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心心相印

　　这个时候，从北面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踏着厚厚的积雪,身上披着一个单子,手臂弯挽着一个小包袱,步履蹒跚地走来,是那样地吃力,待走到近前,才知是王心莲。她是怎么知道长生在泰县杨庄公社出了事,特来看他的？
　　原来朱刘大队有个人去那里卖花生,被其市管会人员给逮住,被没收了花生,折断了他的秤,狼狈而回,便将长生在那出了事的情况告知了心莲。心莲知道长生性情执拗,怕他一时想不开会做出什么傻事,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跟他妹妹打声招呼,只身来找他了。
　　她头顶着被单,冒雪南行,好不容易走到铁佛寺村北,影影绰绰看到像一个人倒在路旁,被大雪覆盖,引起了她的怜悯之心,暗忖,是谁倒在这里？这冰天雪地是要冻死人的啊！
　　她怀着怜悯救人之心，便上前扒开雪,不由得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哎呀！是你……长生哥……”
　　她急忙放下手中的小包袱,顾不得寒冷,用手扒掉了他身上所有的积雪,心疼的把他搂在怀里,伤心地大声呼叫：“长生哥,你醒醒……你快醒来呀！”
　　她泪流满面，呼唤着摸了摸他的胸口,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虽浑身僵硬,但还有复和的希望,便大声哭叫：“长生哥,醒来吧！你不能死,你可不能死啊……”
　　哥呀,你不能这样走,让妹子心凉透,只说是一路同行,天长地久,何必情断意绝不回头。妹一片痴心,天地明鉴,风吹雨打不分手,生死与共到白头,至如今,你竟忍心要走,要把咱情爱丢,怎不让妹心难受,满腹苦水,欲吐不休！
　　哥呀,你就这样走,怎舍得把妹一旁丢,只说是同甘共苦,情真意厚,妹一片痴情,藏在棉衣里头,大雪纷纷送寒衣,恐怕哥受冻性命忧,不求同生愿同死,风来雨去甘同舟。
　　想孟姜女寻夫送寒衣,今心莲我冒雪找郎君，本想着去那能见你，温存相劝携手回，没想到半路你掩埋寒雪中,气息奄奄要把性命丢！至如今,你竟忍心要走,怎不让妹痛心泪双流,又疼又恨,欲说不休！今若不把你救活,妹就死也要伴你走！
　　她顾不得少女的羞涩,急忙解开他和自己的胸怀,将他心口对心口的搂抱在怀里,搂抱得是那么的紧,她要用她的体温传给他,她要用她的爱心，温暖活他将死的心！
　　当他冰凉的身躯接触到她温暖的胸怀的瞬间,使她不住地打着冷颤,犹如跌进了冰窟,嘴唇发紫,牙关连连磕打不止,浑身哆哆嗦嗦。但是,她不肯放手,更是紧紧地搂抱着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我把体温都给你,把爱心都给你,把身上一切的一切都给你,只要你能活过来,我就是为你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她感到自身的热量在减少,周身的血液在液固,呼吸也渐渐的减弱,啊,她也在死亡线上挣扎,在与命运抗争！为了她的心上人,她顾不了这些,咬紧牙关坚持着,硬挺着,她要用火热的情爱之心暖活他,用甜蜜的柔情激活他,要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她要用顽强的毅力和坚定的信念与死神争夺他！她不时用手拍打他的脸,按他的心脏,给他做人工呼吸……
　　啊,爱情的力量竟是如此的伟大,似火,又是蜜,能激活他冰冷的心,唤起他人性的复苏,在她爱的召唤下,他的心脏渐渐跳动起来,竟出现了人间奇迹。
　　她欣喜地狂叫：“醒来罢,快醒来……”
　　长生轻飘飘的站在通往西南的大道上,苍茫四顾,不见一个熟人。大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都在匆匆忙忙的奔波,谁也不理谁。他孤独忧伤的呆立在那里,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不知所从。
　　这时,他忽见爷爷慈眉善目拄着拐杖而来,惊喜迎上前去叫爷爷,人家说你干过伪保长,欺压穷人,是真的吗？说是你去了天堂,为啥还这么寒碜？爷爷老泪纵横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可是屈死的啊！你看爷爷这么大年纪,哪能经受住他们那班人的折腾呢……
　　长生顿感人生的艰辛与不幸,哭着哀求爷爷,我也活够了，看不到人生的希望，感到很累,很累,不如爷爷也带我走吧,走得远远的,走到一个没有烦闷苦恼的地方,去寻那无怨的天堂！他拉着爷爷乞求着不肯放手。
　　爷爷怒责,放开手,我要去找你奶奶,你可不能跟我走,你应该去你应去的地方。他悲痛的哭着,拉着爷爷就是不肯放开。爷爷真的生气了,手持拐杖照着他的头上就打。他吓得松开了手,闭着眼睛,从飘渺的云端高处被打了下来,身体轻飘飘的好似落在了妈妈的怀抱,感到了妈妈的慈爱,心里是那么的舒坦和温暖。
　　他的头似乎碰到了妈妈的乳头，心里涌出恋母之情，多想咬住她,美美地吮吸着甘甜的乳汁,重温妈妈给了他生命的慈爱。他想在妈妈的怀里动下身子,感到力不从心，身体是那么的僵硬无力,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委屈,多么想在亲人的怀里哭诉一番啊！
　　啊,他听到了哭声,感觉到妈妈的眼泪滴到了他的脸上,不由得喃喃说,妈,别……哭！我……死……不了！哎哟,怎么不像妈妈的声音？这,这是谁的声音呢？
　　声声呜咽声凄凄,令人辛酸泪悲啼,脸上落下情人泪,知是知音觅自己！心里一阵酸楚,知是心莲,不由得大叫,心莲,心莲,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我想你好苦啊！
　　他想挪动身躯去寻找,却怎么也动弹不了,急得呼叫，啊,他的嘴唇开始蠕动起来……
　　她紧紧地搂抱着他,惊喜得热泪横流,语无伦次地说：“你可醒了！可醒了！可把我吓死了！快,我再给你浑身揉搓一遍……”
　　他强睁开晦涩的眼,看到自己躺在她敞开的胸怀中,恍如做梦,喃喃说：“这,这是在哪里？”
　　心莲温存地说：“这是在回家的路上,我是从家里特来接你回去，碰巧看见你躺倒在路上，已被大雪复盖，我才把你从雪里扒了出来，闻见你嘴里的酒气，就知道你喝酒了，谁叫你喝了那么多,要不是碰见我,非冻死在这里不可。你不知道借酒消愁愁更愁吗？”她又是心疼,又是责备，流下了同情怜悯的泪。
　　他在她那温存地揉捏下，浑身渐渐有了热，心脏也跳动起来，大脑也已淸醒，想起一往的苦难委屈，忍不住流出伤心泪，就像在外受到人家欺负的孩子，回到家躺在母亲的怀里委屈地发出泣声。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在苦在难的事,长生从未在他人面前哭过,不知怎么的,今以见到她,悲喜交集,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悲痛的感情,任泪水徐徐地流下,这是向亲人在表达自己的委屈,还是在对她的爱意的表述,他也说不清楚。
　　她同情他，理解他，若不是在他心中留下了难过的坎，他是不会这么悲伤的。她仿佛看到他的心被刀割伤，在往外流血！她该怎么劝慰他呢，不由得抱佳他伤心恸哭。
　　心心相印情意深，两人相抱泪纷纷，风雪感伤以佐证，人间还有此知音。俩人痛哭过后,心里经过一阵喧泄，心里也不在那么纠结，气顺了许多，畅快了许多。
　　心莲向他简单地诉说了来因,安慰说：“事已至此,也别再难过了,没有过不去的桥,也没有锯不倒的大树,不就是破个财么,只要有人在,还能给挣回来。常说人到有路，虎到有山，船到桥头自然直，人只要有志气，总不能让尿给憋死，自会能寻找到出路，开辟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
　　长生愤愤然,说：“如今坏人当道,好人受屈,秃子打伞——无发（法）无天。不行,这口冤气实在是难咽,我要告他们,与他们抗争到底。”
　　心莲鼓励说：“这才是好样的,跌倒了再爬起来,从新开始，男子汉就应该有锲而不舍的精神。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从苦寒来。我相信你不会就此服输，一蹶不振，定会破茧而出，冲破眼前阴霾，奋力拚搏，定能看到一片艳阳天！
　　“蒲松龄的座右铭写的好：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军可吞吳。长生哥虽不说自比古人，但我相信，哥的心是热的，眼光是大的，若一旦得了势，定会展翅高飞，鹏程万里！
　　“俺就喜欢长生哥这坚忍不拔的性格，你看现在虽然风吹雪飘，寒冷袭人，但不久会冬去春来的……好了,我给你说的也不少了，哥若念我的好，可怜我冒雪给你送寒衣，就站起来活动活动。”
　　她将带来的棉衣给他穿上,吃力地搀扶着他,让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这样半背着他,踏着积雪,顶着寒风,艰难的往返回家的路上走。开始,他的两条腿僵硬的不听使唤,钻心地疼,在她的鼓励下,咬紧牙关坚持着,坚持着,走的时间长了,他的腿渐渐才有了知觉,周身才感到有了热气。
　　他看她鬓角有了汗,心疼地说：“看把你给累的,歇歇吧。”
　　“不行,你身上才有热气,腿才柔软点,坚持着往前走,若停下来,你就站不起来了。”她不愿意，催促他往前走。
　　“我是在心疼你……”
　　“没什么,只要你心里有俺,俺就是累死,也是心甘情愿！”
　　“俺爸怎么样？”
　　“你爸受不了那别有用心的人的折磨,死了！骨灰盒现放在你家堂屋桌子上。你妈受了刺激,神经更是利害了,一会清醒,一会儿糊涂……”
　　长生听到爸爸的噩耗,妈妈的惨象,捶胸顿足,心肝欲碎,痛哭流涕,仰天问道：“天啊！为什么坏人猖狂,好人受屈,不给人以生存之路呢？”
　　真是一波未平又一波，一事未了又一事，长生受伤的心口正渗出血，没想到天外又飞来横祸，好似在他受伤的心口上又撒了一把盐，他能受得了吗？面对爸爸的噩耗，妈妈的神经错乱，他应该怎么样的去面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