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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错随情掩

作品名称:如玦月      作者:步俞      发布时间:2024-04-23 14:12:39      字数:7533

  第二天早上,当岳阕明同韩月芽仍有点别扭的,又被陈继昌、肖梅真问着昨晚的事情,且看着他俩,还略带有疑惑的眼神,一顿饭也吃的心不在焉。
  而出工路上,又听着一些社员在议论,昨夜村里飘着肉香,肯定是哪个生产队摊上好事,偷着解了回馋,那会儿不知害得多少人,闻着味在街上溜达,以致半宿都没睡好,岳阕明也是暗自好笑。
  再等到了山上,当看见昨晚吃肉的社员,个个没精打采,一点不像刚饱食了一顿美餐,又感到奇怪。而问过了陈开顺、陈开祥才知道,可能是肚子里长久没有油水,猛地这么一下,肠胃有些受不了,都拉了一宿的肚子。
  也正拿这事说着笑呢,只见陈世林弯腰捧腹、有气无力的,打地堰那边走了过来,嘴里还嘟囔着:“妈的,真是没有口福,又拉了一泡。”
  却当看到岳阕明竟然没有一点异样,又顿时好奇,“你咋会没事?”
  “大概是我喝醉酒吐出去了吧。”岳阕明笑着说。
  “你也太糟践东西了,吃了那么多还给吐掉。”陈世林摇了摇头。
  “你不也照样拉出去了吗,还不是给糟蹋了。”岳阕明难得说回笑话。
  不想陈世林撇了撇嘴,又对陈开祥说:“看来还是有个当赤脚医生的爹好,不但能娶俊媳妇,连吃肉都不拉稀。”
  “乖孙子,是你爷不好,下回一定提前给你备点药。”陈开祥笑呵呵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也让陈开顺和岳阙明瞧着两人逗乐,都笑了起来。再当社员们聚集齐了,自就投入到一天的生产,倒幸亏没有太大的体力营生,无非种玉米、豆子等农作物,不然那些拉肚子的,可真有得受了。
  而等一晃过了两天,其间,严周考同农宣组,也少不得到各个生产小队带领晚间学习。又因是下来包片,还有三四个相邻的大队需要指导工作,所以就在这日后午准备出发。
  却刚想到大队部外,去坐陈继远给派的马车,恰巧同公社来的邮递员迎面碰上。而知道会有报纸,严周考就给拦了下,正好路上打发时间,也顺便了解当前的革命形势。
  当得知是公社下来驻点的干部,那名邮递员也没多想,只告诉报纸里还夹着一封信,让他赶快送给人家,别弄丢了,就骑着自行车匆匆去了。
  谁知,严周考根本没当回事,等路上拿出信件,看到上面写的陈开顺收时,且又是打胶市一家捕捞公司寄来的,就不禁疑惑,那可是国营大单位,这之间怎么会有联系?
  但一想到陈开顺曾当过兵,也就觉得没什么了。不过再记起那晚被他当众顶撞,直至今天仍火气难消,又恨的牙根直咬,偏还没有办法。
  于是就想把信拆开,瞧瞧能否找到有用的线索,好日后拿来打点主意。可碍着有农宣组员在身边,也只得暂时忍耐,等到了地方再说。
  而随着他们的离开,陈家庵的社员也难得晚上不用学习,能好好歇息下了。因此时天气转暖,都习惯吃过饭后,到大街上拉个家常理短,既清凉了,又省了灯油。
  却也因此,当来福出门闲逛时,被人用麻袋套住头,狠狠教训了一顿,第二天差点起不来炕,免不得让陈家庵的社员都跟着叫好了一回。
  偏没了严周考撑腰,自己又拿不准是谁,即便告到了陈继远那里,让给查一查,但仍不了了事了。
  哪怕有怀疑的对象,可也只能吃了个哑巴亏,成为了陈家庵大队又一笑话,随后就夹着尾巴消停不少。而鹅蛋、毛虎听说后,更是不敢再惹祸,何况还没了来福做主心骨。
  这样,等又过了几天,随着各生产队栽完地瓜芽,且须挑水上山浇苗,显得累了些,但春天播种也忙活的差不多了,剩下无非拔草、锄地什么的,而此时,村里的供销社也随着开业了。
  除了上面派来一名姓高的经理,长得身材魁梧,不过四十左右岁,却已经秃了头顶,果然孙玉叶作为临时工,也当上了售货员,因供销社不大,两人就足能忙活开了。
  同时,也高兴坏了陈家庵的社员,以致平时就有些男劳力,于放工后去打杯散酒,趴在柜台喝几口再回家,或是舍舍疼,买上一盒最便宜的烟卷来解解馋。
  特别是妇女同志,趁着空闲总会结伴去逛上一会儿,除了日常所需,即便不买东西,只看看那些花花绿绿的新布料,都觉着十分高兴。
  当然,还少不了上学途中经过这里的孩子,偶尔一块高粱饴糖,也能让他们开心好久。并连临近大队的,因村里没有供销社,都会抄山道来买上一点东西,总比去公社驻地方便的多不是?
  而对于几名知青更不用说了,本来下乡第一年,上级会有生活补助,另从家里走时,哪个父母不心疼子女,穷家富路的又多塞给几个零花钱,手头宽裕了,也有了可以消费的地方,少不得就犒劳一下自己。
  且女知青,因来时所带的卫生、洗漱等物品,都用的差不多了,之前需到十多里外的公社去买,就只好省着点,这下自也不须顾忌了。或是吃饭不大合胃口,再买些小点心,留着平日充饥。
  也在这天,下了一头午的雨,直至后半晌才放晴,因不能上山,等各生产队开过学习小会,妇女们就回家编芦苇席,或做日常集攒的营生。而大部分男社员,则在饲养院再干点别的,如给牲畜备饲料什么的,并早些放了工。
  这一来,岳阕明也不例外,但刚回到家中,张弛就找上了门,喊着一起去供销社。因他烟瘾不小,从城里带的早已抽完了,且还大手大脚,出工歇息时分东分西的,之后又从陈继昌那里搞了点烟叶,才一天天的对付着。
  却等到了供销社,又懒得经常跑,于是就凭着从三队社员那里套换来的烟票,索性买了一整条‘双马’,也令孙玉叶直咂舌,“你们城里人可真舍得,这都快顶俺们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省钱下崽子呀。”张弛咧嘴一乐。
  “他以前在城里没少折腾,哪会缺这点钱。”岳阕明又笑着说。
  因这会儿也学会了抽烟,虽说平常没有太大的瘾,但仍是让孙玉叶又给他拿了几盒相对便宜点的‘葵花’,而寻思过后,还买了瓶景芝白酒。
  当再闲聊几句,就听高经理在供销社后院喊孙玉叶,出去一看,原来是送货的到了,让帮着卸车。而且还有新鲜的扒皮翅鱼,问过才八分钱一斤。
  虽然没带副食本,不过有孙玉叶在场,又为下乡的知青,岳阕明还是买上了一些。而张弛因是合伙做饭,也不知李思前她们吃是不吃,要回去问过再说。
  这样,当两人刚进了村,供销社的喇叭也随着响开了,让想买鱼的社员赶快下去,称数量不多,晚了怕没啦。果然,再等来到知青点外,就见尹秀茹端着个盆,同李思前、梁燕急匆匆出了门。
  偏迎头撞上,一看岳阕明买了鱼,而张驰手里只拿了条烟,尹秀茹不满的就数落开了:“你以后别吃饭,抽你的烟得了,遇上也不知带点回来,活该每顿挨饿。”
  “我哪知道你们吃不吃,这不想回来问一下吗。”张弛一脸的无辜。
  “顿顿不见荤腥,哪个不想改善改善。”尹秀茹又没好气的说。
  “快走吧,晚了别想吃鱼了。”梁燕就催促着。
  “我看你是心疼吧,这么护着他。”尹秀茹翻了个白眼。
  见梁燕羞的满脸通红,李思前却噗嗤一乐,下乡这长时间,每天男男女女的一起劳动,也会偶尔说句俏皮话了,“人家心不心疼的,俺们不知道,可你当面这样,倒像和张弛是小两口似的。”
  而不等尹秀茹开口,张弛忙笑着说:“得得得,咱怕了你们几个姑奶奶,我去买鱼还不成吗。”随后把烟递给梁燕,就转身去了。
  也恰在这时,韩月芽端着盆走出门来,又让尹秀茹矛头一转的开起玩笑:“韩老师,你们家那位已经买鱼了,就别忙活了,快双双把家还吧。”
  倒令韩月芽一愣,等再看到岳阕明手里提着的东西,这才反应过来,随后也腾地羞红了脸面,一时站在那里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好梁燕见她有些难为情,忙打起圆场,“秀茹馋鱼馋疯了,月芽,你别搭理。”
  “让梅真婶子明天给她个小鞋穿穿,看以后再敢不敢胡闹,”李思前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也笑着说,之后又拉着尹秀茹,“还是咱们把家还吧”,就连同梁燕一起回去了。
  却留下岳阕明,尴尬的对着韩月芽,沉默一会儿才说:“尹秀茹的话你别在意,她就喜欢开玩笑。”
  “谁在意了,只要你别多想就行。”韩月芽咬了咬嘴唇,转身离开。
  也让岳阕明摇头一笑,不知咋回事的只能跟上。而等进了家门,在院子里喂猪的肖梅真,见韩月芽这么快回来了,就疑惑的问:“不是让你买鱼吗,怎么没去?”
  “婶子,我在供销社时遇上了,顺便买了点。”怕韩月芽不知怎样说,岳阕明急忙告诉。
  “这多不好,每月跟着你又是米又是油的,哪能叫你再花钱。”肖梅真不自然的笑了笑。
  “婶子,您们不嫌弃让我随着一起吃饭,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以后千万别再提这些,除非是拿我当外人。”岳阕明的语气很是诚恳。
  “小岳这话说的对,以后都别再见外了,一家人生分个啥劲?”陈继昌在屋里听见就走了出来。
  “爹,俺也不是生分,就是觉得小岳该把钱存起来别乱花,以后用的时候多着呢。”肖梅真笑着解释。
  而岳阕明一听,也知道她指的应该是成家什么的,于是就说:“婶子,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咱们先别想那么远,还是听我陈大爷的吧。”
  随后就把买的酒递给陈继昌,“陈大爷,有新鲜鱼,今晚我陪您喝上几杯。”
  接着还没等他搭话,又拿出两盒葵花烟,“旱烟对身体危害大,您有时也该抽根烟卷的。”
  “你这孩子,有钱也不是这种花法。”陈继昌一愣,等伸手接了过去,鼻子就有些发酸。
  “陈大爷,您老刚才不也说了吗,咱们不见外,不会转眼就忘了吧?”
  岳阕明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真诚,或许只有同这一家人在一起时,他才会彻底放下心里的忧愁,感受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好孩子,是你陈大爷矫情了。”陈继昌欣慰的点着头。
  而一旁的肖梅真,本就对岳阕明怀有一份特殊的情感,此时,再见他这样的融入到自己家中,也更是打心里泛起了母爱。倒是韩月芽脸上红扑扑的,仍旧默不作声,不过眼中却闪动着几丝莫名的什么。
  之后,当看着岳阕明买来的鱼,肖梅真就感慨的说:“可有年头没吃这么新鲜的扒皮翅了。”
  “臭鱼烂虾,陈家庵老家,有了供销社,以后再也不用吃那些东西了。”陈继昌又笑着说。
  “爷,您说的啥意思?”韩月芽问。
  “就是不管啥样的臭鱼烂虾,咱陈家庵人都不嫌弃,山沟里很少见到海鲜,也没那么多讲究了。”说起来,陈继昌自己都觉得好笑。
  “爹,要不咱们今晚擀地瓜面汤吧?用煮好的扒皮翅当卤子,最是鲜灵不过了。”肖梅真又提议。
  “行,你拿主意,”陈继昌乐呵呵着,但却又略带遗憾,“可惜现在月份早了点,要不刚下过雨,再去山上拾些松蛾配着,那就更好了。”
  “爷,这会儿松蛾虽然不如七八月份那么多,但还是有的,等我明天起早去采些回来,给您解个馋。”自家爷爷这点心愿,韩月芽哪能听着不管。
  “不用,费那事干啥,我就顺嘴一说。”陈继昌一摆手的笑了。
  “没事的爹,反正也不麻烦,明早我和月芽去。”自己公爹吃苦一辈子,平时又没几口好饭,肖梅真当然得满足。
  “婶子,还是我和月芽去吧,您在家里做饭,省得回来上工仓促。”岳阙明自也不能让她进山。
  “那成,你俩年轻,来回也快。”听岳阕明这么一说,肖梅真就笑着答应,却是没发觉,自家女儿的眉目间,随即添了几分羞涩,且还带有些许期待。
  “昨个我抽闲挖了点山麻楂,还摘了些槐树花,那咱们就蒸菜团子吧?也把鱼先煮了,省得放着不新鲜,等明天再擀地瓜面汤。”肖梅真又说。
  “俺们听你的,看着办好啦。”陈继昌满脸的皱纹里都是笑,一家人能这样和睦,又十分孝敬自己,怎能不开心。
  随后又对岳阕明说,“让她娘俩忙活着,走,陪陈大爷聊天去”,就拉着他进了屋子。
  而晚上吃饭时,有新鲜的野菜掺着玉米面做的团子,再配着鲜嫩的扒皮翅鱼,更少不了几杯白酒下肚,就算衬着那昏暗的煤油灯,却这微弱的火光,也倏地点燃了一种,于艰苦年月中很容易得到的满足,又何须多说什么。
  再等第二早上,天还没怎么亮呢,韩月芽就同岳阕明带着大虎进了山,只见群峰相连、叠峦起伏,彼此依偎着,于松涛阵阵中,一直往北延伸,是被陈家庵人叫做“大王、二王、三王”的“兄弟山”。
  当面对着不同的蘑菇,岳阕明虽然不懂,不过有韩月芽告诉着哪种别采,吃了会让人中毒,即便因季节的缘故,松蛾很少、很小,但还是转悠着找到一些。
  此时,衬着空荡荡的山野,两个年轻人的身影,虽是那样的渺小,却并不显得孤独。倒像是一对偶尔走散的伴侣,穿插于茫茫的松林间,而有大虎的叫声为牵引,相信定不会失了彼此。
  也采摘着松蛾,沉默许久的韩月芽就问:“岳大哥,你会一直留在陈家庵吗?”
  “应该会吧。”岳阕明一笑。
  “那你以后有啥打算?”韩月芽又问。
  “不知道,”岳阕明摇了摇头,“像我这种出身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安家立命的事,对我来说太遥远了。”
  “你应往好处想,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无论富贵贫贱。即使再怎样卑微,也是芸芸众生的一员,没有谁生来就该承受不幸的。”韩月芽开解着他。
  “要是那样简单就好了,”岳阕明微微叹了声,“这世上哪有该不该的,摊上了就只能认下,大不了低微到泥土里,在不被人看见的地方活着,也没什么不好的。”
  “哪怕被人踩进泥土里的小草,都有生根发芽的时候,要我说还是你太悲观了,”韩月芽忍不住的怜惜,“你看陈世林那种身份,心里不也装着玉叶吗?”
  “世林跟我不一样,他的根在这里,还和孙玉叶从小认识,虽说未来难料,可终究心是奔着一处去的。但我却如同浮萍,不知飘向哪里,谁要沾惹上了,只怕也会跟着受苦一辈子,又何必去牵连无辜呢?”
  作为黑五类的子女,父母又遭遇不幸,早令岳阕明对未来失去了方向。且长时间的自卑,就算心中对家充满了渴望,也不得不压抑着,何况还是外来的知青。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下一个拐角,命运又出现了转机呢,这事我可深有体会的,”韩月芽笑着安慰,“放心,老天不会饿死瞎眼鸡,是你的总会来,也或是已经到了身边,还没被你发觉呢。”
  “你能有什么体会?”岳阕明问。
  “以后你会知道的,”韩月芽一笑的捋了捋鬓发,“也许你已经有了疑问,比如我为啥不姓陈?”
  虽已猜出可能跟她的姓氏有关,但岳阕明仍没再多问。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不想被触碰的柔软,又何苦去深究到底,打破那份脆弱呢?
  就算作为亲人朋友也是一样,谁都没有权利让你剖开那一块。你说,我可用心聆听,不说,更无需好奇,千万别徒添烦恼,去伤害到对方。
  而等松蛾采摘的差不多了,两人也就下山去了。不过,这会儿或许是老天开起了他们的玩笑,在经过一道土坎时,韩月芽猛地被绊了一跟头,竟让岳阕明抱了个正着。
  但愣过片刻,当感受到发烫的体温,再看着她羞涩躲闪的双眸,又赶忙挪开身子。一个反动派的儿子,一个革命者的女儿,这要传出闲话,那可真是天大的讽刺了。
  偏世间还有什么能比“情”字,更加令人身不由己呢。即便有身份之差,也或者背景不同,但合适的时候,缘分恰好到了,又哪里抵挡得住,就算未来难期,仍会不知不觉中的陷入进去。
  想来这就是韩月芽吧,虽岳阕明从不敢抱有任何非分之想,可长期的接触着一个,不同于乡下青年的男性,哪怕也曾在县城上学,多少见过世面,却仍是让她不由自主的打开了心扉。更何况,缘至,难辩对错,情起,盲目而从。
  这样,再等两人回家后,各自经过一天的忙活,晚上肖梅真也用扒皮翅鱼和松蛾做卤子,煮好了一大盆地瓜面汤。且除了抹不开脸面的孙仁,而给他端过去一碗外,李思前几个都到了。
  并在一番热闹过后,也许是冥冥中注定,无论对错与否,总是躲不开你人生某一阶段,留下的那深刻一笔,偏又将岳阕明和韩月芽拉到一起,且长时间制造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原来,在人都吃不饱的年月,乡下哪有那么多泔水喂猪,所以此时山上长出的青草,也成了最好的替代物。而为了不让陈继昌和肖梅真太过辛苦,两人就在放工后,包揽下打猪草的营生。
  于是这天傍晚,岳阕明依旧在收工路上,顺手先割了点猪草,而回到家中,韩月芽也放了学在等着他,之后,两人又带着大虎,照常来到村外的河道旁,此前劳作的地方。
  就见绵绵群山下,这里不仅流水潺潺、野草青青,更有鸟语花香、麦田金灿。虽还处在一个贫穷落后的年代,但乡下的景色,仍透着一股诗情画意,即使没人欣赏,也倔强的呈现于天地间。
  再远远望去,黄昏下那对青年男女,弯腰挥舞着镰刀,裹在余晖中的河道旁,倒像是辛勤劳作的小夫妻,在赶着回家的时间。另伴着旁边一条欢蹦乱跳的大犬,也成了这幅画面的点睛之笔。
  而随着那点霞光渐是消失,两人也将猪草打的差不多了,韩月芽起身直了直腰,就说:“岳大哥,咱们回家吧,晚了我妈又该唠叨了。”
  “行,这些够吃两顿的了,”岳阕明割完一把草抬起头来,“婶子也是怕你累着,才叫早点回去,哪里是唠叨?”
  “我看她是心疼你才对,”韩月芽笑着说,“就好像俺拿你当长工一样,每回都要数落两句。”
  “那你这个东家可太仁慈了,天不黑就让收工,晚上还一口锅里吃饭,多好的事呀。”岳阕明也笑了起来。
  “既然这样好,要不你给俺家打一辈长工吧?”韩月芽噗嗤一乐。
  “行呀,有陈大爷和婶子那样好的人,我当然愿意了。”一句玩笑话,岳阙明也没觉得有什么。
  “那,那俺呢?”韩月芽红着脸问。
  “刚才不也夸过你吗,这还用多问?”岳阕明低头捆着猪草,随口回了一句。
  “我指的不是这个。”韩月芽轻声说。
  “那是什么?”岳阕明仍未多想。
  “就是,就是——”
  “走吧,咱们路上说。”岳阕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将两捆猪草往肩上一抗,就爬上了河旁的主道。
  而韩月芽咬着嘴唇,心里叹了口气,又怎会看不出,虽然和岳阕明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他跟自己始终保持着距离,一点不像对陈继昌和肖梅真那样亲可,到底是因为男女有别,还是碍着那重身份,容不得自卑的情感作祟呢?
  跟在岳阕明的身边,韩月芽正不知再说什么呢,也在这时,一声声“老师”的喊着,打破了她的沉思。只见,从一旁山上的小道走下三五孩子,个个背着一小捆猪草。
  一看是自己的学生,韩月芽立时心情好转,就笑着问:“怎么才回家,在山上不害怕吗?”
  “老师俺们不怕,你忘了咱有它呢。”一个男孩举起手里的镰刀抢先说。
  “老师,俺们还去了坟地那边,一点都不害怕。”另一个男孩吸了吸快要流出的鼻涕,也得意的说。
  倒是另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搂着大虎,先是瞅了瞅岳阕明,又对韩月芽说:“月芽姐——”
  “咋不喊老师?”韩月芽故意板脸打断。
  “都下学了,俺可不想叫。”男孩嘿嘿一乐。
  “月芽姐,我知道,他说放了学再喊老师,就是还要被你管着,所以才不叫的。”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又告状一般。
  “你懂啥,我妈告诉俺,这才不生分,”男孩有些急了,“你不也没喊老师吗,还有脸说俺。”
  “我爸说除了上课,都得叫月芽姐,可不像你一样。”女孩红着脸哼了一声。
  “行啦别吵了,你们的爸妈像亲人一样,怎么到了你俩跟对冤家似的。”韩月芽好笑着。
  也是这会儿,岳阕明才知道了,男孩名叫陈长乐,是陈开顺的儿子,女孩叫陈清心,是陈开运的大女儿,虽来陈家庵有几个月了,但却是第一次看见。
  怎知,小长乐竟大人般的打量他过后,又撇了撇嘴说:“你就是俺月芽姐家招的上门女婿呀,也不怎么样吗。”
  而岳阕明一愣,之后是哭笑不得。再瞧韩月芽,更是羞的满脸通红,就一把拉过小长乐训斥着:“你这都是听谁胡说的,当心我告诉你爸,让他揍你。”
  偏小长乐也不怕,又笑着说:“月芽姐,俺们七队的都知道,你别害羞,就是他比不上你,一点不好。”
  “你个臭小子。”偷偷看了眼岳阕明,韩月芽臊的心中一慌,就举起手假装要打,可小长乐已拉腿跑走,连同其他孩子,都笑闹着跟去了。
  却也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又似被添了把火般,再次令韩月芽心中怦动着,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但岳阕明只是笑了笑,一句“童言无忌”,就把事情一笔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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