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苦难中挣扎

　　刘长生辞别王心莲,拜别母亲,拉着架子车走向了拉脚的路。常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他深谙此理,他拉车每到一处,先结交在生产队里有权势,人多势力大的人,只有这样,出门在外才不会吃亏。想不到下力拉个架子车运货，以讨取个运费,也得有塾人帮忙,有一定的潜规则，还得拿钱做敲门砖，给派活的人意思意思，否则,在联运上报不上班，排不上号。长生为谋生计,随人去平顶山拉过砖头,到禹县拉过铝石,还打过泥砖,下过小煤窑……
　　他由于身狭力小,拉车上坡因体力不支摔伤过腿,拉石下山因路陡翻车砸伤过腰……可他顾不得这些,咬牙坚持着,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自食其力,以换取运费，用自己的血汗来充实自己的钱包,有了钱什么事才能办得起,才能为爸辩冤东奔西走，才能照顾家庭生活,才能给母亲医病,才能把心莲给娶回家门……
　　他知道自己一家姓刘者，在皆以姓朱的生产队里头，势孤力单，会不待见，受到不平等的对待，为此，他得处处小心，为防有人加害，得夹起尾巴做人，忍气吞声做事。
　　常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既然生产队队长有言再三，允许队里人出外打工谋事，他长生才能出来谋出路。按一往惯例，他姓朱的人随意出去回来，平安无事。可刘长生不敢违背在队长面前许下的诺言,在那每个劳动日只有九分钱的情况下,愿按规定每天交生产队里伍角钱,以获得外出打工的资格,否则,将会受到扣除全家人头粮的惩罚。每到月底,他都不会忘记去邮局往家里寄回三十元钱,十五元交工钱，十五元以做家庭费用。
　　他深知钱对人的诱惑力之大,有者为钱竟违背天理良心，干出伤天害理的勾当,甚至不惜杀人,在那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年月,人都得了红眼病,你怕我富了,我怕你有钱了,大家得一律平等,说穷都穷,有罪大家受，有钱大家享，你富了有钱了,我就得割你的资本主义的尾巴。
　　他唯怕他队里人得红眼病,往家寄钱从不写地址,在说,他拉个脚，就好像寄居在人家屋檐下的燕子,今日在这里,说不定明天又到哪里去了,哪有固定地址呢？
　　为节省开支,他特买了个小钢精锅,用个废铁桶做成个小锅灶,买些讨饭者要的零碎馍馍,在买点盐,凑合着打发日子。至于柴火好找,在柏油路的两沟内捡些枯枝,或行路过哪个牲口屋,给饲养员让支烟,好话多说,就能要点麦秸。
　　他听拉煤的人说,项城、界首等地煤价较高,每斤3分至4分钱,而禹县煤矿的煤,每斤只八厘,怪不得柏油路上拉煤的老百姓有那么多。大都是青壮年,也有少数年纪大者,还有年轻妇女,不用说,在其里面决没有当官的。他们为生活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每到傍晚,柏油路边上亮起了烧火做饭的火光,那是来往的拉煤者。夜静了,在各自的架车把下,睡下了汗水未干而酣然入梦的拉车人。
　　长生为挣钱也参加了长途运输拉煤者的行列。他车装一千多斤禹县“大潭沟”煤矿上的煤,他可不敢装多,在长时间的拉车磨练中,深感达到了他力量的极限。
　　为了不使衣服磨破,到朋友家好有个干净的衣服换,夏天他就索性光着膀子,打着脚,只穿着一个裤头,手架着车把,肩挎着攀绳,腰弓得像个虾米,汗水淋漓的向前吃力地拉着,拉着,希望能尽早拉到目的地，卸下重载之后，才能感受到报酬的喜悦，虽说苦累，但心里甜，因为他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他在为希望而忘我的苦苦的奋斗着。
　　下力拉煤者都是面向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有着纯朴的民风和憨厚，无论男女，年长年幼者，谁也不笑话谁,长时间和煤在一起,身上和脸上都少不了煤灰。他们都是为了生活的好转在劳累奔波,谁还能顾得上自己的脸面和自尊呢。
　　他为了能过得胜人，为了能多挣点钱，为了能实现他心中的愿望，就不惜力的拉着煤车在公路上行走，由于他整天浸泡在汗水里，由于他的营养不足，由于他整天的苦累得不到休息，身子就垮了下来，形容憔悴，颜色枯槁，可他还是不要命的在和命运相搏，在挣扎着，什么都有一定的极限，他还能支撑多久呢？
　　天长日久，他累得吐了血,因为他是个人，是血肉之躯，不是钢铁经得锻打，又加之他心情郁闷，整日哎声叹气，看不到希望，整日闷声不响地低头拉车，随着滴滴的汗水，咬着牙拚命地躬着腰往前拉，拉！
　　弓拉过满弦会断，他由于拉车如此地玩命不惜力，终于身疲超过了他力量的极限，落下了病，只要拉车一用力,胸口就像分成了两半,钻心的疼,可他为了生活，为了美好的希望的实现，只得苦苦地挣扎着,挣扎着！咬紧牙关不要命的往前拉,拉！一步一步地数着步数向前拉！每拉到一个公里牌,他就会停下喘口气,心安理得地伸了伸腰,擦了擦汗,因为他毕竟又苦苦地拉过去了一个公里,离目的地又少了一个公里，美好的心愿又与他近了一公里。
　　他整天浸在汗水里,在玩命，实在累,嘴也馋得慌,经多次思虑,才舍得用五角钱买了一斤熟瘟猪肉。他身上不是没有钱，因为他知道过日子的艰难，常说钱难争，屎难吃，他想将汗水换得的那点钱留作要事用，所以宁愿苦自己，也不舍得多花一分钱。傍晚,他将架子车停在柏油路边,用点棍支好车后,拿下锅灶,放上钢精锅,倒上水,就生火做饭——猪肉和馍馍熬在一起,成了他一顿丰盛的晚餐。
　　他吃得是那么的香甜,虽感活得是那么累,那么的辛苦,但他还是乐而不疲,不时摸摸藏在他胸口积存下来的那点血汗钱，心里得到安慰，感到有了希望,因为他急需用钱,他要照顾家,他要娶心莲。说也真怪,钱能使他去卖命,钱又给了他精神的依托,给了他奋斗的毅力，竟使他没有倒下来。
　　他用了二十多天才把煤拉到界守河南公社盆窑村,把煤卸下,心里一松劲,浑身像散了架,竟头昏眼黑地摔倒地下，在没有力量爬起来。人间自有真情在，生产队会计看他可怜,就把他背回了他的家。他终于累倒了,躺在会计家床上，昏睡了整整七天七夜……
　　只有当会计喊他起来吃饭时,他才勉强睁开惺忪的眼,坐在那里似梦非梦的浑浑噩噩地吃着,才感到自己还有口气活着。待会计夫妇俩去上工后,他便关上屋门,又重新躺倒在床上,浑浑然，脑中一片空白，灵魂似乎出窍，死了般地昏睡了过去……
　　七天之后,他的魂魄似乎附了体，精神才有了好转,体力才有所恢复,听到放炮声,才醒悟年关欲来临。游子思乡,他多么想家：儿走千里母担忧,儿是娘的挂心钩,情悠悠,几多愁,泪双流,牵肠挂肚念儿归,儿是娘的心头肉,天长地久！妈啊,您是否在挂念孩儿,鬓角白发添,望双眼,泪连连,举手长捞捞,盼儿早回还！
　　心莲,你在想什么？是为我的安危惦念？一缕情思两挂牵,情绵绵,泪连连,一片痴情高过天,一山过去一山拦,人生路上多磨难,风云聚散一瞬间,自古红颜多薄命,难成正果也枉然！你我情谊缠绵,割不断,志更坚,既是棒打鸳鸯,也会藕断丝连,相约同去赴黄泉,来世路上共婵娟！
　　哎,为什么,为什么我生活得如此艰难凄凉？路漫漫,雾茫茫,心里多空虚,好惊慌,愁云惨淡,望天长叹,无有主张！哀鸿长鸣,风骤雨狂,祝家人平安无恙,是我奢侈的希望,谁能告诉我一个地方,我不安的心可以获得解放,我脆弱的心可以得到力量,到底什么地方靠近天堂,送一点点温暖,给一点点关爱,抚慰我孤单的心不在恐慌……
　　水流千里归大海，游子海外思故乡，既然年关逼近，还是快回家罢,不要在多想，家是避风港,纵是难逃厄运,还有亲人在身旁！说说心里话，唠唠话家常，总比在外受苦强，说不定心莲在家把他望，慈母念儿心徬徨，小妹想哥快回乡，全家人能团聚，这比什么都会强。
　　外面挣不完的钱，还是回家休息几天在说，他决意回家和亲人过个团圆年，不能让亲人在为他牵肠挂肚，再说，他想把藏在身上的那点钱送回家，以免为钱怕丢失而担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他岂能料到，灾难正在步步向他逼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