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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想不到   

作品名称:铁匠街      作者:我吉祥如意      发布时间:2024-09-15 09:06:25      字数:3611

  众人跟着谢伯远慢慢走进树林中。赵不忧听着呼呼风声,看着在树林中飞来飞去的麻雀、斑鸠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谢伯远似乎看出了赵不忧的心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打了一辈子猎,从来不会滥杀鸟类。你想想,山上要是没有这些鸟,还有生机吗?但是,上面既然来了政策,我们得有对策对付。不然,你这个县长拿什么向上面交差?”赵不忧一听,不解地问:“可是上面是要求打鸟啊。真的要打鸟吗?”
  谢伯远咂了一口皮烟,抬头看了看头顶上蔚蓝色的天空。天空中,一对白鹭,正在优雅地自树林的上方飞过。他转过身,对赵不忧笑了笑,说:“你看这些鸟也像我们一样,安分守己的,怎么就成了偷吃粮食的四害之一呢?人啊,不能因为自己是地球的主宰者,就以各种借口捕杀动物。人,应该要学会跟动物和谐相处。”赵不忧听了谢伯远这样说,心里吃惊不小:“岳父只进过私塾,据我所知,以前没有读过现代的书,怎么会说出如此高水平的话呢?旁边的这个白胡子老人,还是我的岳父谢伯远吗?”谢伯远似乎猜到了赵不忧心里的疑问,继续说道,“我以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从上海林业大学下放到这里的那个教授,跟我相处几年后,我才逐渐弄明白这些道理。”赵不忧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迫不及待地等着谢伯远说下去。
  谢伯远看了看杨满江,又看了看赵不忧,吐了一口浓烟,继续说道:“以前这里叫‘大荒坡’,这是你们都知道的。那个林业大学的老教授到这里后,就动员村民上山种树。经过精心的栽培,荒坡上的草丛里,小树越长越高。老教授来了十多年后,小树都长成了大树。原来的大荒坡就变成了现在的林场。”
  谢伯远说到这里,杨满江不解地问:“谢伯伯,那个老教授如今在什么地方?”谢伯远含着烟嘴,看着他,说:“他是被错打成右派,当时才下放到我们这个小地方的。上个月,人家平反了,回上海养老去了。”赵运欣赏着眼前的景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说了声:“外公,这空气好甜啊!”谢伯远摸了一下赵运的头,微笑着说:“是啊,这空气确实甜。你们是不知道,老教授告诉我,他查阅过小城的文史资料。清朝康熙年间,大荒坡其实原来是一个小森林。就是因为钱强的高祖父,当时深得康熙的宠幸,告老还乡后,看上了小城的山水,认为这里的风水好,在此居住能保子孙后代富贵绵绵。于是,来到小城后,为了修建住房、宅院,派人上山肆无忌惮地砍伐树木。没几年的工夫,砍得小森林变成了大荒坡。”他说到这里,捋了捋胡须。停顿了一下。
  赵运问道:“后来呢?外公。”赵不忧给儿子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催外公。谢伯远说:“后来,原本四季分明的小城,变得几乎没有冬天。清朝光绪年间,有一年干旱,就死了不少人。”赵不忧心想:“岳父是老糊涂了,说了这么多,这些东西到底跟打鸟有何关系呢?”谢伯远看了看正在呆呆出神的杨二师,说:“稍微上点年纪的人,应该还听说过,民国初期,几乎年年都有水灾和旱灾。就是如此缘由,这才导致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匪患猖獗。记得老教授临走时,告诉我,人是靠天吃饭的。天又得依托于山山水水。如果肆意破坏大自然,就会破坏大气层。破坏大气层,就会导致气候反常。水灾、旱灾,其实就是大自然遭受破坏后,对人类的惩罚。野生动物、树林和气候,其实就是一个生态系统。滥伐树木或捕杀包括鸟类在内的野生动物,就是破坏生态系统。所以,捕杀鸟类,其实也是破坏我们人类所生存的环境。我们的生存环境遭到破坏了,其结果,不就是人类自己毁灭了自己吗?”赵不忧听得津津有味,心底向岳父竖起了大拇指。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杨二师掏出自己的烟杆和烟袋,一边裹着皮烟,一边说:“老谢,这么说,我们今天的打鸟应当是逢场作戏才对喽?”谢伯远说:“是的。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还是杨二师听出来了。”赵不忧不解地看着谢伯远,问:“可是,爸,我们如果不打鸟,回去时怎么交差呢?尤其是那个王义的兄弟王卫红。他哥哥死后,一直对我们耿耿于怀,如果我们这样做,被他发现了,他会不会用这个事情做文章呢?”杨二师将裹好的皮烟塞进烟斗里,摸出火柴,将烟点燃,含着烟嘴,使劲抽了一口,说:“不忧说得有道理啊。这个王卫红现在可是县总工会主席,听说后台硬得很啊。”
  赵不忧抬头望着悠闲地翱翔在天空中的白鹭,心里顿时涌起一股豪迈和责任感。他想起民国时期,黎翔思在当县长期间,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欺压民众,最后遭到了恶报。正如母亲说的: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当初母亲为了含辛茹苦抚养自己长大,去做清洁工,还常常因为晚上休息不好,清晨晚去了几分钟就被黎翔思用木棍敲打后脑勺。当年,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忍受的屈辱何止这些呢?黎翔思在位时,从未想过为穷苦的百姓谋福利,为自己积德,一味地迎合老蒋的号召,最终报应落在他的身上——夫妻俩被老罗和张翠花杀死。罪有应得!想到这里,他看着师父和岳父,说:“为了保护大自然,我怎么能带领大家杀这些无辜的鸟呢?我决定不执行打鸟的决议。如果他们那些人追究下来,所有的责任,由我一个人承担。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谢伯远捋了捋胡须,说:“不忧,别担心,我有办法对付,你们都跟我来。”赵不忧等人半信半疑地跟着谢伯远,穿过树林,来到一个小山洞口。山洞口有一棵梧桐树。梧桐树高大,茂密。赵不忧等人正在纳闷。谢伯远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根约手指大小的青竹笛,吹了起来。笛声悠扬,似天籁,美了耳朵,似陈年佳酿,醉了心扉。杨满江闭上眼睛,感觉眼前出现一汪清泉,冰凉了燥热。突然,笛声中,似乎能听到阵阵鸟鸣,撩拨着心弦,叩击着那扇关闭清芬的窗。他好奇地睁开眼睛。让他眼前一亮的,居然是成群结队的鸟儿,循着谢伯远的笛声飞了过来,纷纷飞到梧桐树上。这些鸟中,赵不忧知道的,有杜鹃、布谷鸟、相思鸟、画眉、喜鹊、白鹭、斑鸠、黄莺和麻雀等。众人看着这么多鸟儿,惊呆了。
  赵不忧正在注目欣赏时,突然感觉到谢伯远的这首《百鸟朝凤》节奏越来越快,似窃窃私语的绵绵细雨,陡然间变成了齐声高歌的滂沱大雨。“哇,野鸡也飞来了!”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赵不忧寻声看去,只见,两只羽毛色彩斑斓的大鸟飞了过来。“这哪是野鸡?是锦鸡啊!”杨二师咂了一口皮烟,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小声说道。赵不忧心里惊呼:“这就是锦鸡啊!不得了喽!听谢天省长说过,锦鸡可是国家保护动物啊!”
  “砰——”一声枪响,打断了谢伯远悠扬的笛声。一只锦鸡应声从梧桐树上掉落在地。“这是谁开的枪?”谢伯远大声怒喝。赵不忧捡起地上的锦鸡,只见锦鸡中了枪,还在抽搐,伤口周围的羽毛被染红了。他气得嘴唇颤抖着。杨满江从赵不忧手中接过锦鸡,气愤地说:“太可惜了。这么漂亮的鸟就这么被打死了,太可惜了!这到底是谁开的枪?可恨,可耻……”树上的鸟听到枪声,已经飞得无影无踪。另一只锦鸡飞出去后,很快又飞回来,在那只已经被打死的锦鸡上方的天空,飞了三圈,鸣叫了几声后,再慢慢飞走。赵不忧、杨二师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谁开的枪。此情此景,让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是我们这帮人开的枪。这枪声是从距离我们几百米开外的地方传过来的。”赵不忧经过多年的战斗经验,坚信这开枪打锦鸡的,另有其人。
  “王队长,好枪法。”“简直就是神枪手,王队长!”“是啊,王队长又除了一害!厉害,厉害!”赵不忧看到,一群人手持步枪,簇拥着一人,大声嚷着,朝他们这边走来。那人正是王义的兄弟王卫红。王卫红看到赵不忧他们,大声喊道:“赵县长,想不到你们也在这里啊!”赵不忧微微一笑,说:“是啊,王队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枪法不错啊。”跟随着王卫红来的这群人中,跑出来一人,麻利地从杨满江手里一把抢去那只已经打死的锦鸡。赵不忧看了看这人,心里吃惊不小——这人竟然是柯满先生的徒弟裘绰绰。赵不忧正要说话,王卫红看了看裘绰绰提着的锦鸡,又指了指那帮人手里提着的好多鸟,得意地说:“今天收获不小,我们打了不少鸟,除了不少四害。明天有热闹看了。”说完,朝赵不忧笑了一下,说,“赵县长,我们走了。你们好像还没有开张啊。要加油哦!除四害,可不能掉以轻心啊!”说完,手一挥,带着裘绰绰等人匆匆离开了。
  看到王卫红等人走远,赵不忧看着沮丧的众人,说:“同志们,鸟是人类的朋友,我们不能捕杀鸟类。走吧,回家!”众人扛着猎枪,踩着斑驳的光影,披着一身血红的余晖,慢慢向铁匠街走去。
  第二天早上,铁匠街的杨二师铁匠街铺里,杨二师夫妻俩,一个扬着小锤,一个甩着大锤,叮叮当当地敲打着。小细豆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结结巴巴地说:“杨……杨二师,快去人……人委会看看。斗……斗四害喽!”杨二师把由红变黑的铁放入炉火中,放下小锤,围腰也不解了,给老伴打了声招呼,跟着小细豆走出了铁匠铺。铁匠街上,好多人都从家里跑了出来,朝大街上跑去。很快,到了县人委会门口,只见站满了好多人。杨二师挤了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那些已打死的鸟,身上都挂着牌子,被吊在人委会门口的宣传栏上。牌子上,是用毛笔写的几个大字:“除四害”、“偷粮贼”,那只血淋淋的锦鸡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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