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初尝中学通学路
作品名称:忆海回眸 作者:晨爱 发布时间:2024-06-07 09:04:02 字数:4123
小学毕业后,我考入了常宁县第三中学。这所中学设在松柏镇管辖范围内,位于我家的西面,相距约有五六公里。与学校相距虽然远,但却有一条非常平坦宽敞的大水泥马路从父亲所在的冶炼厂一直通往学校的西头直达湘江渡口。这条马路是矿务局修建的。矿务局修建这条马路是为了有利于局属各厂的货车往返于城里送货进物。第三中学就建在马路旁边不远的一个小高地上,估计是有关领导和设计者们想借助这条干净宽敞的大水泥马路为松柏地区在常宁三中读书的学生们来回往返提供方便。走在这条水泥马路上,晴天可以少吸灰,雨天可以不湿鞋。
考上了县三中,这让我那穷苦人家出身且从没上过学堂的父母亲既欣喜又担忧,父亲自豪地夸赞我说:“能考上县办中学,说明我大妹崽读书发了狠(即:努了力)。”
“我愁哪有这么多钱来交学费啰!”学费,不仅是父亲最关心的事,也是母亲最操心的问题。
“爸爸妈妈,我读通学应该不要交多少学费。”我知道家里经济拮据,不一定能拿得钱出来供我读住校,但我想,只要父母亲能让我读,哪怕读通学天天跑路辛苦点也没关系。
听到我主动说读通学,母亲转过脸瞧了瞧父亲,父亲低头不语,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过了一会儿,父亲仿佛自言自语轻声念叨:“读通学,每天要走那么远的路,一天来来回回光走路就够了,哪还有什么时间上课呀!”转而,父亲看着我,大声说,“大妹崽,不要读通学,难走,我去想法借点钱来让你读住校。”
“你到哪里去借呀?除非到亲戚家去借,亲戚家里也未必有钱借,别人那里你是决不会开口的。”母亲理解父亲历来的强硬性格。
“爸爸,不要去借钱了,我读通学,你要借钱让我读住校我就不读了。”我这样说的目的就是不想让父亲去低声下气借钱,我知道那对于历来最看重骨气并常告诫我们“人穷志不穷”的父亲来说,那是何等难堪的事,即使是自己的亲戚也会觉得难以启齿。
“不读书不行,现在是新社会人人都要读书才有出息,何况你女孩子家又干不起重活,到时没文化到哪里去赚饭吃呀!”父亲听我说不去读书了更急了,“你实在愿意读通学就给你读通学也可以,先试试看,如果实在觉得难走的话再给你读住校。”
“这样也要得。”母亲也很同意父亲的方案,毕竟读住校就算自己带米带菜到学校吃,但那笔不菲的住校费也是免不了的。
“比较起来读通学除了辛苦腿杆子,其实比住校还要好。”父亲说,“读通学天天都可以在父母身边吃住,读住校一个星期才能回来一次。”
“你不是舍不得钱,是不放心妹崽不在身边啰!”母亲笑着说。
“天天在家里可以吃到一些新鲜蔬菜,读住校哪有什么新鲜蔬菜吃呀!”在父母亲的合计下我报名读了通学。
父亲厂里那些住在家属区住的学生基本都是读的住校,唯独我是报的通校。
“你家在蔬菜园那边离学校那么远,读通学每天能赶到上课吗?”报名时,老师一再询问。
“老师,我能。”我近乎于向老师保证。
“你实在觉得能那就读通学吧!”老师听到我的话也没执意说什么。其实,哪个能舒服不知道舒服呀,为给家里减轻一点负担也只有这样。
于是,我在常宁三中的中学生涯就从通学开始了。自从我初一读通学以后,父亲就更辛苦,他除了上班之外每天早上五点多钟就要起来,先把炉火生好,再弄饭给我吃。我吃的早餐中餐一般都是先天晚上就煮好了,第二天早上在炉火上炒一下或热一下,除了早餐吃一份,还要准备一份中餐让我带到学校去。那时候,母亲要带几个小的弟弟妹妹腾不出空来关照我,每天都是父亲管我的早餐和中餐。有时,父亲早上上班没空搞饭给我吃,他就买些餐票要我到食堂去端着吃,父亲再累再辛苦也从不让我起早床打早火,总说我读通学来来回回辛苦了,想让我早上多睡一会儿觉。
为了节省一点钱,我一般不愿到食堂去端菜,“爸爸,你就买点饭票给我行了。”
“不吃菜怎么行啊!”父亲不同意。
“你种了那么多菜,我喜欢吃家里的腌菜。”
“不行,腌菜没营养,你这个时候又要学习又要长身体,不吃点油水怎么行啊!”父亲一口否定。
“爸爸,食堂的菜油太多了我不喜欢吃。”
“菜票我还是买些放家里,你可以隔三差五换着吃点也行。”
虽然父亲买好了菜票放家里,但我一般只是到食堂端点饭,菜就从家里夹点腌菜或豆腐乳。父母亲都是做腌菜和豆腐乳的能手,不管什么菜让我父母做成的腌菜都是香气四溢,让人馋涎欲滴。特别是父母做的豆腐乳更是让人闻了就哈喇子直流,那也是我的最爱。
一天早上,我夹了几块豆腐乳放在碗里到食堂去端饭。走到端饭的窗口刚揭开碗盖,卖饭的李阿姨就一边走过来,一边满脸堆笑地说:“哎呀,好香的豆腐乳啊!妹子,是不是你碗里夹了豆腐乳呀?”
“是的,阿姨。”我把端饭的碗递给李阿姨,她接过我的碗朝里看了看,用鼻子嗅了嗅,马上探出头来对窗外的我说,“妹子呀,我们把菜换着吃,豆腐乳给我吃,我打食堂的菜给你吃可以吗?”听到李阿姨这么说,我不好意思笑着点了点头。
“你爸爸真是太省了,以前在食堂上班允许随便吃他也舍不得多吃点,现在像王师傅这样实在本分的人少有。”李阿姨一边自言自语夸赞我父亲,一边准备帮我打饭菜。
“哦哟,真是好香的豆腐乳呀,李师傅,你也分点豆腐乳给我尝尝,我今天正没胃口吃早餐。”这时,另一个阿姨从里面走出来,顺手从蒸笼里拿过一钵饭。两个阿姨就把我碗里的豆腐乳分开夹放在两钵饭里,然后,李阿姨拿着我的碗打了差不多满满的一碗菜,再在上面加了一钵饭罩着。我看着那碗满满的饭菜真是有点傻眼了,我顿时想,这要是往回端就好了,可以和弟弟妹妹们分着吃,可我这是往学校去怎么吃得完呀!我正在愣愣地看着那碗饭菜,李阿姨说,“妹子,你爸爸妈妈做的豆腐乳真好吃,明天又夹点来换菜吃噢!”我脸红脖子粗,羞愧地点了点头,心想,她不会是在怜悯我吧!
下午放学回到了家里,我跟父母亲提起了这事,父亲马上说:“大妹崽,你明天早上还是拿些菜票到食堂去买点菜吃,这样拿点豆腐乳去换,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是我们想沾食堂的便宜,多不好啊!”
“爸爸,我也不想跟她们换,是她们说要换的。”
“崽呀,人家喜欢吃豆腐乳,还说要你明天夹点去,你明天就用个碗多夹几块去,吃完了我又再来打豆腐做就是了。”母亲在一旁叮嘱着。父亲每年都要种好多黄豆,收获来的黄豆大多数都是母亲用来磨浆做豆腐,我们家的豆腐乳就是母亲亲自磨的浆做的。母亲是个很能干,做事很讲究又很细心的人,磨出的豆浆非常细腻,做出来的豆腐更是嫩滑。因为豆腐嫩滑做出来的豆腐乳就像雪糕一样,入口即融,加上母亲放的盐又不太多,咸淡适中,哪怕是不吃饭都可以吃得下一两块。
通学不久,发现有一个住在家属区的女同学也读通学,她也是父亲厂里的子弟,父亲对她父亲还比较熟悉。我和那个女同学经常约着上学放学一块走。见有个伴与我一同往返,父母亲放心了不少。由于那个女同学的父亲快到退休的年龄了,她正在等着准备顶她父亲的职。每次见她谈到要顶职的事,我就羡慕得五体投地,“哎呀,你快要赚钱了还读什么书嘛!”
“我是不想读了,我爸爸硬要我读,嗨,反正走走也好耍,不然,我才不会读什么通学呢!”她的性格就像男孩子一样大大咧咧,每次说话都是那么洋洋自得。我想,兴许能自己赚钱的人说话都是这么有底气。
在上半年通学里,对于我来说,走来走去虽然辛苦点但却快乐着,因为一路来回有这么个逍遥自在的同学同行,再加上父母亲因为我读通学又特别痛爱我。在家里,父母亲从不要我做什么家务活,空闲时,我只管学做自己喜爱的针线活。因为家距学校也确实是远了点,加上自己也不懂事,每天早上带点中饭和同伴一路悠悠荡荡,说说笑笑,待走到学校时基本上又快要吃中餐了。学校安排的前两堂主课基本上都没能赶上,一学期下来我落下了不少主要课程,作业更是欠了一大堆,为了应付老师不管自己懂不懂就随便拿别人的本子胡乱抄抄。当时,教我们数学的是一个从黄埔军校转业来不久的舒老师,他对工作十分认真,待学生非常负责,曾多次总是想利用下午放学后的时间找我补课。可等到下午放学时天色也就不早了,更何况我想着还要走那么远的路与同学一道赶回家。有时,即使舒老师不厌其烦认真跟我讲,我却心不在焉无心听,生怕同学不等我。那时,我很恨舒老师,觉得他太偏心,心想我的同学与我一同旷课,同样没做作业,她的成绩甚至比我还要差,为什么不喊她补课,光喊我一个人补课。久而久之,我与舒老师成了仇人,有时他喊我补课,我故意装聋作哑逃之夭夭。这一招真管用,逃了几次后,舒老师也就不再喊我补课了。
初一的上学期就这样稀里糊涂过去了,老师也没说我的成绩怎样差,父母亲当然更不会过问我的学习是否好。父母不提我更不会主动说,加上我这个人虽然活泼但却话语不多,不善言谈,正如我的小学班主任姚老师曾跟我四妹说,“你不像你姐,你姐从不爱说话,磨子都压不出一句话来。”因为我四妹读小学时又是姚老师当她的班主任,四妹比我活跃健谈,我就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从不爱多嘴管闲事的人,以至于后来参加工作了别人都不敢接近我,误说我太清高。
初一下学期我又继续读通学,因为上学期学习底子没打好,下学期的学习任务更难赶,就这样几门主科成绩一泻千里,原打算想帮父母省点钱,结果还没让父母少省心。
“爸爸妈妈,我不读书了。”揣着不如意的期末通知单回到家里,我恍恍惚惚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转。
“怎么回事,是哪个欺负我崽了?”母亲看到我那可怜巴巴的神色吓得心痛一截。
“没哪个欺负我,是我自己不想读了。”
“读得好好的怎么就说不读了呢,是不是读通学太辛苦了?”父亲一脸惊讶加严肃。
“我的成绩不好,赶不上班。”我把通知书拿出来,父母虽然不识字但一些阿拉伯数字还是认得。
“没关系没关系,接着读,老师也是对你负责,不哭不哭,以后读住校就不会这么辛苦了,这一年赶来赶去吃又没什么好吃的也确实辛苦,只怪爸爸没能力。”父亲痛心地自责着。
“爸爸,不怪你,是我自己没努力,吃不了苦。”看到父亲自责,我心里难受极了,“爸爸妈妈,我读了这么多书也可以了,让弟弟妹妹们以后多读点吧!”我不知道要读到哪里是个底,只知道我手下还有五个弟弟妹妹也要读书,这得全靠父母亲在今后的日子里精打细算地去省,这一省还不知道要省到何年何月,想起这些我就于心不忍,羞愧难当。
“弟弟妹妹要读书,你也要接着读,你这么点大,又是个妹子家,不读书干什么呀,重事又做不了,以后到哪里去赚吃的呀,继续读!”父亲近似于命令。
看到父亲严肃认真的态度,我再也不敢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