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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二节

作品名称:留 守      作者:孤独的夜曲      发布时间:2024-07-12 15:34:56      字数:3667

  (一)
  隆隆的机器声还没停止,起初隔壁田里已经成活的油菜苗还能看得清楚,现在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似乎除了自己,只有机器的轰隆声,和被水泵抽上来哗哗奔流的水才是活物。
  文玉看着远处闪着灯光错落的村庄,村子里灯光像黑暗里夜猫的眼睛时明时暗。一股寒凉侵袭而来,她经不住打了个寒颤,深秋的夜比前一段时间来的更早一些。
  眼前这块油菜地浇完,她也可以和村里的闲人一样休息一下了。
  文玉扛着锹手里拿着袖珍小电筒,围着田埂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漏水的地方。这个袖珍小电筒是嘉祥从北京带回来的,她宝贝得不得了,轻易舍不得用。她知道今天肯定回来得很晚,回家挑机器的时候特意找出来放兜里,现在派上用场了。
  这块地的面积有点大,她和村里的妇女换工,先把别人家的油菜苗栽完,最后才轮到她家,栽完了得开机器灌溉。
  如果仅凭自己一个干,最少五天。这五天连拔秧带栽菜苗,再浇水挺麻烦的,后面还没栽完前面的就干死了,也不划算。不如和人换工干一天栽成功,自己虽然累一点也甘心,她还指着这块地里收上来的菜籽换油吃呢。
  下晚六点左右,换工的嫂子们栽完菜苗都回家去了,她自己留下来看管机器,这里离家不算太远,也就一公里左右吧。白天一眼平川视野开阔,还没什么可怕的,可是这天完全黑下来,一个人在野外还真有点胆怯,夜色也压得睁不起眼来。
  断黑之前,荒野里水鸟一声声的嘎咕伴随着隆隆的机器声,似乎奏出一曲欢快的田园暮歌。现在天完全黑了,水鸟也都进了窝安享幽静的梦乡了。
  文玉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首歌:夜半三更呦盼天明,寒冬腊月呦盼春风。
  她的春风吹去了北京,只有每年的春节才是她沐浴春风的时节,可惜二十天左右她又只能是独守寒门。
  自从老二出生后,嘉祥就去了北京打工,就像迁徙的候鸟,定时的来定时的走年复一年。而她却像是只懒熊窝里蹲。其实,她也没办法,两位老人岁数大了,两个孩子还没成年了。老的小的现在都需要她,她只能像只孤雁独守滩头。
  对于嘉祥,她也说不上是爱还是不爱,她只知道嫁给了他就得守好他这个家。她是个远嫁的姑娘,虽然,娘家哥哥姐姐不少,但都离得特远,谁也指不上。再说谁家都有自己的事,也不能指着谁过日子,自己的日子还得自己过。
  文玉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这块表还是她在做姑娘的时候,自己挣钱买的,现在虽然不时兴了,却是她唯一一个值钱之物。
  水泵轰隆隆的响了四个小时,田里基本每条沟的水都平了垅肩。油菜需要浇灌但也不能水分太多,水多了不但长不上来还会淹死,田沟灌满水就足够了。
  文玉关了机器断了电,二百米的电缆线收起来也挺重的。收好线放进竹筐转过头再去收水管和水泵,好在水管不长配上水泵挑上肩,这个重量对文玉来说已经不是轻担子了。
  白天很好走的路,到了晚上也变成了高一脚低一脚。一公里左右的路程白天看不起眼,到了晚上怎么就觉得走不到头似的。经过一片坟地时,感觉头皮发麻,汗毛孔都竖起来了,文玉加快步子朝村子走去。
  远处村落里的灯光已经是星星点点的了,农村人白天忙活了一天,晚上十点基本都睡下了。
  文玉挑着担子进村,远远的就看见大门口的路灯亮着,她知道这是家里的老人特意为她留的。
  李大海坐在门口候着。见文玉回来了,老人赶紧起身开亮屋里的大灯,说:“怎么弄到现在才回来啊?水都上埂了吧?”
  “嗯,水平了垅肩,明天早晨再去看看。”文玉答道,又说,“爸,您去睡吧!不用管我了。”
  李大海七十多了,文玉也不指着老人能帮啥忙,二老能把自己照顾好,有精力的时候给孩子做口饭,她就知足了。
  “锅里给你留了饭,快吃点吧!”李大海一边往他屋里走,一边回头对文玉说道。
  “哎!我自己来,您去歇着吧!”文玉去锅里拿吃食,饭菜虽然是捂在锅里,其实也已经凉了。凉了就凉了吧,风卷残云到肚子里去热吧。
  吃饱喝足洗了个热水澡,进屋看看俩孩子。女儿比儿子大了个四五岁,看着姐弟俩这睡相,姐姐把弟弟搂在怀里,一只手让弟弟作枕头,另一只手环抱着到放在弟弟的胸前。看得出睡前弟弟可能是吵着要妈妈,姐姐在哄他,哄着哄着就都进入了梦乡。轻轻把女儿的手臂从儿子的头下挪出来,将儿子抱过来放在自己身边,然后帮女儿把被子盖好。
  累了一天,这时候才算是真正的的放松下来。她躺在床上睁着大眼,脑子里就像过山车一样回放白天的事物。
  这可能是她一直的习惯。一天下来都做了什么,还有什么没做到位,明天该干什么心里都得有个谱。山车过完了她也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二)
  一抹朦胧的晨光透进窗帘,文玉缓缓睁开眼,赶紧爬起来。说实话她真想再睡会,可事不由人,她得赶紧去田里看看昨晚的水是是否把拢子都吃透了,有剩下的水必须放掉。顺便去把棉花摘回来,这些天为了换工栽菜,棉田已经好几天没去了。
  文玉猫儿似的随便刷了牙洗个脸,拿起箩筐和摘棉花用的布袋,急匆匆的就出了门。好在孩子不用管,老人在家照映着,女儿也能帮着带弟弟。她还是比较欣慰的。
  昨天,油菜田里新栽的油菜苗,经过太阳一晒都一棵棵像犯了错的孩儿一样,蔫了吧唧的趴在地上。
  喝了一夜的水,一棵棵菜苗又精神抖擞的站了起来,似乎在向文玉打招呼呢!田沟的水基本都被垅子吸干了。在田埂下方开个缺口,防止下雨阻水。过去做了十多年幼儿教育工作的文玉哪里会种田,这几年跟着村里的大叔大婶们也学会了不少,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了。
  开完田缺,四周检查一下感觉没问题了,便挑起箩筐去了棉花地,远远看见棉花开的一片白。今年棉花大丰收,她寻思着棉花收上来给婆婆弹床大被子,免得她总是说冬天睡觉冷。她顾不上露水打湿了鞋面,打湿了裤腿,拿上布袋就进了棉田。一边摘棉花一边还修剪棉叶,这时候不需要过多的棉花叶了,叶子多了会挡住棉桃吸收阳光。如果遇上雨天,棉桃因为不透风还会烂掉,这样就会减产,这些知识都是村里的大叔大婶们告诉她的。一田棉花摘完足足摘了四口袋加两筐,这露水棉可比昨天的机器重得多。
  她感觉一次是挑不动的。她摘棉花是连着棉桃壳子一起摘下来的,回去坐家里可以剥,剥出来的棉壳晒干可以当柴烧,一举两得多好。先送一趟回去再来。
  文玉做事有点雷厉风行的个性,虽然力气不如人,但脑子好使,聪明肯干。嘉祥去北京三年,这三年的时间磨砺了她身子,也磨砺了她的性子。
  挑着担子返回村,已是晌午十点了,昨晚胡乱吃点冷饭,到现在饿的脑子都有点晕。进屋放下担子从果篮里拿个苹果,放身上蹭蹭就往嘴里送。
  婆婆说锅里有饭,她看了一眼院里爷孙俩正玩的起劲,儿子小杰还没发现她回来。她对着婆婆做了一个手势“嘘”!拿着扁担绳子又跑没影了。婆婆看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心疼儿媳妇,还是觉得儿媳妇没规矩。
  吃点东西肚子里有货了,就没那么饿了。回到田里用锹铲了田埂边的杂草,四周田埂铲完用了一个多小时。
  这块棉田不能让它空着,准备在下雨之前得把豌豆种上。在棉花地里套种豌豆,省的明年搭架,这是入冬之前最后一点农活。手里活干完,去水塘边洗了手顺便把铁锹洗干净,回来挑上棉花回家去。
  刚进家门,小杰就像小鸟儿一样扑腾腾的飞进她怀里。仰着头奶声奶气地问:“妈妈,你昨晚去哪儿了?”
  文玉放下担子,爱怜地摸摸儿子的头,顺手把儿子抱空着,不让他粘着身:“宝儿乖!妈妈昨晚去田里干活,回来你睡着了,你等会妈妈,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抱你。好吗?”
  “我要妈妈!”小杰还在撒娇。
  奶奶姜蓉拉过小杰说:“等妈妈洗完换身衣服再跟你玩,你看妈妈身上全是脏!走,奶奶带你去接姐姐去,姐姐快放学了。”小杰看看文玉身上的脏衣服,不情愿的放开了手,跟着奶奶去了村西头,这是姐姐李燕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
  文玉拿上干净衣服进了洗浴间,看着置物架上放着一堆的脏衣服。她从一套大小不一的盆中,拿出一大一小的两个盆放在院子里,把内衣和外衣分开分别放入两个盆里,让后放水泡上。
  这是她来之后才把衣服分开来洗。刚进李家门的时候,婆婆姜蓉总是把里外衣服一盆泡,她看不惯但也不多说,看不惯的事情自己做,免得纷争。衣服泡上后她进了浴室,开始洗澡。她进老李家门已经八年了,这八年家境似乎改变了不少。
  八年前大屋没有现在的厨房大,三根毛竹一把草支撑着一个家,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是一张八仙桌,和四条窄面长板凳。据说这还是当年嘉祥学手艺的时候,自己打制的第一件木器家具。除此之外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家用电器更别说是望尘莫及了。
  嘉祥的木工手艺,在周边各村的木工师傅中可算是拔尖的。周边不论是盖房需要木工或是打家具需要木工,村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嘉祥。嘉祥是个厚道的小伙子,每次结了工钱都会交给文玉保管。为此婆婆姜蓉还跟她怄气,婆婆认为儿子不孝,她才是家里的当家人,确掌握不住儿子的经济。
  当然,文玉更是一个存钱罐子,进去了就别想再拿出来。家里平时开销也不算大,文玉会想着法子种一些经济作物卖钱。
  儿子出生这年,他们把摇摇欲坠的茅草屋拆了盖起了大房子,还添置了一些家具和用品。当然,盖房子花费不少钱,几年的积蓄全搭上还不够,东拼西凑的借了一些,总算改变了家庭面貌。为了还债,嘉祥只得背井离乡去北京打工,她也就名正言顺的成了留守妇女。
  回想这些,文玉没有后悔。她柔弱的双肩担起家庭重任,只有拼命的挣钱才能让老人孩子日子过得舒服一些。
  热水淋在头上,顺着脸颊往下流,她尽情的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舒适,洗去一身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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