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陨落

　　张三丰似乎知道了什么，叹息一声，说道：“我那徒孙不久人世了吧？”
　　丁丹岚脸色凝重：“不瞒三哥，就是今天的事。”
　　张三丰变了脸色：“这么快？”
　　丁丹岚说道：“五脏六腑衰竭，灵丹妙药对他都已失效，已经出现回光返照的状况了。唉，我和鬼医毛不易已经倾尽全力了，但还是留不住他的性命，我连他的儿子孙子都保护不了，我对不住赵云靖大哥临牺牲前的嘱托啊！”
　　张三丰感慨说道：“赵云靖、赵元修、赵子枫祖孙三代，都是倒在抗击蒙古人恢复我汉江山的路上，一脉忠烈、一脉忠烈啊！”
　　丁丹岚说道：“他们出身于赵王室，崖山一役几乎死光，他们肩负着要报国仇家恨光复汉人江山的重任。虽然现在的江山不再是赵家的，但毕竟恢复了汉人江山，只是做皇帝的不是姓赵的而已，他们可以含笑九泉了。”
　　张三丰说道：“虽然我们辈份高，他赵子枫是我大徒弟宋远桥的徒弟，但还得要见他赵子枫最后一面，送英雄最后一程；同时见证羽儿接过龙泉剑，成为赵家的正统继承人。”
　　丁丹岚欲言又止。
　　张三丰问道：“你还有话说？”
　　丁丹岚点一点头：“这件事应该告诉三哥知道……”
　　他把在阴山小破庙发生的神奇一幕详细叙述了一遍。
　　张三丰陷入了沉思之中。
　　丁丹岚说道：“三哥，你怎么看？”
　　张三丰叹一口气，说道：“我就知道这小子是个天生担当重任的人，但没有想到却是个天选之人。我没有什么看法，那就顺天而行吧，车到山前必有路，真到了那一天，如果我们还死不去，就去助小朋友一臂之力，走。”
　　两人快步离开树林。
　　“贤弟，小屁孩的力量有了变化，刚中带柔，柔中带刚，怎么一回事？”张三丰问道。
　　丁丹岚说道：“不瞒三哥，玄玄神尼把她的修为灌入了羽儿体内，因此变成这样。”
　　张三丰说道：“这是好事，你太岳剑宗的内功心法纯阳，刚性十足，刚则易折，玄玄神尼练的是九天玄女心法，把她的纯阴内功传给了羽儿，正好弥补了不足，真正成了刚柔并济。不久的将来，随着功力的增加，我也不是小屁孩的对手咯。”
　　丁丹岚说道：“那也得要他能融会贯通，为己所用，等我差不多进棺材时，我也把这一身功力传给羽儿。”
　　张三丰说道：“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在世上。唉，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丁丹岚笑着：“没有这么快走，十年八年后才大限将至。三哥，武当山上有你上千徒子徒孙，你哪来的孤家寡人。”
　　张三丰说道：“他们不对我胃口，唯唯诺诺，恭恭谨谨，我见不得这种场面。”
　　丁丹岚说道：“您是开山祖师，他们敢和你没大没小大大咧咧吵吵嚷嚷吗？还有还有小屁孩陪你嘛。”
　　张三丰说道：“可怜这孩子，现在父亲也要离开他了。”
　　他抬眼望天，长叹一声……
　　赵飞羽笔直地站在床前，已经是泪流满脸，但是却没有哭。
　　他去练功的时候父亲还是好好的，想不到短短的半天工夫，情况就急转直下，父亲竟然陷入了弥留状态。
　　他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他悲痛欲绝，眼看着父亲要离开人世但自己却无能为力。
　　丁丹岚张三丰也站在床边。
　　赵子枫气若游丝说道：“爹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一定要完成。”
　　赵飞羽终于哭了起来：“羽儿记住了。”
　　赵子枫说道：“羽儿，不要悲伤，爹已经赚了，多赚了二十年的命，虽然不能陪着你玩耍，但是能看着你长大成人，此生没有遗憾了，爹可以了无牵挂去天堂找你娘亲团聚了。”
　　赵飞羽泪如泉涌。
　　“如果说还有遗憾的话，就是不能看着你结婚生子。羽儿，把挂在墙上的龙泉剑解下来。”赵子枫吩咐。
　　赵飞羽将挂在墙上的龙泉剑解下来，双手捧着。
　　“跪下。”赵子枫这一声喝令充满了威严。
　　赵飞羽双膝跪地。
　　“从这刻开始，龙泉剑就交在你手上，你就要负起光大赵家的责任，驱除胡虏，复我江山，这句祖训你就不必遵守了，现在已经是汉人的江山，不管是姓什么，但已经是汉家江山，因此不要再去颠覆。”赵子枫停顿不说，喘了几口大气。
　　“助强扶弱，除暴安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这两句祖训你必须遵守。”赵子枫的气息越来越弱。
　　赵飞羽泪流满脸，嘴唇哆嗦着：“羽儿知道了。”
　　“还有，你不要带龙泉剑走江湖，把龙泉剑留下，以免泄露你是我儿子的身份。虽然你长得和我有几分相像，但没有龙泉剑，别人就不确定你是我赵子枫的儿子；还有，绝不能对任何人说你是我赵子枫的儿子，给毒害我和你师兄的那些人知道，毁灭掉所有蛛丝马迹，那么这件无头公案就真的永无真相大白之日了。”赵子枫的眼神开始涣散。
　　赵飞羽噙泪点头：“孩儿遵命。”
　　“师公，徒孙没有给武当丢脸。”赵子枫看着张三丰。
　　张三丰神情平静说道：“子枫，你是好样的，你不光没有给武当丢脸，而且还给武当长脸了，那么多的鞑子、那么多穷凶极恶之徒死在你剑下，今天你的肉身虽然不在了，但是你这份侠义精神将永存天地，你是武当的骄傲，你是武当的光荣。”
　　他早已见惯了生死，百岁的他，经历了太多的生死，早就看淡了生死，情绪显得波澜不惊。
　　“秀英，文意，对不起，我走了，玉华，我来找你了，我们夫妻终于可以团聚了。”赵子枫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然后微笑着合上了眼睛。
　　两滴泪珠，从他合上的双眼滑落下来。
　　这是他最后流的两滴泪，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本来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响起一声震天动地的惊雷，出现了一道撕裂长空的闪电，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
　　“爹！”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从打开的窗户传出，但却淹没在瓢泼大雨所发出的声浪中。
　　张三丰感慨说道：“一代大侠与世长辞，天地同悲啊！”
　　丁丹岚走上前轻轻抚摸着赵飞羽的肩头，说道：“羽儿，节哀顺变，你爹这一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不再受到瘫痪在床的痛苦折磨，终于可以解脱了。”
　　赵飞羽哭着点一点头。
　　这时外面的瓢泼大雨竟然停止了，随之是云开雾散，阳光满天，彩虹现空。
　　张三丰和丁丹岚走出门外，两人抬头看着天空。
　　“天降甘露，洗涤尘埃，彩虹满天，搭桥铺路，原来我这徒孙是神仙下凡，现在要回归仙界去了。”张三丰说道。
　　丁丹岚长叹一声，没有说话，转身回到屋里。
　　张三丰戟指骂天：“你是不是瞎了眼，好人不长命，长命不好人，你让人还行什么侠仗什么义？！”
　　他发泄完心中的怒火，也回到屋里。
　　这事从窗外飞进了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在屋里徘徊飞舞，突然，伏在赵飞羽的额头上，赵飞羽闭上满是泪水的眼睛。
　　他感受到有人拥抱着自己，耳边仿佛听到父亲的声音：“羽儿，照顾好自己，以后的路，靠你自己走下去了。”
　　他睁开眼睛，抽泣着说道：“爹，爹，爹，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小屁孩，这是你父亲的魂魄化身成蝶，在向你告别，向你师父拜别，也向老道人我拜别。”张三丰说道。
　　大蝴蝶飞离赵飞羽的额头，竟然在空中对着丁丹岚起伏飞舞三次，然后向张三丰也起伏飞舞三次，似乎真的是在拜别。
　　丁丹岚说道：“子枫，不用你担心，放心走吧，羽儿自有他的造化，自有他的将来。”
　　张三丰微笑着：“徒孙，麻烦你先找个好地方，三界管不到的地方，等师公归位，到时我们祖孙俩对弈去。”
　　赵飞羽哽咽着：“爹，一路走好。”
　　大蝴蝶围绕着他飞了三圈，然后振翅而飞，从窗户飞了出去。
　　三人跟着出去，只见大蝴蝶飞进满天的彩虹里，消失不见……
　　一座新坟，在半山腰里冒起。
　　风吹过，插在坟墓上的白幡飘动，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意境，燃烧的香烛，翻飞盘旋的纸灰，更添一分揪心的悲哀气氛。
　　赵飞羽身穿一身白色的衣裳背着寒霜剑跪在坟前。
　　坟上没有墓碑。
　　他遵照父亲生前的遗愿，下葬后没有立碑纪念，不让外人知道这里就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一代大侠赵子枫长眠之地，以免有人来惊扰。
　　其实这里很难有外人进得来，但这是父亲的遗愿，他不得不遵从，他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功过是非，一切都烟消云散，不须用字留下。
　　“爹，孩儿要离开这里了，去完成您交付给孩儿的任务，等孩儿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后，再回来看您。”赵飞羽哽咽着说道，然后敬酒，最后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往山下走去。
　　一匹白如雪的骏马沿着蜿蜒的山路而跑，赵飞羽骑着雪狮马离开了。
　　丁丹岚和九叔站在山坡上望着远去的赵飞羽，拈须微笑：“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去吧，去闯出属于你自己的新天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