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独立行医路之一：根除常见病

　　等待结果的时间是漫长的，也是短暂的。
　　刚过完年，雪就停了，春天随之而来。
　　得知连国花被正式录取为赤脚医生的消息是父亲带回来的。
　　那天中午，连国花正在家整理培训期间的学习笔记。吃饭的时候，父亲干活回来。一进门，就高兴地说：“你被录取了，正式成为赤脚医生。”
　　“真的？”连国花急忙停下手中的笔，激动地看着父亲。
　　“刚才队长通知的。准备收拾一下，下午到公社去报到，听说要领药箱，正式上班。”
　　这无疑是新年后的第一个好消息。尽管连国花对自己的考试非常有把握，也对这一天的到来充满期待，但只要一天没收到通知，心里就一天静不下来。如今，此刻，这一愿望果真实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从此以后，她就可以在家乡这块土地上，施展自己的行医之道，为饱受病痛折磨的父老乡亲贡献自己的微薄力量。一想到这些，连国花的心里就一阵激动，一种难以抑制的电流瞬间涌遍全身。
　　不但是连国花，全家人都沉浸在无比快乐的幸福之中，高高兴兴地送她出门了。
　　等她到了公社，才知道一起培训的四个人中，录取的只有三人，另一个因为成绩差被刷了下来，而这个人正是她最好的朋友袁国庆。
　　为此，她多少有点遗憾，毕竟在一起学了一年。
　　在被录取的三个人中，除了连国花以外，还有七里屯的王胜利和杨柳村的夏传康。按照县政府的文件通知，录取的就是正式赤脚医生。从即日起，深入大队，开始履行一名医生的职责。
　　说真的，当他们三人背起公社新发的带有“+”型红色符号的牛皮药箱时，那种非常自豪的光荣感简直难以用语言表达。竟一时把早就想好要拜访两位老师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等回过神来，赶紧到办公室去找，得到的回答却是：“两位老师年前就回单位了，王老师回北京，张老师回西安。你们的培训一结束，两位老师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他们真是后悔呀！和两位老师朝夕相处整整一年，不管是在中医方面还是西医方面，都给予他们毫无保留地传授和教导，不论在生活上还是做人方面，像长辈一样关心和爱护她们。如今，他们结业了，学有所成。两位老师却默默地走了，履行着他们更重要的使命和职责。
　　三人只有把对两位老师的感激之情，化作一股刻苦钻研和勤奋工作的强大力量，为乡村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作出积极的贡献。
　　那个时候，农村常见的十种疾病非常普遍。鼠疫、麻疹、天花、疟疾，大骨血病、大脖子病、梅毒病，细菌性痢疾、克汀病、柳拐子病。无论走到哪个村，总会看见很多人被这十种疾病折磨着。有的煎熬在痛苦之中，有的挣扎在死亡边缘。尤其是柳拐子病和大脖子病，更是随处可见，见怪不怪。
　　据有关资料显示：每10名男性成年人中，就有2名脖子上挂着小至鸡蛋，大至饭碗的瘿瓜瓜，也叫大脖子病。
　　当时，王坪公社就流传过这样一个故事：一户安康人到王坪做杀猪卖肉生意，见一瘿瓜瓜路过，就调侃道：“太阳出来万丈高，杀猪附带割瘿包。昨天割死七八个，今天拿你重开刀。”
　　这一调侃，没想到一下子吓跑了王坪的瘿瓜瓜40多个，卖肉的生意也无法再做，只好卷包回了安康。
　　至于柳拐子病，就更是随处可见，以至于在多发区流传着这样的谚语：“一代拐、二代傻、三代四代绝了家。”
　　那时候的农村，家家住的不是窝棚，就是叉叉房，厕所就在猪圈旁边挖个土坑，毫无遮拦，蚊蝇乱飞；家里的锅台上、案板上、饭桌上到处都是嗡嗡乱飞的蚊蝇，有的洗锅洗碗的水都是浑浊的，抹布更是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更有甚者，有的村里妇女，竟然封建到打针不愿脱裤子，非让医生隔着裤子注射。
　　对这些不可思议的做法和习惯，山里人并不感到稀奇，而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有的甚至把这种疾病对人们的摧残归结到老天爷身上，说什么“人的命，天注定，老天让你死，谁也救不了”的糊涂话。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就这么不注意讲究卫生的生活，人们怎能不得病？身体怎能健康得起来？
　　那阵子，连国花只要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一阵阵绞疼，继之而来的是焦急和不安。如果说在以前她还不了解山里人的这些可怕现状，那她也就和先辈们一样，见怪不怪地生活下去，可现在不同了，她是一名医生，而且还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政府部门重点培养的医生，是有着消灭家乡常见病重任的医生。为此，连国花在接到深入农村、帮助父老乡亲消灭各种常见疾病以及普及医疗卫生基本知识的时候，心情非常激动，她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列了一份详细的整治计划，准备在这次攻坚战中大显身手，有所作为。
　　下公社那天，根据上级指示，他们从常见病最严重的杨柳村开始。
　　杨柳村，一个距公社最远、最偏僻的小山村，也是他们三个人中夏传康所在的小队。
　　由于地处较低和人员分散的缘故，让这里的人们长期处在交通不便、消息闭塞、思想陈旧的落后状态。有病不用看，等待自然好，无病不预防，卫生不用讲，一切归天命，祖辈都这样。尤其是全村人吃的饮水，更是导致多种疾病的主要原因。
　　因此，经过调研，他们决定先从人们饮用的河沟腐水治起。
　　何为腐水，就是被树叶覆盖和浸泡后，颜色发黑，气味变臭的河水。
　　说是河水，实际上跟不流动的水差不多，流量很小，流速很慢，蓄积一处，表面长期被树叶浸泡，加之鸟雀的粪便、蚊虫的叮咬，或偶然出现的野狗野猫尸首，让这一洼几乎不流动的河水变得极不卫生，无法饮用。
　　可是，村里的人们，就是饮用这样的水居家度日，千百年来，从未改变。
　　这样的水吃了喝了，所得之病，就是最厉害的麻风病和脑膜炎。
　　他们还了解到，这个村在新中国成立前就有人患过麻风病，当时引起人们好一阵恐慌。周边的村民不敢从本村经过，本村的人也严禁外出，以防感染。
　　针对如此严重的传染病情，政府积极采取措施，将患有麻风病较轻的病人，紧急转到安京治疗；患有特别严重的一个病人，在确认已经死在家中的情况下，将其和所住的房子一把火点着，杜绝了病毒的进一步传染。
　　在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外人从不敢来此村办事。村里的人，也不再饮用河里的腐水。人们要么在自家院里挖井吃水，要么到更远的上游去挑水。
　　然而，好多年过去了，人们似乎忘记了这件事。旧的传统观念又占据人们的思想，腐连河里的水又成了人们的日常饮用水。
　　连国花他们三人来到村子的时候，已经快中午时分。乍暖还寒的天气，虽然阳光明媚，大地回春，但山风吹在身上，依然是冷飕飕的。
　　一听说他们是来防治常见疾病的，而且还有同村的夏传康，几个年长一点的人立马围上来，其中一个患有大脖子病的老人喘着粗气说：“前两年不是预防过几次，都给喝了药，咋还要防治呢？”
　　“这一次我们是彻彻底底地要防治常见病，包括您这病，也要治好，保证以后不再有人得。”夏传康信心十足地大声说。
　　“咋会呢，这都是老祖宗留下的病，能治好？”老人笑着摇摇头。有的人一看还有个女娃娃，更加怀疑他们是不是医生。
　　“放心吧老伯，我们这次是要从根子上防治。”连国花赶紧跟着补充。
　　“是呀，老伯，这一点就请您放心吧！”王胜利更是信心满满。
　　老人们用讶异的目光望着她们，一个个笑着摇摇头，又开始他们的闲散聊天。
　　告别了几位老人，他们直接找到了生产队队长。
　　队长姓李，叫李黑娃，看上去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一身山里人常穿的棉衣棉裤，显得走路说话笨重和臃肿。
　　夏传康赶紧迎上去，大声叫了一声：“李叔，我们三个是公社派下来预防常见病的。”说着掏出介绍信给队长看。
　　李队长看完介绍信，又见本村的夏传康跟着，立马热情起来：“好呀好呀，你们来得正好，咱们这地方就得防治防治，队上得怪病的人太多了。”说着，招呼她们家里坐，并派人叫来队里的其他两名干部，简单地商量一下，分了分工。最后笑着说：“放心吧！队里一定做好配好。”
　　那一天，午饭是在夏传康家吃的。虽然仍是粗茶淡饭，但每个人吃得都很舒服。
　　其实，杨柳村很小，全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山沟两旁，沟沟杈杈，总人数也就六七十口，而且前后跨度很大，从村前到村后，至少有三里地那么远，但不管怎样，他们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