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去部队途中

　　自从和小陈见了第一面后，我俩虽没多少亲密话语，但却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在等了他大半年之后，我原本准备放弃，可谁知他却又不声不响地赶上了。虽然仅仅比别人只早到那么一点点，但这一点点却让他得到了我对他的许诺，赢得了我和他的婚姻。他，就是我的丈夫。有时想想这种巧合真是让人不可思议，更不可理解。连他自己现在回忆起来也说这是上天的安排。这兴许正如佛所说：若是有缘，时间空间都不是距离。
　　与小陈书信往来几个月后，他提出结婚，我也没异议，我俩好像早就约好了似的。第二年刚开春，小陈来信告诉我说他已提升为炮团后勤处油料运输股助理员，趁调动之前准备请探亲假，并已开好了结婚证明，准备回来结婚。结婚后要我请探亲假跟他一同回部队。看到他的来信我欣喜若狂，但我告诉他，教师岗位一个萝卜一个坑，每年的假期只有安排在寒暑假，平时不是病事假是不会批的。小陈就说要我请事假，我说我舍不得浪费那点工资，更不想影响学生的学习。于是，我提议暑假结婚。
　　“暑假很忙我请不了探亲假。”情急之下，他马上改为来电报告知。
　　“不需要你请探亲假，我到部队去结婚。”我也改用电报迅速回复。
　　“你一个人来我不放心。”在书信中，他显得特别担忧。
　　“没关系，我文化大革命串联走过好多地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回复他，让他放心。
　　经过我俩飞鸿传书商量决定，第二年“八一建军节”定为我们的结婚日。
　　暑假刚刚开始，我就急不可耐地整装待发。母亲早就炸了一袋豆油饼：“妹崽，把这点豆油饼带到部队去。”
　　“啊，这么远要我带这个去呀？”我有点不情愿。
　　“带给小陈和他的战友们尝尝，平时又难得回来。”母亲一边说，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递给我，“尝尝，看看这次做的味道怎么样？”
　　在上世纪70年代里，豆油饼算得上是最高档的零食，更何况那是我母亲最拿手的，也是每年辛勤必备的一款待客佳品。那些豆油饼制作起来既费时又费工，母亲首先要把大米用水泡几天，然后磨成湿粉，最后再用油去炸，上面撒些黄豆芝麻和花生米，炸出来的豆油饼又脆又香。那时候，我两个堂姑妈家在农村，经常有一些自榨的茶油送过来，母亲就把那些茶油省下来过年过节炸豆油饼、米片及红薯片给我们当零食，平时炒菜就吃点猪油。暑假那个大热天，母亲不嫌麻烦火烤火燎做出一些豆油饼要我带到部队去，无疑表明了母亲对这个未来女婿极为钟爱。自从小陈到我家来过一次后，不光是我父母亲看好他，弟弟妹妹们也很亲近他，总喜欢哥哥哥哥地喊着。周围的邻舍和那些租客们也都竖起大拇指夸赞不绝，这些外界的因素更激起了我对这个未来夫婿的好感。
　　虽然小陈的部队在广东汕头，从家乡到他的部队需要汽车转火车，火车又转汽车辗转好几趟，但我根据小陈信中所提供的途中情况来看，觉得这并没什么可难倒我的，就如前屋走到后屋一样容易。我从常宁松柏出发坐长途汽车到衡阳市下车，再挤上市公交车到火车东站。在火车东站下车后我一阵风似的赶往售票大厅，刚到大厅门口，我的鼻子差点没撞到别人的后脑勺。只见买火车票的队伍排得像一条长龙，从售票窗口一直延伸到大厅门口。我排了半天的队买了一张从衡阳至广州的火车票，接着又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候车室，从几十个车次指示牌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这时，我才轻轻舒了口气。这一路像踩风火轮一样东奔西颠虽然辛苦劳顿，但一想到部队那头有个他在期盼着我的到来，所有的疲倦也就烟消云散了。我从旅行包里拿出一本书，准备趁着这候车的机会好好放松放松。
　　“小姐，请问好多钟了？”没等我把书翻开，一个提着旅行袋穿着军装的小伙子来到了我面前。只见他的军衣只有上面两个口袋，与小陈的不同。小陈曾告诉我，干部军衣四个兜，战士军衣两个兜，我知道这个小伙子还是个小兵。
　　我看了看手表告诉了他时间，然后又马上把视线落到了我的书本上。
　　“请问你是到哪里去？”小伙子一边问，一边在我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这是到广州的车次。”我指着车次牌让他看。
　　“我知道，我想问你是到哪里去。”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语言表达有问题。
　　我用眼睛瞟了他一下，没搭理。
　　“小姐，我是到汕头。”接着，他在军衣的上表袋里摸来摸去，摸出了一个证件展开给我，“我的部队在汕头。”
　　听说他的部队也在汕头，兴许许是爱屋及乌，我顿时对他有了兴趣。我顺手接过他的证件胡乱浏览了一下。那是个士兵证，上面的照片和他本人一致，还有姓名、年龄等都写得清清楚楚，而且还盖有一个清晰的印章。从证件上知道他也姓陈，年龄比我还小。趁我看他的证件时，他马上抓紧时间在一旁主动地自我介绍：“我是邵阳农村的，18岁当兵去部队，今年入伍第三年第一次探亲回部队，以前从没单独出过远门。”
　　听他那一口纯粹的邵阳话里偶尔嘣出几个普通话字音，我心里暗自好笑。但看到他那老实巴交局促不安的样子，我顿时又产生了一丝丝怜惜。我由原来冷漠、戒备的心态变得亲和起来，我小声问：“你是汕头哪个部队的？”
　　他马上告诉我部队番号，说他是164师的。我一听，欧耶，咋这么巧啊，我小陈是165师的，小伙子的师部竟然和我小陈的师部隔壁。但为了稳重，我还是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没露出半点声色。
　　“小姐，你是到哪里去？”他又一次重复前面的问题。
　　“我不是小姐。”我微笑着，给他示意友好。
　　“不是小姐，喊你大姐，你好像又没比我大，那我要怎么喊你呀！”他也笑了。
　　“我姓王。”我脱口而出。
　　“那我就叫你王小姐吧！”
　　“我比你大，你就叫我王大姐吧！”
　　“王大姐？不行不行，把你喊老了，那就叫小王姐好吗？”
　　“也可以。”通过几分钟的了解，我也慢慢变得随和了。
　　“你也是到汕头吗？”他急着问。
　　我点了点头，没吱声。
　　“哈哈，我们同路啊！”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只差没跳起来。虽然我独自出远门，但我从没感到有一丝孤独，因为我历来就是个比较好静不喜欢与人攀谈的人，更何况还有我心爱的书本相伴。不过，能在途中遇到一个信得过的同路人也不无惬意，最起码如果有什么困难也多个帮衬。
　　坐了一夜的火车，本来五点多钟可到广州，可火车晚点至七点多才到站。我和那个小伙子下车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广州长途汽车站，准备买从广州开往汕头的长途汽车票。根据小陈来信的提示知道当天从广州开往汕头的长途汽车早已发车，只有买第二天的了。刚走到售票厅门口，看到里面人挤人，买票的队伍排了好几条。我正准备老老实实排队购票，小伙子马上说：“小王姐，你看东西吧，我去买票。”话刚落音，就见他把手里的旅行袋往我面前一放，快步流星地向售票窗口走去。
　　“哎……拿钱去呀！”我急得大喊。
　　“我都忘记了。”他笑嘻嘻地转身回到我面前，接过我递给他的买票钱，“嘿嘿，主要是我身上没带多少钱，不然等我把票买回来你再给也没关系。”他嬉笑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我很理解他的窘境，一个小兵又是刚从农村出来的身上能有多少钱带呀！
　　他接过我手里的钱转头去到了售票窗口。不一会儿，只见他欢快地拿着两张票走过来。
　　“这么快呀！”我欣喜地问。
　　“当然啦，我们军人还用去排什么队呀！”他那自豪的样子完全没了初见时的稚嫩，“不过，是明天的票，今天的卖完了。”
　　“今天的车早已发出了。”我告诉他。
　　“你怎么知道的？”他瞪着好奇的眼睛。
　　“从广州到汕头的长途早上六点多钟就发车，正常行驶的话也要晚上九点多钟才到达汕头车站，每天十几辆大客车基本同时出发。”我把小陈告诉我的情况都告诉小伙子。
　　“你是不是经常坐这个车，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他很好奇。
　　“我也是第一次坐，不过我早就熟悉了途中的一切。”我不以为然。
　　
　　“不错呀！”他好像有点羡慕。
　　“不然，这么大老远，事先不了解情况怎么敢出门呀！”我似乎有点得意。
　　“你是家在汕头还是走亲戚？”小伙子问。
　　“我未婚夫在汕头，也是部队的。”这时，我才把实话告诉他。
　　“你未婚夫也是汕头部队的？”他又差点跳起来，“是当官的还是当兵的？”
　　“当官当兵我不清楚，不过他是穿四个口袋的军装。”我实话相告。
　　“哎呀，四个兜，那是当官的哦！”他眼睛睁得老大，好像特别兴奋，“我得喊你一声嫂子呀！”小伙子的这句话让我感到特别亲切。
　　“不说了，我们去找旅店吃早餐住宿吧！”我打断了话题。
　　“到哪里去找旅店？我探亲回去的时候是跟着一个当官的一起走的，我什么都不懂。”他急得直挠后脑勺。
　　“别着急，我知道，你跟着我走就是了。”在衡阳候车室时，我就猜想到他准是对途中不熟悉，想找个同路人。
　　我一边向路人打听，一边观看路旁的指示牌寻找小陈事先告诉我的陆军招待所，小伙子默默地跟在我身后愣愣地看。
　　“小王姐，幸好你普通话说得这么好，要是我问人家，人家可能听都听不懂。”也确实，小伙子一口邵阳话在外地听起来真可谓是在打哑谜。
　　“没关系，你以后在部队好好学习就是了。”我鼓励他，给他自信。
　　“小王姐，你准备找什么旅店？”
　　“我们去找陆军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