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部队的日子之三：初到部队

　　
　　连国花是乘坐小叔连龙成的车赶到县武装部的，小婶让她去家里坐坐，明天再走。连国花没敢答应，只是把目光投向小叔。没想到小叔回答得很干脆：“还是直接报到吧？咱不能搞特殊。”
　　“这算啥特殊，就在家里坐坐。”小婶辩解道。
　　“那也不行，部队就是部队，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都从家里出来了，还能再回去吗？”小叔非常强硬。
　　看到小叔发火，连国花赶紧说：“我还是赶紧报到吧，听说新兵训练才三天。”
　　“就是呀，从今天起你就是军人了，一定严格执行军规军纪，争取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和医生。”小叔又强调了几句。眼看着连国花下了车离开了视线才驱车回去。
　　连国花所在的新兵营，除了她和另外两名女兵外，其余的都是男兵，但在训练中，他们并没有把自己当女兵看，而是和男兵一样的走正步、做俯卧撑等各种高难动作。尤其是连国花，在另外两名女兵实在受不了开始哭鼻子的情况下，只有她一直坚持了下来，经受住了新兵训练的三天时间。
　　很快。出发的命令下达了。连国花他们整装一新，向着更具有挑战性的人生目标前进。
　　连国花部队的所在地就在天水市，隶属于兰州军区的六十一师一八二团，典型的步兵编制。
　　刚到部队的时候，领章帽徽一戴，那种神气的感觉，就好比自己立了功、受了奖似的高兴。说话也不那么随随便便了，走路也不那么松松垮垮了，坐姿也不那么缩头缩脑了，就连吃饭睡觉也变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再加上严格的纪律要求、紧张的军事训练，一个个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精气神全出来了。就凭这一点，连国花已经深深地感到：作为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是多么的光荣和骄傲呀！
　　也许是她的档案里清楚地写着当兵前的大队副队长之职和赤脚医生的经历吧，三个月训练刚结束，连国花就被直接调到铜州市人民法院负责监管工作。
　　所谓监管，就是收缴所有地方政府的枪支弹药，恢复公检法正常工作开展，维持铜州市的治安秩序，保证人民生命财产不受损失。
　　这项工作一直持续了三个多月。三个月后，连国花被调到六十一师部卫生科。
　　二十天后，又以卫生科卫生员的名义，调回到一八二团，承担了一项更为特殊的光荣任务。
　　原来，一八二团的新任务，就是配合八一电影制片厂在陕北甘泉拍摄一部反映中央红军大会师的电影，也就是后来放映的电影《直罗镇战役》。
　　因为，要真实反映当年中央工农红军来到陕北后胜利会师的壮观景象，里面有很多大的场面镜头需要部队战士来配合，也必须有卫生员来保证战士们的安全。为此，团里特申请让她回来，担任这次任务的卫生员一职。
　　起初，一听说让她到陕北当卫生员拍电影，高兴得一整夜都没有睡着，满脑子都是冲锋陷阵的镜头。想想看，那时候，别说拍电影，就是看电影，也是一件非常快乐幸福的事，尤其是打仗的电影，更是百看不厌，天天等着放映的时间。如今，要她去亲自拍电影，尽管是群众演员，但也是演员呀！总要上个镜头吧！这可不是谁都能碰到的好事？多难得呀！
　　然而，当她和几名女兵随着部队赶到拍电影的现场，才知道，并非让她当群众演员，而是负责给那些当群众演员的战士们包扎伤口，行医看病。
　　那时候拍电影，全是实景拍摄，团里那么多战士，穿的都是当年红军的装束：破烂的军装，破烂的八角帽，破烂的绑腿，破烂的草鞋，破烂的老式七九步枪。黑压压一片，如当年真的红军队伍一样。只听号令一出，喊杀震天地往山上冲，那漫山遍野飞扬而起的黄土，那红旗招展、势如破竹的气势，如果不细看，还真以为是当年红军陕北会师的场景再现。
　　当时，已进入冬季，到处是光秃秃的景象，一点生机都没有，阵阵寒风吹着漫山遍野的枯枝败叶呼呼作响。战士们冷得瑟瑟发抖，但为了还原当时的真实性，一阵拼命地冲锋之后，个个热得浑身冒汗，很多战士不是被山上的枣树刺、短树桩、树枝杈划破了脸，就是碰伤了手，有的竟然崴了脚，挂烂了裤子，刺伤了肌肉，渗出了鲜血。
　　连国花他们几个卫生员的作用，就是给这些受伤的战士缝合和包扎伤口。
　　有一次，部队在向一个山头发起总攻时，有个战士不小心从土山包上摔了下来，脚也崴了，后脑勺被一个树杈划破了三公分长的大口子，顿时，鲜血直流，不省人事。得到消息后，连国花他们迅速向山上跑去。丰富的爬山经验，让她在攀爬并不算高的黄土坡时，如同走平地一样快捷轻松。当她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山，下到土坑时，受伤者跟前已经围了很多不知所措的战士。她急忙查看伤势，以娴熟的包扎技术迅速处理了伤口，可伤者依然昏迷不醒。情急之下，她背起那位伤员，就往山下跑，其他几名战士一看这情景，急忙搀扶着她一路跑下山去。
　　后来，这位战士在卫生院养伤，还是她跑前跑后地照顾，尤其是刚送进卫生院的当天晚上，头疼和脚疼的双重折磨，让伤者痛苦地呻吟不止，直到天亮才好了起来。而连国花一个晚上都没离开受伤者半步，又是观察，又是安慰，直到伤者平静下来，她才回宿舍休息去了。
　　这件事，很快在不大的拍摄现场传开了，连长亲自当着全体战士的面表扬了她，几个关系好的卫生员还专门私下里夸她：“没想到你的应急能力这么强，爬山的速度比我们谁都快，不愧是秦岭山里走出来的中医世家子弟，医术和医德都值得我们学习。”
　　“哪儿呀，我只是习惯了。在我们山里，有比这更紧急的情况，就得快，争分夺秒，生命就得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此后的日子里，和她一起执行这项任务的八九个卫生员，天天服务于一千多人参加的拍摄现场，只要有战士受伤或感冒，必将以最快的时间救治。
　　当时已经是初冬天气，每次冲锋下来，战士们就是一身汗，冷风一吹，冷得打战。因此，有的战士除了受伤外，还患上了发烧感冒。他们就一边给战士们包扎伤口，一边给战士们打针治病。有时候，这边刚包扎完，那边又喊着有人受了伤；这边刚让病人吃完药，那边又有人找，说是肚子疼得难受。他们几个就这样来回不停地包扎、看病，看病、包扎。
　　有时确实觉得挺累、挺辛苦。但一想到战士们比他们还辛苦，再一想他们这也是在为拍摄电影做贡献，心里就热乎乎的，感到非常光荣。
　　慢慢地，战士们在拍摄中积累了一些经验，上山冲锋时抓住了要领，受伤的人数开始减少，他们也就不再那么忙前忙后。一有时间，还可以看看拍摄电影的很多细节。
　　就是从那时起，连国花知道了一部电影的完成是多么不容易。不要说每一名工作人员要付出艰辛的劳动。就连部队的这些群众演员，也要为一个场景、一次冲锋的真实再现反复修改、演练和打造。
　　由此她想，这世间的事，要把它做到完美，就必须有吃苦耐劳和精益求精的精神。就像她追求的“精谨善治，大医精诚”的岐黄之道那样，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那时候的部队，虽然吃穿比老百姓好得多，但国家整体的贫穷，给部队的生活标准也带来一定影响。每个战士每月生活费只有15元。这样的标准，在每天高强度的电影拍摄中，战士们常常为吃不上肉而大发牢骚。
　　为改善生活，提高伙食标准，团里专门从现有人员中，征召了五名有打猎经验的战士组成一个狩猎组。
　　听到这个消息时，连国花第一时间跑到连队报名。没想到却被拒之门外。“你是卫生员，干好你的事就行了，打什么猎。”
　　“现在受伤的战士少多了，少一个我也无关紧要，我是山里娃，从小就跟着父亲打猎，绝对没问题。”连国花极力寻找着充分的理由。
　　“可你是女的呀，能打猎？”连长怀疑地看着她。
　　“别看我是女的，打猎我有经验，再说，打猎用的是战术和枪法，与男女有啥关系？”她不服气地看着连长。
　　“呵，说得跟打仗一样，还战术枪法的。”连长笑着看看她，但又马上纠正道：“不过你说得也对，打猎如同打仗，没有战术和枪法是不行的。”
　　“就是嘛，还是让我去吧！”她请求连长。
　　“可我总觉得你是女的，难以胜任。”连长犹豫不决地看着她。
　　“放心吧，连长，我要每天打不来几样猎物，你立马换人，这总可以吧？”她赶紧保证。
　　“这……那好吧，就给你一次机会。去吧！”连长笑着表示同意。
　　连国花赶紧和另外四名男战士，跑到连队领来了枪和子弹。好家伙，每人每天120发子弹，4个弹夹，一支冲锋枪和一支半自动步枪。
　　他们高兴得个个摩拳擦掌，大有大干一场的信心和决心。
　　那时候，山上的猎物真多，一不留神，就发现一只野兔从脚下蹿出，或者是一只野鸡从草丛中飞起，有时成群结队的野兔和野鸡在山坡上乱窜乱飞，如果能把它们打下来，就可改善战士们伙食。
　　连国花随父亲打过猎的山里人，不敢说有多么丰富的经验，但起码懂得啥时候瞄准、啥时候开枪。可是，实战终归不是理论，在这山不高、崖不陡、沟不深的黄土高坡，一连两天，竟连野兔和野鸡的毛都没打着。每每野兔和野鸡出现的时候，还没等他们围上去，便早已蹿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扬起的黄土在山间飘荡。
　　面对这种情况，曾给连长打过保票的连国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赶紧召集大伙研究对策，就像真的在战场上研究战术一样，从地形到野兔和野鸡的生活特性，从野兔的速度到它的出没规律，仔细观察、认真分析，最终找到了一个一对一瞄准的扑杀方案。
　　因为连国花明白，猎枪和步枪的最大不同，就是猎枪的子弹是由许多颗粒形的小铁球组成，打出去是分散的，只要其中的任何一颗击中猎物，都是致命的，而步枪的子弹只有一颗，必须百发百中，才能捕获猎物，如此一来，步枪打猎就相对困难得多。
　　正确的战术，让他们在后来的捕猎中，天天有战果，顿顿有美味，战士们直夸他们是野兔和野鸡的克星，大伙的福星。
　　后来，连续数日的捕杀，山上的野兔野鸡渐渐稀少，有时一天也碰不到几只。但他们从未两手空空。更重要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射击练习，枪法也大有长进。
　　很快，三个月的电影拍摄工作结束了。在回师部的途中，大家依然意犹未尽地谈论着拍电影过程中的趣闻轶事。有的说：“他的镜头最多，摄像师还专门给他好几个特写。”有的说：“冲锋的时候她绊倒了，可不敢把这也摄进去，太丢人。”有的说：“他是第一个冲到山头上的，将来电影放映时，肯定最抢眼。”……他们几个卫生员，没有可炫耀的资本，只能从大伙的炫耀中，分享其中的快乐。至于最后都是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荧幕上，谁也没有看到。
　　但对连国花来说，通过这次锻炼，她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作为一名医生，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面对什么样的病人，都要有一颗仁慈博爱之心，这既是医生的职责，更是难得的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