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唐屯走后，孙涛接来张管事，喊来他爹孙账房，大家就此事议论起来，如何到滦州探听此事，家里要做哪些准备。张管事说：“从去年起到今年银子花的不少了，进的不多花的可不少，这次银子还是要省着花才是。气派当然是要，还是要量力而行。”二爷说：“是啊，老张可真是忠心报国，这回可要看孙涛的了。老孙，这回是你儿子花钱，你可要管好了。”说的大家都笑了，二爷又说，“孙涛，有空你去看看你大哥，这次他没吃上饭，去时给他带些东西。”
　　挂匾一事订了下来，唐家上下又都忙碌起来，这次是孙涛主事。去过滦州以后，孙涛便理清各个事项，计算花销多少银子，受师傅的影响更让他精打细算。主要的事情就是接送滦州的官员，以及吃喝存住，车马够用无需考虑，真正的大事就是送官员的礼仪、东西、银子。还要热闹上几天，一定要少花银子多办事，最后还是要议论一下才好订下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孙涛说起了此事。大家又议论了一回，最重要的还是州里官员走时送的礼仪和村里热闹这两件事，那花银子就是最主要的，其次是咱家要办哪些事情。孙涛说：“咱们办这件事，也变通变通只给他们银子，不送东西，这样安定肃静，外人也不知道，州官一定会愿意。给东西咱花了钱，也不一定讨好，只要多给一点，总数上咱也不算吃亏。村里热闹一回总是要办，咱们这次可不能像办皇差时拖得太久，也不要又办会又唱影，可着一件事来，这样也可以省些银子。至于怎么办，我想听听你们几位的意思。”
　　二爷说：“办会俗些，这次又有州官在场，必须像个样子，还要体面一些才好。这样鼓乐队就不请了，咱村人擂上三天大鼓也是一样热闹。正日子晚上唱出戏，请个小班子，要好的还要少花钱。”二爷停了停又说，“听说有个富家班唱得不错，他们是一家人，价钱不贵，戏码就唱《胭脂宝褶》，大家说中不中。”孙涛说：“我先去打听打听，到班子上看一看，具体怎么办，等我回来再订。”
　　孙涛、唐屯又去了两次滦州，挂匾一事已经敲定，回来后便和众人一起进行精心安排。离挂匾的日子还有两、三天，孙涛又找二爷详细述说了一番。二爷说：“从现在看还没有遗漏，就怕中间会有变化，只有事情都办完了，心才能真正放下来。”孙涛点头，张管事说：“孙涛你一定要踏踏实实办事，认认真真做人，不能耍小聪明，年轻人必须要夹着尾巴做人。”孙涛说：“大爷说的是，我一定记下。”孙涛又说，“明天上午戏班就到，下午州里人也到，戏班只是搭台、吃住的事，人不用去接。知州老爷不来，只是个帮办和两位师爷，让咱们到千金冶去接，实际上就是带一下路。吃、住我已安排，还说挂完匾就走，中午饭都不吃。”张管事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就是拿银子来了。”二爷说：“这就是官场上的规矩，少给了都不行。”孙涛说：“我已经把银票办好，每人五百两。”二爷说：“张老爷子算下来咱们少花了二百多两，行了，要是再送东西那能有底数吗？”
　　大、小刘村付走了进来，说：“你们正商量事呢，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真不好意思。”二爷说：“还不是说挂匾的事，说完了，有啥事就说说吧。”孙涛喊小顺上茶，小刘村付说：“这次挂匾唱戏听说只唱一天，我们商量，不如多唱上一天，明天晚上，正日子晚上，各演一场。今年过年咱村也没热闹，官中还有些银子，明天晚上官中出钱，二爷你看行不行。”二爷说：“这样不好，虽说挂匾是全村的大喜事，毕竟匾还是挂在我们家的大门上，唱戏应该是我出银子才对。”大刘村付说：“你花银子唱戏还不是全村人看，客气话就不要说了，这项银子也是去年的节余，影响不了今年办事，唱两场戏官中出一半，其余花费官中不管。”还说，“戏班子那么多人，吃、喝、住都要花银子，还有搭戏台的人工……”
　　孙涛说：“既然官中要多唱一天也好，我还要和富班主商量，让他给个八折，省下来的银子也算官中的，让官中少花点，那是大伙的银子，不好随便乱花。”小刘村付说：“还是官中占了便宜。”张管事说：“我们孙涛说的对，官中的钱那是全村人的血汗钱，一定要把紧了。”二爷说：“咱们要演那一出呢，一定是颂扬皇上恩德的戏才好，还得要热闹。”孙涛说：“全本《法门寺》，《拾玉镯》带大审。”众人都说好，生、旦、净、丑行当齐全，剧情曲折耐人观赏。
　　榴河唐家挂匾一事像风一样，传遍了邻近的四乡八村，还听说要唱两天大戏，串亲戚来看戏的人多了起来，好多人家都来了客人，榴河又热闹起来。二爷事多没空开会，便由大、小刘村付，各甲甲长，召集开会，提示乡亲们村里挂匾事多，各家都来了亲戚朋友，一定要平平安安，决不能出现意外情形。匾上写的可是“一乡善土”，绝不能給榴河抹黑，并要传达到每户每一个人，做到人人都要知道，甲长们回去，马上向村民讲清。
　　戏班准时到达，孙涛马上去找班主，商量加一场戏的想法，富班主爽快答应，还真给了一个八折。他说：“我也算了一下帐，你们管吃、管住，还是你们搭台，这些花销我一算，才知道是你们吃了亏，这个八折我一定给。”孙涛也有自己的账可算，住房、搭台的人工钱，并不花现钱，吃几顿饭也是好办，反正每天都要办上几桌，省下来的就够他们吃了，又不喝酒我更不亏。着实说：“这就叫互利互惠。”孙涛忙找表大爷领人去东园子搭建戏台，现场有戏班子人指挥，戏台搭的顺利。
　　午饭后，孙涛、唐屯操持到千金冶去接滦州来的官爷，临走时又想起一件事来，喊小顺跟车去接大哥孙浩。孙涛骑马赶上两辆车，一辆去接州官，一辆去接大姑娘，带上了小平、小安，一行车马向千金冶赶来。
　　孙涛商定就在同聚兴等候，门外只留下小平、唐屯瞭望，喊小安去接大姑娘。并说：“你们接上就先走，不要等我们了。等人这是件没准的事。”孙涛到了后柜与众位寒暄坐下，小伙计照例倒茶端点心。众人见了孙涛，又谈起唐家挂匾竭尽恭维，老亲戚也跟着大家说：“后生可畏，唐家最近这几件事办的真不错。”
　　孙涛的茶已经添了三次，人还没有来，有些着急，便到门口去看，喊唐屯去后柜喝茶，和小平亲自等候。天已渐黑，孙涛更是着急，这才看见州里的马车缓缓而来，两位师爷醉得呼呼大睡酒气冲天。年轻的李帮办说：“见笑了，两位老先生喝多了，如果没有事咱就走吧。”小平喊来唐屯上车，快马加鞭直奔榴河。
　　进村时天已黑了下来，东园子灯火通明，唐家大门口悬灯结彩，照若白昼，众人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二爷喊小顺、小安搀扶二位师爷到客房休息，通知南园子备酒开饭。李帮办随众人进了中厅，落座献茶，李帮办甚是抱歉。又向二爷拱手：“唐二老爷，请多包涵。”二爷说：“醉酒本是平常之事，无需抱歉。”厨子端上菜来，大爷、二爷、孙浩、孙涛、唐屯入座开席，真真可笑，陪客倒比客人还多，这就是官场上的平常之事。
　　饭后，李帮办招呼众人挂好匾额，盖上红绸，只等明日早晨揭彩。孙浩悄悄与二爷耳语：“这事要是没有李帮办周全，就一定砸了，老的都太迂腐了，是应该换成年青人了。”李帮办又关照明天二爷的讲话，孙浩说：“都已经准备妥当，请问是否前去看戏。”李帮办说：“我到戏台上和乡亲们见见面，戏就不看了，我这个人有毛病，愿意一个人静静看书，客房书卷气一定很香，正好夜读。”
　　师爷们的醉生梦死，李帮办的勤劳从政，真是天壤之别，孙浩和孙涛谈起甚是感动。孙浩说：“武二少爷所谈极是，可惜我这身体，空有凌云志，无奈恨此身。”孙涛说：“是我不好又让大哥动情了。”孙涛又说：“咱们去看看戏演的怎样，这出《法门寺》还是我点的呢。”孙家哥俩牵手到东园子看戏，因今天有官爷前来，前面还摆了桌椅，哥俩坐在了边上，这时鼓打三通只等开戏。
　　“法门寺”前折便是“拾玉镯”，孙涛已见过这些艺人，小姑娘一上场，那俊俏的扮像，一亮嗓子，就听到了一阵叫“好”声。孙涛告诉大哥说：“这是富班主的女儿，坤角在戏台上很是少见，那位公子就是班主的儿子，说他还能反串旦角，丑婆子媒婆便是班主的夫人，人家可是不丑，一化妆人就变丑了，郿邬县就一定是老班主了。”对哥哥又说，“明天的《胭脂宝褶》班主还要一赶二，前折扮明成祖，后折演衙役白头儿，这可是你们唐家感恩的戏。”孙浩说：“你竟瞎说，我和你一样都姓孙，你一定也是喝多了。”这哥俩有说有笑的看戏。
　　戏一直在演，丑角贾贵演的可是活灵活现，对郿邬县的傲慢，对公公刘锦的一副奴才相，台下掌声不断。这时二爷、二奶奶才匆匆赶来，见到孙涛哥俩，说：“那两个师爷还没醒，真不知道中午在谁家喝了多少酒，从现在情形看，要是醒也得明天中午了。”孙涛忙说：“明天咱们怎么办，可别耽误了大事。”二爷说：“放心吧，大事没有他们俩一样办，李帮办年轻有为，体恤下情，明天没有他们俩,说不定事情办的还会更顺当。”他们正在说着，台下的乡亲门都站了起来，这才知道戏演完了，演员正在谢幕。
　　唐家一行人回到院中，少爷、姑娘们回屋休息，只剩下了二爷夫妇，孙家哥俩和大少爷。孙涛说：“二爷，明天的事情都已准备妥当，不然我们也不能去看戏。”二爷看了看匾额说：“喊小顺、小安，搭上梯子再把匾额正一正，还是有些歪。”正匾时红绸滑落下来，二爷说:“正好咱们也好好看看，匾写的怎么样，忙得我到现在还没有仔细看过。”二奶奶笑着说：“我能看出啥来，只觉得这字写得端正有劲。”大少爷说：“我听李帮办说，这是翰林院的一位编修写的，字写的不错，这人不是很出名，字写得有些拘谨。”二爷说：“不错，这可是皇上的恩典，唐家的荣耀，祖宗的荫德，你们以后怎样保住这两块匾，不只是看这两块还挂着，那是要永远挂在乡亲们的心里，难啊。”又说，“天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办事。孙涛你们哥俩就不回家了，也住在客房。”又问，“富老板的住处安排的好吗？”孙涛说：“我先送我哥去休息，马上就去南园子，有表大爷支料着，您老就放心吧。”众人散去，各自回去安歇。
　　又是一个初冬的好天气，起早是下了一点小雨，刚好地皮一湿，空气格外清新。今天是挂匾的日子，唐家人都早早起来了。二爷、孙涛在村子里巡视了一圈后，回到了中门端详两块匾额，心中感慨万分，如果老父亲还在，他将如何高兴。门外来看热闹的乡亲们来了不少，还有一些陌生面孔的外村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唐家要开早饭，两位师爷仍旧睡的如死猪一般。李帮办说：“不要管他俩了，要是这样的人少些，大清也许会强盛起来。”众人忙去用饭。
　　村里大小刘村付，三位甲长都已经到齐，二爷急忙引见，众人见过李帮办。孙涛喊：“鼓乐响起。”挂匾可是村里的大事，百年难遇，擂鼓的四位小伙子甚是卖力，鼓声一响村里人都赶到唐家大门口等候，李帮办和众人站在了门前。孙涛喊：“挂匾典礼开始，请二爷讲话。”二爷向李帮办鞠了一躬，转过身来又向全村乡亲们深深鞠了一躬，说：“唐家今天挂匾，这是皇上的恩典，州里的褒奖，乡亲们的抬爱，匾是挂在唐家大门上，这可是咱全村人的荣耀。《一乡善土》非比寻常，这是全村乡亲春耕秋收、完税纳粮、家家富裕、人人平安、居家和睦、邻里团结。《积善人家》唐家实实不敢当，其实难服，这就必须要关爱全村乡亲，就是庙台上的大傻、二傻也要关照。所以说这是荣耀，更是鞭策，我们唐家必须和全村乡亲同心协力，奋发实干，榴河将更欣欣向荣，更上一层楼。”
　　孙涛说：“请李帮办训示。”众人鼓掌欢迎，李帮办说：“谢谢各位乡亲，敝人年青，缺少历练，承蒙众位关爱，深表谢意。今日来榴河为唐家挂匾，尚有不妥之处，还望乡亲们海涵，唐村长所言极是，全村更应通力合作，交税纳粮，报效朝廷，经营好榴河这一方善土。”众人再次鼓掌，孙涛大喊：“揭彩。”李帮办、二爷共同拉下红绸，露出匾额，锣鼓一时激烈敲起，众人大声欢呼，全村充满了欢乐和喜悦。孙涛大声喊道：“今晚大戏演《胭脂宝褶》，请诸位提前光临。”
　　二爷引李帮办回到中庭，孙涛跟了进来。李帮办说：“这样不是也很好嘛，没谁都行。”孙涛拿出了银票，双手送到了李帮办的面前，李帮办很是不爽，说：“此事并非我意，上司之命实属难违，乡亲们春种秋收实属不易，这银子还不是进了个人的腰包，朝廷此时才是真缺银子。”李帮办无奈收下。门外套车牵马，准备送州官启程，两位师爷还是晕晕糊糊，小子们帮李帮办将师爷架上车去，李帮办与众人告辞，摇摇头，上马，甚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