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谋划 30、小会

　　29、谋划
　　
　　酒席结束就地娱乐。伍妹儿借口照顾女儿，早早回了家。李主任负责安排大家接下来的活动，谁打麻将，谁喝茶唱歌，李主任心中有本账。几位科长沿袭饭局上思路发表看法。立君一边应付一边同李主任按大家爱好，分配好角色位置，发烟倒茶，一一告辞，准备回家。平常喜欢麻将的周主任不打牌不喝茶，同立君一起走。两人沿着街道并排前行。街上灯火灿烂，人车不息。
　　“下决心弄下来，这样的机会不多。”周主任说。
　　“明摆着的事，咋轮得到我？”立君也实话实说。
　　“也是啊，管理层收购就是培养富翁，一般人搞不定。”闷头走了50米，周主任问立君，“难道甘心受人摆布？雄心壮志还是要有，办法总是人想的，万一实现了啦。”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啥法？”
　　“不一定。管理层收购，只有管理者才能收购。而你是唯一的管理者。用好这个前提，办法就出来了。”
　　“都按道理办，世上哪有那么多麻烦事。”
　　“也是，哪有那么多道理。”周主任不知想到啥，哈哈哈哈笑起来，走了一段停住笑，“杨主席当年真厉害！他占两个正科，我当主任，你当副主任。办公室好处占尽，全局上下都还说他的好。高！实在是高！”
　　“你比他厉害。”立君不经意奉承道，“局领导换完了，你还是稳稳当当做主任。办公室主任离领导近矛盾多，主要领导认可副职认可，科长也认可，真正是有水平。”
　　“那是领导关爱，不是水平。杨主席啥意见？”
　　“调任时支持，长时间没动静，不知现在态度。”
　　“我去汇报。你我一起办了好多事，这次也务必成功。大家都指望你，你在这位置，局里各科室事情好办得多。来个新面孔，不晓得要磨合好久。如果来个不对味的，谁也不敢打交道，好多事情怎么办？做这些不是为自己。大的说是为事业发展为局里好过，小的说是为工作为公司员工。无论怎样你是关键，你定下来一切都好办。”
　　“汇报老实话，回局里没位置，回来干啥？还不如在公司。公司虽说不是行政编制，效益不错，搞了这么多年熟门熟路轻松自在。好歹还是法人，官大官小法人代表嘛。”
　　“有这句话就行。一起努力，势必成功。我先探探口风，有消息就联系你。”周主任看看立君，“帮你不是想得你好处。关键是兄弟感情，印刷厂帮局里解决了好多困难，大家对厂是有感情的。当然也有私心，你继续当好多事情办起来顺利，我这个主任也当得稳当。再说侄女儿文凭不高，还要耍朋友成家，没个固定工作咋得行。”
　　“说到哪里去了，你我哪有私心？都是为了工作为了事业，为把领导交办的事办好。放心放心一切按规矩来。公司早就资不抵债，明天送几套资料过来。领导们了解了实情，才好作决定。你建议领导们才会认可嘛。”
　　“对对对，领导忙得不得了，平常只看报表，报表都是按上头要求填的，哪能反映真实情况？你得把材料搞细点儿，一定要有说服力。”周主任停住，伸手招呼出租车，“最好搞成内参那种，有理有据，除了厂里和中介公司的财报数据，最好能搞到银行评估。这是你强项，不用我多嘴。”
　　立君摸出一张50元的钞票，趁周主任上车时递给师傅。看着出租车在灯火中消失，想着接下来的工作，感觉同每年分配税收奖金相似。不做吧，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做吧，冒着极大风险，仿佛压着千斤重担，稍不慎满盘皆输。可又有种说不清的力量推着，不得不向前。就如村里人说的，一旦上了虎背，只能闷着骑到头。
　　回到家，伍妹儿还等着没睡。立君把周主任的话说了。伍妹儿说如果下了决心，就找时间，主动给局长和国资委领导汇报，如果能同哪位大领导拉上关系，肯定没问题。药店新到的山参和虫草不错，可以先备好。伍妹儿不知道水深水浅。这可比不得逢年过节，送点儿土特产哪能搞定！如果真要达到目的，得花大力气费真功夫。
　　立君忍不住想说，老子现在有钱了，工不工作无所谓，用不着冒险。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淡淡地说：“等我有了钱，想干啥干啥。再不操这份心，左右不是人。”
　　伍妹儿笑：“在外人眼里，你早就是有钱人，不但是有钱人还是大富翁。不过，有钱无钱外人说了不算。天高不算高人心比天高。上了一道坎又是一片天。有了八百想一吊，要到哪个时候才满意，关键看自己。”
　　立君定定地看着伍妹儿：“啥时学会的，越来越有水平了。”伍妹儿说：“只许你进步，不许别人变强。莫忘了，我虽然只是个学中药的，但中药学是国粹，传承中国文化，博大精深，都是古圣先贤经典，都是至理名言。”
　　立君不同她辩论，说：“东西还是放放吧，年前过节的还没处理完，又准备，累起来多大一笔，以后咋处理？”
　　伍妹儿笑：“哪个单位不是这样，账一笔笔欠钱一年年还。如果嫌东西太显眼，可以准备卡嘛。不过现在都觉悟高，出不出得了手？土特产是人情往来，其他的就是违规违纪，一般关系怕不得行。”
　　卡！对，准备卡！伍妹儿的话点醒了立君。每到逢年过节，几乎每个单位每个老板都在准备卡。可以是购物卡健身卡会员卡，当然也可以是银行卡。有的几百，有的几千上万，见不同的人送不同的卡。这个方法多快好省，既不显眼也不受累。立君豁然开朗，只等周主任消息，然后正大光明去汇报。也就不去麻烦杨主席。多年经验，艄公多了打烂船，参与的人越少越好。船行千里掌舵一人，关键在自己。
　　杨主席却打来电话，劝立君抓住机会。立君实话实说，听天由命，机会不会无缘无故落到自己头上。杨主席告诉立君，关键是复核好公司账目，交本想要的账。如果资不抵债，没人会来接烂摊子。如果账面好看，肯定有人过问。当然其他方面也重要，领导特别是主要领导一定要去仔细汇报。
　　上次改革时，杨主席就建议从资产账目上入手。虽然觉得不太好还是采纳了，逐年有意识加大各种费用和折旧计提，债务占比慢慢上升。受经济大环境影响，各行各业不景气，这种实事求是的方法得到专业审计公司认可。公司每年的审计报告和绩效评价，多次得到国资委相关科室和分管领导好评，认为有利于挤干水分，掌握实情。从现在的报表看，公司已不值几个钱。内行甚至会得出“只是为了报表好看，公司早就资不抵债”的结论。
　　
　　30、小会
　　
　　立君和周主任私下又见了几次，把送去的材料加工修改了多次，最终搞成局内的决策参考。对各种信息综合研判，用三个月时间，最终确定了卡的张数和额度。对可能遇到的情况，逐一反复推演，做了若干应对假设。感觉差不多了，两人仔细过了几遍向领导汇报的细节。周主任顺手将给他的卡收进了包里。
　　局长告诉立君：“部门首要的是讲政治顾大局，要主动为改革发展作贡献。反正都要改，为啥不走在前？改革越早越好。有问题不要怕，有问题才改革嘛。改革中出点儿问题很正常，总设计师说改革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实践是为改革找路子方法，是为党委政府分忧。局里研究了，按照国资委要求马上改，但不能乱来蛮来，要打有准备之仗。稳定是头等大事事关全局。一切工作的前提是保就业保稳定，不能影响生产，更不能上访告状。要找到平衡点，即要搞好改革，更要平衡过渡。你也算老同志了，更是公司大股东。从办公室出去的同志，看问题站位高有全局性，更要有担当有作为，现在是勇挑重担，为改革作贡献的重要时间。党委希望你当仁不让，把问题想好安排好，按照国资委要求积极参与。”
　　立君吃了定心丸，接下来开始不停约时间，向班子成员一一汇报，听取领导们各种指示。加紧安排公司班组和几个负责人，清理归纳手中工作，该收的账及时催收，该报的账及时报，一定赶在改革前，把一切处理得平顺自然。自己则见缝插针跑国资委，从相关科室长到副主任，一一汇报到位。
　　到六月中旬，国资委和局里共同组建的清产核资小组入驻，十月下旬得出结论：公司总资产1018.17万元，净资产91.79万元。如立君购买，由于已有5%股份，则会更便宜。11月初，国资委公告，公开竞价拍卖啤酒厂、肉联厂、纸厂、水泥厂、印刷厂等五家企业。印刷厂资产规模最小，负债最高。拍卖起价均为净资产，同等条件下，原公司管理层优先。报名者需缴纳20万元履约保证金，如中标则转为购买资金，不履约不退。公告10天，在涪城的报纸电台电视台滚动播报，全城轰动。
　　为保证公司正常运转，防止改革期间出问题。公告发布当天，立君召开公司全体员工，学习深化改革的相关文件。立君说：“大家听文件很费神，都是官话，明白四个问题就对了。一是为啥改？企业经营不好，职工收入不高，社会效益不好，领导群众不满意。二是怎样改？整体卖，卖资产，卖债务，卖员工，卖掉一切。这个卖是拍卖，至少有三个买方才能卖，想买的来举牌。管理人员同等条件下优先。三是卖给谁？卖给出钱多的，方案好的，能引进资本，引进人才，优化管理，对产业发展有益的。四是达到啥效果？经营好，收入高，对社会贡献大，领导满意群众满意社会满意。”
　　大家叽叽喳喳。说啥的都有，围着立君，劝董事长买。立君脑袋摆得如拨浪鼓。我哪来钱？100多万，有这笔钱，还不如存银行吃利息。活期利率3点几，一年就是3万多，存定期就是5万多，大额存单还可以谈。利息比工资高！下半辈子不用愁。买，花钱不说，还操心不止。大家都清楚，不往里面贴，马上就得关门。
　　每天下班，立君却第一时间了解报名情况。改革热闹不叫座，一周过去了，报名多的三四个，少的一两个，印刷厂甚至没人报名。印刷厂与其他几家比，不但不起眼而且没前途。街上到处都是印刷公司，门槛低竞争充分，没多少油水。第九天下班，印刷厂仍然没人报名。晚上九点，立君正在给女儿讲睡前故事，却接到局里通知，明天9点到国资委参加改革工作推进会。
　　“这么晚通知，啥意思？”伍妹儿问。
　　“急嘛，工作推不走。”立君说。
　　“急不在一时，肯定有其他事。”伍妹儿用办公室工作经验分析，一般的会议都是提前计划好。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此紧追，两种可能，要嘛改革暂停，让立君继续当；要嘛让立君报名，按程序顺利改革。堂堂国资委，出了文件开了大会，公告也发了，就这样悄悄咪咪收场，咋交待？立君心知肚明，却不置可否。
　　到了国资委，副局长见立君就感慨：“几十亩地，一大院房子，还有机器设备，居然没人要。”
　　“搞企业的都会算，个个猴精，真金白银哪敢往里投？除非钱多得莫处使。”
　　“上轮改革，你几个不是出了钱。”副局长看着立君。
　　“那是职责任务，端人碗服人管，局里有要求下任务，有啥法。”立君也笑。
　　“这回也是任务啊，再担当担当。”
　　“不敢不敢。上次五个人十几万，重在态度，局里还专门出了文件保证退。这次一卖到底，还要脱行政身份，哪敢拿饭碗打水漂。”
　　正说着，孙主任端着杯子进来，接过副局长烟，朝立君点点头，坐下说：“开始吧，请两位来，主要说印刷厂的事。平常说印刷业不景气，没想到这样严重。之前有预判，没料到这样严重。没人报名，被动得很。责任在我，我管国企也管改革。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得找条路有个交待。”
　　“就我们？”立君看看孙主任，又看看副局长。
　　“就我们三个，其他四家很正常。”孙主任笑着说，“就你这个麻烦，得单独想法。先把思想统一了再开大会。大问题开小会，小问题开大会嘛。”这是为立君量身定做的会，即是工作会，也是专向谈话会。
　　“专门召开了党委会，班子成员思想统一。两个考虑：一是改条件降低要求，重新发公告。这个不太好，很不严肃，没事找事，说不准会出啥乱子。二是动员符合条件的同志报名，成与不成，把点子占住，有需要协调的，再专题研究。党委倾向第二个办法。”副局长汇报。
　　“局长和我通了话。我同意这个意见。我及时向书记作了汇报，这个会，也是书记要求的。如果按第一种方法，再公示没人，搞不搞第三次？第三次没人咋样收场？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嘛。工作得有统筹，要有全局观念。”
　　“就是，反正得做，不如一次做好，少麻烦。”副局长看看立君，“报告主任，先汇报我的想法，你最后把关定夺。”
　　孙主任点点头。副局长继续报告：动员符合条件的同志报名，分两个方法。从内部动员，主要对象是立君，毕竟现在公司管理层中，符合公告条件的只有立君。当然要放宽条件，允许中层报名，才能达到三人报名的要求。另外是从外部动员。也分两个方法，在局里和在全市国企系统内动员。对每种方法的优劣进行了分析，副局长重点推荐公司内部报名。这不但可靠，关键会得到局党委、局内职工和公司员工认可，最利于工作落实，确保大局稳定。
　　孙主任边听边点头，称赞局里研究得深研究得透，符合实际，操作性强。侧过头微笑，看着立君，很随意地问：“我同意。梁总，现在听听你的意见。”
　　“在企业搞了这么多年，虽然情况熟，但毕竟是企业。一直在向组织汇报，争取回局里上班。”立君平稳地说，“这一步，就把身份了断了。农村娃儿读书，就为了找个好工作，捧个铁饭碗。搞了十几年，又回到当年。得仔细想想。”
　　“你是关键，不但是企业的关键，也是改革的关键，更是市委市政府决策落地见效的关键。”孙主任说，“这个提议说突然也突然，说不突然也不突然。我们打交道这么多年，彼此也了解。老梁，你仔细想想，一家人商量商量，下午上班前给个准信。有啥意见想法尽管提，需要组织上支持的也提，能支持的尽力支持，我不能作主的，可以提请领导帮忙解决。目标一个，圆满完成市委政府下达的任务。当然，一切都出于自愿，尊重你的选择。暂时先谈这些，其他几个还要盯盯，得一一敲落实。回去认真想想，不搞那套虚的，就不送了。”孙主任站起来，同立君握手告别。
　　“企业行政都是工作，养家糊口过日子而已。搞了这么多年，熟门熟路。全局上下公司员工都盼你继续主持大局哦。”副局长边同孙主任告辞，边同立君说话，掏出手机拔电话，又回头解释，“为保证工作落地，准备了若干方案，备了几茬人，得完成点对点谈话。我意见这事可以干，你出马我也好过，大家都梳个光光头，对谁都有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