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今天是晌门，初冬的天气已有寒意，孙、唐两家的喜事红红火火办了起来。又像回到了气候宜人的秋天，两家都在作置办喜事的最后准备。因为是改变了老的礼法，办得更要仔细，必须万无一失，事无巨细的孙涛。每件事都要亲自查看，唯恐稍有遗漏，真是难为了这个身兼二职的新郎官。
　　午饭后，锣鼓响起，吹的不甚专业的唢呐总是吹了起来。看热闹的乡亲们还是来了不少，孙涛嘱咐刘新组织好锣鼓队，自己又跑到大锁家，看见花家哥俩已经到了，这才放下了心。花一虎说：“孙管事我给你道喜了，咱们又见面了，我们来的不晚吧，到时保证开台。”孙涛谢过二位。孙涛又到南园子去找表大爷，请表大爷多操些心，保证明天席面不出差错。最后又回到大院，看大少爷收礼的情况。大少爷说：“很多人还说些客气话，少上礼也一样坐席，还能有人反对，收礼这事我们想得太多了，你们就瞧好吧。”又问大少爷，“六少爷编的礼程单写好了吧，晚上散了影，咱们再一块推敲一下。”真不知道孙涛此时是新郎还是大操。
　　今天是初冬的一个少有的好天气，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微风轻吹。朝霞映照着石墙灰瓦，石榴河抹上了一道五彩霞光。
　　清晨锣鼓敲起，唢呐劲吹。今天是孙、唐两家办喜事的好日子，乡亲们要上礼赴席，早早就都起来了。
　　唐家真是热闹，上上下下清晨便忙碌起来，悬灯结彩，红毡铺地。小顺、小安爬上梯子又把两块匾额擦拭了一遍，中厅前的甬道打扫干净，门口两旁贴上了大红喜字。门口外已经来了好多看热闹的乡亲，后院如何打扮梳妆，送姑娘们上轿自不必说。
　　唐家嫁姑娘，孙家才是娶亲的人家，又是哥俩双拜堂所以喜堂设在了村里的官中。大厅明亮宽敞，正面摆上了天地桌子，两侧各设几把椅子，简单却很隆重。这桩喜事不必出庄，免去了车马等项，众人抬着两顶花轿在河东、河西晾轿转了一大圈，后面跟着一大群孩子。官中一样张灯结彩，张贴喜字红毡铺地，吉时已到鼓乐齐鸣。孙家两兄弟引花轿到唐家娶亲，唐家早已准备停当，只等花轿到来。
　　锣鼓紧敲花轿已到，大爷、二爷迎了接出来，进中厅见礼，常规礼仪不再细表。孙家哥俩下马在花轿前等候，这时大少爷代父亲背姑奶奶，小顺背小花走出大门，喜娘扶下轿杆。请新人上花轿，花轿又在村里饶了一圈，方才落轿，孙浩、孙涛下马。繁琐的礼仪均以简化，喜娘、丫头搀扶新人拜堂，拜过天地高堂，两对夫妻对拜，众人大笑，气氛甚是欢快。再次上轿抬到了孙家，姑奶奶到大锁家房子坐福，由小玉相陪，小花在孙家坐福，小翠相伴，不必多叙。
　　南园子开席，八人一桌，男女分开，怀里抱着的孩子不算人数，村里随礼的人不少，只好分几次开席。那么忙的新郎官孙涛，还是找上表大爷关照影匠和鼓乐队，最后还嘱咐庙台上的那一桌千万可不能忘了。四四席面王厨子颠对的还真不错，饭菜实惠大盘、大碗，猪头肉、鸡杂、海蜇、青虾，四个大盘，四个大碗是红烧鸡块，脆皮肘子，清炖鲤鱼，大片扣肉，三鲜鸡蛋汤大盆上桌，影匠和锣鼓队还加了菜。北院是孙唐两家人和致亲坐桌，饭菜和南园子一样，只是做得精细一些。
　　饭后表大爷告诉孙涛，大家都说席面不错，都是可以吃的，没有看着好吃不了的，礼也不多，最多一两银子。都是来了一大家子，大盘大碗，比起小盘小碗实在，咱庄稼人不要虚的漂的，孙涛这小子就是会办事。
　　闹洞房自然是年轻人的事，孙浩那边长辈多，大家只是应应景儿。孙涛这边可就不同了，铁哥儿们多，就是唐家的少爷们也都来了，这些年轻人先是翻箱倒柜。后来又是拉被翻褥子，闹的小花站也不是立也不是，孙涛只能多说好话陪尽小心，众人闹到兴头上就是不肯轻饶。最让孙涛、小花下不了台的是，要他们说是怎样好上的，有多长时间了。孙涛说：“那不是去年过年，二爷订下的么？”“那是表面上的事，问的是你们俩人儿的悄悄事。”“说！”“说！”又喊又笑。小花可是着了急，就是孙涛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唐家二少爷更是口无遮拦：“你们俩办那种事了没有？”众人哄堂大笑，“说”又是一阵笑声，孙涛只好喊小花倒水上茶。“不要来这一套，我们要听你们俩说别人不知道的事儿。”
　　孙涛只好耍起赖来：“别人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知道。”“行不行？”“不行！”孙涛说：“一定要说？”“必须要说。”“我这不是在说吗？”“说啥了？”“我这不是还在说嘛。”“再要不说我们可是要动手了。”“给他上刑。”
　　孙涛装起了可怜像：“诸位请饶命，就让我全头全尾的入洞房吧，要是真打坏了，那一切都完了。”
　　正在难解难分的时候，孙涛妈大喊：“上饭，子孙饽饽、长寿面，吃饭了。”孙涛才躲过了这一劫，众人也去吃饭，小花狠狠地说：“这都是你平时做的孽，活该。”孙涛笑了说：“有你陪着我呢，我还怕啥。”小翠给小花端过饭来，并且告诉她，二奶奶说这饭一定要吃，这可是老礼。已过午夜，众人这才散去，孙涛夫妻熄灯安歇。
　　再说孙浩这一对苦命的人儿。孙浩累了一天，脚已肿胀非常疼痛，姑奶奶扶他脱鞋上炕。小玉送上热水来，姑奶奶比划让她回去休息，不要再伺候他们，小玉忙退去，姑奶奶蹲下就要给孙浩洗脚。孙浩忙说：“这可使不得，我自己来。”姑奶奶摇头，拿来纸笔写到：我既然嫁给了你，你的病痛我也知道，我一定要照顾好你的一生。
　　孙浩很是感动，经过近半年的了解，现已成婚，对唐玉清的印象很是深刻。姑奶奶蹲下，帮他脱下鞋袜洗脚，孙浩感动的落下泪来。姑奶奶帮他洗完，用手巾把脚擦干，穿上袜子把孙浩送上炕去，又比划让他等着。她去泼水，姑奶奶泼水后，把屋子收拾干净，关门上炕。二人对坐，开始帮孙浩按摩病脚，孙浩很不习惯她的比划，姑奶奶便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比划，让孙浩看得明白。姑奶奶还怕他不明白，便又下炕拿来纸笔，写了三个字：苦、累，和一个大大的“医”字，用笔在苦、累字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围着“医”字又画了一个心形，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孙皓。孙浩似乎明白，说：“是不是，你我不要怕苦、怕累，我们同心学习医学。”姑奶奶点头笑了，孙浩也笑了。接着写了一个“师”字，又比划抱拳。孙浩说：“我明白你是要我去拜老师，一定要尊敬师长。”姑奶奶情不自禁的拉住了孙浩的双手，很快又要放下。孙浩没有放手，四只手拉在了一起，这才是真正心的交流，久久没有放开。
　　孙家哥俩娶亲很快就是三天，今天可是要回门，自然又是一番梳洗打扮。姑奶奶和孙涛商量下午便要回家，孙浩、姑奶奶、孙涛、小花一同来到唐家，唐家前院、后院热闹起来。
　　中厅大爷、二爷和孙涛哥俩叙谈，小顺伺候，后院的女人们有说有笑还有些忘情。孙浩说：“我们吃过饭后，下午就走，我已经出来五、六天了，不知道学生怎么样了，很不放心。”二爷知道留不住他，说：“也好，等放了寒假，你们就都过来，这儿人多热闹。”大爷点头，二爷接着说：“孙涛你去告诉老田套车，下午送姑奶奶回婆家，这回东西多，套上两辆车。”孙涛去了南园子，一帮小厨子们围住孙涛取笑，无非是新婚之夜的密事。孙涛便喊表大爷说了二爷的吩咐，又找王厨子说了说今天的酒席，再忙也忘不了自己的差事。
　　饭后孙浩一家人起程回家，回去还多了一个新媳妇，全家人甚是欢喜。从此孙涛和小花白天在大院做事，晚上回家，家里多了一口子人，还是云儿娘俩做事看家，生活一切照常。
　　唐屯家总是无风三尺浪，唐二头这回连着又闹了三天，不吃不喝赖在炕上，大喊大叫。大头只是回家吃口饭，自己借了新房自然可以躲开了，唐屯跑到官中找心静，只有二头妈耐着心烦哄二头。二头看到家里没有人理他，也慢慢的没了劲，只好自己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吃饭。
　　花家小妹来找大锁。“真是世道变了，没过门的媳妇来找女婿”。全村人立刻传开，孙涛和大锁是一对好哥们儿，孙涛急忙赶到，进门一看果真是花小妹来了。还有二栓和大头，有说有笑，融洽的谈论着，众人起身请孙涛坐下。大锁说：“又麻烦涛哥来了，小妹这次来，是和我商量喜事如何办。”花小妹可是快人快语：“我自己说，我哥从这儿回去，说是你们办喜事又风光又热闹，还省了银子，我想你们大户人家都这样办，我们小户人家还闹个啥，我就跑来了。”孙涛说：“好，大锁和大头都商量好了，他们两个也一块办，也比着我们的事操持，小妹你真够通快。”小妹更是高兴地说：“这儿的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挣钱不容易，再说兄弟们还要花钱，又缺人手，我们的事年前就和大头一起办了，我过来也让二老歇歇了。丑话可是要说在前头，我在外头跑还可以，家里的活计我可是不中，我一定是好好学，伺候好两位老人。”孙涛说：“好，咱村又要多一个好媳妇，家里、地里的活计好学，比起上台唱影容易多了，大锁一定把你教会。”大锁爹妈虽然不理解未过门的媳妇，敢来上婆家的门，还是觉得这是个有孝心的好媳妇。大锁妈忙留大家吃饭，大锁、小妹下厨，孙涛因唐家大院还有事，便向二老告辞。
　　晚上，大锁、大头来到了唐家大院的东配房，找孙涛商量筹办喜事的各项细节。并请孙涛找他师傅张管事看个好晌。这事说完后大头出门看了看，又关好门悄悄地对孙涛说：“昨天晚上宫里来人了，没有骑马，来的是一辆车。小赵公公押车来的，从车上抬下一口大箱子，后半夜就回去了，不知道我爹跟二爷说了没有，我可不知道这是啥事。”
　　孙涛听了心里一震，说：“这事再不要跟别人说了，宫里的事咱们不要乱掺和，该二爷知道的，你爹一定会跟他说，咱们就不要瞎操心了。”大锁他们走后，孙涛急忙去中厅见二爷，把大头说的话述说了一遍。二爷思索着慢慢地说：“唐屯没有跟我说，也许跟官中没有关系，是人家的私事，不过你还是留点心听着，小心没过于。”孙涛告退，喊小花一起回家。
　　大锁、大头的喜事订了，好晌也看了，这两家忙碌起来。可是大家都很奇怪，唐屯可不像过去，哭穷的毛病突然没有了，这回可是没有向乡亲们开口借钱。就是大头也觉着奇怪，办大头的喜事也大方起来，有时还主动掏钱。唐二头吵闹的劲头也小多了，脸上也有了笑容。这种情况便成了村里人谈论的一个重要话题。
　　大锁、大头娶亲很是热闹，更有意思的是，花家哥俩白天是新亲，晚上登台唱影，成了榴河村的美谈。大锁、大头在村里的人缘不错，来的乡亲们很多。那些小哥们儿很是尽心竭力，喜事办得甚是圆满，避免重复，不再多叙。
　　大锁、大头娶媳妇，当然对唐二头的刺激很大，二头却是一反常态，没哭没闹，精神有些异常。有时低头不语，又是放声大笑，唐屯两口子甚是害怕，担心二头是中了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