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三、四节

　　三
　　忙了几天的年货，卫生，转眼就到了二十八。
　　人说二十八宰鸡鸭，天不亮就听见隔壁大嫂子家，在院里逮鸡的声音。文玉和嘉祥也早早起床，烧水，杀鸡烫鸭。
　　春节人多，大哥大姐两家也都回来，菜得多备点。
　　打理完鸡鸭，文玉把两边床上的被子全拆洗了。李大海知会嘉祥去楼上搭架子晒被棉。
　　好在屋顶平台够大，满满搭了一屋顶的架子。大被棉，小被棉都上了屋顶。
　　文玉晒完被子正准备下楼，走到楼梯口被嘉祥堵回来了。
　　文玉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嘉祥犹豫了一下，说到：“也没什么，问你个事！”
　　文玉笑着说：”啥事啊？神神秘秘的！”
　　嘉祥看着文玉，问道：“我妈那三十块钱是怎么回事？”
　　文玉一听，委屈得不行。嘉祥一年回来一次，也就在家待个一二十天，文玉不想把一些纠纷的事，不顺心的事跟他说，免得他在外面分心。这倒好，老太太先告上状了。文玉把事情的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现在满村人都认为我是个贼！”
　　“你事后有没找找，或者是你抱被子掉了没看见？”
　　“找了，楼上楼下都看了，真没看见她的钱。”文玉认真的说。
　　嘉祥心里塞满了疑问，嘴里就没管住：“那也就见鬼了，她说明明放枕头底下的，你说没看见？”
　　文玉：“你也怀疑是我拿了她的钱？”
　　“你没钱了可以跟我说，我会寄给你！”嘉祥认真的说，那意思就是你别拿老太太的。
　　此时，文玉睁着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嘉祥，脑子里嗡嗡响。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不相信她，都可以怀疑她，唯有嘉祥不可以不信任她，不可以怀疑她的为人。
　　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一心为他守护这个家，任劳任怨从不叫苦如今换来的却是婆婆嫌弃，丈夫怀疑。她图啥？难道这就是远嫁换来的待遇吗！
　　文玉越想越伤心，趴在楼门上抽泣。
　　嘉祥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对文玉说：“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别哭！”
　　文玉一甩手不让嘉祥碰她，哭的更伤心：“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我几时拿过谁的东西不还？别人可以怀疑我，你怎么可以怀疑我呢？你们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是，是，我不该怀疑你，玉，我向你道歉！”嘉祥说完把文玉抱在怀里，让她在自己面前尽情的宣泄。
　　文玉挣脱了嘉祥的环抱，快速的下楼，进了厨房洗了把脸回自己屋里，把自己关在屋里。她真想大闹一场，把满腹的冤屈发泄出来。
　　然而，理智让她镇定下来，她不能闹，还有两天就是春节，如果大闹起来一家人没办法好好过年。来年嘉祥出门也放心不下家里，她只能把委屈又一次咽进肚里。该做饭还得做饭，该收晒的还得收晒。
　　看着一文玉红肿的眼睛，嘉祥从心里感觉愧疚。
　　他最了解他母亲的个性，很有可能是把钱塞哪儿又忘了，凭感觉认为钱是在枕头下面，文玉去晒被子就成了理所当然的冤大头。
　　他真想拍碎自己的脑袋，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还让文玉受这样的委屈。
　　家庭气氛陷入了沉默中，除了女儿的声音，家里几乎没人说话，
　　文玉做好午饭，直接去了楼上，把所有的被棉都翻了一遍。耳听楼下女儿闹着要吃饭，也能感觉到一家人在厨房张罗着吃午饭。
　　嘉祥站在院子里，对着楼上喊：“文玉，下来吃饭。”
　　见文玉没理他，姜蓉接口道：“咋地了，还赌气呢！不吃就饿着！”
　　李老汉白了老伴一眼：“就你不嫌事多。”
　　下楼来到厨房，一家人围着小桌正在吃，文玉说道：“妈，你要我说多少遍，我没拿你的钱！您是老人我不跟你计较，你别逼我！”
　　姜蓉：“谁逼你啊！你拿出来不就没事了吗？”
　　文玉：“什么叫我拿出来就没事了？我没拿你的钱，我拿什么拿？”
　　“冬里卖稻子给了你二百，卖棉花又给你一百，难道还不够我买回受到的冤枉吗？”
　　“卖稻子的钱，你本来就应该全部给我，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去买那些破烂的桌椅？你那些桌椅买回来也是废品，家里用不上，前几天买棉花你又把钱弄哪儿去了，都贴了娘家！”姜蓉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
　　“妈，妈！”嘉祥见婆媳俩的争吵，从口袋里拿出几百块钱塞给母亲，“你们别吵了，来！妈，你要钱我给你！你别冤枉文玉，她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怎么就不是了？”老太太拿过儿子递过来的钱说道,“你给我的和她拿走的是两码事。你看她掌管着家里的钱，一年到头也看不见她买过几次肉。”
　　“妈，她们家离得那么远，她想见她妈妈一次都不容易。再说她的哥哥姐姐们家境都比你儿子强八倍，她不去娘家求援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可能去贴娘家呐。”
　　“妈，我们家境你不会不知道吧，盖房子欠下的债务还没还清呐，我一年也挣不了多少钱，都不够还债的。加上我们一家子的生活，文玉不容易啊！您应该珍惜才对！”
　　“祥子，你被她迷了心窍吧！”姜蓉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你看看这周边，谁家不是大楼盖的一栋一栋的，日子过得清苦那是她没本事！”
　　“不，不是她没本事，是您儿子没本事！”嘉祥难过的说，他不想看见家里闹矛盾，只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哪怕日子清苦一点，文玉心里没有压力，自己在外面也放心。
　　李老汉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你还让不让一家人好好吃饭！”
　　“吃，吃，你就知道吃！”姜蓉瞪着眼睛对老伴吼道。
　　文玉说道：“马上就春节了，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大哥大姐春节都回来，不要为这些事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如果您实在看我不顺眼，也没关系，大哥大姐他们回来，春节后您愿意跟谁过就跟谁过，我没意见！”
　　“呵，怎么着？这是要赶我走吗？没门！告诉你，这房子是我儿子盖的，跟你没半毛钱关系！”姜蓉毫不示弱，提高声音大声的一边说，一边用手里的筷子把菜碗敲得叮当响。
　　文玉说道：“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是你在逼我走！”
　　一场争吵，一家人谁都没办法吃好这顿饭，一个个都像背着炸药包似的，随时都有可能引爆。
　　小杰胆小躲在妈妈怀里，偷偷看看奶奶，又看看妈妈，小手抚摸着妈妈的脸，一声也不敢吭，好像这是在给妈妈的安慰……
　　
　　四
　　小车在国道上一路奔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外出打工和做生意的人员中，返回家乡过春节的。张沐晨一家是全村最后一户归来的。
　　张沐晨和李娟，是在文玉没嫁进老李家之前就去了南方做食品生意。每年也就春节返回老家陪陪父母。
　　张沐晨是独生子，年幼时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青年张沐晨长得不仅英俊，身板也结实，是庄稼地里的一把好手。李大海夫妻对张沐晨是照顾有加，张沐晨也时常帮着李大海做些农田里的体力活，一来二去便和李娟好上了。当然，二老也没嫌弃张沐晨的穷困，既然俩孩子有情有意，干脆，李大海就将李娟嫁给了张沐晨。和李娟成亲后，张沐晨对二老也视为父母，是极为孝顺。
　　改革的春风吹满大地，村子里的年轻人一批一批的外出，看到别人大把大把的钞票挣回来，张沐晨也随着外出的人流去了南方。
　　几年打拼下来，将家里的草房推到盖成两层小楼。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每年的年底别人家都早早关张回老家过年，而这时候张沐晨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他们总会把生意做到大年二十九的下午，把货物全部卖清零。这样来年开张做得都是新货。
　　李娟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或许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好不容易放松一下，上了车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两个孩子是心情最激动的时候，一年苦到头总算是歇下来，可以回家找小伙伴们浪几天了。
　　车下了拦河坝，一路颠簸好比风浪中的孤舟，两道车灯在墨色的夜晚开出摇晃不定的光柱。李娟从梦中被摇醒，感觉周身疼痛，年近五十的李娟圆圆的脸型和不高不矮的身材，就像是母亲姜蓉的复制品，而个性却得到了父亲的真传。
　　几度风霜催鬓老，万家灯火照卿还。
　　女儿张静、儿子张聪，和母亲的长相相似，三代人走在一起，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一家人。
　　拦河坝路面不平，司机一路走一路嘀咕。张沐晨陪着笑脸说：“真不好意思，这路面的确是不太好走，师傅辛苦。好在路程不远也就几公里路，很快就进村了。”
　　黑暗中，嘉祥站在村口，看着大坝上车灯由远而近，一路摇摇晃晃的过来，心想着肯定是大姐一家人打车回来了，路不熟才不敢开快。
　　不大工夫，车到跟前，张沐晨从车窗探出头来，和小舅子打招呼：“祥子，等急了吧？”
　　嘉祥说：“嗯！没事，你们先回家，把行李先卸下来，过来吃饭，吃完了我再和你们一起去收拾。”
　　张沐晨说：“好！”
　　后面车窗挤出两个年轻的脑袋，和舅舅打招呼：“小舅，小舅！”
　　嘉祥朝他们摆摆手：“回家卸完东西，赶紧过来吃晚饭。”
　　“哎！好呐！”姐弟俩的开心无以言表。
　　自幼姐弟俩就是小舅的小跟班，张沐晨婚后另立门户，有了张静和张聪之后日子过得比较清苦。农忙时节家里没人带孩子，嘉祥只能辍学帮忙，因此张静姐弟俩和嘉祥的关系不比父母差。
　　车继续开动，嘉祥调转身回家准备饭菜。
　　李大海两口子，得知姑娘一家都回来了，也是开心的不得了。
　　文玉对公公说：“爸，天黑，你们就别过去了，在家等着就好。他们卸完行李就会过来吃晚饭，我热饭菜去。”
　　李大海连声说：“好，好！”
　　很快，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平时家里几个人就在厨房的小桌上吃，今天人多，文玉把饭菜端进堂屋的大桌上。此时张沐晨一家人从后门进来，张聪搂着姥爷一阵亲热：“姥爷，想我了没？姥姥呢？”
　　李大海被外孙亲得有点晕，心里那个甜啊！“你姥姥上床了，她怕冷！”
　　张静喊了一声：“姥爷！”就进了姥姥的屋里。
　　“姥姥，想你了！”张静拉着靠在被窝里的姥姥。也是一个劲的亲热。
　　姜蓉准备起床，张静一把按着被子：“姥姥，你别起来了，外面挺冷的。”
　　“好，好。我不起，你们赶紧去吃饭吧！”
　　此时最开心的莫过于李燕，像个小燕子似的飞进姑姑的怀里：“姑妈！”和姑姑亲热一阵，又和姐姐亲热一阵。
　　而小杰却腼腆的躲在爷爷的身后，张沐晨和老人打了个招呼，抱起小杰亲昵的说：“小杰，不认识姑大大了吗？”
　　小杰腼腆的笑着，心里想：人家只是不好意思，哪能不认识你啊！看着姑大大嘴里却不说话。张沐晨用自己的下巴上小胡子去戳小杰的脸，小杰被痒得呵呵笑。
　　文玉摆好碗筷，张静一边和舅妈说话，称赞舅妈的菜做得好，一边帮忙盛饭。这时候似乎年的气氛也开始浓了起来。
　　文玉比张静大七八岁，她喜欢这个外甥女，开朗，爱笑，对人实诚。继承了她外公李大海的善良，和她父亲张沐晨的聪慧。
　　李娟进门就找妈，真可谓是母女连心啊！
　　见母亲上了床，她进去问候：“妈，你冷吧？”也是哈！毕竟是冬天，老人身上缺阳气可不就冷吗。姜蓉让闺女把房门关上，母女俩说说体己话。直到张静开门喊她吃饭，才对母亲说：“一些小事别往心里去!”
　　出了房门，从丈夫手里接过小杰：亲昵的说：“小宝个子又长高了，体骨也重了不少呢。”
　　饭桌上，嘉祥拿出酒杯，给每人都斟上酒：“来，天气寒冷，喝点暖暖身子。”
　　现在是两家合一家，少不了要推杯换盏客气一番，
　　“明天大舅家回来，这里更热闹，小舅妈你是最辛苦的的，来！我敬你一杯！”张静拿起杯对文玉说。
　　文玉也端起杯，说道：“只要我们大家和和睦睦，健健康康的，再辛苦心里也是甜的。来来来，我们大家同饮一杯！”
　　大家举杯同饮，酒过三巡。嘉祥说道：“你们这段时间最辛苦，吃完回去早点歇着。明天早晨过来喝鸡汤。年夜饭还是老规矩大家在一起吃，你们就别做了都过来。”
　　张沐晨说道：“好，明天让你大姐过来给文玉打下手。”
　　文玉说：“不用，让我姐也好好歇几天，有嘉祥帮我，你们只管吃好歇好，休息好了准备来年再干。”
　　李燕睁个大眼不解的看着妈妈，问：“干啥？”
　　文玉咯咯一笑，说道：“干活，挣钱，姑妈多挣点钱给你买好吃的啊！”
　　说的一家人又是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