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冲喜 　　

　　杨修德看了看人群中呆若木鸡的四大家族，指了指他们，说：“趁四大家族都在这里，我提一个建议，看行不行。”黎翔思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赶紧说：“请杨主席指示。”杨修德瞟了一眼地上捆着的喻歪嘴和癞皮狗，抬起头来对众多的围观者说：“我也是小城土生土长的，对这里的一切都有深厚的感情啊。吃水不忘挖井人。四大家族，是我们小城的招牌，我希望这个招牌在省城也能妇孺皆知。不过，小城吃不饱饭的人还是大多数，穿补丁衣服的人也是大多数。所以，四大家族这次被人拿走的包谷和银元——既然这个民团的副团长喻歪嘴都让送给了铁匠街没饱饭吃也没新衣服穿的父老乡亲，那么，兹个事情就算是四大家族和民团的明智之举，是官方行为喽！这样，就不是偷盗喽！”
　　说完，目光投向四大家族。四大家族的赵钱孙李，看着杨修德带来的五卡车士兵，又看了看他戴的肩章，心想：“兹个杨修德，现在就是我们这方水土的土皇帝，说的话就是圣旨，谁敢不听啊？此时，只能打肿了脸充当胖子喽。”想到这里，愁容舒展开来，挤出了一丝丝笑容，异口同声地说：“杨主席教导得对，我们早有这样的想法。没想到喻副团长帮我们把兹个事情做喽。那些被人拿走的包谷和银元，就算我们送给铁匠街的父老乡亲喽。”
　　杨修德走上主席台，面向众人，大声说：“自古以来，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叫民不告官不究。既然四大家族都不告喽，那么，就不存在偷盗的事情，也没有被告喽。”说完，指了指赵不忧，再指了指还被捆着的喻歪嘴和癞皮狗，“赵不忧算是冤枉，喻副团长他们呢，原告都不追究喽——也都无罪释放了吧。这样处理，怎么样？黎县长。”黎翔思点头哈腰，连声说：“杨主席不愧是国民省主席，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判得好，判得好！”说罢，下令，“快给他们松绑。”手脚被捆得麻了的喻歪嘴和癞皮狗感谢涕零地说：“谢谢杨主席！谢谢黎县长！”
　　杨修德转过身对四大家族说：“你们这次做得不错。本来这次奔赴前线打小鬼子，途经鄙人的家乡小城，想顺便向你们四大家族借一点粮食，没想到你们对老百姓这么慷慨，拿出那么多粮食送了出去。我们就不为难你们喽。粮食，我们自己想办法。”赵钱孙李异口同声地说：“抗日救国，匹夫有责。虽然我们粮食不算多，但愿意为将士们提供几天的食宿。”杨修德摆了摆手，说：“这里是我的家，马上要奔赴前线抗日，我准备住两天就走——就住在我自己的家里。至于将士们，你们提供点吃的就行。他们住在城外，不扰民。”黎翔思赶紧走过来，对杨修德鞠了一躬，说：“杨主席，您千里迢迢奔赴前线抗日，也是为了我们这些在后方的百姓能安居乐业，哪能让将士们住在城外呢？您看这样好不好，将士们就住在民团的住所里。民团那里空房多得很，七八百人都住得下。至于吃的东西，就由四大家族提供。如何？”杨修德听了，说：“好吧，恭敬不如从命！”说完，给副官交待几句。
　　看着李老三、赵钱孙李引着杨修德的副官带着那些将士去了民团，黎翔思勾着腰对杨修德说：“杨主席，请到寒舍小坐，我备点薄酒为您接风洗尘。”杨修德摆了摆右手，指着一直在人群中看着自己的杨二师，说：“不去喽，我家二哥正在等着我回家呢。好久没有回家了，要去家里坐坐。再说，要奔赴前线了，再忙，也要与家里人告别一下。”黎翔思迎合道：“那是那是，杨主席说得是。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拱了拱手，带着张大炮等人离开了。
　　杨二师走到杨修德身边，说：“修德，你终于来了。太好了！”杨修德紧紧握住杨二师的手，双眼湿润了：“二哥，我来晚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让你们吃苦喽。”杨二师激动得泪流满面：“修德，看你说嘞，从小都是我照顾你。你二哥命贱，阎王爷看不上我，暂时不会收我嘞。你放心，我的命长得很。”伍二奶在一旁嚷道：“哎呦，看你家两弟兄，不要煽情喽，回家去要讲好多嘛。走，回家。”
　　王红梅早被伍二奶掐了人中苏醒过来了，谢静仍然昏迷不醒。赵不忧刚才看见谢静吞下去一粒褐色的“药丸”，猜想肯定是自杀的剧毒药。他正准备扶谢静坐起，想发功帮她把毒排出来，就像在狱中师兄为他疗伤一样。王红梅微笑一下，向赵不忧摆了摆手，说：“她死不了嘞。她服下的不是毒药，是豆豉粑。”看着赵不忧和众人都不解，王红梅又笑了笑，说，“昨天晚上，我们娘俩一直睡不着，坐到公鸡打鸣。在换衣服出发时，我看到她悄悄往怀里揣进一粒褐色的小丸子。猜想她肯定是服药自杀陪你一起去。我趁她不注意，悄悄用豆豉粑捏了一粒与她怀里揣着的药丸大小差不多的小丸子。在出门前，互相抱着安慰她的时候，我趁机用我的豆豉粑小丸子换了她的药丸。”
　　赵不忧还是不解，问：“那，她为何还不醒呢？”王红梅又笑了，说：“你想一想，平常一个常喝酒的大老爷们喝了这么一大土碗酒，有几个不醉倒嘞。更何况，昨晚她给我说的，她酒壶里装着的，可不是一般的酒，而是他父亲练功时常喝的酒。她还说，喝了这种酒，一定会内力大增，打老虎都不成问题——她原本是想让你配合你师父他们劫法场，可是没想到你师父他们都开始行动了，你还是无动于衷。于是，她可能想到救你没希望，才吞下‘药丸’与你一起走。没想到，吞下的是豆豉粑。喝了那么一大碗酒，不想醉都不行——她肯定是喝醉喽，睡一会儿就会醒的。她常说她从来没有喝过酒。这下好了，趁此机会好好喝一回，醉一回喽！”众人听了大笑起来。田新宝说：“不错，谢静姑娘不但人长得好看，心好，重情重义，还是一个女英雄，不错！”
　　伍二爷看了一眼田新宝，说：“平……平时看你胆小怕事，没……没想到，你今天真的让我们刮目相看喽。”说完，向田新宝竖起了大拇指。伍二奶点了点头，看着田新宝，说：“田师傅，真是藏得好深啊。说说你们是怎么抓住喻歪嘴和癞皮狗嘞？”田新宝正要说话，在一旁已经等不及的田应福说：“昨晚，我刚关好酒店的门，我爸带着小二毛来到酒店，拉起我就走。说是打仗不离父子兵，给我们露一手的时机来喽。我还要问个究竟，不知道我爸用了什么法术，拉起我和小二毛飞奔起来。只是弹指一挥间，就到了翠花楼。我爸在外面放哨，让我进去看喻歪嘴在不在里面。没想到，我一进去就看见喻歪嘴和癞皮狗正要走出来。于是，我赶紧退了出来，告诉我爸。我爸喊我不要出声，看他的。我们跟着喻癞两人走到翠花楼后面，只见我爸用手指往他俩后背各点了一下，他们就瘫倒在地上。然后，我们父子三人就将小二毛带来的绳索捆住了他俩。我爸背着这两个家伙，一手拉着小二毛，一手拉着我，让我们闭上眼睛，又是喝一杯酒的工夫，就到了家里……”田应福一口气讲完，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杨修德赞道：“田哥，宝刀不老啊。轻功还是那么厉害！”伍二爷正要继续问，杨二师说：“我们一边走一边讲吧。”于是，赵不忧背着谢静，与众人一起来到了铁匠街。
　　到了家里，王红梅将一碗酸汤端到谢静嘴边，喂她慢慢喝下。谢静喝完这碗酸汤，慢慢睁开的双眸，把身边的众人都扫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赵不忧的身上，说：“撮箕哥，我们是不是已经到了阴曹地府？”赵不忧正要回答，田新宝说：“幺，阴曹地府有这么闹热吗？我们都没死啊。你看谁来喽？”谢静用眼睛搜索着众人，认出了身穿军官服、威风凛凛的杨修德。她掐了掐自己，明白了一切，感激地说：“谢谢师叔，谢谢大家救了小撮箕！”伍二奶说：“都是一家人了。谢来谢去嘞，累不累啊？”伍二爷说：“是啊，兹……兹个叫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伍二奶看了看谢静，又看了看小撮箕，说：“你们看兹两个人真的是郎才女貌。我提个建议，谢静姑娘不是穿着大红新娘装，在法场上喝了订婚酒，并宣布与小撮箕结婚了吗？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们大家都大难不死，是个好兆头。不如趁杨司令好不容易回家，请他帮兹两个娃儿主婚，冲冲喜，如何？”大家一听，高兴地大声回应道：“好啊，要得。”谢静有点迟疑，说：“可是，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我爸还没回家，不好吧？”
　　“怎么不好？我这不是回家来了吗？”这时，人群中挤进来一人，赵不忧一看，那人正是自己的师父谢静的父亲谢伯远。
　　赵不忧赶紧上去，拉住谢伯远的手，说：“师父，你……你怎么来喽？”谢伯远摸了摸赵不忧的头，说：“我本来是出去办一件事情，找一个人。没想到，要找的人没找到，听说你被押上了法场，就连夜赶回来，直奔法场。哪个晓得，法场上空无一人。问路人，才明白你们回到了铁匠街，所以，就赶到了这里。”杨修德问谢伯远：“谢哥，他们提议，让两个小娃今天结婚，你看如何？”谢伯远哈哈一笑，说：“今天本来就是一个好日子，哪样都不用讲喽，我们大家一起准备一下，给两个孩子弄点酒菜，拜个堂，完婚。”
　　众人欢呼后，开始忙碌起来。人多力量大，河边杨柳被夕阳照得羞红时，酒席已准备好。杨修德带着赵不忧和谢静向众人敬酒。伍二奶端着酒杯，唱起了山歌：
　　风雨过后见彩虹，
　　自古金凤配神龙。
　　喝下这杯冲喜酒，
　　妇唱夫随不老松。
　　伍二奶歌声还在众人耳畔缭绕，喝下新郎新娘敬酒的伍二爷，也唱了起来：
　　只羡鸳鸯不羡仙，
　　百年姻缘一线牵。
　　今晚喝下新人酒，
　　好事连连笑开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