞬间差点手忙脚乱。他连续深呼吸好几次,心底暗暗地告诫自己:“莫心慌,一定要沉住气,毕竟,等了这么多年,总要等出点结果来。”他捏了一把汗,感觉大脑还是一片空白。旁边的考生窸窸窣窣的写字声,似一曲曲抓心的旋律。“挺住,一定要挺住!无论怎样,也要做完!”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钢笔,看清了作文题,写下了第一句话。接着,结合自己的看法以及自身的状况,详细地讲述了个人看法,并举了一个深有体会的实例。最后,用不同于文首的表达方式,画龙点睛地升华了主题,作为文章的末尾句。
写完作文后,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写作文花去了他四十多分钟。他松了一口气,翻开试卷的第一页,仔细看了看自己写的名字和准考证号是否正确。检查好确定无误后,他开始做第一题,然后是阅读题。写完作文再做语文基础题,他感觉轻松了许多。等到全部做完后,他看了看母亲给他的手表,还有半个小时。仔仔细细将试卷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完毕,回过头来,看到教室里的人只有几个了。他收起卷子,站起身,到讲台上交了卷子。
走出教室,谢芳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考得怎么样,哥?”谢芳向赵运微微一笑,问道。赵运打开了自行车的锁,看了看妹妹,说:“感觉还可以吧。上车吧。你呢?”谢芳轻轻地坐上了自行车的货架,微笑着对赵运说:“我嘛,不晓得喽。全部都做完嘞,只是不知道错的有多少,对的有多少喽。”赵运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说:“是啊。只能听天由命喽。”“嗯,语文考完了,只能耐心等结果了。不要想那么多喽,下午还要考政治呢。”坐在自行车后面的谢芳说。
正在此时,一辆自行车从身边过去,传来一阵声音:“赵运,谢芳,你们好罗曼蒂克啊?考得怎么样啊?”赵运朝那人看去,原来是田跃。赵运说:“什么罗曼蒂克?都给你说过几千遍几万遍喽——我和谢芳是两兄妹。”田跃呵呵笑了,说:“哦。是吗?明白喽——因为谈恋爱的好多同学都是这样说嘞。”说完,使劲地蹬了几下自行车,一溜烟似的不见了身影。看着田跃远去的身影,谢芳早已习惯成自然,银玲般的声音在赵运身后念叨着:“是啊。也不晓得老爹老妈当初为哪样给我们兄妹俩取了两个不一样姓的名字,难怪好多人会误会我们是男女朋友。”
赵运慢慢地蹬着自行车,说:“难道你忘了吗?老爹老妈说过,他们结婚的当天,当时还没有找到舅舅,老爹为了给外公尽孝,让他老人家高兴,就答应外公,要是生了女儿,就随母亲姓谢,生了儿子,才随父亲姓赵。虽然后来外公找到了舅舅,但是老爹还是履行了当初的承诺。”谢芳点了点头,笑着说:“爸爸妈妈兹个办法好倒是好,避免一些让我讨厌的人来骚扰我。可是这样一来,我今后怎么找男朋友啊?嘻嘻。”“傻丫头,你长得这么好看,别说倘若能考上大学,找你的人不用说有好多喽。就是没有考上大学,你这么好的自然条件,还愁找不到男朋友吗?”赵运回过头来看了妹妹一眼。谢芳微笑着说:“其实我不愁找不到男朋友。但是,择偶标准得像我哥哥和杨满江那样优秀。再说喽,我现在愁的是考不上大学。毕竟还小,考虑找对象有点操之过急喽。”赵运说:“就是啊。怎么有点跑题喽?”“呵呵。”“哈哈哈。”
第二天早上考数学,赵运一看试卷就蒙了——几乎所有的题目都不会做。正当他感到无望时,窗外听到了一阵喜鹊“嘉嘉嘉”的叫唤声。糟糕的心情顿时冲淡了些许。他坐正,挺胸,打起精神,耐心地从试卷第一页翻到了最后一页。当翻到最后一页时,眼前一亮——倒数第一题居然是他背的那道至今尚未弄明白的数学题!他心里险些熄灭的火焰,陡然被再次点燃。感激中,他看了看窗外。窗外,那棵校园的老槐树上,飞着两只花喜鹊,依然不厌其烦地鸣唱着“嘉嘉嘉”。这婉约的啼啭,和着考场里不辞辛劳的窸窸窣窣的书写声,构成了一曲“考场死里逃生曲”。
另一考场里,谢芳的感觉如沐春风,一路芬香扑鼻。数学基础原本较好的她,自从到桃花源参加贫下中农再教育以来,一直没有丢下书本,再加上上了周工的高考数学辅导班后,如鱼得水。眼前的试卷里,几乎所有的题目都似曾相识。更让人激动的是,她背下来的那道数学题,居然出现在试卷的倒数第一页!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看了看父亲送她的手表,时间还很充足。她快速地做完最后一道数学题时,还有三十多分钟!窗外喜鹊清耳悦心的歌声,胜似平常自己最爱听的笛子独奏《步步高》。
同一考场里,最后一张课桌后,王跃进咬着笔,神情呆滞地盯着试卷。窗外的喜鹊,似乎正在嘲笑他“假假假”。他偏着头,朝树上的喜鹊瞪了一眼,心里骂道:“老东西,早不被关,晚不被关,偏偏在我高考的时候被抓进了监狱关了起来。搞运动,整人,打架,是老子的专长,读书考试却跟老子无缘……这该死的鸟,敢嘲笑老子,就怪坐牢的老者在那年除四害中没有把这些鸟全部打死……”
约一个月后,谢芳收到了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杨满江、赵运分别考取了北京工业大学和贵州农业大学。
时光冲淡了记忆,刻下了铁匠街几代人的酸甜苦辣。八十年代,如一缕春风,吹绿了枯黄,迎来了铁匠街的生机勃勃和春暖花开。五十多岁的赵不忧,从县委书记位置退下来后,闲不住,在儿子赵运开的竹笋栽培营销有限公司当上了顾问。
如今的铁匠街,青石板铺成的路两旁,是彝族民居林立,跟桃花源和林场连成了一片,命名为“老城古镇”,是集彝族民居、山歌、舞龙、柴火鸡等为一体的古城民族风情饮食街。昔日打铁的叮叮当当变成了山歌悠悠。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老城古镇将举行首次文化艺术节,届时将会有一些全国各地的民间艺术家、企业家光临。八十高龄的杨二师拄着拐杖,携着老伴,在儿子杨满江的搀扶下,来到了人山人海的会场。
“杨二师,我说我来得早,没想到,你还是比我早一步。”杨二师的身后,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杨二师转身看去,原来是田新宝携着伍二爷伍二奶夫妇也来了。他拍了一下田新宝和伍二爷的肩膀,指了指会议主席台上的杨满江、谢芳、何书生、花茉莉、田应福、张霞、田二毛,以及在搬动桌子的田跃、小细豆、王跃进等人,说:“新宝,你看你和我一样,都是满头白发了。一晃几十年过去喽。我们都老喽。孩子们也算争气,没有让我们失望啊。”田新宝叹了一口气,说:“是喽,孩子们都争气。可是,眼看我们都被土掩到脖子了,你的兄弟杨修德和我的大儿子田大毛,自从去了台湾后,除了收到几封信,还是没见到他们的人影啊。”杨二师咂了一口皮烟,含着烟嘴说:“是啊,现在已经是八十年代了,听说台湾和我们这边都实行什么‘三通’了,好多台湾人都回到我们这边与家人团聚了。可是,就是不见我二弟杨修德和你儿子田大毛回来。再不来,你我这些老骨头就入土喽。”旁边的伍二奶看了看杨二师,安慰道:“表哥,别着急,现在台湾跟我们这边接触得越来越频繁喽。我相信,杨修德和田大毛很快也会回到铁匠街——不,现在是叫‘老城古镇’,来找我们嘞。”
杨二师吸了一口皮烟,又轻轻地吐着浓浓的白烟,含着烟嘴说:“但愿如此,表妹。听我家满江说,今天兹个文化艺术节有惊喜——有台商要来我们这里投资,还要带杨修德和田大毛的信给我们呢!”伍二爷、伍二奶、田新宝和杨二师听了,顿时来了精神,问道:“真的吗?”“真的!干爹干妈,田叔,师父。”不知何时,赵不忧来到他们的身后,微笑着回答。
“大家别说话,会议开始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抬头往主席台上看去,只见赵运拿着麦克风对大家说:“各位来宾,各位父老乡亲,早上好。欢迎大家光临我们原来的铁匠街——现在的老城古镇,参加首次文化艺术节。现在,有请县委书记讲话。大家欢迎!”看着台上的谢芳和赵运,谢静眼泪流了下来。心里的激动,如汩汩清泉,倾泻而出:“赵运、谢芳两个孩子真有出息。要是他们的奶奶和外公还在,见到这两个孩子这么有出息,甭说多高兴了。唉……如果他舅舅、舅娘今天能来,也是挺好的。只可惜,听赵不忧说,他们太忙了,来不了喽。”
谢芳看着昔日的铁匠街,如今的小城古镇,杨柳依依,椿芽香气怡人,溪水潺潺流淌,白鹭徜徉在蓝天白云中,还有本土文艺人创作的墨香四溢的书法绘画,一首平水韵的七律自两行洁白如玉的牙齿中通过主席台上的话筒回荡在头顶的天空:
春来冬去杨椿碧,缓缓溪流未罢休。
天女花神跹世上,桃仙杏妹舞枝头。
风云弄暖融春雪,雨露滋熙吐绿油。
草绿莺飞飘白鹭,丹青素墨韵幽幽。
赵运在主席台上高兴地大声说道:“现在,山歌自由演唱开始。”
早就想引吭高歌的妇女主任张翠花,拿起麦克风,大声唱了起来:
文化艺术添春色,
实行仁义施美德。
男女老幼齐欢笑,
改革开放好政策。
台上的老城古镇镇长老罗接着张翠花的山歌唱道:
早晨喜鹊叫喳喳,
春风吹来开百花。
如今到处好风景,
人人见了人人夸。
人群中的杨二师好久没有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唱山歌了,此情此景,让他忍不住拿起烟杆唱了起来:
铁匠打铁几十年,
从不耍滑不偷奸。
童叟无欺一辈子,
只差兄弟未团圆。
田新宝听了身旁的杨二师如此唱歌,不由得触景生情,想起了远在台湾的大儿子田大毛,清了一下嗓子,唱了起来:
往事如雾又如烟,
从小离家若干年。
骨肉分离如刀绞,
远隔千里心相连。
还没等到唱完,想起自己已处在风烛残年,时日不多,不知道在有生之年,还能否见到自己的大儿子田大毛,湿润的眼睛流下了几滴泪。此时,传来一阵女声吉他弹唱:
不知在梦里想过你多少遍,
你可知道我已经流浪了多少年。
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难以入眠就是想着与你相聚,
你说你能等我我就不辞辛劳来到了你跟前。
岁月无情刻下累累伤痕,
我是离家的游子早就想回到你身边。
田新宝揉了揉昏花的老眼,仔细看了看台上的歌手。只见那歌手是个女的,抱着一把吉他,长发及腰。他问站在身旁的儿子田应福:“这就是他们说的港台歌星吗?”田应福早已看清了这个登台女歌手的容颜和打扮:瓜子脸,蝙蝠衫,喇叭裤。激动之余,他在心里念叨:“她唱得真好!港台歌星也不过如此。大哥真有眼光啊!”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对父亲说:“嗯,没错。她是从台湾来的。”“哦。唱得真好。虽然听不懂,但是也跟我们山歌一样好听。”杨二师在一旁不停地赞道。
“那是,那是。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个流行歌。还说抱起这个琵琶唱歌,是八十年代的潮流。”伍二奶说。“老伴,那不是琵琶,而是吉他。”伍二爷帮伍二奶纠正道。“哦。是吗?反正很好听嘞。”几人说话间,又从后台传来一阵男声吉他弹唱:
我是一只远离小城铁匠街的孤雁,
战火纷飞的年月我离你远去海角天边。
多想回到铁匠铺喝一杯你泡的苦丁茶你烤的包谷酒,
可是大海茫茫关山阻隔何时才能把美梦实现?
梦里神游终究回不到铁匠街,
不知何时才能飞到小城与你畅谈万语千言。
杨二师听那声音,感觉好熟悉。灵光一闪,他觉得这太像一个人的声音。但转念一想:“不可能,他们说过的,只能收到他的信。要想见到他,今天——不,今生看来是不可能了。”再看那人,却是个抱着吉他弹唱的蒙面歌手。身旁的田新宝也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这歌声怎么总让我想起田大毛呢?”话音刚落,从主席台后面又走出一位抱着吉他弹唱的蒙面男歌手。只听那歌手弹着吉他唱道:
岁月带不走我对你的每一个刻骨铭心的思念,
我成天对着一朵朵浪花述说那次离家时对你许下的诺言。
那位划着小船去打鱼的老渔夫不止一次为我讲述海龙王的故事,
他常常说他老了再也听不到父亲的唠叨尽管那时他对那些唠叨很讨厌。
如今的我无时不刻想回到年轻的时刻,
回到桃花源回到铁匠街在父亲的唠叨中与酸甜苦辣的岁月缠缠绵绵。
田新宝听完,激动地指着第二个蒙面歌手,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难道你就是……”杨二师回味了一下三个歌手的歌词,立即恍然大悟,用食指指着第一个蒙面歌手,激动地说:“莫非你是……”
台下的众人屏住呼吸,看着两个蒙面歌手摘下面具,结果让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竟然就是杨修德和田大毛!
赵不忧和杨满江牵着杨二师和田新宝慢慢走上了主席台。杨修德和田大毛分别紧紧地握住他们二老的手,许久说不出话来。田大毛将那位女歌手轻轻拉过来,指着田新宝,说:“这是父亲。”那位女歌手娇羞地叫了声:“爸爸。”同时,田大毛又对父亲说,“爸,她就是你的儿媳妇孟婉婷。”
赵不忧看着这久别重逢的老老少少,对大家说:“我们铁匠街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如今总算团圆了。大家来照一个全家福如何?”“好啊!”“好得很喽。”杨二师、田新宝、王掌柜、伍二奶、伍二爷、张翠花和老罗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几十个人站在一起,等着摄影师拍照。突然,人群中挤出来两人,牵着一对双胞胎儿女,大声喊道:“等等我们!我们来喽。我们也要照相啊。”赵不忧、谢静、老罗、张翠花、何书生、花茉莉、张霞、田应福、小二毛等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谢天和雷雯带着双胞胎儿女从省城赶来了!
随着摄影师“咔嚓”一声按下了快门,铁匠街几代人那来之不易的喜悦定格在那一瞬间……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