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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序)第一部分

作品名称:凤凰涅槃      作者:李旭      发布时间:2024-06-09 07:59:14      字数:5545

  凤凰涅槃
  ——一个肺癌晚期患者的寻医日记
  
  
  姑父,加油!
  (代序)
  真正的生活可能是需要有一定阅历之后才懂的,前三十年觉得自己是虚度光阴,一直过着傻白甜的生活,觉得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善良的、友善的、单纯的。近两年经历了比较多的事情之后才发现,原来生活没有那么多的甜,更多的是无奈、妥协和忍让。却也夹杂着一些感动和温暖。
  去年十一月份,我所熟悉又陌生的姑父突然查出了肺癌,说熟悉是因为来任丘之后这是我们唯一的依靠,说陌生是因为他是我老公的姑父,我其实前些年接触并不多,在他还没退休的时候忙于工作,每次见面都是来去匆匆,而且他不苟言笑,在我的印象中笑容很少挂在他的脸上,除非节假日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们之间会有几句交流。没有料到的是,去年在体检时却查出了肺癌。
  我们感到震惊、困惑又无比伤感,毕竟人生再大的事也不过生死了。我得知消息就急匆匆赶了过去,很想能够帮上一点忙。到了家里才发现,我们虽然年轻,有一把力气,其实帮不上任何忙。以他俩这些年的阅历,即便是强装镇定,也能处理好看病的一切事宜。让我不由想到了身居老家的自己的父母和公婆,同样岁数的人,出了门就只能两眼一抹黑,没有人陪伴,办不了任何事。这时,我才感到人要有阅历,我的这个姑姑、姑父比我想象得要伟大得多,我感叹,这读过书,有学问见过世面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不一样平时是看不出来的,今天我见识了。
  那天来商量该怎么面对这些事的人都走了之后,我才隐约看出了两人的慌乱与不安,姑姑开始哭,因为这时候外人都已经走了,家里只剩下我们四个了,她哭的时候我也跟着哭了,不由自主的泪水,是从心里流出来的。我是一个很冷血的人,平时极少流泪,这时却没有忍住。为一个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流泪,这是第一次,而且是发自内心的难过。
  这种感情是有基础的,没有触动,是不会流露出来的。姑父的病把这深埋心底的感情触动了。我是25岁结婚的,婚后的这些年姑姑、姑父为我们付出了很多,我都记在心里,只是没有表达出来。这些付出甚至超过父母、公婆,他们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唯一希望我俩能把日子过好的人。这时的姑姑表现出了女人本该有的脆弱、孤独和无助,可是姑父却还是强装镇定,并且反过来安慰我们,但我觉的他应该是装的,任何人面对生死时都不应该是这种状态,他确实很冷静,冷静到了我难于理解,只能以“强装镇定”来表达的地步。
  过了两天他们就去北京求医,一个多月后我们去看他们,在一个廉价的小旅馆,看见了日渐憔悴的老两口,这俩人应该是每一秒都过得异常煎熬,因为一直不能确定治疗方案,不能定下来到底在哪里治疗才是最好的选择。在那个几平米的小房间里,挤了很多这些年他俩照顾过的孩子。老两口虽然疲惫,但仍然忙活着照顾我们,一会儿怕我们吃不好,一会儿又怕累着。老人的累是那种肉眼可见的累,但孩子们是真的关心他们,每个人都是一脸的焦虑和忧伤。在那一刻我才明白那天我为什么会跟着流泪,我相信这些哥哥姐姐应该跟我是同样的心情,甚至比我更浓烈一些,因为我是一个和姑父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告别离开,走在最后头的老公拥抱了姑姑和姑父,我第一次看到姑父眼里含着泪花,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这个貌似坚强的老人温情脆弱的一面。其实他只是表面坚强,他不想让孩子们为他担心,也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无助。但很庆幸,我捕捉到了,那一刻我又不争气的想哭,一是觉得老头儿终于真情流露了,二是觉得我老公也终于开窍了,不再一见面就跟老头儿唱反调,人为什么非得到了生死关头才懂的表达自己的真情感呢?
  接下来的几个月就是确诊、化疗、手术,因为疫情的原因直到他们回任丘我们都再也没有去北京看过他们,只能是偶尔在微信上问候一下,关于病情不敢问的太深,怕他难受,只能是开开玩笑哄他开心。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老两口养的花花草草接过来,帮他们通风、浇水,希望他们回来时和走时一样青翠,一样生机勃发。但我心里没有底,不知道这老头还能否回来,能否看到他养的这些花花草草依然兴旺。
  老头嘴碎,总给讲一些我们不愿意听的大道理。即便是生病期间,老头儿也不忘了教育我们要多学习。我是不愿意看书的主,一看书就犯困。他每次开始“教导”,我就装着遵从的样子来。他知道我在练习播音,便从网上买了一本《播音艺术》,告诉我,想要练习播音,就要学一些关于播音的理论。说实话我也就翻了两页吧,读不进去。可能是代沟的原因,也可能姑父读的书太多,对播音的理解大不相同。我喜欢的播音是那种静如流水的,他喜欢的是那种气势磅礴、循规蹈矩的,但是不管是什么类型吧,我有一个自己的爱好,也是对生活的的充实,老头的鼓励是正能量的。
  今年6月份,老两口终于结束了长达七个多月的求医之路,在医生一句已痊愈的结论后顶着疫情回到了任丘,虽然消瘦了很多,但是经过老太太一年半载的悉心照料应该就会好了,但是听老头儿的口风是怕复发,但我觉得不会,没有原因,就是直觉,就是藏在心中深处的直觉。
  在经历了这些事之后,我想老天爷到底是不公的,一个一辈子为了别人默默付出的人,怎么就得了癌症呢?说好的好人有好报,老天爷为什么不兑现呢?等到姑父出院回到家之后,我忽然觉得,可能这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既没有夺走老头的生命,又让老头感受了一次亲情的温暖,增加了一次很难亲身经历的社会阅历,虽然过程有些痛苦,但对一个有思想的人应该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人生历练,这也算是姑父得到的一笔财富吧。癌症晚期病人竟然治愈出院了,专家都说这是很小的几率,这不正是对老两口的善良、无私的最好回报吗!老天爷还是公道的。
  老两口虽然只有一个亲生儿子,但是又好像有很多的儿女,这在如今这个社会,实在太难得了。我们十来个孩子商量了一下,把姑父四月七号成功手术的时间作为全家的纪念日,每年大家都要赶到他的身边,为老两口庆贺一下,祝贺姑父获得新生,祝贺我们的姑姑、姑父幸福长寿。
  三十三岁的年纪终于懂得了没有人可以一帆风顺,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这个道理,希望不会太晚,以后希望自己也可以成为替别人遮风挡雨的大树,而不是拖后腿的累赘。
  姑姑、姑父加油!让我们一起享受未来美好的生活!
  内侄媳吴越
  2022.7.19
  
  
  11.7
  今天大雪,阴云连绵,一片洁白,看着这景色,就是凄哀阴沉的,完全是一种不祥的预示。早上去医院等张主任,10点增强CT报告出来,张主任说:“应该是肺癌,长在肺门上,还包裹着血管,一般医院是看不了的,去北京先做气管镜吧。”
  我虽然已有思想准备,但心里还是“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生命走到了尽头!我太熟悉这所医院,也太熟悉这样的场景,至少在五个朋友的身上经历过,这五个朋友全部是癌症,全部英年早逝。
  我最担心的是妻子之领的反应,怕她支撑不住而摔倒,有意识地掺住了她的胳膊。之领没有任何表情,面部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崩的紧紧的,她反手扶住了我的胳膊,一下子变得异常有力和镇定,就在这一刻,我一下子变得渺小了起来,之领忽然取代了我在这个家中近40年的主导地位,从幕后走向了前台,开始履行本不该这么早就由她履行的家长重任。
  肿瘤体积直径5.5厘米,纵隔淋巴多发性结节,其中一个1.6厘米。张主任建议首先细查气管,一定是有医学理论和实践支撑的。如此大的肿瘤,伴有纵膈淋巴转移,气管里能够不被浸润,是少见的。先查气管境,就是说先从气管入手控制病变,同时也让我理解出了另外的含义:我能够存活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从张主任的口气、眼神和用词来看,我已经知道病情非常严重。张主任说:“去北京吧,查完气管镜后,看能否手术,唯一一拼就是手术了。”
  张主任把我们带到了郭主任办公室,一起商量治疗方案,郭主任是影像科主任,著名影像专家,我不太熟悉,他自始至终没和我说一句话,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遗憾和可惜,面部表情上一直保留着一种凝固了的微笑。两位主任商量后决定给联系北京煤炭总医院东直门中医院的王洪武教授,先去找他做活检并做进一步的检查。张主任告诉我说王教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虽然在中医院上班,但这个医院有他自己的西医团队,专门研究气管镜和气管镜手术,是国内少有的肺病专家,是国际气管瘤手术的权威医生之一。
  回到家,得到消息的几个朋友来了,孩子们也都来了。张主任虽然做了去北京的安排,但是亲朋们还是各自依照自身的经验,提出了一系列的治疗意见,几乎把能够动员的资源全部动员了起来,有几个朋友甚至直接给联系了天津肿瘤医院和石家庄肿瘤医院,因为大家一致的感觉就是最好到专科肿瘤医院看病,不应该到中医医院,毕竟王教授是中医院的医生。
  我心里虽然不是十分清楚张主任这样安排的意图,但我相信张主任的安排一定有他和我不明说的道理,在大家忙着联系、推介、说明的过程中,我的心理已经下了决心,明天去北京。
  之领和几个孩子在抽泣,引得几个心软的朋友都跟着掉眼泪,我则在安慰他们,我对志明、永军说:“多看点书还是有意义,读书可以提高对人生的认识,可以提高战胜困难的信心!你们都放宽心,我能够面对现实,也能够挺住。”但大家都认为我是言不由衷,尽管我内心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我的脸上一定挂满无奈和恐惧,还有丝丝的绝望。这种面对生死关头的表情和言行,没有大定力的人是装不好,也装不出来的。让一个演员演癌症病人可以,但让一个癌症病人演一个健康人实在是太难了。
  儿子开导我:“爸爸别担心,现在的医疗技术,和癌共存一点没问题。爸爸千万不能害怕,要保持好心态。”我说:“没事,爸爸能够面对现实,要不然爸爸的书就白读了。”
  其实我的脑子里一直没有平静下来,也不知和大家如何交流,反复着同样内容的话,这本身就是焦虑、不安和恐惧的表现。
  大家做了饭,我强忍着吃了一点,真是没有一点点食欲,我知道,今天的情景,和我死后第一天的情景差别不大,只不过今天亲朋们还没有把哭声连成一片,只有抽泣和眼泪。
  晚上躺在床上,精力便集中在了“癌症”二字上,就想起了汀舟,我的侄子。三个月前确诊为肝癌晚期,他还在运城看病,我和之领前后陪伴了他两个月。他,以及家人的痛苦,以及对死亡的恐惧和束手无策,不时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也想起了我曾经送别的癌症朋友……他们临别时的动作记忆犹新,下一个就是我了。但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半年时间,爷俩同患绝症,并且一发现就是晚期,这是为什么?真的需要很好地总结一下生活的规律和习惯,自己用不着了,也可以警示警示家人和朋友。朦朦胧胧地又感觉到,也许这就是一场梦,明天早上就会醒来。
  11.8
  如此大病,昨天开始,大家就对如何治疗有了很多见解,有的说到北京,有的说到天津,并且都联系了关系人。今天几个孩子的意见还不能统一,我想解释,但解释不清楚,孩子们现在依靠手机微信获取信息并依据碎片知识,甚至碎片的假知识来决策事项,这是现在代沟里流淌的污泥浊水。最后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按照张主任嘱咐办,到北京东直门中医院找王教授。我想,一旦癌细胞已经浸润气管,唯有王教授还可以延缓生命。如果还没有浸润到气管,去哪里治疗也不在乎这几天的耽搁。
  和服务了40年的公司要了个车,司机是小尚。记不清楚小尚开着这辆奥迪拉着我去过多少地方,多半个中国是不会少的。谁能想到,退休后求助于厂里使用一下车辆,竟然是为了去看病,而且还是看绝症。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能否回来。8年前,我的好朋友前程,就是发现癌症去北京就诊,但仅仅四个月,就把自己的生命终结在了北京肿瘤医院。
  我看了看这个小区,看了看已经住了十几年的这个家,我想在脑子里留下点映象,这就是诀别的可能性太大了。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家,甚至没有敢和送别的亲人们行上一个注目告别礼。我必须表现得十二分的坚强,不能让亲人和知心的朋友们看出我的恐惧和不安,我默念了一句“视死如归吧!”便上了车,上车后装着没事的样子和小尚聊起了公司里的近况。
  临走时给张主任打了个电话,我尽量平静下来,让他告诉王教授,我们已经出发,挂上了王教授明天的号。另外征求他给王教授红包的事。张主任说:“王教授非常平易近人,不要给红包,别吓着他,帮我给他带两瓶酒就行。”我又问:“张主任,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是了解我的,告诉老哥真话,我还有多长时间?”
  这是个很不好回答的问题。张主任说:“先去活检,结果出来再说,王教授是全国知名专家,一定要找他去,不要犹豫。你的情况毕竟还没有活检,现在看良性恶性一半一半,要是良性的,想办法切掉就行了,要是恶性的,老兄,你是个明白人,现在已经这么大了,又有淋巴转移,病灶位子又非常不好,那就看化放疗的效果了。不过你先不要考虑这些事,一切以活检结果为主,千万不要有压力。”张主任还是没有敢和我说出他的真实判断结论来,虽然他没说,其实已经清楚地告诉了我:“时间不会太长了。”因为如果能有五年时间,张主任就会告诉我:“别太担心,活个五年十年的没问题。”
  汀舟当时和我说,中医效果再不好,延缓三年还是没问题的。后来我和之领说:“汀舟的希望是再活三年,孩子还年轻,却只能有这样一个希望。”当时我流了眼泪。现在轮到了我,我心里想,如果我能活三年,那就是1095天,这已经不少了,我就能做很多事,比如像拜年一样的向亲人们告别,还可以把书稿整理出来,也可以多为之领做两顿饭,带着孙子嘟嘟出去玩上两次,回到康保那个已被推平,却诞生过我的土地上站上一站,父母的坟前最后磕上三个头……唉,不知道苍天能不能给我这点时间。
  中午出发,下午四点半到北京,住在海运仓边上的999优选酒店。屋子十分狭小和简陋,每天320元。这是网上能够找到的离医院近但又最便宜的宾馆。
  到宾馆不久,之领的外甥女小艳和我的侄女莉子就来了,他们都在北京工作。孩子们忧色满面,不知该对我说什么,我忽然感到,我具有了皇上一般的权威,没有一个人不对我毕恭毕敬。我也忽然从孩子们的眼神里感到,孩子们是从内心心疼我,每个孩子都有一份依依不舍之情,这份情义中,是我和之领情分的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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