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法场上
作品名称:铁匠街 作者:我吉祥如意 发布时间:2024-08-29 08:45:43 字数:4217
谢伯远出去多日了,还未回家。赵不忧被关的这几天,王红梅担心谢静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就让她暂时过来与自己住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
这一夜,谢静躺在床上,无丝毫睡意。她穿上衣服,点上煤油灯,坐在床上发呆。此时,厢房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和王红梅的叫门声:“小静还没睡啊?”谢静从床上起来开门,让王红梅进了厢房,围着大砂火坐着。王红梅眼睛通红,拉着谢静的手,说:“小静,我这几天心慌得厉害,右眼皮一直跳,会不会是小撮箕那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谢静心里咯噔了一下:“王孃的情况怎么与我的一样?我这几天也是右眼皮一直跳,心慌得厉害,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看着王红梅一脸焦虑,她不忍心说出心里话,双手握紧王红梅颤抖的右手,说:“王孃,看把你急成这个样子。撮箕哥吉人自有天相,会逢凶化吉,不得事嘞。您操哪样心嘛!”王红梅抹了一下眼泪,看着谢静,摇了摇头,说:“幺,你不晓得我兹几天,不是睡不着就是做噩梦。这种情况就像他父亲出事前的那几天一样。唉……要是这次小撮箕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谢静正要安慰她,门外传来了杨二师老伴的声音:“王孃,开门,是我和你杨二哥。”
王红梅起身开门让杨二师夫妻进门。几人围着大砂火坐着。杨二师咂了一口皮烟,给老伴递了一个眼色。杨二师老伴看着王红梅,对她说:“王孃,你要有个思想准备,我说出来,你不要着急,我们慢慢想办法,好吗?”王红梅立刻紧张,声音颤抖:“你……你是说,小……小撮箕他……他有哪样不好的消息?”杨二师老伴握住她冰冷的手,点了点头,说:“嗯,听说只有几天就要将小撮箕……”还没有听完,王红梅顿时手脚发麻,晕了过去,吓得几人大声呼喊。谢静赶紧掐了她的人中,王红梅立即苏醒过来。谢静端着热水,让她喝了一口。杨二师说:“王孃,我本来就担心你会受不了这个消息的惊吓,不想告诉你。但是,我想来想去,早晚都要晓得嘞,不如先告诉你,我们大家好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喝了一口热水后,王红梅稍微平息了一些,看着杨二师,说:“杨二师,你帮想个办法,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小撮箕救出来。”杨二师又咂了一口皮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些铜板,对王红梅说:“这是我们大家凑的一些钱,你明天一大早,上街打十斤白酒,买一个大公鸡,去黎翔思家,给她求个情,看看他怎么说。”王红梅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就是黎翔思。但是,为了把儿子救出来,她决定将这张老脸都豁出去了。咬了咬牙,接过铜钱,对杨二师说:“谢谢了,二哥。我明天晚上就去黎翔思家。”谢静握住她的手,说:“王孃,你不要怕,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第二天晚上,提着十斤白酒,抱着一个大公鸡,谢静陪着王红梅来到了黎翔思家。李老三也在黎翔思家。看着日思夜想的美人自己送上门来了,他那双小眼睛忍不住又上上下下将谢静看了又看。李梦娇看了一眼谢静,再看看自己的亲弟弟李老三,心想:“兹个姑娘长得还真好看,难怪我兹个没有出息的弟弟成天将她挂在嘴边。”
黎翔思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看也不看王红梅和谢静一眼,说:“你们找我有哪样事情?”将白酒和大公鸡放在地上,王红梅微笑着说:“黎县长,小撮箕是我唯一的小娃。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并没有通什么匪啊。你们是不是搞错喽!他爸爸死得早,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求黎县长看在老天爷的份上,可怜我们母子俩,放了小撮箕吧!”黎县长一下子从竹藤太师椅上站起来,指了指地上放着的大公鸡和白酒,大声说:“放了小撮箕?说得轻巧!兹个事情,人证物证俱全,又是小撮箕按了手母印的,错不了。更何况,不是我说放就可以放嘞,兹个事情是经过我们党国的县司法处、行政处等机构研究,上报国民省政府、南京中央政府,经过蒋委员长审批后,才作出来的重大决议。我身为小城的父母官,坐在这个位置上,要对得起党国,要对得起蒋委员长的栽培。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果任何人犯了法,家属都抱着大公鸡、提着白酒,来向我求情,让我可怜他们,放了他们,以后我们怎么执法?怎么保障一方平安呢?收起你们的东西,赶快走!”黎翔思越说声音越大。
王红梅和谢静看黎翔思官腔十足,态度坚决,知道再说下去也是白说,对视片刻后,起身准备离开。李老三上前拦住谢静,色眯眯地看着她,小声地说:“谢静,只要你肯答应嫁给我。我再给姐夫说说,让他放了小撮箕。”说着,伸出手拉了谢静一下,没想到碰到谢静穿的软猬甲,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他赶紧缩手,直叫“好痛,好痛”。谢静瞪了他一眼,说:“你休想!”说完,拉着王红梅的手,弯腰抱起大公鸡、提起那壶白酒,离开黎翔思家。
晦气的脸色,窝囊气填满了饥肠辘辘的肚子,萎靡的心情,伴随着王红梅和谢静,走在小城的大街上。王红梅看不清街上的行人的容颜是悲还是喜,就像谢静分不清此时的天是夜晚还是白天,二人相互搀扶着,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坑坑洼洼的石头路上,踉踉跄跄地穿过行色匆匆的人流,回到了铁匠街杨二师的家里。杨二师家里,挤满了在大荒坡开荒的人。看见王红梅和谢静回来,杨二师先问:“王孃,怎么样了?”王红梅目光呆滞,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杨二师问谢静:“小静,你们去黎翔思家遇到黎翔思了吗?怎么样了?”谢静看着杨二师,先点了点头,再摇了摇头。杨二师顿时明白了一切,叹了一口气,说:“这可如何是好啊?”伍二爷急了,说:“小……小撮箕是为我们大家顶罪,大……大家可不能没有良心啊!我们要想办法救他出来才行啊!”伍二奶点了点头,说:“是嘞,做人,要凭良心,小撮箕兹个小娃是我看着长大嘞,心好、懂事、勤快,又还很聪明。不是因为我们是他的干爹干妈,我和老者才在这里央求大家,主要是我们当初那么做,是在火神庙取得老君菩萨祖师爷恩准了的。如今,孩子为我们这些泥巴埋到腰杆的长辈顶罪,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啊!大家都不要沉默,说说话,帮出点主意。”说完,伍二奶看了看田新宝。田新宝耷拉着脑袋,不说话。杨二师说:“今天来家里的,都不是外人。我们关起门,就是一家人。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大家还是说说话,出点主意吧。”
田新宝抬起头,说:“我们只是平民老百姓,无权无势,县长也去求了,结果,管哪样球用呢?不可能让我们去劫法场吧?”伍二爷拍了拍胸脯,说:“劫法场……就劫法场,有什么大不了嘞!”田新宝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拉倒吧。就我们兹几个老者老奶和小伙小姑娘,没枪没炮嘞,唱山歌还凑合,劫法场?那不是救人,那是去送死!”田应福白了父亲一眼,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小撮箕冤死?”小二毛也说:“是啊,做人要有良心,要讲义气啊。”田新宝瞪了他两弟兄一眼,说:“大人说话,你们小娃些插哪样嘴?一边玩耍去!”伍二奶看了看杨二师,说:“杨二师,我们再去火神庙问一下祖师爷,看看他老人家怎么说。如何?”伍二爷拍了一下大腿,说:“对啊,兹……兹个办法好得很!”说完,看了看杨二师。杨二师捋了捋胡须,对大家说:“我们铁匠街,这么多年,没有一个狗熊。愿意救小撮箕的,就一起去火神庙;不愿意去嘞,也不勉强,但,我们今晚说的话,务必烂在肚皮里,不要把我们的计划说出去!”说完,看了一下田新宝。田新宝站起身,拉起两个儿子,离开了杨二师家。
杨二师领着一行人来到火神庙,叩拜完毕后,掷起了卦。第一卦和第二卦都是阴卦,王红梅叹了口气,伍二爷等人摇了摇头。杨二师脸色发青,再向太上老君神像恭恭敬地叩拜了三次后,将卦往上一抛。只见两卦落地,在地上转了又转。待停下时,借着晦暗的烛光,众人弯腰看了看那卦,只见两卦竟然合在一起!杨二师脸色大变,半天说不出话来。众人不解,问杨二师。杨二师说:“两卦合在一起,这是罕见的混沌卦。混沌卦,既不寓意吉,也不寓意凶,可谓吉凶难遇,祸福不知的卦象,故名‘混沌卦’。”众人一听,也傻了。伍二爷说:“兹……兹个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呢?”伍二奶果断地说:“我们的干儿子落难,当然要救!我们不救,谁救?”杨二师深吸了一口气,说:“自古以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当然要救!”说完,问众人,“你们讲,救,还是不救?”“当然要救!”大伙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杨二师说:“好,既然大家都同意要救小撮箕,我们在劫法场的头一天,大家准备好自家最好的武器。只准成功,不准失败,而且,都要活着回来。事成之后,大家一起投奔桃花源。好不好?”“好,要得嘞!”完毕,一行人从火神庙出来,各自回到家里,忙忙碌碌地为几天后劫法场准备着。
赵不忧上法场的那天早上,铁匠街空无一人,全都去了菜市口。赵不忧戴着手链脚镣,被押着来到了落魂桥。落魂桥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赵不忧看着落魂桥下的那条小溪。小溪已干涸,常来这里洗衣的谢静的身影也没见着。很快,来到距离落魂桥不远处的菜市口。菜市口挤满了围观的人。赵不忧被押到了菜市口中央的高台上,警察验明正身。菜市口旁的主席台上,黎翔思坐在中间,旁边站着张大炮、李老三等人。围观的人群中,除了王红梅和谢静之外,还有铁匠街准备劫法场的老少爷们,他们穿着厚厚的长袍。长袍里都藏着猎枪或长剑大刀。杨二师双眼扫了扫,没有看到田新宝父子三人。心想,田新宝这个窝囊废,不一起来劫法场倒是罢了,倘若通风报信,铁匠街的这些仗义的老少爷们,可就难以脱身了。但是,转念一想:“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黎翔思宣读完毕,准备发号施令行刑。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李老三和张大炮。张大炮全神贯注地等待黎翔思的那一声号令。李老三却神不守舍,心里嘀咕着:“这个喻歪嘴,到哪里去了呢?快要行刑了,怎么不见他?这个家伙,关键时刻掉链子,真不像话!”黎翔思开始发号施令:“准备行刑!”两个刽子手,来到赵不忧面前,举着枪,等待黎翔思将那两个字喊出来后就开枪。
黎翔思正要开口,只听一声“且慢”。众人抬头一看,是谢静挤出人群,穿着一身红衣服,提着一壶酒,端着一个土碗,走到赵不忧跟前,双腿微微颤抖,双眸凝视着赵不忧,说:“小撮箕……赵不忧,感谢老天爷让我认识了你。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更是铁匠街的英雄!今生认识你,很是荣幸。没有来得及与你洞房花烛夜,你就要先走喽。你怎么那么性急呢?来,今天全城的人都来喽,让苍天为我们作证:我谢静与赵不忧结为夫妻。喝完这碗酒,我们就是夫妻!”说完,倒了一碗酒,递到了赵不忧的嘴边,慢慢倒在他嘴里。赵不忧含着泪喝下了这碗酒。谢静接过赵不忧喝完酒的土碗,再向碗里倒满酒,递到自己的嘴唇边,一饮而尽。喝完酒,谢静含着泪唱了起来:
曾记与君始相遇,
犹如久别故人归。
君若今朝要离去,
我愿伴君永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