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放羊汉吕家谈忠义 投机者电影牟私利

　　陈继才之所以许诺卫英看电影，这都是和放羊汉攀谈得知的。他先是闲唠说放的谁家的羊？多少只，工钱多少等等。放羊汉就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他这一多半的羊是给吕老英雄放的。陈继才好奇地问他：“谁是吕老英雄？”他自豪得意地卷起了旱烟，不紧不慢地如数家珍：“吕老英雄都不知道可大不应该，他老人家可是打过鬼子的抗战英雄。其祖上也是大有来头，听说是三国时期吕蒙后人呢。建国后，吕老英雄曾经有志编辑族谱来着，后来赶上四人帮闹事就毁坏了。不过吕老英雄的父亲吕老太爷祖籍山西，晋商中多有钱庄。广州有外国人侵略时，吕老太爷就资助过苏都尉。只因朝廷腐败，苏都尉独木难支最终兵败逃亡。朝廷震怒，凡是与苏都尉来往的统统下令逮捕。吕老太爷万般无奈之下连夜搬家，落户到云南红河村。红河村地少人稀，为了掠夺资源，村民之间形同野兽斗殴。是吕老太爷带领他们挖山垦地，掘井蓄水。不下三二年功夫，村里鸡犬相闻，人烟密集起来了。
　　
　　吕老太爷传奇一生，吕老英雄更是英雄一世。想当年松山会战之时，敌我焦灼，钟军长下令扩充兵源。七千孤儿娃娃兵踊跃报名，吕老英雄虽不是孤儿，可也只有十二岁。鬼子据守碉堡往外扔炸弹，下面伏着一个连。危急关头是吕老英雄一泡尿救了大家，冲锋的时候，吕老英雄还击毙一名投毒气弹的鬼子。后来取得胜利后，军长要奖励吕老英雄大洋五十块。吕老英雄拒不接受，只有一个参军入伍的愿望。军长念他家有老父需要照顾，自己也年龄尚小，只说过两年的话。军长随口说说，吕老英雄当了真。两年之后，吕老英雄打发了吕老太爷的后事，便苦苦寻找钟军长，只是不知所踪。听说山西杨司令招兵，吕老英雄就投在了杨司令麾下。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从班长干到了团长，再后来就是抗美援朝战争，吕老英雄追随杨司令入朝作战，敌机狂轰乱炸，杨司令一心只顾冲锋，不曾在意。性命攸关之际是吕老英雄舍身相救，结果身负重伤被抬了回来。
　　
　　那一年他三十岁，战争结束后，老英雄不肯退伍，主动要求去守云南边境线，一守就是三十年。吕老英雄退役之时，上面就要授予勋章和一等功臣之家。吕老英雄不要这些，只说：“乡亲们活了多半辈了还没看过电影，老说城里人看过电影，如果可以的话给乡亲们放一放电影。”老英雄别无所求，只此一件，上头肯定答应啊。那次放电影，十里八村的人全都聚集一起，真个热闹非凡。
　　
　　放羊汉讲到吕老英雄时连连竖起大拇指，陈继才琢磨着英雄已老难为用，其子若存必可交。于是问：“吕老英雄必然是儿女双全吧？”放羊汉难得一声叹息说：“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可不想到了三代之后全变样了。儿子有是有，只不过太老实本分了些，让人看着多少有点怂。若真说怂吧，他还敢纵火焚人。”老汉后面的话都是点评他的，陈继才只对他焚人之事感兴趣。因为他想知道怂人是如何变成歹人的。老汉又把话头拐回来说：“听说是在城里打工，干了三个月不给开资，可别人都开资了，就他没有。他半夜翻来覆去不甘心，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潜入老板家纵火。所幸老板没死，烧了个残废。他也锒铛入狱，进去整整十年了，最近好像听说要出来了。”
　　
　　陈继才听了摇头摆手，嬉笑道：“老乡你别哄俄嘞，那吕老英雄那么大的军功，谁敢拿他儿子论罪？”陈继才只顾不信，放羊汉掐了烟头悲叹一声道：“就只你不信呢？全天下的人都不信。可你知道吗？拿他儿子入狱的正是他老子吕老英雄。老英雄说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谁都不例外。更不能让我国法律在权贵巨富之间丧失大国尊严，老英雄一心为公啊！组织上感叹老英雄的高风亮节，又实际考虑到家里现状，于是从畜牧局里拨了二百头羊给老英雄。再加上村里的羊，都由我放养呢。老英雄的羊我是白放的，其他人家的羊我也不要钱，只是管我三顿饭一碗酒罢了。”
　　
　　陈继才还打算要拉拢老英雄的儿子呢，没想到老头子爱发狠劲，还会大义灭亲了。心中那点算盘珠子随着线断而散。倔老头不会利用自己的名声，难道我要跟他一样蠢吗？关键是如何才能让自己名利双收呢？对了，倔老头在村里放了一场电影，十里八乡的都来捧场。要是我也找人放一场电影，岂不轰动全村，还愁什么名利双收的事。
　　
　　果然那一天就来到了。陈继才带着几名技术人员来村里放电影，消息一经传开便炸了锅。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了，乌泱乌泱地都往红河村赶。陈继才觉得发财的机会到了，就选了一处靠近庄稼地的旷野之处，几名技术人员摆弄设备，陈继才就拿起一根柴火棍划分区域，足足画了一二百正方形格子，每个格子里又摆放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头。这么重的体力活当然不是他一人完成的，是他用几毛钱雇了村里的两个傻小子。傻小子干起活来真卖力气。陈继才一颗烟没抽完，这两傻小子把一二百石头都码进格子里去了。陈老板很高兴，发了两支烟给他们说：“等天一黑，人都上来的时候，你们俩先把路口堵住。每人交两分钱坐一块石头看电影，不论男女老幼，交钱者进，不交不进。”两傻子说：“我们家人让进不？”陈老板点头说：“自己人半价。”两傻子还犹豫呢，陈老板又激发道：“弄好了给你俩介绍对象。”傻子嘿嘿一笑，哼哈二将似的左一个右一个站路口去了。
　　
　　这里陈继才跟几名技术人员耳语了几句，双方会心一笑。设备已摆弄好，“观众席”也竣工，一切就位后，陈继才看看天上蓝月漂浮，天际青霞浮动。旷野中冷风嗖嗖，几棵桦树上有几声鸦鸣。看看表已是黄昏五点半，于是敲锣打鼓，学着放羊汉一声高亢嘹亮悠远的嗓子说：“开场了！”
　　
　　这一喊，朦胧中一群萤火虫正往上赶。咋咋呼呼的一群人打着手电筒上来了，见了路口就要进，却被两个壮汉挡住路口。大伙惊讶之时，有一胖二娘挤了进来怒道：“我们要看电影，你两个什么意思？瞧着架势，感情不是要售票吧？”大家伙一听这尖叫的嗓门就知道是瓦窑村的胖二娘，胖二娘正是兴民的姑姑，吕老英雄的女子。二娘正讲理呢，陈继才拿着喇叭过来解释说：“这电影呀不是公家的，你们也不想想公家的电影能轮得到咱们村吗？当然了除了吕老英雄能请得到公家电影，可吕老英雄一生遵纪守法，克己奉公，是不轻易走捷径的。所以今儿这电影啊，实不相瞒正是我出钱请来的。为的就是感谢众乡亲的信赖，可话又说回来，亲兄弟明算账。
　　你们不知道城里看电影一张票就五毛钱呢。我来来回回的跑进跑出，折腾了不少钱，就是为了与众乡亲结善缘才请的电影。要多了吧你们不乐意，少了吧我又亏的慌。我跟放电影的合计了一下，每人收两分钱。两分钱能做啥？买不了肉买不了菜，最多一盒火柴钱。”陈继才对着喇叭吆喝了半天说明原由，二娘讽刺说：“陈老板不做药材生意了，又做起电影生意了？这真的是：金的来，银的去，赚钱顶数陈继才。”大家伙跟着哄笑，可电影终究稀奇，有那着急的主就把钱交了进去了。有那占便宜的还想浑水摸鱼，陈继才商人之眼尖着呢，立马拦住说：“快别丢人了，在家又是鸡又是鱼的，出门车接车送的，哪不花十块八块的，偏偏看个电影就缺这两分钱缺的不行了？”
　　此时电影还没开始，落了坐的人等不及催：“两分钱的事，给他不就完了，遇上个叫花子还不止这些呢！抠脚趾甲做什么？”站着的人脸上挂不住也就交了，剩下一些婆婆妈妈的说：“你早说是收费的，我就从家带钱了。我们都以为是公家的，都急着赶路呢，哪还想到钱的事？我这一趟一趟的腿疼，乡亲们又等不及。我是这意思，我们先记账，看完了电影再回家把钱补上。”不等陈继才做出回复，坐下的乡亲们就催着说：“有啥不行的，就这么办了，快放电影吧，一会天黑的厉害回不去了。”
　　乡亲们不住的敦促，陈继才这才松了口，放他们进来。眼前蚂蚁似的堆了一堆人，问他坐哪？陈继才一一照着手电给他们看座，众人一见是石头，有年纪大的埋怨：“我的陈老板哎！这天冷夜凉的，再坐个冰石头，为看你这电影弄一身病。到底是你这票钱贵，还是我这药钱贵。”陈继才为堵这些个婆婆嘴，尽量周全着。少不得叫两傻大个去找些木头桩子换座，一切就绪后，陈继才示意技术人员可以放电影了。这时座位后排的朱三娃子猛叫一声：“放的啥电影了，有亲嘴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